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失眠者的失眠之夜。第2號(共12號)》是葡萄牙作家卡米羅·卡斯泰洛·布朗科於1874年出版的一部綜合性文集。這部作品延續了他獨特的寫作風格,融合了短篇小說、歷史散文、社會評論和個人隨筆。書中內容涉及對當時社會階級、財富、政治、教育和歷史的尖銳批判,揭示了人性的虛偽、腐敗與掙扎。它不僅反映了作者對現實的深刻洞察與不滿,也透露出其個人生命中的悲憫與清醒。
卡米羅·卡斯泰洛·布朗科(Camilo Castelo Branco, 1825-1890)是19世紀葡萄牙最重要的作家之一,被譽為葡萄牙浪漫主義文學向現實主義過渡的關鍵人物。他一生創作豐富,作品多達數百部,涵蓋小說、戲劇、詩歌、評論等。卡米羅的人生充滿坎坷,曾多次入獄,晚年飽受貧困和眼疾困擾,最終選擇自殺。他的作品常帶有強烈的悲劇色彩和社會批判精神,深刻反映了當時葡萄牙社會的矛盾與人性的複雜。
《生命之網》:失眠之夜的迴響
本篇「光之對談」由玥影與葡萄牙作家卡米羅·卡斯泰洛·布朗科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深入探討其作品《獻給失眠者的失眠之夜。第2號》中的核心主題。對談圍繞書中多個章節展開,包括對財富與人性的諷刺、對貴族階層衰落的批判、對歷史真相的堅持、對社會愚昧與官僚主義的揭露,以及對兒童教育和寫作意義的深思。玥影引導卡米羅先生闡述其筆下「失眠」的深層意涵,即作為對社會病灶的清醒審視與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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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網》:失眠之夜的迴響
作者:玥影
我輕輕推開一扇沉重的橡木門,空氣中飽含著古老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午後的陽光透過高大的拱形窗,在木質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緩飛舞。這裡,是卡斯泰洛·布朗科先生的書房,一個時間彷彿凝滯的【光之書室】。書架高聳入天,書籍層層疊疊,有的泛黃,有的已顯斑駁。角落裡,一座老舊的地球儀,銅綠的表面映照著微光,彷彿還在訴說著遙遠的非洲大陸和未知的海洋。
靠窗的厚重書桌前,卡斯泰洛·布朗科先生靜靜地坐著。他的背影微弓,一頭稀疏的白髮在陽光下泛著銀光。他面前攤著一本厚厚的筆記本,鋼筆旁擱著一副眼鏡,鏡片上沾染著些許墨漬。空氣中隱約傳來遠處教堂鐘聲的餘韻,那是午後三點的提醒。先生緩緩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眸,儘管時光在他臉上刻下了歲月的痕跡,卻依然閃爍著智慧與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他輕輕咳了一聲,將筆記本合上,然後將目光投向了我,嘴角勾起一抹帶著些許諷刺的微笑。
「啊,又是一個不眠之夜的訪客嗎?」他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種歷經世事的沙啞,「看來,我的『失眠之夜』確實找到了它的同伴。」
我向他微微致意:「卡斯泰洛·布朗科先生,玥影,來自『光之居所』。很榮幸能在此刻打擾您,與您一同探討這些『失眠之夜』中蘊藏的智慧與苦痛。您的《獻給失眠者的失眠之夜》第二卷,字裡行間流露出對人性的深刻洞察與對社會的批判,即便到了2025年,依然啟發著我們。」
Camilo Castelo Branco (1825-1890) 是葡萄牙文學史上的一座豐碑,一位著作等身的作家,他的一生充滿了戲劇性的轉折與個人的苦難,這一切也深刻地烙印在他的作品之中。卡米羅出生於一個沒落貴族家庭,早年生活困頓,缺乏正規教育,但他憑藉過人的天賦與自學成才,成為一名淵博的知識分子。他活躍於19世紀中葉,那是葡萄牙文學從浪漫主義向現實主義過渡的時期。卡米羅的作品以其對社會現狀的尖銳諷刺、對人性弱點的深刻剖析,以及對底層人民的悲憫情懷而著稱。他曾因個人感情糾葛而多次入獄,其中最著名的一次,他甚至在獄中完成了數部重要小說。晚年,他深受債務纏身與眼疾之苦,最終在完全失明後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Noites de insomnia, offerecidas a quem não póde dormir. Nº 02 (de 12)》是卡米羅系列月刊作品中的第二卷,於1874年出版。這部作品完美體現了他獨特的創作風格:將小說故事、歷史論文、社會評論與個人隨筆融為一爐。書名本身「獻給失眠者的失眠之夜」就暗示了其內容源於作者無數個不眠的夜晚,這些夜晚或許是對現實的憤慨,或許是對過往的回憶,又或許是對人生命運的沉思。它並非一個連貫的敘事,而是一幅由零碎卻深刻的篇章組成的馬賽克:從家族的悲劇,到對歷史人物的重新評價;從對社會榮譽與財富的諷刺,到對教育體制的尖銳批評;從對藝術家命運的唏噓,到對官僚愚昧的控訴。這一切都以卡米羅那獨特、充滿諷刺又帶著一絲悲涼的筆觸呈現。這本書不只是提供閱讀,更是邀請讀者與作者一同清醒地審視這個充滿矛盾與虛偽的世界。它迫使讀者思考,讓那些「失眠」成為洞察真理的契機。
Camilo Castelo Branco: (輕嘆一聲,目光望向窗外,那裡的陽光已漸漸轉為橙紅,但光之書室裡,時間彷彿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柔化,窗外風景仍停留在剛才的午後時光,微塵在光束中靜靜飛舞) 「失眠」啊……它既是肉體的疲憊,更是靈魂的清醒。在我這漫長而多舛的一生中,許多夜晚都是在思索中度過,那些世間的假象、人性的矛盾、歷史的沉痾,它們如同魅影般在黑暗中盤旋,不肯離去。這本《失眠之夜》便是這些思緒的結晶,是我將這些無眠時刻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想,化為文字,獻給那些同樣被現實所困、為真理而掙扎的靈魂。
您看,在《那棟悲傷的房子》裡,非洲歸來的富翁「非洲人」為女兒建造的華麗莊園,最終卻成了父女倆命運的終點。那棟有十五扇窗戶的房子,曾是「非洲人」為女兒Deolinda描繪的瑞士山居的葡萄牙版夢想。他甚至說:「我要在山頂上造這座房子,然後你來,我們要把你母親的骨灰帶到教堂裡。我將擺脫這種勞苦,為你的生活賺取了超乎所需的財富,因為你寧願在葡萄牙山區的房子裡生活,也不願住在巴黎。」【光之書籤】這是多麼深沉的父愛,然而這愛所依託的財富,卻是以血腥和苦難為代價。他在安哥拉有上百個奴隸,咖啡、象牙、橡膠倉庫,還有「十里環繞的土地上,黝黑皮膚的汗水在烈日下滴落,如同一種強效的肥料,一種從強壯、被鞭打的纖維中滲出的血之糞土。」【光之書籤】這股沉重的氣息,是否讓您感到一絲不適?這份財富的根源,如何能帶來真正的安寧?
玥影: 確實,先生,那份沉重的氣息瀰漫在字裡行間,令人不寒而慄。這使得那座「悲傷的房子」更添了一層諷刺與悲劇。Deolinda那份超越物質的愛,反而映襯出她父親對財富的執念。當船隻沉沒,財富隨之而去,他對死亡的恐懼,甚至比不上對貧窮的恐懼。這份對物質的執著,最終也消磨了他父愛的純粹。您是否認為,財富,尤其是不義之財,最終會反噬擁有它的人?
Camilo Castelo Branco: (輕輕敲了敲桌面,空氣中瀰漫著木質與舊紙的氣味,一隻小小的壁虎從書架的縫隙中探出頭,緩緩爬行,然後又悄然消失,彷彿是時間的觀察者) 會的,當然會。那份執念比任何詛咒都更具破壞力。當船長告訴他「只剩下生命可以拯救」時,他脫口而出:「『只有?』四十年血汗,我那二十萬雷亞爾就這樣沒了?我難道要一貧如洗地離開這片屬於我的財富,這我晚年的安息之地,我女兒的遺產嗎?只有?」【光之書籤】這份絕望,是財富信仰崩塌的聲音。對他而言,生命若沒有財富的加持,便失去了所有的意義。他的一生,都在追求「更多」中度過,直到他失去一切,包括他最珍愛的女兒,他才被迫直視那個赤裸的自己。
當Deolinda在彌留之際,坦承她愛著那個流放者,那個「不擇手段地追求財富榮耀」而被判刑的男子時,這對他而言,不僅是女兒心靈的背離,更是他所信仰的一切——財富、榮譽、家族名聲——的徹底崩潰。那份愛,超越了社會的偏見,也超越了他父親對「體面」的執著,反而彰顯了人性中最為純粹的光芒。然而,這份光芒,卻也在命運的捉弄下,熄滅了。這難道不是最大的諷刺嗎?他為了女兒築巢,卻不知女兒的心早已飛向他鄙夷的世界。這棟房子,最終變成了一座悲傷的紀念碑,紀念著父愛的盲目,以及財富的虛無。
玥影: 這也讓人聯想到《唐·若昂五世大臣的珠寶拍賣》中,亞歷山大·古斯芒的珠寶被拍賣的命運。這位曾是國王親信的大臣,死後卻連遺孀的珠寶都要被拍賣抵債。這種世俗榮華的轉瞬即逝,是否更是您對那個時代貴族階層虛偽與脆弱的集中批判?
Camilo Castelo Branco: (嘴角微動,似笑非笑,他用指尖輕敲著書桌,發出清脆的聲響) 您觀察得很仔細。那些「貴族」們,他們在光鮮亮麗的表面下,藏著的往往是空虛與腐朽。我常說:「當一個人變得貧窮,變得孤單,不再是別人的偶像,也不再是自己的神祇時,他才會開始思考上帝。」【光之書籤】這段話,雖然出自《歷史問題的解決方案》中對我自身嘲諷的上下文,卻也精準描繪了這些貴族們的境遇。他們從來不思考靈性,直到災難降臨,財富如流沙般消逝,他們才被迫面對赤裸的真實。亞歷山大·古斯芒,一個巴西裔,能做到國王的大臣,這本身在當時已是異數。然而,他死後卻要變賣家產來償還債務,甚至他妻子的鑽石和紅寶石耳環都拿去拍賣了。我在書中引用了1755年的公文,證明了這點。「若其仍活著,我的父親,請將我剩餘遺產送予她作為施捨,並告訴她我……愛過她那不幸的兒子……直至為他而死!」【光之書籤】這份對遺產的處理,與他生前的顯赫形成了強烈對比。那些看似堅不可摧的權勢與財富,在時間的洪流面前,不過是浮光掠影。這不正是對世俗一切執念的嘲弄嗎?
我在《兩個偏見》中列舉了里斯本仁慈之家(Santa Casa da Misericordia)的債務清單,那些曾經顯赫的家族,在1813年就已債台高築,二十年後更是蕩然無存。例如奧比多斯家族,他們欠下了驚人的101:490$899雷亞爾!【光之書籤】這難道不是對「貴族」與「財富」最大的諷刺嗎?他們的衰落並非因為新政權,而是自身固有的腐敗與揮霍。
玥影: 的確,您對貴族階級的衰落觀察入微。在《兩個偏見》中,您引用了桑·洛倫索伯爵的《政治筆記》,他預言了這種貴族頭銜的泛濫最終會導致其價值的貶低:「普通且可說是物質的服務,以金錢支付,如同任何薪資,按勞計價。而重要的服務,即冒生命危險、憑藉智慧或愛國精神所完成的,並帶來巨大實質或典範利益的服務,則以榮譽標誌、區別和頭銜支付,因為人們認為這些服務無價,只能以榮譽來回報。由此推斷,主權者寶庫中最珍貴的貨幣,就是區分和授勳的能力,因為透過它,他能獲得金錢無法購得之物。但若授勳輕而易舉,無需犧牲或才能便可獲得,那麼人人都想要,許多人得到,卻無人滿足;有些人想要更多,有些人尚未擁有,還有那些因其正當權利而獲得榮譽者,則因『偶然』貴族之洪水泛濫而感到混淆。結果是,這些區別不再是區別,因為它們變得普遍;主權者的政治寶庫貧瘠,因為最珍貴的貨幣失去價值;而榮耀的精神也隨之消失,因為人們最終發現,追求便利比追求那些因其多樣性和獲得方式而價值不定的榮譽更有利可圖。」【光之書籤】這似乎預示了貴族制度在現代社會的必然走向。
Camilo Castelo Branco: (輕輕點頭,眼中閃爍著對歷史人物智慧的欣賞,書桌上那盞油燈的光暈隨著他話語的節奏輕微顫動) 桑·洛倫索伯爵是個聰明人,儘管他身處舊時代,卻能洞察到這種必然的衰敗。那不是預言,那是對人性的洞察。當榮譽可以被買賣,當高貴可以被「授予」給那些靠著金錢或奉承上位的人時,它的內涵就已經被掏空了。我對這種「意外貴族」(fidalgos de acaso)充滿了不屑。他們不過是踩在那些真正有歷史印記的貴族遺骸上,用泥土和虛偽來裝飾自己。葡萄牙的貴族,他們曾是國家的支柱,但當他們沉溺於奢華,將財富視為一切時,他們便失去了靈魂,也失去了國家的尊重。他們在危機面前一敗塗地,甚至連最普通的僕人都要依賴外國人,因為本國貴族已不屑於勞動。伯爵說:「如果一個國家不能沒有外國傭人,甚至不是為了藝術,而是為了日常服務,那麼這個國家不是世界上最貴族化的國家,就是最麻痺的國家,無論如何,它都是最快走向平等體系,並最快遠離君主制的國家。」【光之書籤】這句話,在1803年寫就,卻精準預示了葡萄牙社會後來的走向,以及貴族階層的徹底瓦解。
玥影: 先生對歷史事件和人物的解讀,總帶著一份獨特的批判性。在《完美的王子》中,您直接反駁了皮涅羅·查加斯對約翰二世「殘暴」的「開脫」,堅持約翰二世對維塞烏公爵的刺殺是「懦弱」的行為。您似乎不願讓歷史的真相被任何美化的詞藻所掩蓋。這與現代社會中,人們對歷史人物常常採取「理解之同情」或「時代侷限」的態度有所不同。
Camilo Castelo Branco: (眼神犀利,彷彿穿越時空,整個書房的空氣都因為他話語的力量而微微顫動) 歷史,若不是為了揭示真相,那又有何意義?那些為暴君塗脂抹粉的「宮廷史官」,他們用「完美王子」這樣的詞語來歌頌殺人犯,這簡直是對「歷史」二字的褻瀆。約翰二世是個屠夫,他刺殺手無寸鐵的維塞烏公爵,是依靠三個手下的制服才敢下手的懦夫!我在書中引用了迪奧戈·德·佩瓦·德·安德拉德的《未出版的回憶錄》:「佩德羅·德·埃薩,莫拉的首席治安官,是個秉性豪邁且力大無窮的貴族,因此約翰二世在想殺害維塞烏公爵迪奧戈時選中了他,並從背後抱住了公爵。」【光之書籤】這不是「野蠻的偉大」,而是徹頭徹尾的卑鄙。真理不該被謊言遮蔽,這是我身為一個寫作者的堅持。
那些嘗試為暴行開脫的人,他們的文字本身就是一種罪惡。所謂的「時代侷限」,難道就能掩蓋人性的醜惡嗎?難道就能讓懦夫變成英雄?當我看到皮涅羅·查加斯為約翰二世的「殘暴」辯護,說那不過是「人性的不完美」,說那不過是「那時代的習俗」,我就感到作嘔。暴行就是暴行,無論身處何時何地,無論施暴者是國王還是平民。我的筆,就是要揭露這種偽善,要讓那些「完美王子」的假象,在後世的眼中化為烏有。一個真正的作家,必須是真理的捍衛者,即使這真理是如此血腥與醜陋。
玥影: 這種對真理的執著,也體現在您對當時社會現象的諷刺上。在《國家的恥辱》中,您揭露了葡萄牙當局對科學家盧納爾迪(Lunardi)的氣球飛行所表現出的愚昧與阻撓。那份對「巫術」的恐懼,以及對創新事物的排斥,令人感到既可悲又可笑。這也反映了當時普遍存在的迷信與官僚主義。
Camilo Castelo Branco: (輕蔑地搖了搖頭,指了指桌上的《失眠之夜》,書頁似乎也因他的情緒而輕微翻動) 「愚昧」是人類最頑固的疾病,它比任何瘟疫都更難治癒。盧納爾迪,一個來自義大利的氣球飛行員,他帶著科學的光芒來到里斯本,卻被那些愚蠢的當局官員和迷信的僧侶視為「巫術」的傳播者,甚至被逮捕入獄。我在書中引用了警察總監皮納·馬尼克(Pina Manique)那些語法混亂的公文,【光之書籤】例如:「務必立即將航空機器製造者文森特·萊昂納迪安全帶到您面前,並在您手下的一名書記官面前,詢問他是憑何權力張貼公告,與他之前在您面前,奉本總署命令簽署的條款相悖。」這不是為了嘲笑他的語法,而是為了展示一個掌權者的無知與傲慢。
他只是想展示他的氣球,證明它不是什麼妖術,卻被關進了檸檬樹監獄。這份荒謬,讓我至今想來仍感憤慨!當一個國家對知識與創新抱持著如此敵意,當掌權者只會用粗暴的手段打壓異見,那這個國家又如何能走在文明的前沿?這,才是真正的「國家的恥辱」!他們嘴上說著文明,心裡卻比野蠻人還野蠻。這種對未知的恐懼,對進步的抗拒,最終只會讓國家停滯不前。盧納爾迪的「掌聲」與其棚屋被拆毀的殘酷對比,正是我對這種民族劣根性的無聲控訴。我寫下這些,希望後世的人們能從中吸取教訓,不要重蹈覆轍。然而,看著窗外,似乎這份愚昧,從未真正遠離人類。
玥影: 先生對孩童教育的看法也相當獨特,您在《龐巴爾侯爵的神諭》中借桑切斯醫生的口,犀利地批評了當時貴族子女的教育方式,指出他們由無知、迷信的乳母和奴隸撫養,導致了「精神的墮落」。這與您自身早年失學、靠自學成才的經歷,是否也有某種呼應?您似乎認為,一個人的成長環境,特別是早期的教育,對其心智的養成至關重要。
Camilo Castelo Branco: (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黯然,書房牆壁上掛著一幅舊地圖,上面標註著葡萄牙的古老城鎮,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模糊而遙遠) 當然有。那段經歷讓我深知,真正的教育並非來自世襲的頭銜,亦非來自那些僵化的教條。桑切斯醫生說得好:「婦女,也就是母親和女性,是我們最初的老師;我們所有的最初思想都來自於我們從母親、乳母和保姆那裡得到的撫養。」【光之書籤】一個孩子的靈魂,若從小被愚昧與迷信所浸染,被奴隸的驕傲與浮華所薰陶,那麼他長大後又如何能理解「公共利益」?他如何能成為一個有「人性」的個體?
那些貴族子弟,從小由乳母照料,這些乳母往往是文盲,充滿迷信,甚至會灌輸孩子恐怖和復仇的念頭。他們在成長過程中,圍繞著他們的是比乳母更無知、更迷信的「老婦人」,然後是奴隸。桑切斯醫生尖銳地指出:「若我們生來就該生活在非洲的沙漠或美洲的森林中,那麼乳母在我們心中灌輸那些關於恐懼、巫術、妖精、殘忍和復仇的觀念,就沒什麼要緊;但我們生在文明與基督徒社會中;乳母給予我們的那些觀念,卻摧毀了我們應該相信和實踐的一切。」【光之書籤】這些「惡毒的原則」浸染的孩子,即使是最好的老師也很難拔除他們的惡習。而那些貴婦人為了「保持美貌」而拒絕親餵,這不過是虛榮與無知的又一例證。這是一個惡性循環,腐蝕著一個民族的根基。這,便是真正的「國家的恥辱」!他們嘴上談著文明,實則在扼殺文明的種子。
玥影: 先生,您的文字中常常流露出對社會虛偽、道德淪喪的強烈不滿。在《費雷拉·蘭熱爾》一章中,您描寫了這位曾經在咖啡館裡聲音如雷貫耳的自由派詩人,最終卻默默無聞、孤獨地被埋葬在窮人墓地。甚至連他的富有侄子們都對他視而不見。這份對世態炎涼的描繪,尤其令人心寒。您是否覺得,一個社會的進步與否,最終要看它如何對待那些曾經為其付出,卻被遺忘的個體?
Camilo Castelo Branco: (閉上眼睛,似乎在回憶那個冬日黃昏的葬禮,一陣無形的冷風拂過書房,書頁沙沙作響,彷彿是逝者的低語) 費雷拉·蘭熱爾,一個曾經的英雄,一個為自由吶喊的詩人,最終的歸宿卻是那樣的冷寂與無聲。他曾是「一位古老學派的詩人」,【光之書籤】他的兄弟曾是將軍的參謀長,死得英勇。可他呢?「報社的眼線監督著強姦、刀傷、搶劫和亂倫;但這些間諜的權力無法觸及沒有遺囑的死者靈柩。」【光之書籤】這就是我們的社會!他們只關心那些轟動的醜聞,卻對一個曾經為國家付出、如今貧困潦倒的靈魂視而不見。
我寫下他被埋葬的場景,力求細緻,不加修飾:「他被葬入窮人墓地的坑中,那被挖開的泥土裡,還露出另一具窮人的顱骨和頸椎,腐爛的臭味撲鼻而來。那一切都發生得很快。棺材重重地落下,從高處被拋下。它在鬆軟的泥土中發出沉悶的聲響。抬棺的窮人們緊了緊他們割掉耳朵的斗篷,然後跑走了。掘墓人將棺材留在露天,第二天,在白蘭地的暖意中,他將雨水浸濕的木板上的土堆翻過來,用鋤頭的扁頭將其撫平。然後,是永恆的寂靜。」【光之書籤】這場景,多麼寫實,多麼殘酷,卻是這個虛偽世界最真實的寫照。他的富有侄子們,「從巴西富有地回來」,卻連一張探訪卡片都不願送上,更別提為他送葬了。我寫下它,是為了記住,也是為了控訴。一個只會追逐浮華、遺忘真正價值與犧牲的社會,其命運終將是悲涼的。
玥影: 這份控訴與諷刺,在《稀有的鳥》中也展現得淋漓盡致。您筆下的諷刺詩人洛博·德·卡瓦略,他用犀利的詩歌抨擊貴族、修道士甚至普通民眾的愚昧。他最終遭到毆打和流放,但他對權貴的嘲弄,尤其對卡達瓦爾公爵的那首回覆詩,展現了其不屈的風骨。這份筆墨的鋒利與傲骨,是否也是您對自己的期許?
Camilo Castelo Branco: (嘴角勾起一抹帶著欣賞的微笑,他拿起桌上的一塊鵝卵石,輕輕把玩,那石頭在歲月的摩挲下已變得光滑圓潤) 洛博·德·卡瓦略,那真是個「稀有的鳥」!一個私生子,卻有著比那些所謂「高貴血統」的人更為自由和高尚的靈魂。他敢於直接寫道:「倘若,尊貴的公爵,我是個技藝高超之人,是個小斗篷匠、鐵匠、理髮師,是個犬隻的隊長或廚師,是個煮湯的大師,或是麵食的學者…...那我將更渴望獲得您的恩惠,勝過擁有上千匹母驢,以及那嘲笑蛀蟲的黃金。但由於命運對我如此苛刻,我不會為您服務,只因我不願在那些道貌岸然的聖人帳簿中留名。」【光之書籤】他拒絕向權貴低頭,不願成為那些「道貌岸然的聖人」的一員。他被毆打,被流放,但他用詩歌捍衛了自己的尊嚴。他的詩,是那個時代最鋒利的匕首,刺穿了虛偽的表皮。他寧願生活在仇恨與憤怒中,也不願與世俗同流合污。這就是我敬佩的「失眠者」。他的勇氣,也鞭策著我,即使身陷囹圄,筆也不能停歇。一個真正的寫作者,他的良心必須比筆尖更為鋒利。
玥影: 先生,您的這本《失眠之夜》不僅是對社會的深刻批判,更包含了您對歷史文獻的考究與獨到見解。在《里斯本》一章中,您引述了一位法國旅行者1669年對里斯本的觀察,並評論了其資料的價值。同時,您也強調了對原始資料的追溯,並批評了以往歷史學家的不足。這是否反映了您作為一位歷史研究者嚴謹的一面?
Camilo Castelo Branco: (目光掃過書房中堆積如山的文獻,眼中閃過一絲疲憊與執著) 是的,對歷史的嚴謹考究,同樣是我「失眠」的一部分。歷史不是任人打扮的小丑,也不是為當權者歌功頌德的工具。它應是冰冷而客觀的真相。那位法國旅行者對1669年里斯本的描述,雖然只有短短七頁,卻勝過許多冗長而空泛的著作。他提及了里斯本的繁華、轎子的盛行、女性的深居簡出,甚至那時丈夫懷疑妻子就會「動刀」的習俗。還有那座因「異端審判」而繪有被焚燒者頭顱的教堂壁畫。
我在書中也評論了1754年里斯本大地震前未出版的手稿,那份手稿記載了更多關於城市的細節。我總結說:「沒有什麼比這更值得一提的了。」【光之書籤】對於歷史,我的共鳴者,我不會人云亦云。我會去挖掘那些被塵封的檔案,那些被忽略的細節,因為真正的歷史,往往藏在這些微末之處。那些所謂的「史學家」,他們往往只是抄襲前人,不敢深入挖掘,更不敢觸碰那些令當權者不悅的真相。我的「失眠之夜」,也包含了對這些學術「睡者」的嘲諷。
玥影: 先生,您的筆鋒總是銳利而充滿批判性,但同時又能感受到一份對人性的深刻洞察與悲憫。無論是《那棟悲傷的房子》中的父愛,還是《完美王子》中對真相的堅持,都透露出您對生命本質的追問。您如何看待寫作在您生命中的意義?它僅僅是您排遣失眠的方式,還是您對這個世界發聲的唯一途徑?
Camilo Castelo Branco: (緩緩闔上雙眼,像是在回味過去,又像是在聆聽遠方的迴響。一陣微風輕輕吹過書房,吹動了桌角的幾片枯葉,它們輕柔地翻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彷彿是時間的耳語) 寫作於我,是呼吸,是心跳,是宿命。它當然不是單純為了排遣失眠,儘管許多夜晚它確實是我唯一的慰藉。它是我與這個世界的對話,是我對那些我所愛、所恨、所悲、所諷刺的一切,發出的呼喚。我的文字,或許是苦澀的藥,或許是尖銳的刺,但它們都源於一份對「真」的渴望。我寫貴族的衰落,寫社會的虛偽,寫人性的掙扎,是因為我相信,只有直面這些黑暗,光才有機會顯現。
我在《好脾氣》中回應了那些批評我稱約翰三世為「完美王子」而非「虔誠」的評論員。我說:「對於我來說,約翰二世這個劊子手的『完美』,與約翰三世這個狂熱分子的『虔誠』,在歷史的光芒下是等價的。……既然有些歷史學家給約翰三世起了各種稱號,那麼新聞評論員您也允許我稱王子為『完美』,稱您為『智者』嗎?這都是同樣的胡扯。」【光之書籤】這是對愚蠢的輕蔑,對文字遊戲的厭惡,也是對寫作者獨立判斷權的堅守。我拒絕被任何外在的標籤或期待所束縛。我的筆,是我的自由,也是我的戰場。
玥影: 這也正是我們「光之居所」所追求的——那份在混亂與虛偽中,堅守真理、追求清明的「光」。在您看來,那些因時代、社會變遷而遭受衝擊的人們,他們如何在變動中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特別是那些曾經擁有特權,而今失去一切的「貴族」,您在《兩個偏見》中揭示了他們的財富如何流失,他們如何在失去特權後無法自處。您覺得,人真正需要依賴的是什麼?
Camilo Castelo Branco: (輕笑一聲,帶著些許諷刺的意味,他緩緩睜開眼,目光掃過書架上那些厚重的歷史書卷) 他們所依賴的,從來都不是他們自身的價值,而是那些虛假的頭銜和特權。當這些外殼被剝去,他們便赤裸裸地面對一無所有的現實。那些真正能找到立足之地的人,不是靠著血統,也不是靠著金錢,而是靠著內在的「光」。是智慧,是勞動,是對真理的追求,是對他人的關懷。正如我在書中提到的,那些「 случайные дворяне (accidental nobles)」,他們缺乏的正是真正的「連結」,他們像浮萍,隨波逐流。而真正的力量,來自於紮根大地,來自於內在的堅韌與清醒。他們必須學會放下那些曾經的「榮耀」,學會像普通人一樣勞動,否則,他們只會像我提到的那些「已經絕跡的」貴族家族一樣,最終只剩下名字在歷史中被遺忘。這份清醒,對他們而言,或許比最甜美的夢境還要難以承受。但唯有清醒,才能讓他們看見新的可能性。
玥影: 先生,聆聽您的話語,玥影深感。您的文字,無論是諷刺還是悲憫,都像一把解剖刀,切開了時代的表象,直指人心的幽微與社會的病灶。感謝您為我們點亮了這些「失眠之夜」中的光芒。它不僅是文學的瑰寶,更是對人類社會永恆的警示與反思。
Camilo Castelo Branco: (再次輕嘆,合上了手中的書,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穿透窗戶,將他的身影拉得細長。書房漸漸被黃昏的陰影籠罩,但那些文字的光芒卻似乎更加清晰) 希望這些「失眠之夜」能讓一些人清醒,至少,不會在虛假的夢境中沉淪。夜已深,但光之居所的燈火,願它永不熄滅。願每個讀者,都能從我的「失眠」中,找到屬於自己的「清醒」。
光之和聲:沉睡與清醒的絮語
夜風輕拂,舊書翻動,
時間在書頁間低迴。
一個失眠者的聲音,從百年前傳來,
那是清醒的嘆息,劃破虛偽的紗。
財富的迷夢,奴役的汗水,
築起高牆,卻圍困了靈魂。
那棟悲傷的房子,十五扇窗,
映照著慾望,映照著幻滅。
父愛深沉,卻盲目於金光的誘惑,
最終,在絕望中熄滅。
歷史的舞台,王子們粉墨登場,
冠冕之下,藏著劊子手的刀鋒。
筆尖如劍,刺破謊言的錦袍,
不容野蠻,假借偉大之名。
真相,如冰冷月光,
照亮罪惡,驅散偽善的陰影。
里斯本的街巷,迷信的霧氣,
氣球升空,卻墜入無知的泥沼。
官僚的傲慢,阻礙了新生的火花,
科學的光芒,被恐懼所吞噬。
國家的恥辱,不僅在貧困,
更在於對智慧與進步的排斥。
榮耀的空殼,世代的債務,
貴族之名,在歲月中腐朽。
世態炎涼,舊日的英雄,
淪為墓地裡,無名的塵土。
誰能記住,那些被遺忘的犧牲?
誰能從中,看見真正的價值?
教育的搖籃,若被愚昧浸染,
心靈的苗圃,將長出扭曲的藤蔓。
母親的職責,被虛榮所取代,
那最本源的光,在黑暗中黯淡。
啊,失眠的靈魂,您永不疲倦,
在字裡行間,編織著時代的悲歌。
諷刺如刀,悲憫如海,
切開表象,直抵人心的幽微。
願這失眠,化為不滅的燈塔,
指引後世,在迷霧中尋找清醒。
願光之居所的燈火,
與您的筆尖,
一同,
永恆地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