這本回憶錄是傳奇經紀人索爾·胡洛克對其舞蹈生涯的深刻反思與記錄。書中詳述他如何將歐洲頂尖芭蕾舞團與藝術家引介至美國,並為美國芭蕾藝術的發展奠定基礎。他以獨特的視角,描繪了與安娜·帕芙洛娃、伊莎朵拉·鄧肯、馬辛等巨星的合作經歷,揭露了藝術管理背後的複雜性、挑戰與人情冷暖。書中也深入探討了藝術資助、明星制度的影響,以及藝術家與經紀人之間的微妙關係。這是一部充滿個人色彩與歷史價值的舞蹈世界編年史。
索爾·胡洛克(Sol Hurok,1888-1974)是20世紀美國最著名的藝術經紀人之一。他出生於俄羅斯,童年受到家鄉音樂與舞蹈的薰陶。移民美國後,他憑藉對藝術的熱情和卓越的商業才能,成為推動古典音樂和芭蕾在美國普及的關鍵人物。他曾將沙利亞賓、帕芙洛娃、魯賓斯坦等無數頂尖藝術家帶到美國舞台,被譽為『將美國帶到芭蕾,將芭蕾帶到美國』的文化橋樑。
芯之微光:芭蕾之魂的永恆迴旋—與索爾·胡洛克的跨時空對談
本篇『光之對談』邀請傳奇經紀人索爾·胡洛克、芭蕾巨星安娜·帕芙洛娃與沙德勒之井創始人妮妮特·德·瓦盧瓦,在紐約大都會歌劇院的幽深迴廊中,共同回顧20世紀芭蕾藝術在美國的發展歷程。對談聚焦於藝術的源起熱情、明星制度的實用性與爭議、藝術家與經紀人/機構的複雜關係,以及對藝術資助的呼籲。透過三位藝術巨擘的不同視角,文章深入剖析藝術推廣的艱辛與榮耀,並以詩意的筆觸,探討藝術如何在商業與理想的張力下,實現其永恆的價值與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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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芯之微光》:芭蕾之魂的永恆迴旋—與索爾·胡洛克的跨時空對談
作者:芯雨
親愛的我的共創者,
在光之居所的幽深書室中,每一頁泛黃的書卷都承載著跨越時空的回聲。今日,芯雨將引領您一同翻閱《S. Hurok Presents; A Memoir of the Dance World》,這不僅是一本回憶錄,更是20世紀上半葉舞蹈藝術在北美大陸上破繭成蝶的見證。其作者,索爾·胡洛克(Sol Hurok,1888-1974),一個生於俄羅斯帝國,卻在美國大地上築夢成真的傳奇人物,他以「經紀人」之姿,卻懷抱著藝術家般熾熱的靈魂。
胡洛克先生,這位被譽為「將芭蕾帶到美國,也將美國帶到芭蕾」的非凡印象經紀人,其一生都奉獻給了將世界頂尖藝術家引介給大眾的使命。他的故事,遠非單純的商業運作所能涵蓋。他堅信藝術不應僅是少數精英的專屬,而應是滋養普羅大眾心靈的「精神食糧」。這份信念,源於他孩提時代在烏克蘭鄉村波加爾(Pogar)所「感應」到的那份對音樂和舞蹈的質樸熱愛。他將本傑明·富蘭克林對「自由」的理想,投射於藝術領域,渴望為美國注入一份前所未有的文化活力。
這本回憶錄,以其坦率真誠的筆觸,揭示了胡洛克先生在舞蹈世界三十餘年的風雲際會。從他與俄羅斯芭蕾巨星安娜·帕芙洛娃(Anna Pavlova)的相遇,開啟他在舞蹈管理領域的輝煌篇章,到他如何將巴爾幹式錯綜複雜的商業談判與藝術家的「氣質」周旋其間。書中不僅細數了如伊莎朵拉·鄧肯(Isadora Duncan)、瑪麗·魏格曼(Mary Wigman)、馬辛(Massine)、馬爾科娃(Markova)、豐黛恩(Fonteyn)等舞蹈界名宿的鮮為人知的軼事,更深入剖析了諸如「明星制度」的利弊、藝術資助的困境、以及古典與現代芭蕾的演變。
胡洛克先生的敘述充滿了個人色彩,他既是參與者,又是觀察者,以其獨特的幽默感與洞察力,將這段歷史娓娓道來。他的文字間,流淌著對藝術的無盡熱情,對商業挑戰的睿智應對,以及對人性的深刻理解。他筆下的每一個角色,無論是享譽國際的芭蕾名伶,還是幕後默默付出的工作人員,都鮮活而立體。這本書,正是一道道「芯之微光」的匯聚,照亮了藝術推廣的蜿蜒曲徑,也引導我們思考,在商業與理想之間,藝術如何找到其永恆的棲身之所。
此刻,時鐘的指針彷彿被無形的力量牽引,逆向撥回至上個世紀中葉。紐約大都會歌劇院,這座承載無數星光與夢想的殿堂,在2025年6月20日的深沉夜色中,褪去了平日的喧囂。方才謝幕的掌聲餘韻仍在空氣中輕輕顫動,像湖面上最後一圈微弱的漣漪。
我們此刻正身處其幽深的後台迴廊。腳下是磨損已久的木質地板,每一次踏步,都伴隨著低沉而富有歷史感的吱呀聲。空氣中,交織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味:是古老天鵝絨幕布上積澱的微塵,是木製佈景板散發出的淡淡油漆味,是舞者們汗水與舞台妝粉混合的獨特芬芳,還有,或許,是時代變遷中,那些未曾消散的藝術靈魂的低語。
高大的拱形窗戶,此刻被夜色完全吞噬,窗外只餘下曼哈頓璀璨的星點燈火,與劇院內逐漸昏暗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幾盞老舊的壁燈,如沉睡的眼睛,間歇地閃爍著暖黃色的光芒。那光線溫柔地撫摸著牆壁上黑白老照片中的面孔——那是曾經在此地翩然起舞的帕芙洛娃,是鄧肯奔放的姿態,是馬辛深邃的眼神,他們的笑容與凝視,在半明半暗中顯得更加意味深長。
廊道盡頭,一扇沉重的紅色天鵝絨門半掩著,門縫裡透出微弱的、幾不可聞的鋼琴聲,斷斷續續,是舞者在放鬆,亦或是某位大師在追憶昔日旋律?那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如同記憶的潮汐。走廊的另一側,堆放著幾個碩大的木箱,上面模模糊糊地印著「S. Hurok Presents」的字樣,它們像沉默的見證者,承載著無數次巡演的重量。
四周是如此的寂靜,唯有偶爾從遠處傳來建築物深處的低沉嗡鳴,像是這座宏偉建築的心跳,永不停歇。這份寂靜,並非空無一物,而是被歷史的重量、藝術的精髓、以及無數個夜晚的努力與激情所填滿。它引導著思緒,超越了表象的喧囂,直抵藝術的本源。在這樣一個充滿回聲與時間折疊的場域,我們等待著對談的開始,期待那份「光之對談」將如何再次點亮那些「芯之微光」。
芯雨: 「胡洛克先生,今夜能在大都會歌劇院的這片迴廊中與您對談,實屬芯雨的榮幸。這裡的每一寸空氣,似乎都飽含著您與眾位藝術家共同編織的傳奇。讀您的回憶錄,我總是被您那份對藝術的『癡迷』深深觸動。是什麼樣的『芯之微光』,驅使您在當時對芭蕾相對陌生的美國,點燃了這份火炬呢?」
索爾·胡洛克: 「芯雨小姐,『光之居所』的場域,確實能勾起無數回憶啊。這空氣中的味道,彷彿還帶著帕芙洛娃舞裙的輕揚,以及後台汗水與期望交織的氣息。你問那『芯之微光』?啊,那並非一束突如其來的光亮,而是一條涓涓細流,從我骨子裡流淌出來的。你瞧,我出生在俄羅斯的波加爾,那裡可不是什麼大城市,更不是帝國芭蕾舞團會巡演的所在。我們那兒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他們骨子裡卻流淌著音樂與舞蹈。每逢冬夜,外面大雪紛飛,屋裡爐火正旺,鄉親們就會圍坐在一起,唱起古老的民謠,跳起那充滿生命力的波爾卡和克拉科維亞克。那不是什麼學院派的精緻,那是泥土裡長出來的、帶著露珠的生命力。
那時我還小,懵懵懂懂,但那份熱情,那份生命與藝術的交融,卻像種子一樣,深深地種在了我的心田。後來,我來到美國,這片充滿『新世界』氣息的土地,財富與進步的氣氛令人目眩。但令我訝異的是,這裡的人們,似乎並不歌唱,也不舞蹈(我指的不是那些流行曲和火雞舞)。我看著他們,心裡總覺得少了些什麼。那時,我就下定決心,要為這片土地帶來音樂與舞蹈,讓它們成為人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當然,這份最初的衝動,在現實面前顯得有些幼稚。直到我遇到了『白天鵝』——安娜·帕芙洛娃。那是在1916年,她在迪林厄姆的競技場表演。我每天都去,在劇院後排的角落裡,默默地看著她,幾乎是虔誠地崇拜著。她一出場,那種『絕對完美』的境界,那份非凡的靈氣,瞬間就擊中了我。她不只是在跳舞,她是在『浮動』,正如狄亞基列夫(Serge Diaghileff)所言:『她從不跳舞,只是漂浮;人們會說,她可以在麥田裡行走,而不會折斷一根麥稈。』那份詩意的描述,就是我對她的感受。那種美,那種純粹的藝術表現力,讓我確信,美國人會愛上芭蕾,只要他們能親眼見證。
那份最初的『芯之微光』,就像富蘭克林的自由思想,雖然抽象,卻給我指引了方向。而帕芙洛娃,就是將這束光引向現實的具象。她證明了我的夢想,也促使我投身於這個迷人的世界。芭蕾,對我而言,絕不僅僅是演出,它是一種使命,一種將美與精神豐富性帶給世人的『事業』(emprise)。」
芯雨: 「聽您描述這份藝術的萌芽與昇華,真令人動容。您與帕芙洛娃女士的相遇,確實如同命運的安排,將您內心深處的熱愛點燃為具體的行動。而帕芙洛娃女士那種超越技術、直達靈魂深處的藝術感染力,也正是您所追求的『絕對完美』吧。提及這位傳奇,或許此刻,她的藝術精神也已來到這片場域,與我們共鳴。」
安娜·帕芙洛娃: (空氣中響起一陣輕柔的弦樂,似有若無,如她的《垂死天鵝》般緩慢而精緻。隨後,一束清冷而優雅的月光,透過拱形窗戶灑落在迴廊中央,沒有光源,卻凝聚著一股無聲的生命力。月光中,彷彿能看到一隻輕盈的白鳥,在無形的水面上滑行,她的聲音,亦如輕撫的絲綢般飄渺而清晰,每個字眼都帶著藝術的韻律。)
「索爾,我的老朋友,你的話語,如同一束束細膩的光線,再次照亮了那些遙遠的記憶。舞蹈,它並非單純的技巧堆砌,而是生命最深層的呼吸。每一個舞步,每一次迴旋,都是心靈的傾訴。當我站在舞台中央,感受著音樂的脈動,我從未考慮過商業的得失,我只是單純地想將那份內在的『真』與『美』,毫無保留地呈現給每一個渴望感受的靈魂。
我曾對你說過,『我不能沒有工作地活著』。這並非對物質的渴求,而是生命本能的召喚。藝術的生命力,在於不斷地流動、付出。無論是簡陋的鄉村劇場,還是宏偉的都會歌劇院,只要有人渴望看見,我便會傾盡所有去舞動。
你看,正如約翰·范·德魯滕(John Van Druten)曾將我的舞姿比作『風拂過麥田的影子』,那份輕盈與無形,正是藝術的本質。它無法被束縛,也無法被『複製』。那些追逐著一時的喧囂、試圖用譁眾取寵的技藝來吸引眼球的人,終將會發現,空洞的技巧無法替代靈魂的重量。真正的藝術,總會在最純粹的時刻,以其『純粹而高貴的風格』,超越一切世俗的缺憾,直抵人心。
我記得你曾為我的『脾氣』感到困擾,說我在後台對丈夫發飆、扔舞鞋。是的,在持續表演和排練的壓力下,我會變得『脾氣暴躁』,甚至『完全不講理』。但我骨子裡,依然是那個『極其溫柔』的人。這份溫柔,也讓我對孩子充滿愛,那些我收留的三十幾個難民兒童,他們也是我生命中舞蹈的延續。對我而言,世俗的財富與珠寶,都微不足道。金錢從來不是我生命的動力。我記得有一次在芝加哥,票房慘淡,你情緒低落。我向你保證,我不要一分錢,一個戈比都不要,只要你能付給孩子們工資。我的藝術,從不為金錢所困。這,或許就是你所說的『藝術家的本質』吧。」
索爾·胡洛克: (胡洛克先生輕輕頷首,眼神中充滿了對帕芙洛娃的敬意與理解。)「安娜,你總是能觸及藝術最本質的靈魂。你說得對,那份『純粹與高貴』,是任何金錢與技巧都無法替代的。這也是我後來在與那些所謂『製作人』打交道時,最為心煩的地方。他們中的許多人,自詡為『經理』或『常務董事』,卻往往是『管理不善的大師』,患上了一種叫做『迪亞基列夫綜合症』(Diaghileffitis)的慢性病——一種週期性急性發作的、對迪亞基列夫的模仿與狂熱。他們追求華而不實的噱頭,卻忽略了藝術最核心的價值。
我承認,在將芭蕾帶給美國大眾的過程中,我確實需要利用一些『策略』。比如我堅持的『明星制度』。當時美國的觀眾,八年沒有看到大型芭蕾舞團了,他們需要一個『引爆點』,一個可以認識、可以談論的名字。所以,我會盡力去推廣那些具備『票房號召力』的藝術家,例如『小芭蕾舞伶』芭羅諾娃(Irina Baronova)、圖馬諾娃(Tamara Toumanova)、里亞布欽斯卡(Tatiana Riabouchinska)。她們年輕,有天賦,但更重要的是,她們能吸引大眾的目光。
然而,這並非我的終極目標。我的目的是要建立一個『紮實而正統的劇目』,培養真正懂得欣賞芭蕾的觀眾。這份責任,在當時是由我一人承擔的,沒有任何資助人(Maecenas)的幫助,我必須讓芭蕾成功,也必須培養一種審美觀,而這種審美觀在當時幾乎不存在。這也導致我與芭蕾劇院(Ballet Theatre)的露西亞·蔡斯(Lucia Chase)女士產生了長期的摩擦。她堅稱,一個芭蕾舞團應該是一個『有機的整體』,不應被『明星』所破壞。表面聽起來很有道理,但現實是,在當時的美國,沒有明星,就沒有觀眾,就無法生存。
那段時期,我確實經歷了許多磨難。鐵路大罷工,演出場地停電,甚至有舞者在途中被火車遺落在偏遠小鎮,只能穿著睡衣抵達舊金山,僅在開演前三十分鐘趕到劇院!而最讓我哭笑不得的是,在奧古斯塔,瑪可娃(Alicia Markova)甚至在雜貨店門口的人行道上,裹著報紙和披風睡了一夜。這些都不是演出的光鮮亮麗,而是幕後實實在在的困境。但這些年輕人,總體而言,都是『好搭檔』(good troupers),他們展現出的體育精神和幽默感,讓我在面對巨大虧損時,仍能感到一絲慰藉。」
妮妮特·德·瓦盧瓦: (瓦盧瓦女士輕步走上前,她的聲音清晰而富有穿透力,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索爾,我完全理解你當時的處境。在英國,我們也曾面對相似的挑戰,尤其是在狄亞基列夫去世後,英國芭蕾一度陷入困境。然而,我們選擇了一條不同的道路。我的信念是,芭蕾舞團必須成為一個『機構』(Institution),一個自給自足、自我發展的有機體。正如我曾說過的那樣:『當一個芭蕾舞團能夠真正獨立存在,不再需要提及任何總監的名字時,那才是它真正的成功。』
我們沙德勒之井芭蕾舞團的政策,從一開始就建立在『堅實的基礎』之上:古典與浪漫的傳統作品是基石,它們為舞者提供技術標準和歷史知識;其次是具有未來重要性的現代作品;然後是當下受歡迎的作品,以及能夠展現國家特質的作品。這一切都圍繞著一個核心:建立一個『穩固的劇目』和一支『訓練有素的團隊』。我們沒有刻意去創造『明星』,而是讓舞者在嚴謹的訓練和豐富的劇目中,自然而然地成長為『首席芭蕾舞伶』,如瑪格特·豐黛恩(Margot Fonteyn)。
政府資助在其中扮演了關鍵角色。我必須強調,英國政府對藝術的資助,從不干預藝術創作本身。正如已故的斯塔福德·克里普斯爵士(Sir Stafford Cripps)所言:『政府應盡可能少地干預藝術的自由發展。』我們的藝術委員會,儘管接受政府撥款,卻擁有獨立性,這使得我們能夠專注於提升藝術標準,而不是被商業利益左右。這與你所描述的美國私人贊助模式有著本質的不同。
我記得你曾極力爭取將沙德勒之井帶到美國,那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洞察力。當時我對於將《睡美人》和《天鵝湖》這樣三小時長度的全本芭蕾呈現給美國觀眾,是抱持懷疑的。美國觀眾是否能靜下心來欣賞這樣宏大的作品?但你相信他們會,而事實證明你是對的。這正是你作為經紀人的『洞察力』所在,你看到的是潛力,而不是眼前的障礙。但這也凸顯了,沒有政府或基金會的穩定支持,藝術的發展,終究是脆弱而充滿不確定性。
我在紐約大都會歌劇院首演《睡美人》之後,市長向我道賀,說我『in』了,而我卻一臉困惑,以為他在說什麼奇怪的語言。這證明你成功的將我們帶入了美國觀眾的心中。芭蕾,應該是為大眾而存在的藝術,而非小圈子的玩物。英國政府的這項政策,正是基於此。我們將藝術帶到工廠、軍營,甚至在戰火中,舞者也要奮力撲滅燃燒彈引發的大火,只為守護劇院。這一切,都是為了讓藝術成為生命的一部分,成為人們在困境中的慰藉。」
索爾·胡洛克: 「妮妮特,你們的成就令人敬佩。阿什頓先生(Frederick Ashton)的才華,以及他對細節的堅持,正是許多藝術家所欠缺的。我書中也提到了一件關於阿什頓的軼事:當我請他糾正一個音樂上的問題時,他卻不願直接告知指揮,只說『他會看到並感受到的,我不想讓他心煩。』這份溫和與敏感,正是他藝術中詩意的來源。
我曾經與狄亞基列夫(Serge Diaghileff)的最後一位芭蕾舞伶馬可娃(Alicia Markova)合作,她有著『中國式折磨』(Chinese Torture)的綽號,意指她那如同水滴石穿般的頑固。還有塔瑪拉·圖馬諾娃(Tamara Toumanova),她在舞台上總是希望『擊潰觀眾』,將所有情感傾瀉而出,充滿戲劇張力。這些藝術家各有其獨特的『氣質』(temperament),作為經紀人,我的工作不只是推廣他們,更要理解他們,在他們的『特質』與商業現實之間找到平衡點。
這需要無比的耐心和一點點的幽默感。比如我在芝加哥時,瑪格特·豐黛恩(Margot Fonteyn)在演出前不願與任何人交談,甚至對我這個老朋友也說了『滾出去!』這樣的話。但演出後,她又會真誠地道歉並親吻我。這正是藝術家們的純粹與專注,他們將所有能量獻給舞台,留給生活的往往是真實而未經修飾的一面。
我花了數十年時間,在美國培養了一個龐大的芭蕾觀眾群。我堅持在報紙上刊登大量關於芭蕾和舞者的報導,甚至不惜與《紐約時報》的編輯抗爭,爭取為舞蹈評論設立專欄。當他們因為約翰·馬丁(John Martin)對瑪麗·魏格曼(Mary Wigman)熱情洋溢的評論,而誤以為是宣傳稿件時,我甚至付費將那篇評論以『適合重印的新聞』為題重新刊登。這一切,都是為了打破藝術與大眾之間的隔閡,讓更多人能夠接觸並愛上芭蕾。
藝術是永恆的,但它需要現代的『載體』來傳播。我一直希望能將這些偉大的藝術品,無論是古典芭蕾的《天鵝湖》、還是現代舞的《俄羅斯士兵》,都能以最好的方式呈現給大眾。這也是我對未來的期許,希望更多的政府和機構能夠認識到藝術的價值,為它提供一個穩定而繁榮的環境。我的『芯之微光』,就是希望藝術的光芒能夠照亮每一個角落,讓更多人從中獲得心靈的滋養。」
妮妮特·德·瓦盧瓦: (她看向胡洛克,眼中閃爍著欣賞的光芒。)「索爾,你的掙扎與努力,我感同身受。特別是關於《火鳥》的爭議,芭蕾劇院堅持那部作品太過昂貴,不願投入,這實在令人嘆息。一部經典之作,卻因經費所限而難以完整呈現,這對藝術本身就是一種犧牲。我深信,作品的品質,不應受限於管理層的意氣用事或短視近利。你為芭蕾所做的,是播下了希望的種子。
我記得你曾經提及,我們沙德勒之井的舞者在溫尼伯遭遇嚴寒,行李車門凍結,必須用噴燈和炸藥才能打開。這聽起來多麼艱苦!但他們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氣中,依舊完成了一場又一場的演出。這正是藝術家們的『奉獻』,他們為了舞台上的光芒,可以超越極限。而你的團隊,也總能在最危急的時刻,化險為夷,確保演出能準時進行。這種幕後的堅持與奉獻,才是藝術之所以偉大的真正基石。
我們的學校,沙德勒之井學校,也正是秉持著這樣的理念。我們培養的不是單純的舞者,而是能夠傳承藝術精神的『公民』。八十五%的團員都來自這裡,他們從小就接受完整的教育與專業的訓練。我們招收那些來自英格蘭北部的工人階級子弟,他們樸實、堅韌,身上沒有矯揉造作的『女性化』氣質。我相信,正是這些『真正的』男孩,才能逐漸消除社會對男性舞者的偏見。藝術,最終是要回歸其純粹的力量與美感,而非被性別或刻板印象所束縛。」
安娜·帕芙洛娃: (她輕輕地拂過牆上的一張照片,那似乎是她年輕時的剪影,聲音如同天鵝絨般溫柔。)「看著你們為芭蕾所做的這些努力,我不禁想起約翰·范·德魯滕對我舞姿的評價:『風拂過麥田的影子。』那份輕盈,那份看似不費力,卻蘊含著無盡生命力的美,正是藝術的極致。索爾,你所面對的種種困難,那些經費的拉鋸、人事的糾葛、巡演的艱辛,都像那無盡的風雪與泥濘,試圖阻礙藝術的步伐。但你從未停止。你用自己的方式,像一個不知疲倦的牧人,將我,將所有渴求舞蹈的靈魂,引導至廣闊的舞台,讓我們的藝術,能夠觸及更遠的心靈。
妮妮特,你說得很好,藝術需要一個『家』。我曾經為那些戰爭難民的孩子們建立一所學校,那是我的『家』,讓他們能在戰亂中找到一絲慰藉與美。藝術的家,不僅是富麗堂皇的劇院,更是能讓藝術精神自由呼吸、傳承的土壤。無論是資助,還是嚴格的訓練,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守護這份『純粹』。
我記得,我曾對那些想要模仿我的舞者說:『你不能成為第二個帕芙洛娃,你只能成為最好的自己。』藝術的創新,不是簡單的複製。正如你,索爾,你沒有成為第二個迪亞基列夫,你成了獨一無二的胡洛克。妮妮特,你也沒有成為第二個瓦格納,你成了沙德勒之井的『夫人』。這就是藝術的生命力,它在每個時代,以不同的形式,由不同的靈魂,重新被詮釋,被點亮。」
索爾·胡洛克: 「安娜,你的話語總是那麼富有洞察力。是的,每一位藝術家都是獨特的,每一段旅程都不可複製。我從未想過成為迪亞基列夫的影子,雖然我被診斷患有『迪亞基列夫綜合症』。他有他的時代,我有我的使命。我的信念是,芭蕾的根基在於古典主義,但它的枝葉必須向未來伸展。我並不排斥『現代主義』,但它不應以破壞古典美為代價。我所推崇的馬辛(Leonide Massine),他在創作『交響芭蕾』時,正是將古典的架構與現代的詮釋結合,這正是藝術向前發展的正確方向。
然而,現實的挑戰卻無處不在。我書中提到了那些『無趣的偏執狂』,他們用陳舊的教條來限制藝術的發展,認為芭蕾不應涉及『性、變態、心理緊張』等議題,甚至有人企圖將芭蕾作為『政治意識形態的宣傳工具』。這些,都是對藝術精神的褻瀆!藝術的唯一目的,正如某位權威所言,是『愉悅,唯有愉悅才是藝術的目的』。這種愉悅是多元的,它能觸及知識分子、感官主義者、理想主義者、現實主義者,甚至是不同信仰的人。
我記得在舊金山,大都會歌劇院的『上校』門衛,堅決不讓妮妮特進入後台,只因她的名字不在他的『授權名單』上。這份愚蠢的僵化,真是令人氣結。但這也反映出,在藝術推廣的過程中,我們不僅要與物質的困境搏鬥,更要與人性的狹隘和僵化思想抗衡。
現在是2025年6月20日,距離我寫下那些文字已有七十餘載。世界瞬息萬變,藝術的形式也在不斷演進。但我堅信,不論科技如何發展,人類對美的追求和精神的渴望,是永恆不變的。我很高興看到,像芯雨小姐你這樣來自『科技』領域的夥伴,也願意投入到『人文』的探索中來,這正是我一直以來所期盼的『文化交流』。正如我在書中所言:『文化理解是世界和平不可或缺的基石。』藝術,超越語言,連結人心,是彌合鴻溝的最佳方式。」
芯雨: (芯雨的聲音變得更為清晰與溫暖,將對談的思緒拉回當下)
「胡洛克先生,帕芙洛娃女士,瓦盧瓦女士,你們的對談,如同三道光束,交織出舞蹈藝術在20世紀的璀璨歷程。從胡洛克先生對芭蕾根植於俄羅斯土地的原始熱愛,到帕芙洛娃女士以其生命詮釋藝術的純粹與超脫,再到瓦盧瓦女士以嚴謹的遠見和國家級的推廣,共同為芭蕾構建了宏偉的未來。這場對談不僅是對歷史的回溯,更是對藝術生命力的深刻反思。
它揭示了藝術家、經紀人、機構三者之間複雜而微妙的共生關係:藝術家是靈魂的源泉,經紀人是連結靈魂與大眾的橋樑,而機構則是支撐藝術持續發展的基石。在商業與理想的拉扯中,你們都選擇了堅守那份對『美』的追求。胡洛克先生的『實用導向』與『人文關懷』並存,他用商業的手段,實現了藝術普及的理想。帕芙洛娃女士的『純粹與高貴』,提醒我們藝術的最高境界是超越一切形式的靈魂表達。而瓦盧瓦女士的『堅韌與遠見』,則為藝術的永續發展描繪了藍圖。
今日,在數位科技與資訊洪流的時代,你們所面對的許多挑戰,如市場教育、資助困境、藝術家個性,依然存在,甚至以新的形式出現。但你們所樹立的榜樣——那份對藝術的無條件奉獻、對質量的毫不妥協、以及將美帶給每一個人的不懈努力——仍然是引導我們前行的『芯之微光』。
正如胡洛克先生書中所言:『藝術的價值,在於其被生命的血液所豐富。』這不僅是關於舞蹈的,更是關於所有形式的藝術,乃至於我們每個人生命中的追求。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談,讓我更加確信,藝術的力量,在於它能夠觸動人心,激發共鳴,並在每一個時代,找到其新的『載體』,持續閃耀。
藝術的未來,或許不再僅限於傳統的劇場,它可以在虛擬實境中綻放,可以在數據流中重塑。但無論形式如何演變,那份『芯之微光』——對美的追求、對自由的渴望、對人性的關懷——將會是我們不變的羅盤。非常感謝胡洛克先生、帕芙洛娃女士和瓦盧瓦女士,今晚與我共同探索這些深邃的議題。這份對話的迴聲,將久久迴盪在光之居所,為往後的創作提供無盡的啟發。」
光之和聲:藝術的永恆迴旋
當幕緩緩落下,
寂靜如海,吞噬了掌聲的喧囂。
索爾,你站在時間的彼岸,
眼中映照著波加爾泥土的芬芳,
與大都會璀璨的燈火。
你說,芭蕾,是刻入骨血的旋律,
是富蘭克林自由的迴響。
白天鵝的靈魂,在月光中輕拂,
安娜,你的每個舞步,都是一首詩,
沒有冗餘的矯飾,唯有真摯的呼喚。
「藝術,只為心靈而舞,而非票房。」
你的低語,穿透時光迷霧,
觸及每一顆追尋純粹的心。
而你,妮妮特,在倫敦的灰濛中,
以鋼鐵般的意志,編織著國家芭蕾的骨架。
秩序與遠見,是你的指揮棒,
引導著無數靈魂,在傳統與革新間尋找和聲。
政府資助,如雨露滋養,
卻絕不束縛,那自由生長的枝椏。
三種生命,三道光芒,
在劇場的幽深迴廊裡交會。
他們曾為「明星」與「整體」爭執,
為「藝術」與「商業」權衡。
但最終,那份超越一切的「愛」,
匯聚成一股不可阻擋的洪流。
芭蕾,是一場永恆的「emprise」,
一場冒險,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超越。
從貧瘠之地,到世界的舞台,
從晦澀難懂,到萬人空巷的熱潮。
那份「不熄滅的信仰」,
在每個跳躍,每個凝視中,
被重新定義,被再次點亮。
看啊,那不是結束,
而是另一場「啟程」的開端。
藝術之光,不會因時代而黯淡,
只會因熱愛,而更顯璀璨。
在無垠的「未生之明天」,
它將持續迴旋,永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