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rold's Bride: A Tale》光之對談

《撒哈拉的風》：泰爾萬迪的絮語 — 與A.L.O.E.筆下的生命光輝對談

作者：雨柔

2025年06月20日，泰爾萬迪。

今日的印度西北部，陽光炙烈地灑在紅土之上，空氣中瀰漫著乾燥的塵土與不知名香料的混合氣味。遠處傳來牛車轆轤轉動的吱呀聲，偶爾夾雜著人們零星的叫賣。我坐在這座古老城鎮邊緣，一處磚瓦粗糙、卻被蔓藤環繞的小平房陽台上，指尖輕輕撫過《哈羅德的新娘》這本書泛黃的書頁。

我曾想，若能親身踏足這片土地，感受書中人物所呼吸的熱氣，目睹他們所見的景色，那會是怎樣一番體驗？正午時分，萬籟俱寂，唯有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彷彿那古老的書頁間，真的透出了一股屬於百年前印度平原的氣息，混雜著泥土的芬芳與遙遠的爐火煙氣。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周圍的光線變得柔和起來，空氣中的暑氣似乎也退去了幾分。我仍坐在這棟平房的陽台上，只是眼前的景象，卻不再是今日的泰爾萬迪。磚牆上掛著幾盆不知名的綠色植物，葉片上還掛著晨間未乾的露珠。陽光透過婆娑的芒果樹葉，在泥土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一旁木質矮桌上，擺著幾本厚重的書冊，墨水瓶旁還放著一支鵝毛筆。

身旁，一位身著樸素卻整潔的英國女士，正專注地看著我手中的書。她的面容在光影中顯得有些模糊，但眼神中卻透著一種歷經風霜的沉靜。她正是《哈羅德的新娘》的作者——夏洛特·瑪麗亞·塔克，筆名A. L. O. E.。

我輕聲開口，聲音帶著旅行者初遇奇景的敬畏：「A. L. O. E.女士，能夠在此地與您相會，如同您的文字一般真實而深刻。您的《哈羅德的新娘》讀來令人動容，您是如何將在印度傳教的親身經歷，揉雜於如此生動的故事之中？」

A. L. O. E.將目光從書頁上抬起，她的聲音沉穩而清晰，帶著一股英倫的口音：「雨柔小姐，感謝您的到訪。這本書，如同您手中的舊地圖，標記著我曾經走過的路。我不過是將所見所聞，真誠地記錄下來。泰爾萬迪，這片土地，本身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故事，無需過多雕琢。傳教士的生活並非紙上談兵，它充滿了汗水、困惑，當然，也有無盡的希望。書中的每一個細節，無論是酷熱、白蟻，還是那些難以捉摸的人性，都源自我真實的體驗。正如我書中所寫，我是『生活在所需材料的環繞之中』。」她輕輕地補充：「我筆下的每個人物，每一次對話，都曾在我眼前真實上演，或至少，是其精神的映照。」

此時，門邊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一位年輕男子走了出來。他有著一頭蓬亂的捲髮，眼神中閃爍著少年般的活力，手中還沾著些許泥土。「父親，您猜怎麼著？那些磚頭還是不夠硬，一碰就碎！要讓這個地方有那麼一點點樣子，可真得花上老大的力氣。」他對著陽台內側喊道。這正是羅賓·哈特利，那個熱情、直率的年輕傳教士。他隨意地坐在門檻上，從口袋裡掏出一塊乾酪餅，邊嚼邊看著我們。

A. L. O. E.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她看向羅賓：「羅賓的活力，是這裡許多人所需要的。他的樂觀與實際，總是能在最艱難的時刻，帶來一絲清新的氣息。」

我轉向羅賓：「羅賓先生，書中您似乎對哈羅德的新娘，艾莉西亞，有著不少的……保留。您曾形容她是『需要玻璃罩的異域植物』。是什麼讓您對她產生了這樣的看法？」

羅賓哈哈一笑，聲音裡帶著一股不加掩飾的爽朗：「喔，艾莉西亞那姑娘，嬌弱得像從花園裡剛摘下來的玫瑰，可別讓風吹壞了。你看，她連一隻小蝙蝠都能嚇得花容失色，還問我這裡有沒有蛇，問我能不能殺光它們！她還帶了一大堆華麗的禮服、精緻的銀魚刀，可我們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哪來的魚？我當時心想，她怎麼受得了這種苦日子？」他撓了撓頭，補充道：「我們這裡，連屋頂都是用泥巴鋪的，下雨天還會漏水。她那身潔白的綢緞，恐怕連馬車的顛簸都受不住，更別提在泥濘的路上走動了。」

陽台的另一側，一扇門輕輕開啟，艾莉西亞·哈特利走了出來。她穿著一件簡單的棉布裙，髮髻也隨意地挽著，但眼神中卻已不見初來時的怯弱。她手中端著一托盤茶水，輕輕放在矮桌上。她看向羅賓，語氣中帶著一點點溫和的責備：「羅賓，你總是這麼直言不諱。不過，那時候的我，確實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她對我露出一個微笑：「剛到泰爾萬迪時，一切都與我在英國所設想的截然不同。酷熱、濕氣、白蟻、陌生的人群，以及那些聞所未聞的挑戰，都讓我感到不知所措。」

A. L. O. E.點了點頭：「是的，艾莉西亞的轉變，是許多在異國他鄉的傳教士們必須經歷的歷程。從對使命的浪漫想像，到真正面對現實的考驗。這需要勇氣，更需要放下自我。」

我看向艾莉西亞：「您提到了白蟻，書中對它的描寫非常生動。它們似乎不僅是建築上的威脅，更是您與哈特利先生，尤其是哈特利老先生對『小過失』的比喻。您是如何理解這種『小過失』的？」

艾莉西亞輕輕嘆了口氣：「『Dimak』——那個詞，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些看起來微不足道的白色蟲子，能在不知不覺中蛀空你的家園，甚至連屋頂都能垮塌。就像父親說的，我們生活中的小過失，例如自私、自以為是、固執己見，它們不像大罪那樣張揚，卻像白蟻一樣在我們內心深處悄悄侵蝕，破壞我們的品格與內心的平靜。」她頓了頓，目光望向遠處：「那次我執意要用紙裝飾新家，卻因為粗心大意，導致牆紙被白蟻蛀蝕，還引發了高燒。那次教訓，讓我深刻體會到，在宣教的道路上，不僅要警惕外界的阻礙，更要時時審視自己的內心。」

陽台另一側的房門再次開啟，哈羅德·哈特利先生扶著他的父親——老哈特利先生走了出來。老哈特利先生雖然身形消瘦，臉上刻滿了歲月與勞苦的痕跡，但眼神卻清澈而堅定。哈羅德將父親安置在藤椅上，然後轉向我們。

老哈特利先生聲音略顯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白蟻，在我們的宣教工作中，是隨處可見的敵人。牠們無聲無息，卻最具破壞力。但更甚者，是人心中的偏見與無知。正如那隻『黑護身符』，它所代表的迷信，比任何實體的危險都更難以撼動。」

我接話道：「是的，書中關於黑護身符的描寫，以及艾莉西亞為救表親米蘭達（Premi）而付出的努力，令人印象深刻。特別是您在禪那那（Zenana）中，為了換回那個護身符，不惜捨棄自己心愛的鑽石手鐲。這不僅是物質的犧牲，更是對當地文化的一種碰撞與妥協。您當時的感受是？」

艾莉西亞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複雜的神情：「那的確是一場艱難的搏鬥。當我看到米蘭達被那些婦人粗暴地對待，甚至要被毒害時，我唯一的念頭就是救她。那個黑色的心形小盒，承載著她唯一的身份線索，是她能否擺脫悲慘命運的關鍵。我當時腦中一片混亂，只知道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那個鑽石手鐲，是我從英格蘭帶來的嫁妝中最珍貴的一件，但與一條生命的自由相比，它毫無價值。當我拋出手鐲，看著那些婦人蜂擁而上爭搶時，那一刻，我只感到一股解脫。我的心，只繫著那個小小的黑色掛墜，它不僅僅是一個物品，它是米蘭達的希望。」

羅賓接口道：「我的姐姐，那時的妳，眼神裡閃耀著的，是比任何鑽石都更璀璨的光芒。那些被束縛的婦人，她們只看得見物質的價值，卻無法理解救贖與自由的意義。那一次，艾莉西亞確實如同天使一般，她的勇敢，連我這個自詡『粗野』的人都為之動容。」

A. L. O. E.望向艾莉西亞的眼神中，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欣慰：「是的，艾莉西亞的成長是漸進的。她從一個被寵愛的、天真爛漫的英國女孩，一步步走向堅韌的傳教士妻子。這轉變，不僅僅是環境的塑造，更是她內在信仰的覺醒。她從最初的焦慮和眼淚，到後來能夠在困境中看到希望，這份轉變本身，就是一種神聖的恩典。」

哈羅德輕輕扶了扶父親的手臂：「父親，您總是說，傳教士的工作，最難的是等待。對於像米蘭達這樣被迷信和習俗禁錮的人，我們能做的，唯有耐心播種，等待天時，等待那份『祝福的雨水』降臨。而克里帕·德的皈依，不正是最好的證明嗎？」

我轉向克里帕·德，他靜靜地坐在角落裡，雖然沒有說話，但他的存在本身就說明了一切。他的臉上少了昔日的緊張，多了幾分平靜與思索。他曾是一位婆羅門，身份尊貴，卻為信仰捨棄了一切。

我問他：「克里帕·德，書中提到了您為了皈依基督，不惜打破種姓制度，甚至面臨生命的威脅。您曾對羅賓先生提到，您扔掉婆羅門聖線時，就像國王捨棄王冠一樣艱難。是什麼力量，讓您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

克里帕·德抬起頭，眼神清澈而堅定，用流利的烏爾都語（Urdu）回答，哈羅德在一旁輕聲為我翻譯：「我曾以為，身為婆羅門，我擁有神聖的力量，可以憑藉口氣毀滅一切。但當我面對那些凡人的拳頭和唾沫，我發現我的驕傲，我的力量，都是謊言。是哈特利先生和哈羅德先生所傳講的真理，讓我看見了真正的力量——那不是來自人間的尊貴，而是來自天上的愛。當我的姑母拒絕給我水，甚至試圖毒害我時，是普蕾米（Premi）冒著生命危險救了我。那時我明白了，真正的信仰，不是空洞的儀式，而是像普蕾米那樣，為了愛和生命而付出。在飢渴交迫的黑暗中，我只聽見了內心的聲音：『主啊，不要讓我否認祢！寧可死，也不要否認祢！』」

老哈特利先生閉上眼睛，輕聲吟誦：「『與我們同在的是禱告，而喜樂、力量和勇氣都與祢同在。』是的，我兒，正是這份無懼的信念，讓他在最黑暗的時刻，看見了光。」

羅賓將手輕輕放在克里帕·德的肩膀上，臉上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嚴肅：「他捨棄的，不僅僅是一條線，而是他從小到大所建立的一切，是他整個世界的支柱。那份力量，來自於對真理的渴求，而非對世俗的恐懼。我曾教他讀書，教他古爾穆基語，但他教給我的，是信仰的真正重量。」

我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共鳴。這種對話，超越了時間與空間，觸及到了人性的深層。這讓我想起在撒哈拉沙漠中，那些在極端環境下生存的人們，他們對水的渴望，對信仰的執著，都與書中的情景遙相呼應。

我看向A. L. O. E.女士：「書中，哈特利一家人為了傳教付出了極大的個人犧牲，例如老哈特利先生在年過五十時仍堅持在偏遠地區工作，身體日漸衰弱；哈羅德為了學校經費而暫代隨軍牧師；羅賓將自己的稿費全部捐給了教會。是什麼樣的信念，支撐著他們在異鄉承受如此多的困境與不適？」

A. L. O. E.的目光從遠方收回，望向我，眼中閃爍著溫暖的光芒：「是使命感。一種深信自己所做之事，具有超越個人得失的永恆價值。他們相信，那份來自上帝的福音，能為這片被古老習俗與迷信束縛的土地，帶來真正的自由與光明。在極端氣候下的生活固然艱難，但最大的挑戰往往來自於文化的衝突與人心的頑固。然而，當他們看到像克里帕·德和米蘭達這樣的人，生命被改變，獲得內心的自由與喜樂時，所有的辛勞與犧牲，都變得微不足道。」

羅賓的目光落在陽台一角的舊鋼琴上，那是艾莉西亞的禮物，曾因牛車的顛簸而損壞。他輕輕說道：「就像那架破碎的鋼琴，雖然失去了原有的形體，但它所承載的愛與音樂的渴望，卻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下來——它成為了艾莉西亞學習忍耐的象徵，也提醒著我們，最重要的，是內在的旋律，而不是外在的華麗。」

艾莉西亞輕輕拿起茶杯，飲了一口：「是的，哈羅德的父親曾告誡我，我們不應該『浪費』或『生鏽』，而應當『磨損』。但他更強調，磨損不應是魯莽的，而應是謹慎地保存力量，用於最重要的工作。這些年來，我學會了在喧囂中尋找內心的平靜，在挫折中堅持禱告，因為我明白了，真正的力量，來自於那份超越人間的指引。」

哈羅德起身，走到陽台邊，目光投向遠方那座曾經是堡壘，如今已改建成傳教學校的建築。「我們最終買下了那座堡壘，將其改造成學校、禱告室、圖書館，甚至還有女孩們的宿舍。那裡曾是囚禁女性的『禪那那』，現在，卻成了知識與信仰的燈塔。我常常想，這一切，正是神蹟的彰顯。」

他接著說：「三年前，當我結婚時，羅賓曾開玩笑說，我或許犯了一個『大錯』，因為他認為艾莉西亞過於嬌弱，不適合傳教士的生活。但三年後的今天，艾莉西亞的成長，米蘭達的改變，以及我們在泰爾萬迪所看到的一切，都證明了那份『韁繩相牽』的夥伴關係，是多麼的寶貴。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在宣教的路上，更是如此。艾莉西亞不僅是我的妻子，更是我在這片土地上最堅實的幫助者。」

羅賓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他瞥了一眼米蘭達，後者正好奇地看著他，眼中閃爍著被愛與被理解的光芒。他輕咳一聲，然後以他特有的爽朗語氣說道：「是的，哈羅德說得對。當我看到艾莉西亞的變化，以及米蘭達如今的笑容，我才知道，我這個『驢子』當初的判斷是多麼的錯誤。我曾想過，我是否有能力讓米蘭達幸福。如今看來，那份幸福，是我們共同努力，在信仰的道路上，一同尋獲的寶藏。」

A. L. O. E.望著眼前這群充滿生命力的人們，輕輕地微笑：「這正是我想傳達的。傳教士的生活，如同在異域播種。有時看似荒蕪，但只要有耐心、有愛、有信念，最終總會迎來甘霖，讓生命之花綻放。這不僅是信仰的旅程，也是人性的磨練與昇華。每個靈魂，都如同一道光芒，在異鄉的土地上，交織出屬於他們自己的動人篇章。」

陽光漸漸西沉，將遠處的屋頂染上了一層金黃。微風輕拂，帶來了芒果樹的清香，以及一些我辨識不出的異域花朵的甜膩氣味。羅賓隨手拿起一旁的木製樂器，撥弄出幾個簡單卻悅耳的音符，彷彿是為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談，譜寫一曲無聲的《Luminous Harmony》。

《光之和聲》：泰爾萬迪的迴響

黃沙漫漫，異域的風輕輕吹拂
吹過古老的磚牆，吹過沉默的院落
一株異域的苗，從英倫的溫室移植
在烈日下顫抖，在白蟻的低語中迷茫

信仰的種子，在乾涸的心田播撒
汗水與淚水交織，灌溉著堅韌的成長
嬌弱的枝條，學會了在風中搖曳
柔軟的雙手，探尋著生命的真諦

枷鎖與自由，迷信與真理的搏鬥
在每一個微小決定裡，選擇之光閃耀
婆羅門的聖線，在愛與勇氣前斷裂
禪那那的鐵門，因歌聲而開啟

她曾是異域的花，在玻璃罩中彷徨
如今根植異土，向著天光綻放
那被遺忘的歷史，在今日重現
為每一個追尋者，點亮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