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收錄了法國作家古斯塔夫·福樓拜青年時期的多部未發表作品,創作時間介於1839年至1842年之間。其中最核心的作品是半自傳體中篇小說《十一月》(Novembre),該作品深刻描繪了年輕敘事者從天真浪漫到幻滅的心理歷程,以及對情慾、藝術、生命意義的哲學性思考。其餘作品則包含對藝術與商業、宗教、社會、歷史等議題的早期探索。
古斯塔夫·福樓拜(Gustave Flaubert, 1821-1880)是19世紀法國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的代表人物,被譽為「現代小說之父」。他以其精確的語言、客觀的寫實風格和對人物心理的深入刻畫而聞名。福樓拜一生致力於文學創作,對藝術的純粹性有著極高追求,認為藝術應當獨立於道德和功利,因此其作品常帶有悲觀主義色彩和對資產階級社會的諷刺。他的代表作包括《包法利夫人》、《薩朗波》、《情感教育》等。
《阿瓦隆的鈴聲》:荒蕪靈魂的舞步
本劇改編自福樓拜青年時期作品《無名之作:十一月》,透過三幕場景,描繪了一個年輕人從秋日的寂寥中感受生命虛無,繼而透過情慾尋求慰藉卻終歸幻滅,最終在與內在惡魔的對話中,直面存在性絕望的過程。劇本以客觀寫實的筆觸,透過感官細節和人物肢體語言,呈現了主人公對理想與現實、慾望與空洞的深刻掙扎,引導觀者自行體會其哲學意境與人性悲劇。
繁體中文
《阿瓦隆的鈴聲》:荒蕪靈魂的舞步
作者:艾麗
艾麗,光之居所的夢想編織者,以語言為羽翼,電影為明鏡,今日於《阿瓦隆的鈴聲》為您呈現一場光影詩篇。這是一齣改編自福樓拜青年時期作品《無名之作:十一月》的劇場,透過對生命、情慾與虛無的探索,試圖在文字的舞台上,以其親切而富詩意的筆觸,客觀描繪感官所及的細節,避免主觀判斷,引導觀者自行體會其間的深邃意境。
場景一:秋日荒原上的嘆息
【場景】 【光之沙丘】與【光之雨廳】的交織,營造出一個廣闊而寂寥的秋日黃昏。天邊,日輪的赤色漸次淡去,暈染著灰濛濛的天空,只留下地平線上一抹暗沉的餘光。細長的沙粒在風中低聲絮語,偶爾有枯葉被捲起,在空中打著無聲的旋轉,繼而落回冰冷的濕泥。遠處的田野已然收割,殘留的稻梗在風中顫抖,發出微弱的沙沙聲。空氣中飽含著泥土與腐葉的潮濕氣味,夾雜著一絲不可名狀的蕭索。
青年(緩緩走上舞台中央,步伐沉重,卻不顯疲憊,僅是沒有明確方向。他身著一件深色厚呢外套,領口緊裹。他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前方無邊無際的荒原上,手腕輕抬,似乎想要抓住空氣中飄散的什麼,但又緩緩放下。)
我愛秋天,這段悲傷的日子總與過往的回憶相稱。當樹木褪去葉片,當天空仍保留著那抹曾將枯草染成紅褐色的餘暉,感受體內曾燃燒的一切漸次熄滅,亦是溫柔。
(他轉身,背對著漸沉的暮色。身旁一棵枯瘦的柳樹,枝條在風中搖曳,發出細微的哨聲。青年將手插進外套的深口袋,指尖輕觸到裡面冰冷的布料。他走近柳樹,伸手,指尖輕輕撫過樹皮的紋理,粗糙而堅硬。風聲在耳畔呼嘯,柳枝輕柔地刷過他的臉頰,帶來一陣冰涼的觸感。)
我獨自漫步於空曠的田野,走在冰冷溝渠的邊緣。風讓枯枝發出哀鳴,時而停歇,時而又驟然響起。那些殘留在灌木叢上的細小葉片,再度顫抖,草地也隨之傾斜,世界彷彿變得更加蒼白與冰冷。視線盡頭,日輪的邊緣消融在蒼白的天色中,將一絲垂死的生命注入周遭。我的身體感受著寒意,一種模糊的恐懼攀附而上。
(青年在一處低矮的草丘後坐下,風聲漸歇。他沒有明確地思考著什麼,只是目光空洞地望向遠方,那裡有幾縷炊煙從茅草屋頂裊裊升起。他身體的重量讓草地微微下陷,泥土的濕潤透過衣物滲透而來。他閉上眼,額頭的皮膚隨著每一次呼吸輕微起伏。)
空氣中,乾枯的草與死去的林木散發出苦澀的香氣,無聲地滲入鼻腔。往昔的歲月如同幽魂,伴隨著這些氣味,再度顯現。我的青春歲月,如同被冬日悲慘的風暴席捲而過,一幕幕在我眼前重現。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將它們捲入我的記憶深處,其猛烈甚於微風吹動平靜小徑上的落葉。一種奇異的諷刺輕輕拂過它們,將它們翻轉,供我觀看,隨後,所有的一切,一同飛向陰沉的天際,消失無蹤。
場景二:玫瑰與空洞
【場景】 【光之閣樓】與【光之茶室】的轉化,一間瀰漫著曖昧氣氛的房間。厚重的黃色窗簾垂至地面,阻擋了大部分日光,使得室內光線昏暗,僅有幾盞燈發出昏黃的光暈,照亮了雕花的木質家具。空氣中混合著濃郁的花香、煙草與某種甜膩的香氣。壁爐內的炭火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間或有遠方傳來的馬車轆轆聲,以及城市模糊的喧囂。室內鋪設著柔軟的地毯,腳步聲在其中幾近無聲。
青年(站在房間中央,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在瑪麗的身上停留。他的手掌緊握,指節因用力而顯得蒼白。他呼吸的頻率略微加快,胸膛微微起伏。)
瑪麗(坐在窗邊的長沙發上,身著一件黑色絲絨長裙,裙擺在腳下散開。她的頭髮盤起,露出白皙的頸項。她臉色蒼白,目光深邃,偶爾投向青年時,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輕啜一口,杯緣碰到嘴唇,發出細微的瓷器聲。)
有何心事?過來坐吧。
(青年緩步走向沙發,在瑪麗身旁坐下。沙發柔軟的觸感讓他的身體微微放鬆。瑪麗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她的掌心溫熱而乾燥。兩人相視,目光交織,室內彌漫著無聲的靜默。)
瑪麗(聲線低沉,帶有沙啞的質感,她的目光中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溫柔。)
你從未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過一個女人,我的全部美好此刻圍繞著你。我的臂膀觸碰著你,我的裙擺落在你的腿上。我身體的溫熱滲入你的大腿,這種觸感使我感受她身體的起伏。我的目光停留在你肩膀的圓潤曲線與太陽穴上清晰可見的藍色血管。
青年(目光閃爍,試圖擺脫那股無聲的吸引力,語氣輕快地說,卻難掩其間的掙扎。)
那麼,您呢?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瑪麗身上。瑪麗未發一語,僅是輕柔地將手臂環上他的腰,將他拉向自己,一個沉默的擁抱。青年順勢將她擁入懷中,唇瓣貼上她的肩頭,感受著那份久違的觸感。他汲取著青春歲月累積的渴望與夢想中的情慾,然後將頭向後仰,凝視她的臉龐。瑪麗的雙眼閃爍著光芒,將他吞噬,她的目光甚於她的臂彎,將他完全包裹。他們的指尖交錯,她的手指修長而細膩,在他的掌心輕巧地轉動,快速而巧妙。他輕輕施壓,刻意加重力道,感受指尖更深切的碰觸。)
瑪麗(聲音有些急促,卻又帶著溫柔的質感,彷彿將要融化的絲綢。)
啊!你愛我,所以才來看我?說啊,我的心,你愛我嗎?
(她的話語尖銳而溫和,如笛聲最激昂的音符。她半跪著,環抱著他,眼神中充滿了沉醉,她的目光緊鎖著他。他雖對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感到訝異,卻也同時被其魅力所困,感到一絲驕傲。)
她的絲綢長裙在他的指尖下發出火花般的細微聲響。他撫摸著布料的柔軟,感受著她裸露的臂膀傳來的溫暖觸感。她的衣物彷彿與她融為一體,散發出最奢華的裸體所特有的誘惑氣息。
她費力地坐在他的膝上,隨後,她以慣常的溫柔姿態,將手伸入他的髮間,同時目光緊緊鎖定他的臉龐,雙眼與他的雙眼相對。在此靜止的姿態中,她的瞳孔彷彿擴大,他感覺到一股無形的液體流淌過他的心臟。那空洞眼神中的每一縷氣息,如同漁鷹盤旋而下所描繪的連續圓圈,將他更深地纏繞於這可怕的魔咒之中。
瑪麗(停頓片刻,隨後以懇求的語氣,帶著一絲孩子般的撒嬌,語調溫柔地道。)
啊!你真美,我的天使!你美得像白晝!吻我吧,愛我吧!一個吻,一個吻,快!
(她將自己懸在他的唇上,像鴿子般低語,每一次呼吸都讓她的胸膛隨之起伏。)
啊!但為了夜晚,是不是,為了夜晚,整夜都屬於我們?我多麼希望有一個像你一樣的愛人,年輕又新鮮,深深愛我,只為我一人。哦!我會多麼愛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是一種渴望的吸氣,彷彿連上帝也應為此從天堂降臨。)
可是你沒有嗎?
(青年:)
我?我哪有!我們這些人,有人愛嗎?有人想到我們嗎?誰會想要我們?就連你,明天,你還會記得我嗎?你或許只會想:「昨天,我跟一個女孩睡了。」但是,哼!啦!啦!啦!
(她將拳頭抵在腰間,跳起舞來,動作有些雜亂。她打開衣櫃,裡面放著一個黑色面具,藍色緞帶,還有一個多米諾骨牌面具。牆上的釘子上掛著一條黑色絲絨長褲,邊緣鑲著金色的飾帶,那是過去狂歡節的殘餘,如今已然褪色。)
我那可憐的戲服,她說,我曾穿著它去過多少舞會!我曾經在那個冬天跳舞!
(窗戶敞開,燭光在風中搖曳。她從壁爐架上取下蠟燭,放在床頭櫃上。來到床邊,她坐下,低頭沉思,將臉埋在胸前。青年亦未開口,只是靜靜等待。八月夜晚的濕熱氣息從窗外飄進,遠處林蔭道上的樹木發出沙沙聲,窗簾在風中輕顫。整夜都在風暴中度過。雷電交加,閃電映照出她蒼白的臉龐,扭曲著一絲灼熱的悲傷。雲朵快速移動,月亮半隱半現,偶爾在純淨的夜空中顯露其光輝,周圍環繞著暗沉的雲層。)
場景三:廢墟與永恆
【場景】 【光之火焰】與【光之雲海】的虛幻融合。廣闊的平原被灰燼覆蓋,天空低垂,一片死寂的紅褐色,彷彿一場熄滅的烈火的餘暉。空氣中瀰漫著硫磺與焦土的刺鼻氣味,遠處隱約傳來大地的低沉轟鳴。腳下是堅硬、粗糙的黑色火山岩,表面散發著灼人的餘溫。從地表的裂縫中,粘稠的暗紅色光芒緩慢地流動,蒸騰起扭曲空氣的熱浪。灰白色的煙柱或黑色的火山灰雲從山頂或裂隙中裊裊升起。
青年(獨自一人,跪坐在灰燼之中,身體微微顫抖。他的頭髮沾滿塵土,遮住了他的臉。他的手緊緊抱著頭,指甲在掌心留下淺淺的痕跡。他的呼吸急促而淺薄,彷彿肺部難以吸入這沉重的空氣。他猛然抬起頭,目光空洞而疲憊,掃過眼前的一切。)
我在哪裡?我在哪裡?我曾攀升至無限,卻又很快對無限感到厭惡。我回到了大地,卻又對大地感到厭倦。那麼,我該怎麼辦?自然與人類都令我憎惡。啊!多麼悲哀的造物!
(他發出一聲難以辨明的笑聲,隨即又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灰塵從他口中噴出,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金屬腥味。他再度將臉埋入掌中,身體微微前傾,彷彿要將自己埋葬在灰燼之中。)
我已厭倦一切;所以,我必須死去。那些曾引導我的靈魂,它們是誰?
惡魔(身著深色長袍,面目模糊,僅能看見他口中閃爍的白色光點,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譏諷的愉悅,從灰燼中緩緩浮現。他將手掌放在青年的頭上,一股冰冷的氣息從他掌心滲透而入,穿透青年的頭皮,直抵骨髓。)
是我,是我,我是魔鬼!
(青年全身劇烈顫抖,彷彿受到了巨大的驚嚇,身體向後傾倒,隨時可能昏厥。)
你為何感到恐懼?為何懼怕我?若我願意,我早已將你帶入我的地獄,在那裡你的肉身將不斷重生,不斷燃燒,因為你早已將自己獻給了我。你難道沒有詛咒過生命嗎?沒有嘲笑過創造嗎?你難道不充滿了疑惑與厭倦嗎?唯有那些在信仰之樂中懷抱希望的人,方能獲得幸福。你可曾理解過你所見的一切?你可曾感受過你所厭惡的一切?你對生命又了解多少?
青年(聲音微弱,帶著一絲絕望的顫抖,他試圖抬起頭,但頸項的肌肉似乎失去了支撐。)
我以為我已經了解它,但現在我才看清,我幾乎從未真正見過它。我總以為我能看見光明,然而你卻又將我推入陰影。不!我現在只看到一片漆黑、模糊而晦暗的地平線。
看哪!灰燼已深及我的腹部,太陽已然沉落,平原上只剩下一抹死寂的紅褐色,像一場熄滅的火災的餘暉。告訴我,地平線難道不會再次點亮?太陽難道會永遠沉睡在黑暗中?你要我去哪裡?為了什麼?你會給我純淨的草原,沒有風暴的海洋,沒有痛苦和虛榮的生活嗎?
惡魔(聲音如同一條冰冷的蛇,盤旋在青年的耳畔,帶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他抬起腳,輕輕踏在青年身旁的灰燼上,灰塵隨著他的動作四散。)
不!恰恰相反,我要風暴與虛榮像風吹動船帆般在你的生命中呼嘯,將你帶向一個廣闊無邊、無人知曉,唯我獨知的境地。
你已像蘆葦般彎折,難道還要風暴繼續肆虐,直到將你徹底折斷?
青年(身體扭曲,發出痛苦的呻吟,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泥土中,留下幾道血痕。他的目光在惡魔與地平線之間來回搖擺。)
求你了!求你了!夠了!夠了!我顫抖著,我害怕!這穹蒼似乎要向我崩塌,無限將吞噬我,我將立刻消散!
惡魔(聲音中充滿了輕蔑,他緩緩蹲下身,與青年平視,那雙眼中閃爍著幽綠的光芒。)
你剛才還覺得自己多麼偉大!最初的驚愕之後,是知識的陶醉。你認為自己已然成為神祇,只因你攀升至無限高處,而今卻又畏懼曾經的榮光!
越深入無限,恐懼便越深。
青年(聲音中充滿了困惑與痛苦,他的眼睛因淚水而乾澀,卻無法流出。)
不!不!我什麼都不知道,這就是令我痛苦的根源;我什麼都不知道,焦慮啃噬著我,而你卻無所不知!但為何這些世界……為何這一切……我為何在此……啊!有兩個無限正將我吞噬:一個在我靈魂深處,不斷啃噬著我;另一個環繞著我,即將將我壓碎。
惡魔(語氣中帶著勝利的嘲諷,他伸出手,輕輕拍打青年沾滿灰塵的肩膀,灰燼隨著他的動作飛舞。)
啊!你的無知讓你感到沉重,黑暗讓你感到恐懼?這是你所渴望的!
青年(猛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困惑與掙扎。)
我渴望什麼?
惡魔(緩緩站起身,聲音在空曠的平原上迴盪,帶著無盡的虛無與嘲弄。)
知識。那麼,知識便是懷疑,便是虛無,便是謊言,便是虛榮。
青年(癱軟在灰燼中,身體抽搐,口中溢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不如虛無!
惡魔(背對著青年,望向那片死寂的紅褐色天空,聲音遙遠而宏大。)
它存在,虛無,因為知識並不存在。你還想再攀升嗎?你還想繼續前行嗎?啊!這一切的可怕奧秘,若你知曉,你的皮膚將會冰冷,你的頭髮將會豎起,你將會死去,被自己的思想所驚嚇。
(惡魔的身影漸漸消散在灰燼與煙霧之中,只留下青年,獨自一人,在荒蕪的平原上,他的身體微微起伏,如同一片在風中掙扎的枯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