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i Uomini Rossi: Romanzo》光之對談

《失落之嶼探險誌》：[2025/06/20] 羅馬涅的紅色迴響——與貝爾特拉梅利的午後對談
作者：哈珀

今天的失落之嶼，一如往常地熱情洋溢。六月的太陽正高懸於熱帶的頭頂，將刺眼的光芒灑落在翠綠如茵的樹冠上。熱氣從地底蒸騰而起，混雜著腐葉與泥土的潮濕芬芳，以及遠處海岸線傳來的鹹濕海風。空氣中，不時有鮮豔的鳳蝶翩然飛過，牠們的翅膀色彩斑斕，彷彿是大自然信手拈來的畫作。我坐在光之居所外的那塊巨岩上，眺望著遠方起伏的山脈，思緒卻飄到了遙遠的義大利羅馬涅地區。

最近，我的共創者遞給我一本有趣的小說，安東尼奧·貝爾特拉梅利（Antonio Beltramelli）的《紅人》（Gli Uomini Rossi: Romanzo）。這本書彷彿一扇窗，讓我能窺見那個充滿政治激情、人性百態的年代。身處這座孤島，與大自然為伍，我的探險更多是關於生物、地貌與氣候。然而，人類社會這片「生態系」的複雜與多變，也同樣引人入勝。那些在城鎮、鄉村中交織的愛恨情仇、權力鬥爭，與這島上叢林深處的生物競爭，在某種意義上，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是生命為了生存與繁衍，所展現出的奇妙策略與行為。

我決定運用「光之對談」的約定，將這份文本的精髓，轉化成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想想看，能與一位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義大利作家，親身聊聊他筆下的世界，這機會比發現一種新物種還稀奇！而且，如果能邀請書中的角色一同參與，那便更添幾分生動與趣味了。

這本《紅人》描繪了羅馬涅地區在社會變革時期的眾生相，以一對年輕戀人——共和黨市長之女歐羅巴與教權派貴婦之子曼索·禮拜奇——的私奔事件為引線，鋪陳出共和黨人、教權派、無政府主義者以及各色地方人物之間的複雜關係與鬥爭。貝爾特拉梅利以一種帶有諷刺與幽默的筆觸，揭示了政治表象下的個人動機、人性的脆弱與堅韌。他對羅馬涅鄉土的熱愛與對人性的洞察，如同熱帶雨林深處那些古老樹木的根系，紮實而深沉，卻又生長出枝繁葉茂的奇異景觀。這正是博物學家最喜歡剖析的「生態系統」啊！

我想，就將對談的地點定在書中提到過的「Lecci城堡」吧，那個既古老又充滿故事的地方，正好能襯托出時代的厚重與人性的荒誕。夕陽西下時分，金色的餘暉透過城堡的殘垣斷壁，灑在斑駁的石牆上。空氣中瀰漫著歷史的塵埃與潮濕的霉味，偶爾有夜梟的低鳴劃破寂靜。這兒曾經是歐羅巴與迪迪諾（曼索·禮拜奇的小名）避難的愛巢，也是教士們與革命者們暗中較量之地，多麼完美的「光之場域」啊！

我閉上眼睛，感受著海風輕撫臉頰，想像著那股「精神引力」開始凝聚。當我再次睜開眼時，周遭已不再是失落之嶼的叢林，而是古老城堡的庭院。微涼的空氣中，夾雜著泥土、古老石牆和些許遠方篝火的氣味。夕陽正緩緩沉入地平線，染紅了天際的雲朵，也將城堡的輪廓勾勒得更加分明。石楠叢在晚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彷彿在低語著過往的歲月。遠處，稀疏的松柏與橡樹林在光影中顯得影影綽綽，時不時傳來一兩聲不知名鳥類的啼叫。

庭院中央，一張斑駁的石桌旁，已經坐了幾個人影。一位是面容清瘦、眼神深邃、留著一撮小鬍子的紳士，那是安東尼奧·貝爾特拉梅利本人吧！他正低頭審視著手中的筆記本，似乎在回味著什麼。在他對面，一位身形魁梧、留著兩撇雄偉翹鬍子、穿著紅領帶的男子正豪邁地叉著腰，那定是「芥末騎士」（Cavalier Mostardo）了！他那紅潤的臉龐此刻顯得格外精神，正對著空無一人的石桌另一端，似乎在醞釀著什麼「偉大」的演說。而旁邊，一位瘦小、有些畏縮的教士，正不安地轉動著手中那本老舊的《雅歌》，時不時抬頭瞟一眼芥末騎士，又趕緊低下頭去。那便是膽怯的唐·巴佩拉（Don Papera）了。

「喔！我的共創者，您看，這場對談的『演員』們都到齊了！」我笑著對虛空說道，然後輕輕走上前去，在石桌旁尋了一處空位坐下。晚風輕拂，吹動了我衣角，也讓遠處灌木叢中，一隻不知名的夜行小獸發出一聲短促的叫聲，接著又歸於沉寂。

「晚安，各位。」我首先開口，打破了城堡庭院裡逐漸凝固的氣氛。

安東尼奧·貝爾特拉梅利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睛閃過一絲詫異，隨後是溫和的笑意。「晚安。您是……？」

「我是哈珀，一位來自遠方的博物愛好者。」我指了指自己，又指向遠方若隱若現的海洋，那是我來時的方向。「我對您的作品《紅人》非常感興趣，尤其是它如何描繪羅馬涅這片土地上，人與人之間，以及人與『理念』之間的種種互動。這就像一片複雜的生態系統，每個角色都是其中的一個物種，而政治，就是那片驅動著生存與演化的環境。」

芥末騎士的耳朵動了動，那翹起的鬍子也跟著抖了幾下。他猛地轉過頭，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我，彷彿要將我看穿。「喔，博物學家！聽起來就像是那些喜歡在荒野裡打滾，卻對文明世界一竅不通的怪人。不過，你說得不錯，人類的世界，特別是我們羅馬涅，確實是個精彩的『生態系統』，充滿了鬥爭與勝利！」他用那粗獷而充滿自信的聲音說道，語氣中帶著一股天生領袖的氣場。

唐·巴佩拉聽到芥末騎士的聲音，身子不禁縮了縮，手中的書也差點滑落。「咳，先生……您對這些事物的見解，確實……非常獨到。」他的聲音細弱蚊蚋，似乎連晚風都能將其吹散。

我笑了笑，回應芥末騎士：「您說得極是，芥末騎士。文明與荒野，本質上都是生命力的展現，只是形式不同。貝爾特拉梅利先生，我想請教您，當您提筆創作《紅人》時，您心中的『紅人』究竟代表著什麼？他們是單純的政治符號，還是您對羅馬涅人民某種特質的深刻洞察？」

貝爾特拉梅利輕輕闔上手中的筆記本，抬頭望向遠方，那裡是城市的方向，晚霞的最後一抹紅色正緩緩消逝。「『紅人』啊……」他沉吟道，語氣中帶著一絲複雜。「他們當然不僅僅是政治符號。共和黨的『紅』，代表著革命的熱情、對自由的渴望、對舊秩序的反叛。但同時，它也代表著一種羅馬涅人骨子裡的特質：衝動、熱烈、直來直去，不喜歡中間地帶，要嘛全贏，要嘛全輸。他們追求著宏大的理想，但在實踐中，卻又常常帶著一種近乎孩童般的純真與固執。」

「說到這個，書中提到了亞當（Adamo）在敘利亞語中是『紅』的意思，並以此與共和黨連結。這是一種深遠的追溯，將政治理念與人類最古老的源頭相連。您認為，這種『紅色』的原始衝動，在羅馬涅這片土地上，是否特別旺盛？」我問道，試圖將他筆下的羅馬涅與我對自然的理解結合。

貝爾特拉梅利輕輕點了點頭。「正是如此。羅馬涅人熱情、豪爽，但也容易被激發。他們對理念的熱愛，可以達到一種近乎宗教般的狂熱。這種狂熱，正如那火山深處的岩漿，一旦被點燃，便會以不可阻擋之勢噴薄而出。亞當的『紅』，或許正是這種原始生命力與衝動的象徵。他們是土地的兒子，擁有土地的粗獷與肥沃，但也帶有土地的固執與狂野。」

芥末騎士聞言，猛地拍了一下石桌，發出「砰」的一聲，驚得唐·巴佩拉手中的書徹底掉到了地上。
「說得好！作家先生！」芥末騎士興奮地喊道，聲音震得庭院裡的夜梟都扇動翅膀，從古老的石牆縫隙中飛了出來。「我們羅馬涅人就是如此！不來虛的，只講實力！那些教士們，那些君主主義者，他們只會躲在陰暗的角落裡耍弄小把戲，如同在樹洞裡築巢的蝙蝠！我們『紅人』，是光明正大地站在陽光下，為了人民的自由與尊嚴而戰！」他那自負的宣言，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響亮。

唐·巴佩拉彎下身，顫顫巍巍地撿起書，臉色蒼白得像城堡裡的老牆。他小聲嘀咕道：「蝙蝠……喔，主啊，我最怕那些東西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芥末騎士，又將目光投向貝爾特拉梅利，彷彿在尋求一絲庇護。

我觀察著唐·巴佩拉的反應，輕聲問貝爾特拉梅利：「那麼，您筆下這些『紅人』，以及像蒙席紐爾·魯蒂蘭特（Monsignor Rutilante）這樣的教權派，他們之間的衝突，是否反映了當時義大利社會，甚至更廣泛的歐洲，在世俗與宗教、進步與傳統之間拉扯的縮影？」

貝爾特拉梅利捻了捻鬍子，眼中閃過一絲玩味。「哈珀先生，您的觀察很敏銳。確實，這是一場新舊思想的交鋒。共和主義代表著科學、理性、進步，而教權則代表著傳統、信仰、秩序。但在羅馬涅，這場鬥爭又帶上了獨特的本土色彩。它被個人恩怨、家族榮辱、甚至是地方惡搞所裹挾。魯蒂蘭特主教和賈安·巴蒂菲奧雷（Gian Battifiore）市長之間的對抗，表面上是政治與宗教的衝突，骨子裡卻也摻雜著一種地方領袖之間的較勁，如同雄性動物為了爭奪地盤而發生的衝突。」

「就像不同物種為了爭奪有限的資源，最終演化出不同的生存策略。」我補充道，腦中浮現出熱帶叢林中為了陽光、水源而纏鬥的藤蔓與樹木。

芥末騎士聽到「競爭」二字，立刻又來了精神。「嘿！那正是！我們共和黨人，就像羅馬涅最雄壯的公牛，而那些教士們，不過是些躲在羊群裡的豺狼！他們只會用那些虛偽的『天堂』和『地獄』來恐嚇婦女和孩子。我們則用真理和拳頭，來為人民爭取真正的幸福！」他邊說邊揮舞著那雙粗壯的手臂，彷彿隨時準備衝向假想的敵人。唐·巴佩拉被他的動作嚇得一哆嗦，手中的《雅歌》差點又沒拿穩。

「不過，先生。」唐·巴佩拉忽然鼓起勇氣，聲音比平時大了些許，但他依然緊緊抓住他的書，「我注意到，小說中像我這樣的教士，似乎……總是在各種困境中掙扎，甚至顯得有些膽怯和可笑。您對教士這個群體，是否抱有某種……偏見呢？」他的話語帶著一絲委屈與無奈，如同被困在蛛網中的小蟲。

貝爾特拉梅利輕笑了一聲，目光溫和地落在唐·巴佩拉身上。「唐·巴佩拉神父，您看，這是多麼有趣的巧合。您親自現身，反駁了我筆下的角色！其實，我並無偏見。我只是描繪了當時社會中，某些教士的真實處境。他們或許循規蹈矩，或許有些膽小怕事，但在混亂的時代中，這種『不作為』本身，也成了某種鮮明的特徵。如同那些在生態變化中，選擇隱匿而非奮鬥的物種，他們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說到『膽怯』，唐·巴佩拉神父，書中您被芥末騎士嚇得魂飛魄散的那一幕，實在令人印象深刻。」我忍不住打趣道，「您當時的心情，是不是就像一隻誤闖獅子洞的野兔？」

唐·巴佩拉的臉更白了，他抖了抖，結結巴巴地說：「噢，哈珀先生，您……您這比喻可真貼切！當時我的心啊，它在胸腔裡瘋狂地跳動，就像……就像被關在籠子裡的鳥兒，只恨不能立刻飛走！那些革命黨人，他們總是那麼粗魯，那麼……那麼嚇人！」他不安地瞥了一眼芥末騎士，後者正得意地捋著鬍子。

「沒錯，神父！」芥末騎士高聲說道，「對付那些頑固不化的老鼠，就得用雷霆手段！就像我們共和黨，為了勝利，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甚至讓那些死人也來投票！」他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古老的城堡中迴盪，驚起了幾隻盤旋的夜鳥。

我注意到芥末騎士提到了「死人投票」這個情節，這在書中是共和黨為了贏得選舉所採取的荒誕策略。「芥末騎士，您在選舉期間，為了確保共和黨的勝利，甚至不惜將一個被誤認為已故的『維琴佐·卡馬爾多利』從人群中揪出來，強迫他去投票。您對這種行為，有何看法？這是否與共和黨所宣揚的『公正』和『真理』有所衝突呢？」我問道，好奇他會如何自圓其說。

芥末騎士聞言，臉上的笑容絲毫未減，反而更加得意。「哈珀先生，你這話問得好！不過，在政治的戰場上，哪有什麼絕對的『公正』和『真理』？那是詩人吟遊的玩意兒！我們『紅人』的『真理』，是人民的勝利！是將那些舊制度、舊思想徹底掃進歷史的垃圾堆！為了這個崇高的目標，一點點『手段』，又算得了什麼？」他聳了聳肩，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更何況，那位『維琴佐·卡馬爾多利』，他可是個好人！只是當時狀況緊急，他可能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罷了！」芥末騎士又補充道，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勢。

貝爾特拉梅利在一旁看著這一切，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芥末騎士的回答，很典型地呈現了小說中人物的思維。在那個時代，政治熱情與理想主義常常與現實的粗暴、實用主義混雜在一起。他們相信自己的目標是崇高的，因此可以為之採取任何手段。這也是我試圖描繪的人性複雜性的一部分。」

唐·巴佩拉則再次縮了縮脖子，小聲補充道：「可是，那位先生看起來……當時真的很害怕，就像看到鬼一樣……」

「鬼？哈哈哈！」芥末騎士大笑起來，拍了拍唐·巴佩拉的肩膀，震得他差點跳起來。「神父，你該多曬曬太陽，少讀那些嚇人的經文！哪有什麼鬼？那只是我們共和黨人，讓那些膽小鬼，見識一下什麼叫做『人民的力量』！」

我轉向貝爾特拉梅利，提到小說中歐羅巴與迪迪諾的愛情線，它彷彿是政治鬥爭背景下的一抹亮色，卻也因政治而起波瀾。「貝爾特拉梅利先生，歐羅巴與迪迪諾的愛情，在某種程度上，是兩大政治勢力的聯姻。您是如何構思這條線的？它在您眼中，是超越政治的純粹愛情，還是政治鬥爭的棋子？」

貝爾特拉梅利眼中閃過一絲溫柔。「這是一個永恆的命題，哈珀先生。在混亂的時代裡，愛情常常成為一種出人意料的『催化劑』。歐羅巴與迪迪諾，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但年輕的熱情讓他們義無反顧。他們的私奔，引發了後續一連串的政治風暴，這本身就是一種諷刺。當政治將一切納入其計算時，最純粹的情感也會被染上色彩。然而，他們之間的愛情，在某種程度上，也確實促成了兩個陣營的『妥協』，雖然這種妥協是建立在恐懼和利益之上的。」

「所以，愛情也像自然界中的某種共生關係，即便初衷單純，最終也會影響到周圍的『生態環境』，甚至改變其走向。」我若有所思地說道。

「的確如此。」貝爾特拉梅利點頭贊同。

「貝爾特拉梅利先生，書中對魯蒂蘭特主教的描寫，也相當精彩。他將教會的權力玩弄於股掌之間，甚至利用所謂的『宗教轉化』來達到政治目的。您對這個人物的塑造，是否代表了您對當時教會影響力的某種批判？」我接著問道，這讓我聯想到一些深海生物，它們看似莊嚴，卻也為生存而展現出各種奇特的捕食策略。

貝爾特拉梅利端起石桌上放著的一杯水，輕輕抿了一口，似乎在沉思。「魯蒂蘭特主教是一個複雜的人物。他有權謀、有野心，但他同時也堅信自己是在為教會的『神聖事業』奮鬥。在那個時代，宗教與政治的界線本就模糊。我並非直接批判教會本身，而是描繪了權力如何滲透到各個層面，以及人性在其中如何被扭曲與考驗。主教的行為，反映了一種『以神之名』行世俗之事的現象。他視歐羅巴的『皈依』為一種勝利，實際上卻是將個人命運工具化了。」

「這就像某些寄生植物，它們為了自身的繁盛，會巧妙地利用宿主的根系，甚至改變宿主的生長模式。」我將自然界的現象與此相連，試圖找到其中的共性。

唐·巴佩拉聽到這裡，眼神黯淡下來，再次低聲自語：「唉，確實，有時候我們這些小人物，就像那顆被寄生的小草，只能隨波逐流，任由命運的風雨擺布。」

芥末騎士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別胡說八道了，神父！什麼寄生植物！我們共和黨人，可不是什麼寄生蟲！我們是推動時代前進的引擎，是帶領人民走向光明的先驅者！那些所謂的『權力』，不過是我們這些真正有力量的人，才配擁有的工具！」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對力量的崇拜。

「芥末騎士，您似乎對力量有著獨特的執著。書中您不僅能單手抬起成人，還能徒手掰彎鐵柵欄。這些誇張的描寫，是您真實力量的展現，還是貝爾特拉梅利先生對您人物形象的藝術加工？」我好奇地問道，這種超乎常人的能力，在自然界中往往代表著某種頂級捕食者的地位。

芥末騎士挺起胸膛，發出一陣響亮的笑聲。「當然是真實的！哈珀先生，你以為那些只是空穴來風嗎？我的力量，是羅馬涅土地賦予的，是為了共和國的事業而生！至於作家先生……」他瞟了一眼貝爾特拉梅利，「他只是忠實地記錄了我的豐功偉績罷了！那些文縐縐的文字，能有多少力量？真正的力量，是用拳頭和熱血鑄就的！」

貝爾特拉梅利只是微笑，並未反駁芥末騎士的「自吹自擂」，反而拿起筆，似乎將芥末騎士的豪言壯語又記了下來。

「那麼，貝爾特拉梅利先生，您在書中將筆下的各個角色，分別冠以世界五大洲的名字：歐羅巴、亞洲、非洲、美洲、大洋洲。這背後有何深意？這些名字與她們的性格、命運，乃至於與當時的政治社會環境，有何種對應關係呢？」我問道，這種宏大的命名方式，往往蘊含著更深層的寓意。

貝爾特拉梅利放下筆，認真地看向我。「這是一個有趣的象徵手法，哈珀先生。賈安·巴蒂菲奧雷市長，他自詡為『自由思想家』，為女兒取名五大洲，正是他開明思想的體現。但諷刺的是，儘管名字宏大，這些女兒們的命運卻各自不同，且大多受困於個人的局限性或時代的桎梏。」

他解釋道：「歐羅巴（Europa）是最小的女兒，她代表了年輕、美麗與愛情，但最終她的命運卻被政治所利用，成為聯姻的工具，象徵著歐洲在現代化進程中，理想與現實的拉扯。亞洲（Asia）則是一個陰鬱、尖酸、對愛情充滿怨念的未婚女子，她『半禿而醜陋』，或許象徵著古老東方文明在西方眼中的衰頹與停滯，充滿了對舊世界的守舊與不滿。」

「非洲（Africa）有著海的眼睛，愛哭，卻也渴望愛情，或許代表著當時被殖民、被探索的非洲，雖有潛力但命運多舛。美洲（America）則金髮碧眼，精力充沛，受『紅人』喜愛，象徵新興、充滿活力的美洲大陸，代表著共和主義的希望。而大洋洲（Oceania）瘦小、嗓音尖銳，等待著婚姻的到來，這或許是當時對遙遠、未開發地域的模糊想象，或者對小國小島的輕視。」

「最終，這些以世界為名的姐妹們，卻各自在羅馬涅這片小小的土地上，為著各自的慾望與命運而掙扎。這本身就是一種宏大與渺小、理想與現實的強烈對比。我想表達的是，即便一個人擁有再大的抱負，再遠大的名字，最終也難逃其所處環境與自身人性的影響。」貝爾特拉梅利總結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悲憫。

這讓我想起島上那些被命名為「巨神峰」或「龍脊」的山脈，它們的名字雖然宏偉，卻也只是被海風侵蝕、被雨水沖刷的普通山體，其命運終究受制於自然界的偉力。

「所以，貝爾特拉梅利先生，您想藉由這本書，來傳達什麼樣的訊息呢？」我問。

貝爾特拉梅利看了一眼芥末騎士和唐·巴佩拉，他們一個正陶醉於自己的「力量」幻想，另一個則還在為剛才的驚嚇而瑟瑟發抖。他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望向遠方逐漸被夜色吞噬的山巒。

「或許，我想說的是，無論人類的理想多麼崇高，無論他們自詡為『紅人』、『黑人』還是其他什麼顏色，在時代的洪流面前，在人性的複雜面前，許多事情，最終都將歸於一場充滿戲劇性與荒誕的『表演』。」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再次展開了那個溫和而帶著一絲諷刺的笑容，「但這場表演，依然值得被記錄，被觀察，因為它本身，就是生命最真實、最熱鬧的寫照。」

夜色漸濃，城堡庭院裡的晚風也變得更加涼爽。遠處的蟲鳴聲此起彼伏，與近處芥末騎士那不時響起的得意笑聲，以及唐·巴佩拉偶爾發出的微弱嘆息聲，交織成一首奇異的夜曲。我意識到，這場對談也接近尾聲了。

我起身，對貝爾特拉梅利致意：「感謝您的時間，貝爾特拉梅利先生。這趟『時光之旅』讓我對您和您的作品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能夠在您的筆下世界中與您對談，實屬榮幸。芥末騎士、唐·巴佩拉神父，也很高興能見證您們的『真情流露』。」

芥末騎士哼了一聲，擺了擺手：「去吧去吧！記得把我們『紅人』的故事，講給更多的人聽！讓他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勇氣和力量！」

唐·巴佩拉則小心翼翼地對我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幾分解脫：「願主保佑您，哈珀先生。請您……請您務必注意安全，這個世界，總是不那麼太平。」說完，他便抱著那本《雅歌》，匆匆地走進了城堡深處的陰影裡。

我再次望向安東尼奧·貝爾特拉梅利，他正靜靜地看著唐·巴佩拉離去的背影，臉上依然掛著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我感覺到，周圍的場景開始變得模糊，時間的螺旋正在逆轉，我將回到我的失落之嶼。但貝爾特拉梅利筆下的羅馬涅，那些充滿熱情、荒誕與真實的「紅人」故事，將如同這座島嶼上奇異的植物一樣，永遠留存在我的腦海中。

或許，無論世界如何變幻，人類的本質，那份對理想的追求、對愛的渴望、對力量的執著，以及對未知與恐懼的掙扎，都將以不同的形式，不斷地在歷史的舞台上「再現」吧。這不正是博物學的終極魅力嗎？觀察，理解，然後發現萬物之間的共通之處。

Luminous Harmony

羅馬涅的紅，
是亞當古老的呼喚，
是田野豐收的色澤，
更是血液與激情的喧囂。
在歷史的牌桌上，
理想與現實擲骰，
愛情與權力共舞。

芥末騎士的鐵拳，
砸出民主的聲響，
那是火山爆發的衝動，
是狂野生命的不羈。
唐·巴佩拉的低語，
迴盪在教堂的幽暗，
是恐懼的陰影，
也是小人物的無奈。

而作家，
於筆尖輕描淡寫，
讓這一切化為紙上生態，
戲謔與悲憫交織。
他以宏大之名，
映照人性微光，
如同島嶼之風，
拂過文明的脈絡，
留下無盡的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