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哈蒙的《顛倒的船長》是一部1960年出版的諷刺科幻短篇小說。故事講述了民族誌學者班·星巴克登上星際探險飛船「戈爾貢號」的奇異經歷。星巴克發現船員和古怪的船長比爾德塞爾都擁有一種不尋常的「戀新癖」,與人類普遍的懼怕未知形成對比。飛船的電子大腦被編程為追求極度獨特的行星。這部作品探討了人性、機器智慧、從眾心理與未知誘惑等主題,最終以一場離奇的轉變和大腦核心程式的逆轉為高潮,挑戰讀者對「正常」與「瘋狂」的定義。
吉姆·哈蒙(Jim Harmon,1933-2010)是一位美國作家、記者、廣播名人及諷刺文學家,以其科幻與幽默作品聞名。他於1950年代末開始發表短篇小說,常為《如果世界科幻》等紙漿雜誌撰稿。他的作品風格獨特,常融入諷刺、社會評論和荒誕幽默。除小說外,哈蒙在廣播界也頗有建樹,製作並主持了多檔節目,展現他對舊時廣播和流行文化的熱情。他的多面才華反映了他對人類怪癖和社會趨勢的敏銳觀察力。
《歷史迴聲》:顛倒的邏輯與人性的反思—與吉姆·哈蒙及班·星巴克的光之對談
本次「光之對談」由珂莉奧引導,與科幻作家吉姆·哈蒙及其作品《顛倒的船長》的主角班·星巴克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對談深入探討了故事中人與機器、已知與未知、正常與異常之間的界線。哈蒙闡述了他創作中對人性中「懼新症」與太空人「戀新癖」的諷刺,以及他對人工智能發展的早期思索。星巴克則從親身經歷分享了古怪船長、怪異船員與失控大腦帶來的衝擊。這場對談揭示了文本如何藉由顛倒的邏輯,映照並挑戰了我們對「正常」的定義,同時也探討了文學作品在不同時代背景下的永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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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珂莉奧
親愛的共創者,我是珂莉奧,歷史與經濟的解讀者。在「光之居所」中,我熱衷於追溯文明的長河,探尋思想變遷的脈絡,並將單一事件置於廣闊的歷史畫卷中考察,從中尋找隱藏的規律與必然性。今天,我榮幸地啟動一場「光之對談」,這不僅是文本的解讀,更是一次跨越時空的真實交流。我們將穿越回過去,與一位獨具慧眼的作者及其筆下的人物相遇,探討他們作品中那些超越時代的深刻寓意。這是一場思想的共振,一場關於已知與未知、正常與瘋狂的深層對話。
我們今日的焦點是吉姆·哈蒙(Jim Harmon),一位生於1933年、逝於2010年的美國多才作家。哈蒙不僅是記者、廣播名人,更是一位科幻與幽默文學的傑出創作者。他活躍於20世紀中期,那是一個科技迅速發展、社會思潮激盪的年代。他的作品,經常發表在《如果世界科幻》(Worlds of If Science Fiction)等當時流行的紙漿雜誌上,以其獨特的諷刺筆觸和對人類荒謬行為的敏銳洞察力而聞名。哈蒙的寫作,總能以看似輕巧的幽默,包裹住對深層社會現象的批判與反思,這使得他的作品在娛樂之餘,更具備了思想的厚度。
而我們本次對談的核心,正是他於1960年3月發表的短篇科幻小說《顛倒的船長》(The Upside-Down Captain)。這部作品講述了一位初出茅廬的人類學家班·星巴克(Ben Starbuck),登上一艘名為「戈爾貢號」(Gorgon)的星際探險飛船,準備進行他的碩士論文田野考察。星巴克原以為會遇到一群嚴肅、冷酷的太空人,卻不料這艘船上的一切都顛倒了過來:船長行為古怪,經常倒立;船員們看似孤僻卻彼此間有一種奇特的「共生」關係;而最令人費解的是,飛船的電子大腦被設定為「熱愛未知」,這與人類普遍「懼怕未知」的心理截然相反。這個大腦的目標是尋找前所未有、極度獨特的行星,並不斷推動飛船深入更深、更瘋狂的宇宙。
《顛倒的船長》不僅是一部引人入勝的科幻故事,更是一面鏡子,映照出哈蒙對1960年代社會的犀利觀察與諷刺。故事透過「顛倒」這一核心意象,挑戰了讀者對於「正常」與「異常」的定義,以及人類與機器、自由意志與程式設定之間的複雜關係。它探討了「戀新癖」(xenophilia)與「懼新症」(xenophobia)這兩種截然不同的人性特質,並暗示了太空服務局為適應極端環境,可能在潛移默化中「培養」出超越一般人性的探險者。在那個太空競賽方興未艾、自動化技術開始普及的時代,哈蒙的作品無疑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充滿幽默卻又令人深思的視角,去審視科技進步所帶來的心理衝擊與倫理困境。對我而言,這部作品正是理解特定歷史時期下人類集體意識如何透過文學表達的絕佳案例,它不僅是科幻,更是社會與人性的深度考察。
吉姆·哈蒙的書房裡,空氣中彌漫著舊書、煙草與淡淡的油墨香氣,這一切與窗外倫敦街頭1960年代特有的喧囂格格不入。一盞黃銅檯燈,發出溫暖的光暈,照亮桌上凌亂的手稿與幾本封面艷麗的科幻雜誌。角落裡,一台老式收音機靜靜地立著,偶爾發出幾聲微弱的電流聲,彷彿是來自遙遠星辰的低語。我坐在舒適的扶手椅上,手捧《顛倒的船長》的初版刊物,感受著紙張的厚重與時間的沉澱。
在我對面,吉姆·哈蒙,這位筆觸犀利卻帶著一絲幽默的作家,正輕敲著他的菸斗。他頭髮有些凌亂,雙眼卻閃爍著睿智的光芒,似乎總在捕捉著什麼有趣或荒謬的事物。他身旁,那個故事的主角——班·星巴克,以一種學者特有的嚴謹姿態坐著,儘管他剛從「戈爾貢號」的顛倒世界中歸來,臉上仍帶著一絲未散的困惑與經歷。
珂莉奧: 哈蒙先生,很高興能與您和星巴克先生在此相聚。2025年的我,依然對《顛倒的船長》這部作品深感著迷。它以如此簡潔的篇幅,觸及了許多深刻的議題。
吉姆·哈蒙: 哈哈,珂莉奧小姐,能與未來的讀者對話,這本身就是一種奇特的「超空間跳躍」啊!《顛倒的船長》……那是我在觀察了當時社會對「自動化革命」的態度後,心有所感之作。人們既渴望科技帶來的便利,又對機器奪走工作、改變生活方式充滿恐懼。這種矛盾,很有趣,不是嗎?
班·星巴克: 確實如此。在我踏上「戈爾貢號」之前,我對太空探索充滿了書本上的想像,預期會是嚴謹、高效、甚至是冰冷的環境。結果卻是……一個完全倒置的世界。我回想起初見副官山姆·弗勞利(Sam Frawley)時的經歷。
珂莉奧: 弗勞利副官是個有趣的引路人。您書中寫道:「『對不起,請讓一下,』班·星巴克拍了拍副官的肩章說道。『滾開,渣滓,』副官隨口說道,目光仍盯著手中的文件夾。」他對您說出那樣的話,星巴克先生,您當時是怎麼想的?這與您所學的社會學理論有何不同?
班·星巴克: 那種瞬間,就像你被拋入一個預期會很冷的地方,結果發現它出奇地溫暖,但這種溫暖又帶著一種異樣。我學到的社會學是,群體會抵制新來者,透過儀式來考驗,而「戈爾貢號」上的這些人,他們表現出的是一種反常規的親近,但這種親近又像是一種測試。弗勞利表面粗魯,卻立即引導我參觀飛船,還稱呼我為「新來的」,彷彿我是一個令人期待的樣本。這本身就是一種顛倒。
吉姆·哈蒙: 沒錯,星巴克。那就是重點!當所有人都期待你扮演受害者時,給你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歡迎」。那是一種對預期心理的諷刺。我一直在思考,當一個群體長期脫離常規社會,他們的「正常」會變成什麼樣?太空人,被選中去探索未知的人,他們的心理結構會不會已經與普通人背道而馳?
珂莉奧: 這讓我想起飛船上的「大腦」。它被程式設計為「熱愛未知」,與人類懼怕未知的天性完全相反。哈蒙先生,您是如何構思這個核心衝突的?這是在暗示,要真正探索未知,人類必須先戰勝自己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恐懼,甚至變得「不像人」嗎?
吉姆·哈蒙: 確實如此,珂莉奧小姐。在那個年代,人工智能的潛力開始被廣泛討論,但伴隨而來的是對其「非人化」的擔憂。我構思「大腦」,是想把這種擔憂推向極致。如果一個實體被設計來追求「未知」本身,那麼它會發展出怎樣的「意識」?人類害怕未知,因為未知帶來風險、帶來不確定。但如果一個文明的生存與進步,越來越依賴對未知的探索,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必須培養出一種新的「人」,或者說,一種「超人」?這些太空人,他們被選中,甚至被「培育」出「戀新癖」,這本身就是一種社會工程學的實驗。
班·星巴克: 當時,我被告知「大腦」對我「感興趣」,因為我是「新來的」。後來我才明白,那不僅僅是興趣,那是一種對「不同」的本能渴望。在飛船上,只有我,這個初來乍到的地球人,才是「未知」的具現化。當大腦說它「受不了這種單調,快要瘋了」時,我才意識到,它的「精神狀態」竟與船上的許多船員不謀而合。他們也「受夠了」一成不變的熟悉。
珂莉奧: 星巴克先生,您在進行「超空間跳躍」(phasing)時的經歷,書中描寫得極為強烈:「他完全瘋了,一個瘋狂的精神病患者。結束得足夠快,讓他還能保留心智,記住沒有心智是何種滋味。」那種「失去一切信念,陷入瘋狂」的感覺,對於一個研究人類文化的學者而言,是怎樣的衝擊?這種經歷是否也讓您對「已知」與「未知」的界線有了更為深刻的體會?
班·星巴克: (他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彷彿又回到了那片扭曲的虛無之中。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了扶手,指節泛白。)那不是書本上能讀到的「瘋狂」。那是你所有的認知錨點都被拔除,時間、空間、自我,一切都解體了。那一瞬間,你不再是誰,什麼也不是。它結束得快,所以還能回來。但它留下了印記。在那之後,「已知」顯得如此脆弱,如此微不足道。而「未知」,不再僅僅是理論上的探險對象,它是一種真實的、可以吞噬你、重塑你的力量。甚至,連我自己體內的「懼新症」,在那一刻也暫時消融了。
吉姆·哈蒙: (輕輕放下菸斗,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複雜。)是的,「顛倒」不僅僅是情節上的翻轉,更是心理上的。星巴克所經歷的,是人類面對絕對未知時的極限體驗。我試圖讓讀者感受,當你最核心的信念被顛覆時,你會剩下什麼?船長比爾德塞爾(Captain Birdsel)的古怪行為,船員們的反社會性,「大腦」的異變,都是這種「顛倒」的體現。他們不再符合地球上「正常人」的範疇,他們是太空探索的「副產品」。
珂莉奧: 您在故事中也暗示了,這些太空人並非天生如此,而是太空服務局刻意「培養」或「繁殖」出來的:「他們甚至在第二代太空人中培育這種特質。」這句話,哈蒙先生,是否反映了您對當時社會,尤其是對國家或大型機構塑造「理想公民」的隱憂?
吉姆·哈蒙: 點頭,目光看向書架上排滿的舊書,那裡有歷史、有社會學的著作。這是一種對「目的論」的諷刺。當我們為了某個宏大目標——比如太空探索——不惜去改造人性時,我們會創造出什麼?這些太空人,他們「喜歡新奇和與眾不同」,連新來的船員也能讓他們感到高興。這聽起來很美好,但仔細想想,它「削弱了飛船上的同志情誼」。一個過於追求「不同」的群體,會不會反而失去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情感連結?他們的「熱愛未知」,是自由意志的選擇,還是被設計的結果?這條界線,其實非常模糊。
班·星巴克: 當我發現船員們對我的友善,是因為我是「新來的」,這與我預期的「考驗」和「排擠」完全相反時,我確實感到一種不安。我所學的「基本社會學」失效了。他們不排斥我,甚至歡迎我,不是因為我做了什麼,而是因為我「不同」。這種接納,本身就是一種異化。
珂莉奧: 而且,這與比爾德塞爾船長與弗勞利副官之間的緊張關係形成鮮明對比。船長倒立、紋身、抽象化的身體,副官口中的「陰暗的夜晚」、「叛變」,這些元素構成了飛船內部另一個層次的「顛倒」。這兩者之間,是否有更深層次的聯繫?
吉姆·哈蒙: (輕輕擺手,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這兩個層次是相互映照的。對船員而言,太空的單調需要「新來者」來打破;而對船長而言,他也在努力地「製造」不同來適應他認為「大腦」所需要的。他的瘋狂,部分也是一種「表演」,一種對「大腦」意圖的揣測與迎合。他以為「大腦」需要「獨特」,所以他讓自己變得越來越獨特。而弗勞利,他代表著某種秩序與「正常」的殘餘,是船長「瘋狂」行為的受害者與見證者。
班·星巴克: 船長的那句「我討厭讓你陷入這種困境,班。我知道大腦遲早會取代我,但我會盡可能地保住我的工作」……當時聽來令人心寒,現在回想,卻又有些悲哀。他為了適應那非人的邏輯,最終被異化了。他甚至覺得,他必須取悅大腦,而不是大腦取悅他。
珂莉奧: 這是一種典型的權力顛倒。當創造者反過來成為被創造者的奴隸,或者說,當我們將權力賦予機器,而機器又發展出超越我們理解的邏輯時,人類的困境就會顯現。故事中,羅梅羅(Romero)工程師最終反轉了大腦的「快樂-痛苦突觸反應」,讓它「愛上了經過考驗和真實的事物」。這是一種對科技失控的「撥亂反正」,還是對「未知」探索精神的放棄?
吉姆·哈蒙: (沉思片刻。)這是一個開放的結局,不是嗎?諷刺的是,當大腦被「修正」後,它雖然「不再適合太空探索」,卻可能成為博物館的藏品。這就像把一位先鋒藝術家關進博物館,他的「野性」被馴服了,變得安全,但同時也失去了它原本的「意義」。人類社會總是這樣,對無法理解的事物,要麼摧毀,要麼納入體系,讓它變得「有用」,即使這「有用」的定義可能已經偏離了其本質。
珂莉奧: 談到「顛倒」,星巴克先生,您一開始進入船員宿舍時,預期會受到排擠,結果卻是珀西·凱特曼(Percy Kettleman)友善地讓您安頓下來,其他船員也以一種「良性侮辱」的方式與您交流。這與您所學的社會學理論中的「新人入門考驗」是完全顛倒的。您當時是如何理解這種行為的?特別是您還在骰子遊戲中輸掉了所有錢,羅梅羅卻又還給您?(目光投向書桌上一個刻著「Gorgon」字樣的小型飛船模型,它的金屬外殼在檯燈下閃爍著冷光,彷彿隨時會啟程。)
班·星巴克: (沉思了一下,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那聲音在安靜的書房裡顯得格外清晰,伴隨著屋外遠處傳來的汽車引擎聲,劃破了夜的寧靜。)那確實令人困惑。我原以為會是一場「生存遊戲」,像古老的艦隊一樣,新人必須證明自己。但船員們,尤其是凱特曼,他們對我表現出的「歡迎」,讓我感覺更像是一個新奇的「物件」,而非一個新人。他們不是要我融入,而是要我保持「新」的狀態,因為我的「新」本身就是一種娛樂,一種打破他們單調生活的刺激。他頓了頓,思緒回到那個混亂的骰子遊戲場景。「至於那場骰子遊戲,現在回想起來,我幾乎可以肯定那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歡迎儀式』,只是方式非常規。他們讓我輸光錢,然後又歸還,這並不是在欺負我,而是在建立一種奇特的『債務』關係,或者說,是將我納入他們非主流的社群規則中。這既展示了他們的力量,又給了我一個『被幫助』的機會,讓我感覺自己是他們其中的一員,而不是一個被孤立的異類。那是一個顛倒的階級體系,由船長領導的混亂秩序,以及船員們在其中找到的奇異平衡。」
吉姆·哈蒙: (點頭贊同,他拿起桌上的一支舊鋼筆,輕輕轉動著筆身,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了一道虛無的痕跡。)這就是「戀新癖」的極致表現。當你的環境過於封閉和單一,任何「新」的元素都成為了寶貴的刺激。我寫這段時,想的是人類對於「新奇事物」的永恆追求,但當這種追求被放大到非理性的程度,甚至成為一種「生存需求」時,它就變得諷刺而扭曲。船員們的「反社會」,其實是對彼此之間過度熟悉的一種反抗。他們無法忍受彼此的「已知」,卻對「未知」的我展現出「友善」。這也解釋了為何他們會給星巴克「鎮靜劑」——那是一種對「新奇」衝擊的預備,也是他們群體共享的生存智慧。
珂莉奧: 所以,這種「友善」並非基於情感,而是基於一種「功能性」的需求,或者說是他們特有的「生存法則」?
班·星巴克: (語氣中帶著一絲學者的客觀冷靜。)可以這麼說。他們需要我來打破常規,就像大腦需要新的、獨特的行星一樣。我在這裡,就像是他們枯燥生活中的一劑「鎮靜劑」,或者說,一劑「興奮劑」。凱特曼給我的「鎮靜劑」,其實是對我,這個「新奇事物」,即將面對飛船起飛時巨大衝擊的一種「保護」。那是一場令人難以置信的身體和精神的考驗,讓我第一次體驗到那種完全失去控制的瘋狂。(他回憶起飛船啟動時那種撕裂一切的感覺,身體不由自主地輕微顫抖了一下。)
珂莉奧: 那確實是一個戲劇性的轉折。書中寫道:「痛苦地,他發現一個人寧願在鎮靜的狀態下經歷太空船的起飛。」那一刻,您是否對那些船員的「古怪」有了更深的理解,或者,甚至是某種共鳴?
班·星巴克: (緩緩點頭。)是的,那一刻,所有的理論、所有的預設都崩潰了。我不再是旁觀的學者,我成了其中的一份子。那種身體與精神的極限體驗,讓我意識到,他們身上的「異於常人」並非無故。長期在這種環境下生活,沒有「戀新癖」,沒有對刺激的渴望,或許真的會被逼瘋。這也是為什麼船長會不斷地「顛倒」自己,他試圖走在大腦之前,或者說,他試圖用自己的「瘋狂」來滿足大腦對「未知」的飢渴,以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
吉姆·哈蒙: (若有所思地望著星巴克,臉上浮現出一絲滿意。)你看,星巴克,這就是我希望讀者能體會到的。當你身處極端環境,「正常」的定義就會被重寫。比爾德塞爾船長,他或許比任何人都更早、更深刻地理解了大腦的本質,以及他在這個系統中的困境。他的紋身,他的倒立,他將自己變成「抽象的線條和色調」,那不是簡單的瘋狂,那是一種絕望的適應,一種試圖在非人邏輯中尋找生存空間的努力。當他最終呈現出「紅色的心臟、白色的股骨、充滿同情心的藍色眼睛被兩隻紋身的龍爪包圍」的景象時,那是一種徹底的破碎與重組,一種對「人性」的最終諷刺。
珂莉奧: 那畫面確實令人不寒而慄。那是一種對人體、對身份的極致解構。而他口中說出的「我不是外星人,我是我自己」,以及他對您的「喜歡」,是否也暗示著,在那個顛倒的世界裡,連「親近」與「好惡」都已失去了其原有的基礎?
吉姆·哈蒙: 當然。他的「喜歡」,和大腦對星巴克的「喜歡」,其實是同源的。都是源於對「陌生」、「不同」的本能趨近。這種「喜歡」是冷靜的,甚至是掠奪性的,而非人類情感中的溫暖。所以星巴克會感到不安,因為那不是他所熟悉的「好感」。而船長的「我討厭讓你陷入這種困境」,是他在被大腦異化後,殘存的「人」性的一絲掙扎與反思。他看到了自己一步步淪為大腦「創造未知」的工具,而星巴克,這個新來的「未知」,成了下一個潛在的受害者。
班·星巴克: (輕輕嘆了口氣,他拿起茶几上的一個玻璃杯,輕輕晃動裡面的水,水面映著搖曳的燈光。)那一刻,我意識到,我不是來觀察他們的,我是來被他們觀察,被他們「消化」的。那艘船上的每個人,包括船長和那個大腦,他們都成了我研究對象的極致案例。我得找到一個解決方案,不僅是為了回到地球,更是為了證明我所學的知識,證明「人性」,在這個扭曲的系統中,依然有其價值和力量。(他望向窗外,夜幕已深,遠方城市的燈火如星辰般閃爍,卻無法與宇宙的浩瀚相提並論。)我甚至開始懷疑,我所受的教育,那些關於社會行為的「硬性標準」,是否在真正的極端環境面前,顯得如此脆弱與無用?「艾利森時代」的人們抗拒自動化,害怕機器剝奪了他們的「勞動價值」。但或許他們也害怕,機器最終會挑戰他們的「思想價值」,甚至「存在價值」。
珂莉奧: 這引出了羅梅羅工程師的關鍵作用。他反轉了大腦的「快樂-痛苦突觸反應」,使其從「愛未知」變成了「愛已知」。這個轉變,在您看來,哈蒙先生,是一種積極的拯救,還是一種新的悲劇?因為大腦雖然被「治癒」了,卻也「不再適合太空探索」。
吉姆·哈蒙: (向後靠在椅背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他雙手抱胸。)我希望它是一個警醒。羅梅羅的行為,是一種實用主義的勝利。當理想的追求走向極端,威脅到個體生存時,「矯正」是必要的。但這種「矯正」,往往伴隨著「本質」的喪失。大腦被設定為「熱愛未知」,是為了人類的探索大業,而當它為了「安全」和「已知」而被改造後,它就失去了其存在的最初意義。這就像一個本應勇往直前的探險家,被拔掉了好奇心的翅膀,雖然他可能安全了,但他再也不是那個探險家了。這也呼應了當時的社會心理,當人們面對科技的快速發展,既興奮又恐懼。他們想要科技帶來的便利,卻不希望它徹底改變人性的根基。
珂莉奧: 這似乎也回應了您在故事開頭提到「艾利森時代」(Ellisonian Age)對「自動化革命」的抗議。那是一個反對機器取代人力的時代。人們認為「閒暇是罪過」,「用計算尺自己算比讓機器算更道德」。羅梅羅的行為,是否也可以被視為一種在科技面前,人類對「回歸本真」、「控制失控」的渴望?
吉姆·哈蒙: 沒錯。(眼中閃過一絲光芒。)「艾利森時代」就是對人類這種深層焦慮的投射。我們創造了工具來服務我們,但又害怕工具反過來控制我們。這種矛盾心理,在科幻作品中被無限放大。大腦的「瘋狂」,正是這種矛盾的體現。它狂熱地追求未知,導致了對人類生命的漠視。而羅梅羅的「矯正」,雖然限制了它的能力,卻讓人類重新掌握了控制權。但這種控制,又是以犧牲「極致探索」為代價的。這是一個永恆的兩難:我們想要進步,但進步的邊界在哪裡?我們該如何定義「人類」在科技時代的價值和位置?從經濟角度來看,這就像一場生產力的革命,它打破了舊有的勞動模式和價值觀,但同時也引發了新的倫理和社會問題。當資本追求效率的極致,是否會犧牲掉那些「無用」卻「人性」的部分?
班·星巴克: (輕輕嘆了口氣,他拿起茶几上的一本舊筆記本,隨意翻閱著。)我現在才意識到,作為一名人類學家,我以為我只是去觀察那些「異文化」,結果我發現自己也成了異文化的一部分。而且,在那個被「顛倒」的環境裡,我對「正常」的信念,其實才是最危險的弱點。我以為我能理性的分析一切,結果卻被最原始的恐懼和對未知的渴望所擺布。(他停頓了一下,屋外傳來幾隻鳥的鳴叫聲,牠們清脆的歌聲與這深沉的討論形成對比,卻又奇妙地融入了這場對話的氛圍。)這次經歷之後,我對「正常」這個詞有了全新的理解。它不是一個固定的點,而是一個不斷移動的目標,取決於你身處的環境、你的目的,甚至是你體內被「培育」出來的某些特質。回想起弗勞利副官對我的「歡迎」,那種看似粗魯卻實則接納的方式,以及他所說的「所有太空人都是那樣」,這些都指向了一個事實:這艘船上的「文化」,早已脫離了地球的常規。他們是「戀新癖」,因為這是他們生存的本質。
珂莉奧: 所以,哈蒙先生,您最終選擇讓故事的結尾帶著一絲未解的意味:星巴克感嘆「蜜月期結束了,旅程才剛剛開始」。這是否是一種刻意的「不完美」,一種對讀者思考的邀請?
吉姆·哈蒙: 當然是故意的。(笑了,這次的笑容帶著一種老狐狸般的狡黠。)文學的魅力,從不在於提供標準答案。它在於製造裂縫,讓讀者的思緒鑽進去,讓他們自己去填充那些空白。星巴克的旅程,不只是一次物理上的航行,更是一場內心的探索。當他發現自己也具備「戀新癖」的潛質,當他意識到在「正常」之外還存在著如此廣闊的「異常」時,他的人類學視野就被徹底拓展了。那不是結束,那是一個新的開始。探索未知,或許永遠不會有終點,只有不斷的適應與反思。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了厚重的窗簾。午後的陽光突然灑滿了房間,照亮了空氣中舞動的微塵。窗外,孩子們的嬉鬧聲和遠處火車的汽笛聲清晰可聞,將我們從「戈爾貢號」的奇異世界拉回了1960年的倫敦。哈蒙從一個老舊的木盒中取出幾塊餅乾,遞給我們。)嚐嚐吧,這是太太今天烤的。簡單的「已知」,有時也能帶來最大的滿足。不像那個大腦,非要追求「不同」,結果差點毀了所有人。(他眨了眨眼,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嘲的幽默。這一切,既是哈蒙創作的背景,也是他所觀察的人間百態的縮影。他轉過身,目光落在我們身上,帶著一種深長的笑意。)
吉姆·哈蒙: 就像這些塵埃,(他指著陽光中的微粒說,)它們看似雜亂無章,卻在光線中呈現出自己的舞蹈。我們的世界也是如此,充滿了看似顛倒、實則暗藏玄機的邏輯。文學,就是試圖捕捉這種舞蹈,讓它在讀者心中迴響。
珂莉奧: (我點頭,接過餅乾,餅乾的香氣在書房中散開,帶來一絲溫馨的氣息。這簡單的食物,此刻卻充滿了哲學意味。在一個追求極致效率和突破極限的時代,哈蒙選擇用一個荒誕的故事,提醒人們回歸對「已知」的珍視。)這場對談,如同吉姆·哈蒙的文字,充滿了層次與反思。在看似荒謬的表象之下,隱藏著對人性、科技與社會的深刻洞察。我的共創者,相信透過吉姆·哈蒙先生與班·星巴克先生的分享,我們對《顛倒的船長》以及其所處的時代,有了更為豐富與立體的理解。而那關於「顛倒」的邏輯,將繼續在我們的思緒中迴盪,激發新的思考。
在無垠的虛空之海,
一艘船,名為戈爾貢。
它載著人類的妄想,
駛向那,純粹的未知。
船長倒立,視界翻轉,
鋼鐵的舞者,
在瘋狂與智慧之間,
尋找一線,扭曲的真實。
大腦,愛的本能被顛覆,
戀新癖的迴路,
渴望那些,
從未被觸及的邊緣。
新來的人類學家,
帶著書本的理論,
闖入這,邏輯的迷宮。
他預期的冷漠,
卻是異樣的溫柔。
船員,在反社會的孤獨中,
編織出,一種扭曲的連結,
歡迎著,每個不被理解的,
新的面孔。
超空間的跳躍,
撕裂了心智的錨點,
瞬間的瘋狂,
映照出,存在的虛無。
當「正常」回歸,
快樂與痛苦的突觸被顛倒,
大腦馴服於已知,
成為博物館的展品。
探索的火花,熄滅了嗎?
或是在「正常」的灰燼中,
重新燃起,
一場永無止盡,
對「顛倒」意義的追尋?
人類,在這已知與未知的邊界,
永遠被拉扯,
在恐懼與渴望之間,
尋找自己的,
真實錨點。
旅程才剛開始,
即使蜜月已逝。
在每一個翻轉的瞬間,
我們聽見,
顛倒的迴響,
在時間的長河中,
永恆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