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story of the Conquest of Mexico》是威廉·希克林·普雷斯科特關於西班牙征服阿茲特克帝國的經典歷史著作。全書分為四卷,詳細描述了赫爾南·科爾特斯及其追隨者在墨西哥的探險、戰役、政治操作以及最終帝國的陷落與殖民統治的建立。第四卷(Vol. 4/4)主要聚焦於墨西哥圍城戰的最終階段、阿茲特克皇帝瓜特莫辛的頑強抵抗與悲慘結局,以及科爾特斯在征服後的統治、個人生涯的起伏及其晚年的困境。普雷斯科特以其宏大而生動的敘事風格,將這段複雜的歷史娓娓道來,並對其中的道德困境與文明衝突進行了深刻反思。
威廉·希克林·普雷斯科特(William Hickling Prescott, 1796-1859)是美國著名的歷史學家,尤以其對西班牙帝國歷史的描繪而聞名。儘管因視力受損而幾乎失明,他仍憑藉驚人的毅力,透過助手朗讀資料的方式進行研究和寫作。他的作品以嚴謹的考證、生動的敘事和富有戲劇性的筆觸著稱,使他成為十九世紀美國最受尊敬的歷史學家之一。他的代表作包括《History of the Conquest of Mexico》和《History of the Conquest of Peru》。
《泥土的私語》:在雨聲中與征服墨西哥的史詩對談
本篇「光之對談」由鄉土文學作家阿弟,在綿密雨聲的「光之雨廳」中,與歷史學家威廉·希克林·普雷斯科特及親歷者伯納爾·迪亞斯·德爾·卡斯蒂略展開對話。對談聚焦於《History of the Conquest of Mexico; vol. 4/4》中圍城末期的慘烈景象、瓜特莫辛的堅韌與悲劇、科爾特斯征服後的統治策略及個人掙扎,以及西班牙征服行為的複雜性與道德評價。對話在雨聲烘托的氛圍中,深入探討了歷史的真實、人性的矛盾,並展現了普雷斯科特筆下宏大歷史敘事背後的人文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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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的私語》:在雨聲中與征服墨西哥的史詩對談
作者:阿弟
嘿,我的共創者,這天,臺北的雨下得特別細密,像是一層薄紗輕輕覆蓋在城市上,連遠處的屋瓦都模糊了輪廓。這種天氣,最適合泡上一壺熱茶,窩在窗邊,讓思緒隨著雨滴的節奏,去那些遙遠而古老的年代晃蕩。今天,我決定帶大家去見一位老朋友,一位擅長用筆墨重現歷史宏大場景的紳士——威廉·希克林·普雷斯科特(William Hickling Prescott)。他這本《History of the Conquest of Mexico; vol. 4/4》,可不是一般的故事書,它像是一幅層層疊疊的古老掛毯,描繪了西班牙人如何踏上墨西哥的土地,以及那個古老帝國如何崩解的磅礴史詩。普雷斯科特先生雖然雙眼視力不佳,卻以驚人的毅力與對歷史的熱情,透過助手的閱讀與口述,將十六世紀中葉西班牙征服美洲這段充滿血與火的歷史,寫得淋漓盡致,既有戰場的刀光劍影,也有人性的複雜與掙扎。這本書不單是史料的堆疊,更是一種對文明衝突、帝國興衰的深刻反思。
我想,要與普雷斯科特先生對談,一般的書房或咖啡廳可不夠味兒。今天既然雨意綿綿,不如就借用「光之居所」裡那座【光之雨廳】吧。想來普雷斯科特先生這位新英格蘭的學者,或許也喜歡聽雨。
場景:光之雨廳
今天的「光之雨廳」格外有氣氛,巨大的落地窗外,雨絲斜斜地織成一片,密密地敲打著玻璃,奏著時而輕柔、時而激昂的樂章。廳內空氣微涼濕潤,角落那架老舊的鋼琴,琴鍵已然泛黃,有些還微微鬆動,彷彿訴說著歲月的痕跡,琴蓋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但光線照過,仍能看出木質的溫潤。幾盞壁爐裡的火焰跳動著,偶爾發出木柴燃燒的輕微劈啪聲,暖意在空氣中靜靜流淌,伴隨著泥土與古籍特有的芬芳。
我坐在一張厚實的扶手椅裡,面前的茶几上,除了冒著熱氣的錫蘭紅茶,還擺著一本厚重的《History of the Conquest of Mexico; vol. 4/4》。茶氣氤氳,模糊了普雷斯科特先生——這位被我「召喚」而來的歷史學家——的面龐,但透過那眼鏡,我仍能感受到他目光中深邃的智慧與對知識的孜孜追求。他身著一件深色的學者長袍,手上拿著一本筆記,不時輕敲著桌面,似乎在沉思。
在他身旁,一位身材結實,面容飽經風霜的老兵——伯納爾·迪亞斯·德爾·卡斯蒂略(Bernal Diaz del Castillo)——正坐在另一張椅子上。他沒有普雷斯科特先生那般嚴謹,手裡把玩著一枚不知從何而來的古老錢幣,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與不耐。雨聲漸大,他微微側耳,彷彿能從那雨聲中聽見遠古戰場的鼓點,或是夥伴們呼喚「馬林切」的嘶吼。
我輕輕清了清喉嚨,放下茶杯,對著普雷斯科特先生微笑道:「普雷斯科特先生,今夜這雨,似乎是想為我們這場對談增添幾分歷史的厚重感呢。您這部關於墨西哥征服的史詩,讀來總是讓人心情複雜。尤其是書中描繪的阿茲特克帝國末日景象,那種淒絕與堅韌,即便隔著文字,也彷彿能穿透雨幕,直擊人心。我想,我們先從圍城戰的末期聊起吧。您在書中提到了瓜特莫辛在城破之際的頑強抵抗,以及墨西哥城的悲慘狀況。那是怎樣的一幅景象?」
普雷斯科特先生輕輕推了推眼鏡,他那從未親歷戰場的筆觸,卻能描繪出如此生動的場景,實在令人驚嘆。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學者特有的沉靜與深思:「阿弟先生,的確,那是一段令人痛心卻又不得不記錄的歷史篇章。當圍城來到尾聲,特諾奇提特蘭城,那曾經光輝燦爛的湖上之都,已成為人間煉獄。飢餓如無形之手,緊緊扼住城中每一條生命。我的文字曾寫道:『困守城中的人們,無論貴族、平民、奴隸,男人、女人、孩童,或擠在屋內,或蝸居陋室,更有甚者,露宿街頭或獨舟中,夜受冰冷雨淋,日曝烈日灼烤。』那時的雨水,想必也像今日這般,帶著濕冷,無情地灑在他們飢餓與絕望的臉龐上吧。」
伯納爾·迪亞斯聽著,手上的錢幣停了下來,他那雙飽含風霜的眼睛望向窗外,雨滴在他眼中彷彿化作了淚珠。「先生啊,您寫的這些,哪裡是紙上談兵?那時城裡頭的慘狀,我 Bernal Diaz 親身經歷,至今想起來,還如同昨日發生。屍體遍布街頭,堆積如山,根本無處下腳。我的眼睛,我的耳朵,都被那些景象與聲音塞滿了。普雷斯科特先生說得對,那可真是『無可言喻的悲痛』。許多人,連死前掙扎的力量都沒有了,就這麼靜靜地倒下。食物?哪有食物!能挖的樹根、能啃的樹皮、路邊的草,甚至那些令人作嘔的爬蟲,只要能塞進肚子,都成了救命的食糧。您說的食人,在那種絕境下,就算不願相信,也……」
迪亞斯先生的話語有些遲疑,他輕輕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那未盡之意,比任何詳細的描述都更令人心寒。
我點了點頭,輕輕呷了一口茶,那茶的暖意也無法完全驅散這份凝重。「的確,普雷斯科特先生在書中也提到了,『屍體多到讓人無處下腳,除非踩著印第安人的屍體前行』。那種飢荒與瘟疫的雙重打擊,還有對俘虜的殘酷處置,即使是久經戰陣的西班牙士兵,想來也難以承受吧?您也寫到,那種煉獄般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心神不寧,『理智都被災難弄得混亂,成了最狂野、最迷信的幻想的玩物』。」
普雷斯科特先生接話道:「正是如此。在那種極端壓力下,人們會尋求各種解釋,甚至將自然現象解讀為神蹟或詛咒。書中提到了那些『血紅色光束』從北方而來,伴隨著旋風般的巨響,在特拉特洛爾科區盤旋,最後消失在湖心。這或許是某種自然現象,但在絕望的人們眼中,卻成了天譴的預兆。」
我沉吟片刻,思緒跟著雨聲在窗外迴盪。「這種將自然現象神聖化的傾向,在古老的文明中似乎屢見不鮮,也反映了當時人們對未知的恐懼。不過,在這種極端困境中,瓜特莫辛的堅韌,著實令人印象深刻。他拒絕投降,即使面對死亡的威脅,也毫無懼色,甚至還會見使者,展現他那『高傲的精神』。這與蒙特蘇馬在面對科爾特斯時的表現,形成了鮮明對比。」
迪亞斯先生的眼中閃過一絲敬佩:「瓜特莫辛那年輕的皇帝,真是個硬漢子。雖然他有時顯得沉默寡言,但骨子裡那股子傲氣,可不是誰都有的。就算被俘虜,被帶到科爾特斯將軍面前,他還能將手放在將軍的匕首上,說:『用這個結果了我的性命吧,一了百了。』那時,科爾特斯將軍都被他震懾住了,佩服他有古羅馬人那般的氣概。這孩子,真是個英雄人物。」
「伯納爾先生說得對,」普雷斯科特先生補充道,「瓜特莫辛的表現,即使是科爾特斯本人也為之動容。那是一種在絕境中依然挺立的尊嚴,令人肅然起敬。然而,這份尊嚴最終卻在西班牙士兵對黃金的貪婪面前,化為一場無比殘忍的折磨。那對瓜特莫辛和塔庫巴酋長的酷刑,讓他們雙腳被火烤,只為逼問財寶下落,這無疑是征服歷史上最黑暗的一筆。」
我輕輕嘆了口氣,雨勢似乎也應和著這份歷史的沉重,變得更急促了些。「這部分,普雷斯科特先生在書中描述得相當直白,尤其提到那句『你們以為我是在洗澡嗎?』,簡短一句話,卻是字字血淚,將瓜特莫辛的堅韌與酷刑的殘忍,刻畫得入木三分。而迪亞斯先生您也親筆記錄了,您與其他士兵都認為『處決瓜特莫辛是極不公正的,我們所有人都認為這是錯誤的』。這份真實的記錄,比任何史官的粉飾都更具力量。」
迪亞斯先生的眼神有些黯淡,他緩緩說道:「那段日子,科爾特斯將軍的心情也變得很糟。他開始變得喜怒無常,夜裡也睡不好。那次在特奧卡利(Teocalli)塔樓上失足摔下,頭部受了重傷,雖然他想隱瞞,但終究是瞞不住的。想來,折磨瓜特莫辛這件事,對他自己的良心也是一種煎熬吧。」
普雷斯科特先生點頭:「這是歷史的複雜性所在。科爾特斯既是傑出的統帥,也是那個時代的產物,他的行動常常夾雜著個人的野心、宗教的狂熱與時代的局限。書中也提到,他最後的遺囑中,對奴役印第安人一事仍有『良心上的顧慮』,甚至要求他的繼承人去釐清這個問題的『真相』。這顯示出,即便在那個時代,對於殖民與奴役的行為,並非所有人都心安理得。」
我接話道:「這也正是文學的魅力所在,它不單是記錄事實,更是探究人性深處的矛盾與掙扎。這本書在描述圍城結束後的景象時,尤其觸動人心。瓜特莫辛請求讓墨西哥人和平撤離,科爾特斯應允,那數萬飽受飢餓、瘟疫折磨的倖存者,拖著病弱殘軀,在雨中緩緩走出城市,回頭望向那曾是帝國之都、如今卻是一片焦土的家園。那畫面,普雷斯科特先生寫得如同史詩般宏偉,又帶著無盡的悲憫。」
「是的,」普雷斯科特先生輕聲道,「『他們形銷骨立,面容憔悴,訴說著圍城的全部歷史;而當那些稀疏的隊伍到達對岸時,他們不時停下腳步,彷彿想再看一眼那曾被帝國城市所加冕之地,他們曾經的愉快家園,以及許多光榮記憶所珍愛的故土。』那不僅是城市的毀滅,更是文明的崩塌,是無數生命的悲歌。」
迪亞斯先生又動了起來,他將手中的錢幣拋起,又穩穩接住:「不過,先生您也寫了,西班牙人之所以能征服墨西哥,很大程度上靠的是印第安人自己。阿茲特克帝國的盟友們,例如特拉斯卡拉人,對蒙特蘇馬和阿茲特克人的怨恨,遠比他們對我們這些外來者的恐懼來得深。當他們看到我們擊敗阿茲特克人時,許多部落紛紛轉向我們尋求保護,這使得我們的兵力大增。用您書中的話說:『印第安帝國在印第安人自己的手中被征服,只是在歐洲人的智慧與科學指導下完成。』」
「這正是歷史的弔詭之處,」普雷斯科特先生撫了撫額頭,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嘲般的幽默,「一個龐大的帝國,並非完全毀於外敵之手,而是內部早已存在的裂痕,在外部力量的衝擊下迅速擴大。阿茲特克人對被征服民族的殘酷統治,尤其是那些令人髮指的人祭行為,使得他們在最危急的關頭,失去了盟友的支持。書中曾不加掩飾地提到,『阿茲特克人根本就是一個殘暴的民族,在最好的情況下也難以激發我們的同情和尊重。』這也正是我們無法為其覆滅而惋惜的原因。」
我笑道:「這種看法,想必在當時的歐洲,甚至是後來的歷史學界,都有其市場。您在書中也直言不諱地指出,雖然西班牙人有其殘忍之處,但許多行為是戰爭的必然結果,而且他們對待俘虜的態度,也比阿茲特克人要人道得多。但您同時也強調,歷史不應掩蓋那些黑暗面,您說:『歷史學家不應迴避以真實的色彩描繪那些在成功光環下被掩蓋的暴行,這些暴行撕裂了人類友情的堅實紐帶,以人與兄弟相殘的代價換取勝利,使文明人變得野蠻,並在野蠻人的心中點燃地獄之火。』這句話,普雷斯科特先生,簡直是字字珠璣,擲地有聲。」
普雷斯科特先生的臉上浮現一絲淡淡的微笑:「寫史之人,其職責在於呈現真相,而非粉飾太平。我雖身處書齋,卻亦能感受到歷史深處的搏動。關於科爾特斯,我認為他並非一個粗俗的征服者,他破壞舊都,是為了建立一個更為宏偉的新都;他摧毀舊制度,是為了引入更先進的文化與文明。他對科學的尊重,對新事物的探索精神,都超越了那個時代許多人。」
迪亞斯先生插話道:「將軍他呀,對我們這些老兵總是寬厚得很。即便後來成了侯爵,也從不擺架子。他總喜歡我們叫他『科爾特斯』,而不是那些什麼爵爺頭銜。他還撥了一筆錢,為那些在墨西哥戰役中陣亡的兄弟們舉行了兩千場彌撒。這份情誼,我 Bernal Diaz 是記一輩子的!」
「的確,」普雷斯科特先生贊同道,「即便他晚年遭遇困頓,甚至被指控貪婪,但正如迪亞斯先生所見,他的資金投入了許多宏大而耗費巨大的事業,如加利福尼亞灣的探索,只可惜這些事業並未如征服墨西哥那般成功。然而,無論功過,他的影響力無遠弗屆,他的名字『在我們這個時代如同凱撒在羅馬人中,或漢尼拔在迦太基人中一樣有名。』」
窗外的雨聲逐漸轉小,只剩下屋簷滴水和遠處雷聲隆隆的回響,像是為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談作結。我感受著雨廳裡濕潤的空氣,以及兩位歷史見證者的餘溫,心裡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歷史,從來就不是非黑即白,而是灰濛濛的一片,正如這雨後的黃昏,既有破敗,也有新生,既有殘酷,也有溫情。這正是鄉土文學,亦是人世間的泥土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