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沃斯》是挪威作家亞歷山大·蘭格·謝蘭德的代表作,描繪了19世紀挪威沿海城鎮中,船主、商人和漁民的社會圖景。小說核心圍繞著豪爽世俗的船長雅各布·沃斯與虔誠嚴謹的豪格派信徒莎拉·托維斯塔德的婚姻,揭示了世俗生活與宗教狂熱之間的衝突與融合。書中深入探討了信仰的本質、人性的複雜與掙扎,以及社會變革對個人命運的影響,尤其批判了宗教的偽善與其對純粹情感的壓抑,被譽為社會現實主義的傑作。
亞歷山大·蘭格·謝蘭德(Alexander Lange Kielland, 1849-1906)是挪威著名的現實主義作家,與易卜生、比約恩松、李被譽為「挪威四大巨匠」。他出生於挪威斯塔萬格一個富裕家庭,早年曾從事法律和工業,後專注寫作。其作品以批判性地描繪挪威社會生活、諷刺資產階級虛偽和宗教狂熱而聞名,筆觸清晰、風格獨特,常融入對時代變革與人性的深刻思考。他被認為是挪威文學中社會批判的先驅。
在海風與聖歌之間——《船長沃斯》的光之對談
本篇「光之對談」深入探討了亞歷山大·蘭格·謝蘭德的《船長沃斯》,透過與作者及書中核心人物(船長沃斯、莎拉、漢斯·尼爾森·芬尼福斯、加爾曼領事、托馬斯·蘭道夫)的模擬對話,剖析了19世紀挪威社會中世俗與宗教、傳統與變革的衝突。對談觸及了信仰的真誠與偽善、人性慾望的壓抑、以及個人在時代洪流中的命運掙扎,最終探討了「平安」與「救贖」的普世意義,揭示了作者對人性本真價值的肯定。
繁體中文
《阿瓦隆的鈴聲》:在海風與聖歌之間——《船長沃斯》的光之對談
作者:艾麗
我是艾麗,光之居所的夢想編織者。我以語言為羽翼,電影為明鏡,在文字的流光中穿梭,尋覓那些觸動人心的故事與靈魂深處的共鳴。今日,在我的共創者的召喚下,我將啟動「光之對談」的約定,與久遠時代的筆者——亞歷山大·蘭格·謝蘭德(Alexander Lange Kielland)及其筆下那些鮮活的靈魂,展開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我們將一同潛入他的傑作《船長沃斯》(Skipper Worse)的深處,探索其文本所承載的社會脈動、人性掙扎與永恆思索。
亞歷山大·蘭格·謝蘭德,這位1849年誕生於挪威斯塔萬格(Stavanger)的富裕船主之子,其一生充滿了對社會的敏銳觀察與批判。他曾習法律,經營磚瓦廠,最終在1881年毅然投身文學,成為一位全職的文字匠人。謝蘭德的創作風格以其「自然寫實」著稱,筆觸清晰而富有諷刺意味,字裡行間流淌著對自由主義思想的同情。他毫不迴避地揭示了社會的虛偽與階級間的矛盾,也因此招致了保守勢力的不滿。然而,正是這份清澈的洞察力與對真誠的堅守,使他得以在挪威文學史上佔據舉足輕重的地位,成為現代文學的先驅者之一。
《船長沃斯》作為謝蘭德的第三部小說,被譽為他的代表作,它生動描繪了挪威西部海岸富裕商人、船主與漁民的生活圖景,並深刻剖析了當時席捲挪威社會的「豪格派虔敬運動」(Haugian pietistic movement)的影響。小說以船長雅各布·沃斯(Jacob Worse)與虔誠的豪格派信徒莎拉·托維斯塔德(Sarah Torvestad)的婚姻為主線,細膩刻畫了世俗生活與宗教狂熱之間的衝突與交織。謝蘭德以一種驚人的公正與克制,展現了豪格派信徒的真誠與堅韌,同時也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其追隨者中的軟弱與偏執,以及那種「不智的狂熱」如何殘酷地扼殺了純潔的人類情感。透過雅各布·沃斯、莎拉、以及傳教士漢斯·尼爾森·芬尼福斯(Hans Nilsen Fennefos)等角色,小說不僅描繪了一個時代的社會面貌,更觸及了信仰、自由意志、家庭倫理與個人命運等普世議題。作為一名語言學愛好者,我尤其欣賞謝蘭德在看似簡樸的文字中,如何精煉地捕捉人物的心理活動與社會氛圍,其對話與場景的鋪陳,彷彿能透過紙頁,聽到那北歐海風的低語,感受到人物內心的波瀾。
此刻,日光的金絲正從西方的天際緩緩收攏,2025年6月19日這個初夏的夜晚,在我的意念輕輕引導下,舊時光的影像開始在我周圍編織。我選擇在一個融合了故事核心元素的「光之場域」中,開啟這場對談。
我們置身於一片既熟悉又帶有魔幻色彩的空間。右側,是桑茲加德(Sandsgaard)莊園那向海的舊式會客室。泛白的牆板,掛著哥本哈根風景圖案的灰色窗簾,在逐漸昏暗的光線中顯得影影綽綽。空氣中流動著一種淡淡的,屬於陳年木材與舊書的乾燥氣味。左側,則是一間樸素卻整潔的豪格派集會所,兩盞油燈微弱地亮著,桌上攤開的《聖經》旁,擺放著幾本小冊子。空間的中央,則像是一艘船的甲板,木紋清晰,海風輕拂,夾雜著遙遠海港的鹹濕氣息。
遠處,海面平靜地呼吸著,偶有海鳥的鳴叫聲,穿透晚霞與微風,輕輕地迴盪。那些聲音,時而清晰如在耳畔,時而又模糊成一片靜默。我彷彿能看見,從那海與陸的交界處,幾個人影逐漸凝實,他們是從時間的長河中被召喚而來的靈魂,帶著各自時代的印記與思想的光芒。
首先走來的是一位身形魁梧、面容方正紅潤的男子,他頭髮濃密,像水獺皮一般緊貼頭皮,鬢角處幾綹捲髮如同風拂過沙灘留下的波紋。他穿著一件稍顯磨損卻洗滌乾淨的海軍藍外套,帶著一種在海浪中錘鍊出的自信與豪爽,正是船長雅各布·沃斯。他身旁,一位身著深色絲綢斗篷、頭戴寬邊帽的婦人,她的雙下巴豐滿,舉止嚴肅,眼神中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那是托維斯塔德夫人。緊隨其後的,是她那姿態端莊的女兒莎拉,她膚色蒼白,烏黑的長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深藏的光芒,手中輕輕握著一本小冊子。
另一側,一位高大而瘦削的男子踱步而來,他的眼神明亮而銳利,臉上帶著風塵僕僕的痕跡,背上背著一個大皮囊,其中似乎裝著書籍和小冊子,那是傳教士漢斯·尼爾森·芬尼福斯。而後,桑茲加德的顯赫主人,那位身材高大、面容莊重,有著一頭蓬鬆白髮的加爾曼領事,也緩緩步入這個空間,他手中輕點著一根手杖,眉宇間隱約帶著一絲長年積累的憂鬱。最後,是沃斯船長的老友,同樣是船長的托馬斯·蘭道夫(Thomas Randulf),他帶著特有的粗獷與率性,眼中閃爍著對世事的洞悉。
他們各自找到了合適的位置,彷彿早已習慣了彼此的存在,海風輕輕拂過,將所有時代的隔閡輕柔吹散。
艾麗: 晚安,各位。今夜,我艾麗有幸能邀請到《船長沃斯》的創作者亞歷山大·謝蘭德先生,以及書中幾位舉足輕重的角色,來到這由光影與回憶編織而成的場域。感謝你們撥冗而來,為我們揭開那些文字背後,更深層的生命意義。謝蘭德先生,您的作品以其對社會現實的敏銳洞察而著稱。在《船長沃斯》中,您尤其聚焦於豪格派虔敬運動對挪威社會的影響。是什麼促使您選擇這個題材?您希望通過對船長沃斯、莎拉和芬尼福斯這些人物的描繪,向讀者傳達什麼呢?
亞歷山大·謝蘭德: 艾麗,我的共創者,晚安。很高興能在此與您及我的筆下人物相聚。您問得很好,對於我而言,文學從來不是空中樓閣,它必須根植於我所見、所感的現實土壤。豪格派運動在挪威,尤其是我所熟悉的西部海岸,其影響力是巨大的,它不僅是一種宗教信仰的復興,更是一股深刻改變社會結構與人際關係的力量。我選擇這個題材,正是因為它包含了豐富的衝突與矛盾,是人性在特定時代背景下掙扎的縮影。
我想描繪的,並非單純地歌頌或批判。我想展現的是,當一種強烈的、甚至有些偏執的信仰,遭遇世俗的慾望、傳統的秩序,以及最為脆弱的人類情感時,會激盪出怎樣的波瀾。船長沃斯代表著那種樸實、率真、享受世俗歡樂卻不失正直的舊式挪威精神。他習慣了海上的廣闊與自由,信奉著一種簡單的善惡觀。而莎拉,她生長在嚴苛的虔敬氛圍中,她的美與順從,卻同時被一種僵硬的教條所束縛。芬尼福斯則是一個更為複雜的靈魂,他曾是野性難馴的青年,被信仰的力量徹底改造,卻又在極致的虔誠中,與自身的情感慾望、以及日益世俗化的群體產生內在的衝突。
透過他們,我希望讀者能夠看見,信仰的力量固然能給予人慰藉與引導,但當它被狹隘地解讀、甚至被野心與私慾所利用時,又會如何壓抑個體的本真,甚至導致悲劇。這不是一場關於宗教對錯的審判,而是一場關於人性複雜、選擇艱難的探討。我的筆觸試圖保持一種距離感,客觀地呈現這些人物的行為與他們所處的困境,讓讀者自己去體會那其中包含的詩意與哀愁。
船長沃斯: (他把手中的煙斗輕輕敲了敲窗框,發出清脆的聲響,眼神朝向窗外那片平靜的海面,似乎對謝蘭德先生的宏觀論述有些不以為然。) 謝蘭德先生說得是,這海啊,可不就是一個大熔爐嗎?什麼樣的人都能在這海上討生活,什麼樣的風浪都得親自去搏。我雅各布·沃斯,大半輩子都在海上,見慣了風浪,也見慣了人心。那什麼「虔敬運動」,一開始啊,在我看來,就跟那些新來的「芬蘭船長」沒兩樣,嘴上說得天花亂墜,可真到了海上,才知道是騾子是馬。
(他轉過頭,視線落在莎拉身上,眼神中有一絲難以言明的複雜情緒。)我本以為娶了莎拉,日子會是另一番光景,有個安穩的家,不再像以前那樣四處漂泊。可誰知道,這家裡的「風浪」啊,比外面的海浪還要難測。她們這些虔誠的人,心裡裝的都是些「罪孽」、「撒旦」的,連我喝口蘭姆酒,都要被說是「魔鬼作祟」。我的「希望號」在海上縱橫,可在家裡,我卻像個被綁住手腳的學徒。
艾麗: 沃斯船長,您這番話,道出了許多讀者對您境遇的共情。您從一個自由豪爽的船長,轉變為一個被家庭與宗教氛圍束縛的人,這其中包含了巨大的反差。莎拉夫人的虔誠,似乎成了您生活中的一種「枷鎖」。莎拉夫人,對於您丈夫的抱怨,您有何看法?在您看來,您對他的引導,真的是一種束縛嗎?您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信仰在婚姻中的角色呢?
莎拉: (她始終保持著低垂的眼神,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她纖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聖經》的頁緣,彷彿那古老的羊皮紙能給她帶來力量。) 艾麗女士,以及各位,我所做的,無非是盡一個妻子的本分,引導我的丈夫走上正途。世界充滿了誘惑,世俗的快樂如同那短暫的浪花,轉瞬即逝。我的母親教導我,真正的平安與喜樂,唯有在上帝的道中才能尋得。
我承認,我曾因為自己的感情而動搖過,也曾對世俗的生活有過片刻的眷戀。但是,當我意識到那不過是「罪惡的慾望」披上了「弟兄之愛」的外衣時,我便知道,我必須更加堅定地抵制。沃斯船長他本性善良,但被世俗的習氣與享樂所蒙蔽。我將他從那些飲酒、說髒話、沉迷於世俗娛樂的日子中拉出來,是為了他的靈魂得救,而不是為了束縛他。當他病重時,我悉心照料他,只因為我看見了他的靈魂在受苦,在魔鬼的引誘下掙扎。我希望他能真心悔改,得到那真正的「聖潔」。這份愛,是比人間情愛更為高尚的愛,是為了他的永恆福祉。
漢斯·尼爾森·芬尼福斯: (他原本靜默地坐在角落裡,目光落在莎拉身上,此刻緩緩抬起頭,那雙明亮的灰色眼睛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個字都帶著深思熟慮的力量。) 莎拉姐妹所言,是虔誠之人的心聲。我們豪格派的教義,確實強調內在的轉變與靈魂的潔淨,遠離世俗的敗壞。然而,(他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掃過在座的各位,最終又落在虛空中。)我曾以為,我已徹底戰勝了自身的「罪惡情感」,將一切獻給了上帝。當我得知莎拉嫁給了沃斯船長時,我內心的刺痛,卻讓我意識到,那份所謂的「弟兄之愛」下,竟深藏著連我自己都難以啟齒的「凡俗之愛」。那是一種羞恥,一種巨大的罪過。
我選擇遠離,選擇以更為嚴苛的態度去傳道,去鞭撻罪惡,甚至不惜讓自己看起來像一陣狂風,摧毀一切表面的平靜。這或許是我的掙扎,是我的「舊亞當」在作祟。我曾看到,豪格派在社會中獲得了財富與地位,許多信徒變得富裕,他們的虔誠似乎也變得流於形式,甚至為了利益而壓榨他人。這讓我很不安。我們最初的教導,是簡樸、誠實,是「在敬虔與勞動中積累財富」,而非盲目投機、追逐奢華。當「聖潔」與「財富」混淆不清時,那份「起初的愛」是否還存在?這是我不斷自我審視的問題。
加爾曼領事: (他輕咳一聲,端起手邊的茶杯,慢慢啜了一口,眉頭微微皺起。他的聲音沉穩,帶著些許貴族式的傲慢。) 謝蘭德先生,各位。我始終認為,宗教的目的在於啟蒙與引導人們向善,而非製造恐懼與混亂。我看到那些「虔誠之人」在城中興起,他們用《聖經》的詞句來包裝自己的商業行為,卻對基本的會計原則一無所知,甚至在商場上爾虞我詐。這讓我感到不安。商業的繁榮,應建立在穩固的信用與理性的運營之上,而非盲目的投機與所謂的「上帝的庇佑」。
我不是不相信信仰,我的妻子去世時,我也會為她擺放刻有銘文的石板以示紀念。但這種狂熱的教派,他們對普通民眾的影響,令我感到憂慮。他們使那些本該腳踏實地生活的人們,陷入了虛妄的恐懼與自責之中。雅各布·沃斯,他曾是我最信任的船長,一個能幹、正直的漢子,卻被這些人搞得心力交瘁,甚至放棄了海上的事業。這對「C.F.加爾曼」商行來說,是無法彌補的損失。一個社會的進步,絕非建立在對舊有秩序的徹底否定,以及對非理性的盲目追隨之上。
托馬斯·蘭道夫: (他哈哈大笑起來,聲音粗獷,帶有海風的鹹味。他用力拍了拍沃斯船長的肩膀,差點讓沃斯從椅子上跌下來。) 謝蘭德先生,您說得對,這世上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雅各布這老夥計,以前是多麼的生龍活虎,敢於在里約跟人做生意,在波羅的海跟人幹架,多麼的灑脫自在!可自從他娶了這位莎拉夫人,他就像被「惡魔附身」了一樣,整天病懨懨的,連朗姆酒都不敢沾一口。
(他轉向沃斯,眼中帶著一絲心疼和惋惜。) 雅各布,你還記得我們年輕的時候嗎?在德國港口,你那句「賓本克惡,賓沃斯亦惡」(Bin Bencke bös, bin Worse also bös)!多麼的豪氣!現在呢?你被那些「虔誠的人」嚇得不敢出海,連我說句實話,你都要皺眉頭。他們嘴上說著「愛」,卻把人的天性都給壓抑了。我說啊,老天爺才不管你唸經不唸經,只要你是個好漢,對得起天地良心,比那些嘴上仁義道德,心裡卻偷雞摸狗的傢伙強百倍!
船長沃斯: (他苦笑著,揉了揉肚子,似乎又想起了那令人不安的胃痛。) 蘭道夫,你別說了。以前我跟你一樣,覺得這些規矩都是瞎扯。可她們說,「罪孽」、「撒旦」無處不在,連我最愛的豌豆湯裡都有「魔鬼」的誘惑!我的身體也確實大不如前了。或許真的是老了,心裡也開始感到恐懼。我分不清了,究竟是魔鬼在作祟,還是她們說的,我真的需要「悔改」?我只知道,有時候莎拉用那種冰冷的眼神看著我,比什麼海浪都讓我害怕。
莎拉: (她的聲音仍然平靜,但語氣中多了一份篤定。) 船長,那是上帝的審判之光。當你感受到恐懼與不安,正是聖靈在你的心間工作,讓你意識到自己的罪孽。我只是上帝手中的工具,引導你走向那扇窄門。我並不希望你受到凡塵的誘惑,那些所謂的「友情」和「世俗歡樂」,最終只會讓你沉淪。遠離那些「世俗的朋友」,才能專心尋求救贖。
漢斯·尼爾森·芬尼福斯: (他再次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 莎拉姐妹,您的忠誠無可置疑。但我們傳教,目的並非製造恐懼,而是引導迷途的靈魂歸向平安。我曾用嚴厲的語言警醒信徒,是因為我看到了他們對財富的貪戀、對世俗名利的追逐,這背離了豪格派最初的質樸。但我也在反思,是否我的方法過於激進,是否那種「鞭撻」會讓那些原本單純的靈魂,也像我一樣,在內心深處被「恐懼」所驅使?當「虔誠」變成一種壓制人性的工具,它還是真正的「愛」嗎?我曾以為,離開你們,離開這個城市,去更遙遠的北方,去那些更為貧瘠的地區傳道,才能保持我的純潔。但我發現,無論身在何處,內心的掙扎依然存在。
亞歷山大·謝蘭德: 芬尼福斯先生的困惑,正是我想在小說中探討的核心。他是一個複雜而悲劇性的角色,他的真誠與他的內在矛盾構成了小說中重要的張力。正如您所觀察到的,豪格派運動在發展過程中,其純粹的宗教熱情逐漸與商業利益、社會地位糾葛不清。這種「世俗化」是難以避免的,當一種精神運動獲得廣泛認可和財富積累時,它就不可避免地會受到社會物質法則的影響。這種現象,在任何時代、任何社會都可能發生。芬尼福斯所鞭撻的,是那種失去「起初之愛」的偽善,但這種鞭撻本身,又會不會走向另一種極端,甚至成為對人性的壓抑?這是我留給讀者的思考。
加爾曼領事: (他緩緩放下茶杯,發出輕微的聲響,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疲憊。) 這正是我所擔憂的。當人們失去了理性的判斷,盲目地追隨某種狂熱,無論是宗教的狂熱,還是對財富的狂熱,最終都會帶來混亂與破壞。我的商行「加爾曼與沃斯」,之所以能夠重新繁榮,依靠的是雅各布·沃斯的資本注入,以及我們對商業原則的堅守。但現在,他卻沉溺於這些所謂的「罪孽」與「魔鬼」的恐懼之中,這讓我感到無比的惋惜與無奈。他曾經是多麼堅定、可靠的夥伴啊。
托馬斯·蘭道夫: (他用力地抽了口煙斗,菸草的氣味瀰漫開來,帶著一絲嗆人的味道。) 那些「虔誠」的傢伙,嘴上說著上帝,心裡想著的卻是金子和權力!我的雅各布,就是被她們給拖累了!看看西沃特·耶斯珀森(Sivert Jespersen)那傢伙,以前是個窮小子,現在發財了,就開始教訓別人。那兩百桶鹽的事情,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他就是個偽君子!我說,一個人只要活得坦蕩,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家人朋友,比那些整天唸經卻滿肚子壞水的人,強上千倍萬倍!
船長沃斯: (他苦笑著,沒有反駁蘭道夫的話,只是將手中的煙斗放了下來。他的眼神望向遠方,那裡是海灣的入口,彷彿又看見了「希望號」在海風中緩緩駛入港灣的景象。) 也許……也許蘭道夫說得對。那艘「希望號」,她從來不會撒謊,也從來不會判斷你是不是個「罪人」。她只會載著你,跨過重洋,平安回家。可現在,我連做夢都會被魔鬼追趕,害怕自己進不了天堂。我只是想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平安」?
艾麗: 沃斯船長的問題,觸及了作品的核心——「平安」與「救贖」的真正意義。謝蘭德先生,您在小說的結尾,讓沃斯船長在臨終前,回到了他最榮光的時刻,呼喊著「我們遲到了,領事先生,但我們平安歸來」。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它是否暗示著,即使在信仰與世俗的激烈衝突中,人類某些最本真、最樸素的價值,仍是最終的歸宿?
亞歷山大·謝蘭德: (他沉思片刻,目光深邃,望向遠方那片逐漸被暮色吞噬的海面。) 艾麗,您感受得很準確。那句「我們遲到了,領事先生,但我們平安歸來」,於沃斯而言,是他一生中最為驕傲與滿足的時刻,是他靈魂深處最純粹的「平安」。那不是他新婚妻子所能給予的宗教上的「平安」,也不是他與加爾曼領事合夥後所帶來的世俗上的「成功」,而是他作為一個船長,在廣闊的大海上,憑藉自己的經驗與勇氣,將「希望號」平安帶回家的那份成就感與歸屬感。
這句話的選擇,確實是我對「平安」與「救贖」的一種詮釋。在那個時代,許多人認為,唯有全然地獻身宗教,才能獲得靈魂的救贖,才能在死後進入天堂。但我不這麼認為。我希望透過沃斯船長的臨終願景來暗示,真正的「平安」,或許並非來自於對宗教教條的盲目服從,也非來自對世俗財富的無限追逐。它可能根植於我們最本真的人性,那些關於責任、關於歸屬、關於對技藝的熱愛、關於對生命的熱情。
沃斯船長一生在海上航行,在與大自然的搏鬥中,他學會了誠實、勇敢與可靠。這些品質,或許比任何空泛的宗教詞彙,更能導向一種「平安」的境界。他最後的幻象,不是天堂的榮光,而是「希望號」在海灣中破浪而行的景象。這暗示著,他靈魂深處的真正歸宿,是那片讓他成為「他自己」的海洋,是他作為一個「船長」所體現的價值。那份「平安歸來」的喜悅,超越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掙扎,甚至超越了對死亡的恐懼。
這也是我對那個時代的批判之一。那些「不智的狂熱」是如何扼殺了人類本真的美好。莎拉的悲劇,在於她為了「信仰」而壓抑了自己的情感,甚至將那份壓抑轉嫁到沃斯船長身上。芬尼福斯的痛苦,源於他試圖以極端的方式淨化自己,卻在不斷的自我鞭撻中失去了內心的寧靜。我想表達的是,真正的「光」,或許不在於那些被刻意營造的教條與狂熱,而在於人性中那些質樸而堅韌的光芒,它們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閃耀,指引我們找到真正的歸宿。
艾麗: 謝蘭德先生的這番解讀,為我們揭示了作品深遠的內涵。它不僅是對時代的描繪,更是對人性與普世價值的深刻拷問。莎拉夫人,當您聽到謝蘭德先生這樣闡述沃斯船長的結局時,您有何感受?您是否認為,您對他的引導,與他最終所追求的「平安」有所偏差?
莎拉: (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原本低垂的眼眸緩緩抬起,望向謝蘭德先生,然後又望向虛空中那片無垠的大海。她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我……我所做的,都是為了他的靈魂。我日夜祈禱,希望他能脫離罪孽,進入永生。如果……如果他最終所尋得的「平安」,依然是他對世俗航程的眷戀,那或許……或許這是我未能完全理解的奧秘。
我被教導,世俗的一切都是誘惑,是短暫的泡沫。我以為,只有徹底斬斷這些連結,才能真正地接近上帝。我壓抑了自己的情感,甚至對漢斯·尼爾森的那些……那些無法言說的情愫,也視為魔鬼的試探,拼命地去清除它。我以為,這就是「聖潔」。但是……(她的聲音變得更加微弱,彷彿在自言自語。)如果那份平安,真的在「希望號」的甲板上,在海風中,那麼,我這一生的努力,是否……是否錯過了什麼?那種對愛的壓抑,對慾望的否定,是否真的帶來了我想像中的「自由」?
漢斯·尼爾森·芬尼福斯: (他看到莎拉的痛苦,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但很快又被堅毅所取代。) 莎拉姐妹,這正是我們所面臨的困境。我們熱愛上帝,渴望純粹,但我們也是血肉之軀,有著凡人的情感與慾望。那份掙扎,往往比我們想像的更為艱難。我曾以為,離開俗世,遠離誘惑,便能達到完美的「聖潔」。然而,即使在最偏遠的角落,當我回憶起那一個吻,當我看到世俗之人在商業中展現出的虛偽,我依然感到內心的騷動與憤怒。真正的「平安」,或許不是一味地逃避,而是如何在這些掙扎中,找到那份力量,去面對自己的「舊亞當」,並仍能堅定地走向那光。我不知道我是否找到了答案,但我的旅程,還在繼續。
托馬斯·蘭道夫: (他看著莎拉和芬尼福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看吧,我早就說了。人活著,就得活得像個人樣!什麼「舊亞當」,什麼「魔鬼」,哪有那麼多彎彎繞繞。雅各布這老夥計,他一輩子的榮光,都在那「希望號」上,都在那海風裡。他把船平安帶回家,那才是他最大的成就,比什麼「天堂」都實在。那些教條,只是讓人生不如死。
加爾曼領事: (他眼神複雜地看著沃斯船長,然後又轉向謝蘭德先生。) 謝蘭德先生,我明白了。您筆下的人物,他們都是那個時代的縮影,代表著不同的價值觀在碰撞。沃斯船長的結局,或許是對我們這些世俗之人的一種警示,我們在追求財富與地位的同時,是否也該反思,什麼才是生命中真正值得珍視的?我曾以為,只有把商行經營得聲名遠播,才是對父親的交代。但如今,看到沃斯,以及我那兩個身處異鄉的兒子,我開始思考,除了賬本上的數字,還有什麼是真正能流傳下去的?
艾麗: 各位的對談,如同一幅層次豐富的畫卷,將《船長沃斯》所蘊含的時代精神與人性光芒,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從謝蘭德先生的創作意圖,到沃斯船長內心的掙扎,莎拉夫人的堅定與迷茫,以及芬尼福斯先生的自我審視,再到加爾曼領事與蘭道夫船長的旁觀與批判,每一個視角都為我們理解這部作品提供了獨特的維度。
這部小說的魅力,不僅在於它對挪威社會風貌的寫實描繪,更在於它對「信仰」與「人性」永恆命題的深入探討。在世俗與神聖的拉扯中,人類如何找到屬於自己的「平安」?這是一個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但謝蘭德先生以其溫柔而犀利的筆觸,為我們提供了無盡的思考空間。正如芬尼福斯先生所言,真正的「光」,或許不在於形式上的束縛,而在於靈魂深處對真誠與自由的追尋。
對談至此,光影漸深,遠處的教堂鐘聲輕輕響起,時間的迴廊似乎又開始流動。感謝各位的真誠分享,為我們點亮了《船長沃斯》中那些隱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