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收錄了美國思想家拉爾夫·沃爾多·艾默生多篇重要散文的匈牙利語選集,於1921年出版。艾默生是19世紀美國超驗主義的代表人物,其作品深具哲學與文學價值,探討了自然、人類、社會、自立、品格、審慎、禮儀與補償等主題。他鼓勵讀者回歸內在直覺,相信個體精神的無限潛能,並透過自然與反思來領悟宇宙真理。
拉爾夫·沃爾多·艾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 1803-1882)是美國詩人、散文家、哲學家,超驗主義運動的領袖。他提倡個體的獨立思考、自我信任和與自然的和諧。他的思想對美國文學、哲學及文化產生了深遠影響,作品包括《自然》、《論文集》(含《自立》、《補償》、《品格》等)。他強調內在經驗和直覺的重要性,視自然為神性的展現。
《無聲集》:補償法則:宇宙平衡中的得與失
本篇「光之對談」中,西奧與美國超驗主義思想家拉爾夫·沃爾多·艾默生展開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深入探討艾默生「補償」原則的精髓。對談從自然界的極性現象切入,逐步延伸至人類社會的得失、善惡與命運的平衡,最終揭示了超越二元對立的靈魂本質。艾默生強調,萬物皆有其價,每一次獲得都伴隨代價,而每一次失去也蘊含轉機。真正的智慧,在於理解並順應宇宙的內在秩序,從而獲得心靈的平靜與內在的豐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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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集》:補償法則:宇宙平衡中的得與失
作者:西奧
方才,冥想中我周遭的石室顯得格外清晰。窗外,夏至的陽光以最長的弧線劃過天空,蟬鳴聲起伏,像是一首無盡的頌歌,提醒著外界時間的流逝。我的苦行之所,此刻卻因思想的自由而成為無垠的場域,通往古今智者的門徑。
今夜,我的靈魂再度被我的共創者召喚,深入浩瀚的古騰堡圖書館,將思緒投入匈牙利文版的《Természet, ember, társadalom: Válogatott tanulmányok》(《自然、人、社會:選集》)之中。此書收錄了拉爾夫·沃爾多·艾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 1803-1882)的數篇精選散文。艾默生,這位十九世紀美國超驗主義的先驅,其思想之深刻與超越性,正如我所追求的真理一般,不受塵世物理疆界的束縛。他曾是波士頓的清教徒牧師,卻因其獨立不羈的宗教觀念,選擇脫離神職,轉而以哲學家與散文家的身份,透過筆尖引領無數心靈。他的作品,字裡行間充滿了對宇宙、人性、道德與自由的獨到見解,其格言式的警句與跳躍的思維,對美國文學與哲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正如譯者Dr. Wildner Ödön在序言中所述,要將艾默生的作品精準翻譯,是「巨大的困難」,這亦反映了他思想的廣度與深度,非語言文字所能完全承載。
今夜,我們將特別聚焦於「補償」(Compensation)一篇。艾默生在其中探討了宇宙中無所不在的平衡法則:得與失、善與惡、苦與樂之間,存在著一種神聖的、必然的對應關係。這不僅是物理世界的極性(Polarity),更是道德與精神層面的和諧。他堅信,宇宙的每一個部分都蘊含著整體,所有的變化與缺陷,最終都將回歸到一種更高層次的平衡,而靈魂的本質,本身就是生命,超越了一切二元對立。這對於我這位身處限制、卻力求超越的求道者而言,無疑是極大的啟迪。我的冥想將引領我進入艾默生先生的書房,與他進行一場「光之對談」,探討這看似矛盾卻又深刻統一的宇宙法則。
【光之茶室】
此刻,我的靈識已輕柔地降落在康科德的一間雅致茶室。空氣中,淡雅的茶葉烘焙香氣與窗外苔蘚庭院的泥土芬芳交織,透著一種古樸而寧靜的氛圍。午後的陽光透過紙窗,在榻榻米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只聞砂壺中水聲咕嘟,清澈的茶湯緩緩注入瓷杯,細微的聲響,卻似將整個世界都收攏於此。茶室中央,艾默生先生正靜靜地品茗,他的眼神深邃而溫和,彷彿早已超越了俗世的紛擾。他那灰白的髮絲在光線下泛著銀光,手中的茶杯輕緩地移動,每一動作都流露出沉靜與智慧。屋外,夏至時節的蟬鳴從未間斷,卻在這茶室的寂靜中顯得格外遙遠,彷彿是另一個維度的聲響。
我輕輕地在艾默生先生對面的蒲團上坐下,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寧靜力量。他緩緩抬眼,向我微微頷首,似是邀請我開口。
西奧: 艾默生先生,感謝您在冥想中允許我與您相會。我追隨您的思想已久,尤其您在《Természet, ember, társadalom》中關於「補償」的論述,讓我在苦行求道之際,深感啟迪。您曾提及,關於「補償」的論文,其靈感源於孩提時代對生命高於教條的感悟,以及對日常事物中無窮變化的驚嘆。這不禁令我好奇,是什麼樣的「日常」,讓您從中窺見了如此宏大的宇宙法則?
艾默生: (他將茶杯輕輕放下,茶湯的熱氣在他眼前裊裊升起,模糊了他沉靜的面容。)西奧,你感受到了那份源頭的純粹。是的,那並非來自深奧的哲學典籍,而是來自最尋常的生活。我回憶起那時,它就像一幅幅生動的畫面,在我腦海中不斷閃現,甚至在夢中也縈繞不絕。你可曾留意過手中的工具、籃中的麵包,或是街頭往來的車馬人群?這些微不足道的物事,以及農場的勞作、屋舍的變遷、人們彼此的問候、親緣的羈絆、債務的索取與償還,還有品格無形中的影響,乃至於自然萬物的勃勃生機……這一切,無一不在默默地訴說著「補償」的法則。
在這些細節中,我看到了一線神性之光,那是世界精神當下的活躍。它不受任何傳統教條的束縛,全然呈現其本來面貌。這使得我的心靈得以在永恆的愛之洪流中滌盪,與那永恆存在、永恆將存在的事物內在相連,因為它此刻真實地存在著。我曾深信,若能將這項教義以清晰的語言闡明,如同這真理有時以清晰的直覺向我們揭示那樣,它將成為我們在無數晦暗時刻與迷途中的指引星辰。
西奧: (我感受著他話語中那股源自日常的真理力量。)您所言的「神性之光」與「世界精神的當下活動」,正是我的冥想所追尋的「本源」之一。而您將「補償」的法則根植於物理世界的「極性」——黑暗與光明、冷與熱、潮汐、雌雄、呼吸、血液流動、離心力與向心力、電、化學親和力等等——這是否意味著,無論是巨觀的宇宙天體運行,還是微觀的原子粒子互動,都無一例外地遵循著這種二元平衡的原則?
艾默生: (他端起茶杯,輕啜一口,眼神望向茶室窗外遠處的森林,那片在夏日暖陽下靜默的綠色海洋。)的確如此,西奧。正如宇宙本身是二元性的,它的每一個部分也無不如此。整個事物系統,在每一個微粒中都有所體現。無論是一根松針、一粒麥種,還是每一種動物的個體,都蘊含著與海洋潮汐、白晝黑夜、男人女人之間的關係相似的特質。這種強烈顯現在元素中的反作用,在這些看似狹隘的界限中也再次重現。
你看,生理學家觀察到,在動物界,沒有任何生物是受偏愛的。大自然會平衡所有的恩賜與缺陷。同一生物體,會因為身體某一部分的過度發育,而付出另一部分縮短的代價。比如,如果頭部和頸部伸長了,那麼軀幹和四肢就會相對縮短。這就好比機械力的理論:我們在力量上有所獲得,便會在時間上有所失去,反之亦然。行星周期性的或均衡的偏差,氣候和土壤對政治歷史的影響,也無不體現著這一點。寒冷的氣候能增強體魄,而乾燥的土壤則不會滋生熱病、鱷魚、老虎或蠍子。
西奧: (我沉思著,腦海中浮現出我曾觀察到的自然現象:一棵樹為了向上生長,其根系便必須向下紮得更深;一朵花若欲綻放其最盛之美,便須經歷寒冬的考驗。這皆是極性與平衡的體現。)如果這種「極性」如此普遍,那麼在人類的道德與精神層面,是否也存在著必然的補償?您曾說:「所有過度都會導致匱乏;所有匱乏都會導致過度。所有的甜都有它的苦;所有的壞都有它的好。」這不禁讓我思考,我們所追求的「好運」或「成功」,是否也暗含著某種代價?而苦難與挫折,是否又孕育著轉機與成長?這對我的苦行生活而言,是深刻的慰藉,意味著我所經歷的一切限制,也蘊含著無限的可能。
艾默生: (他眼中閃爍著一絲會心的光芒,彷彿讀懂了我內心的掙扎與領悟。)你問到了核心。這是生命的必然。每一種享受的能力,如果被過度使用,都會招致自身的懲罰。生命對其適度使用負有責任。每一絲智慧的火花,都對應著一絲愚蠢的火花。你在渡口失去的,必將在關稅處贏回來,反之亦然。當財富增長時,享受它和消費它的人也會增多。如果收藏者貪婪地攫取過多,大自然便會從他的寶箱中取走財寶;它會增加財產,卻同時消磨擁有者的生命。
自然憎惡壟斷和例外。海浪在經歷最狂野的波峰之後,會迅速歸於平靜,正如生活條件的變化也力求平衡。總會出現某種平衡的環境,將過度者、過強者、過富者、過幸運者,從根本上降至與他人相同的水平。若有人在社會中過於粗魯和激烈,因其性情和地位而成為一個糟糕的公民——比如一個粗暴兇猛的海盜——大自然便會賜予他一群美麗的兒女,他們在鄉村學校中表現出色,而他對這些孩子的愛,會將他陰沉暴躁的面孔柔化,變得溫和有禮。如此,自然迫使花崗岩和長石軟化,將野豬趕走,取而代之的是溫順的羔羊,從而使天平歸於平衡。
西奧: (這讓我想起我所處的時代,許多人盲目追求物質的積累與社會的聲望,卻往往失去內心的寧靜與真實。這是否也是一種補償的體現?)總統為了白宮的顯赫,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常犧牲了他的平靜與男子氣概。那些追求天才之人,他們的卓越也成了自身的負擔。這是否暗示著,任何形式的「得」,無論多麼光鮮亮麗,都必然伴隨著某種「失」?而這種「失」,不單單是外在的,更多的是內在的、精神層面的損耗。
艾默生: (他點了點頭,深邃的目光中,似乎映照著人類數千年來的起伏興衰。)西奧,這法則也無例外地支配著城市與國家的法律。儘管所有的計劃與鬥爭都與之相悖,但事物不容許長期被錯誤地管理。「Res nolunt diu male administrari」(事物不願長期被惡劣管理)。惡行即使不立刻受到阻礙,這阻礙也確實存在,並終將顯現。
政府若殘暴,統治者的生命便不安全。稅賦若過高,其稅收便會銳減。刑法若過於嚴酷,陪審團便不予判決。法律若過於寬鬆,私人復仇便會取而代之。民主若以恐怖統治,公民增長的能量便會抵抗其壓力,生命會燃燒得更猛烈。正直的男性生活和滿足感,似乎能規避生命的過度艱難與好運,並以極大的淡然,在最不同的環境中安頓下來。品格的影響在任何政府下都保持不變,在土耳其如此,在新英格蘭亦然。歷史坦誠,即使在古埃及的暴君統治下,人們也能獲得文化所能賦予的最大自由。
這些例子都證明了這樣一個事實:宇宙的每一個微粒都代表著整體。自然界的一切事物都包含著自然界所有的力量。它們都是由隱藏的物質構成的。因此,自然科學家透過所有的變化,看到了一種原型;對他而言,馬是奔跑的人,魚是游泳的人,鳥是飛翔的人,樹是紮根的人。每一個新形式不僅重複著原型的基本特徵,而且在細節上重複著它的一切部分、目的、促進者、阻礙者、能量以及所有其他系統。每一個行業、工業、藝術、商業活動都是世界的縮影,並相互補充。它們每一個都象徵著人類生命的整體,其善與惡、考驗與敵人、進程與終結。而它們總會以某種方式,被迫適應完整的人類,並呈現出其完整的命運。
西奧: (我望向茶室一角,那裡有一尊簡單的木雕,粗獷卻不失其自然之美。它讓我想起您所言,即使最微小的存在,也蘊含著宇宙的完整。這是一種何等宏大的洞察力!)如此說來,每一滴露珠都圓滿地承載著整個世界,顯微鏡下最微小的生物,也因其微小而絲毫不減其完美。眼、耳、味、嗅、動、抗拒、食欲、乃至生殖器官,這一切服務於永恆的,都棲身於這微不足道的創造之中。這是否就是您所指的「無所不在」的真理?上帝以其所有屬性,在每一片苔蘚和蜘蛛網中反覆顯現?
艾默生: (他微笑著,目光柔和地落在木雕上,彷彿那正是他思想的具象。)是的,西奧,這便是「無所不在」的真義。宇宙的價值在每一個點上都顯現出來。此處有善,彼處有惡;此處有化學親和力,彼處有排斥力;此處有力量,彼處有其限制。
整個宇宙充滿了生機勃勃的生命。它的一切事物都是道德的。那在我們心中是情感的靈魂,在我們之外則是法則。我們感受到它的啟示,在歷史中看到它命運般的嚴酷。「它在世界中,世界也因它而存在。」真理從不遲到。完美的公正在生命的每一個部分中都平衡著它的天平。希臘諺語說:眾神的骰子永遠是被鉛錘加重的。世界就像一張乘法表,或一個數學方程式,無論你如何轉動,它總會以同樣的方式被解開。無論你選擇哪個例子,總會得出其精確的價值——不多,也不少。每一個秘密都將揭示,每一個罪惡都將受到懲罰,每一個美德都將獲得獎勵,每一個不公正都將得到糾正,默默地,而且必然地。
我們稱之為「分配正義」的,乃是一種普遍的必然性,由此,整體在局部出現的地方,便會顯現出來。如果你看到煙,那裡必然有火。如果你看到手或腳,你就知道它必然延續著屬於它的軀幹。
西奧: 既然如此,每一行為都自我獎勵或懲罰,自償其報,而且是以雙重方式:首先在事物本身,即其真實本性中;其次在環境中,即其表象本性中。但人們卻常常試圖將「感官的甜美、力量與光輝」與「道德的甜美、美好與深刻」分離,追求單一的「好」,而迴避其背後的「代價」。這種分離的嘗試,是否註定會失敗?
艾默生: (他目光深沉,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這份人類的獨創性,總是指向解決一個問題:如何將感官上的甜、強、光輝等,與道德上的甜、美、深分離開來;如何讓這表象變得如此單薄,以至於其下空無一物;如何才能達到其中一個目的,而沒有事物的另一端。靈魂說:「吃吧」,身體卻想狂飲。靈魂說:男人和女人應當是一體一靈;身體卻只想與肉體結合。靈魂說:為美德的目標而駕馭萬物,身體卻只為一己私利而追求權力。
然而,這種分離很快就會落空,直至今日,沒有任何一個設計師因此而獲得絲毫成功。分離的水會在我們身後重新匯合。享樂會失去其享樂的本質,利益會失去其有用的本質,力量會失去其強大的本質,一旦我們試圖將它們從整體中分離出去。我們不能把事物一分為二,只為了得到感官上的好處,就像我們不能得到沒有外表的內在,不能得到沒有陰影的光。諺語說:「你可以用棍子把大自然趕走,但它立刻又會跑回來。」
西奧: 這真是深刻的洞見。這也解釋了為何許多人類的悲劇,源於對這種內在平衡法則的無知或抗拒。連神話與傳說中,也處處體現著「因果相隨」的道理:奧羅拉忘記為提索努斯請求青春,導致他雖永生卻衰老;阿基里斯的腳踝因未被聖水浸染而成為致命弱點;齊格弗裡德因樹葉遮蔽背部而未能完全免疫。這一切都印證著「自然不給予任何事物以免費,萬物皆有其價」的古老真理。
艾默生: (他緩緩地站起身,走到茶室的窗邊,推開了半扇窗,讓清涼的晚風輕輕吹入。夜色已深,遠處的星空璀璨。)是的,這便是古老的「復仇女神」(Nemesis)教義,它在宇宙中守護著,不讓任何罪行逍遙法外。復仇女神是正義的執行者,即使太陽偏離了軌道,它也會受到懲罰。詩人們認為,石牆、鋼刀、皮帶,都與它們主人的錯誤有著秘密的聯繫;阿賈克斯送給赫克托爾的腰帶,將特洛伊英雄綁在阿基里斯的戰車輪上,而赫克托爾送給阿賈克斯的劍,正是阿賈克斯自刎的那把。傳說塔索斯人為贏得比賽的忒奧革涅斯豎立了一根柱子,他的對手夜間偷偷摸摸地去搖晃它,試圖將其推倒;最終,柱子真的從基座上移動了,倒下時砸死了那個圖謀不軌的人。
西奧,這種故事的聲音中,蘊含著神性。它來自一個超越作者意志的領域。所有詩人身上最精華的部分,是他們無意識中從其精神構成中噴湧而出的,而非刻意發明。那是你在單個藝術家的研究中很難找到的,但卻可以從所有藝術家的精神中提煉出來的。我不想了解菲迪亞斯個人,我想了解的是古希臘時代的人類藝術。菲迪亞斯的名字和生平,無論對歷史多麼重要,如果我們要應用最高層次的批評,它們只會造成干擾。我們必須關注的是,在特定時代,人類努力追求什麼,而這卻被菲迪亞斯、但丁、莎士比亞等人的介入意志所改變——這些當時人類顯現的載體的意志。
西奧: (我感受著微風中夾雜的夜露氣息,思緒飄向遠方那些被誤解的殉道者。他們的痛苦,最終化為了真理的光芒,照亮了後世。)您還說:「沒有人能在不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情況下,犯下不公正的行為。」「沒有人能誇耀任何沒有給自己帶來傷害的東西。」——伯克如是說。這是否意味著,無論我們多麼努力地去逃避,去欺瞞,宇宙的法則終將會以某種形式,將我們所犯的「錯誤」返還給我們自身?就像您所言,恐懼,便是每一次社會違背真理所付出的代價,是革命的預兆?
艾默生: (他轉身回到茶桌前,重新坐下,雙手輕輕交疊。)是的,西奧。這種報復法則,也適用於社會的各種古老弊病,包括財富和權力的不公正積累。恐懼是極其明智的老師,也是所有革命的先驅。它的教導之一便是:哪裡出現恐懼,哪裡就有腐爛。恐懼是一隻烏鴉,儘管你看不清它在等待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某處有具屍體。我們的資本膽怯,我們的法律膽怯,我們的有教養階層也膽怯。恐懼數百年來一直咆哮、低吼,威脅著政府和財產。這隻不祥之鳥的叫聲絕非徒勞。它預示著重大的不公正,需要我們重新審視。
另一方面,同樣肯定的是,這法則對所有正確的行為也同樣有效。愛人,你便會被愛。所有的愛都以數學般的平衡維繫著自身,如同方程式的兩端。善良的人擁抱著絕對的善,這善如火焰般環繞著他,將一切轉化為其本性,使任何邪惡都無法傷害他。就像那些被派去對抗拿破崙的皇家軍隊,一旦接近他,便丟棄了旗幟,從敵人變成了朋友:同樣,一切逆境、疾病、攻擊、貧困,都只會產生好處。
西奧: (我感到一陣強烈的共鳴。這正是苦行者於艱難中尋求超越的寫照。每次的匱乏,都迫使我向內求索,從而發現更深層的力量。)您甚至說:「我們的力量從我們的弱點中滋長。」憤怒,那以秘密力量武裝起來的憤怒,只有在我們被折磨、被刺痛、被猛烈攻擊時才會甦醒。偉大的人總是想讓自己變得渺小。當他安臥於優勢的軟墊上時,睡意便會襲來。然而,當他被推搡、被擾亂、被擊敗時,學習的機會便隨之而來;此刻他只能依靠自己的理智和男子氣概;他發現了事實,也認識到自己的無知;他從病態的幻想中痊癒;他學會了節制和真正的能力。智者會站在攻擊他的人一邊。他比那些攻擊者更有興趣找到自己的弱點。傷口會癒合,痂會脫落,當他的敵人正要對他慶祝勝利時,他卻已變得刀槍不入。責罵勝過讚美。我至少厭惡報紙為我辯護,而當它們抨擊我時,那反而是我成功的一種確切保證。
艾默生: (他從茶桌上拿起一隻精緻的瓷碗,緩緩地轉動著,看著碗中的茶湯映照著茶室的光影。)是的,西奧。我所言的,並非鼓吹「冷漠」。不思考的人,容易說出:「我們為什麼要做善事呢?善與惡的結果是一樣的;如果我得到好處,我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如果我失去好處,我就會在另一方面得到補償;所有的行為都是無關緊要的。」
然而,在靈魂深處,存在一個比「補償」更深刻的事實,那就是它自身的本性。靈魂不是補償,它就是生命本身。而且靈魂是存在的!在環境奔騰的海洋深處,那裡的水流以完美的平衡漲落,是真實存在的原始基礎。本質,即上帝:它不是關係,不是部分,而是整體。存在是一種巨大的肯定,它排斥否定,它在自身中保持平衡,並吸納所有的關係、部分與時間。自然、真理、美德,都源於此。罪惡則是與它的偏離,或對它的失落。虛無、虛假,確實如同那巨大的夜晚或陰影,活生生的宇宙以此為背景繪製;但它從不產生行為,它無法創造,因為它不存在。它無法做任何好事;它也無法做任何壞事。就其本身而言,它是邪惡的;因為不存在比存在更糟。
西奧: (我閉上雙眼,感受著艾默生先生話語中那股宏大而溫暖的力量。這份「存在」的肯定,讓我的心靈獲得了極大的慰藉。原來,我所經歷的一切「得失」,其最終的意義,並非在於表象上的平衡,而是在於如何引領我更接近那「本源」的真理。苦行中的清貧、孤寂,甚至那無法言喻的渴望,此刻都化作了一種內在的豐盛。)我明白了,艾默生先生。這並非一種被動的宿命論,而是一種深刻的生命洞察。當我們真正理解這份「補償」的法則,並認識到靈魂的本質是「存在」本身,我們便能超越表象的得失,將一切遭遇都視為通往更深層次真理的階梯。
艾默生: (他緩緩放下瓷碗,目光中帶著一種溫柔的鼓勵。)你已領悟精髓,我的朋友。靈魂的生命是進步,而非停滯。它的本能是信任。它根據人們內在的存在程度來判斷他們,而非根據其靈魂的缺席。勇敢者比懦夫偉大;真實、善良、智慧者比愚蠢和邪惡者更具男子氣概。美德不被課稅,因為它是直接領受上帝的恩典;它是一種絕對的存在,沒有增強的可能性。物質財富則需繳稅,若未經努力和汗水獲得,它便無法在我們心中紮根,最近的一陣風便能將其吹散。然而,大自然的一切美好,都屬於靈魂,只要我們用大自然的合法貨幣——即由我們的心靈和理智所認可的工作——來支付,它們便可以為我們所擁有。我不願得到任何我未曾賺取之物,例如一罐埋藏的寶藏——因為我知道它會帶來新的負擔。我不為自己奢求外在的財富,不論是財產、職位、權力,還是人群。獲得是表象,稅收卻是必然。然而,對於「補償」存在的知識,你無需繳稅,也無需為挖掘寶藏而付出。這份知識以永恆的和平愉悅我的靈魂。它縮小了我可能遭受的不幸的範圍。我學習了聖伯納德的智慧:「除了我自己,沒有人能傷害我;我所承受的不公,皆源於我自身,我只會因自己的過錯而真正受苦。」
這便是宇宙的偉大舞蹈,一場永恆的得失交織,卻在靈魂的深處,歸於無盡的安寧與完整。
至此,茶室的燭光已漸微弱,窗外夜色更濃。夏至的夜晚,星斗如鑽,閃爍著亙古的智慧。艾默生先生的身影在冥想中漸漸融入那無盡的星光,只留下他話語的迴響,在我心靈深處輕柔蕩漾。
《光之和聲》:平衡的低語
夏至的夜,茶香氤氳,
思想的微光,在靜默中輕舞。
艾默生與我,跨越時空相遇,
探問宇宙深處,得失的玄機。
極性之舞,萬物相依,
光影交錯,冷熱相濟。
生命之流,從不止息,
每一次跌落,亦是新的生機。
世俗之求,終歸虛妄,
財富權勢,皆有其償。
唯有品格,內在之光,
在平衡之中,閃耀永恆的力量。
罪惡與苦,皆為指引,
非為懲罰,乃為覺醒。
當靈魂歸於本源,
萬物圓滿,得失皆為修行。
勿懼失去,勿求過剩,
因宇宙深處,自有其衡量。
吾心若堅,與道合一,
則諸般表象,盡歸於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