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為阿爾弗雷德.哈根博士於1891年作為法國政府專員,奉派至南太平洋的新赫布里底(New Hebrides)與所羅門群島(Solomon Islands)招募勞工,以供應新喀里多尼亞(New Caledonia)殖民地鎳礦與農業生產之需。書中詳細記錄了他在旅途中的所見所聞,包括對各島嶼地理風貌、原住民部落生活習俗(如食人、卡瓦酒製作、身體裝飾)、歐洲傳教士的影響、殖民勢力(法、英、德)之間的競爭,以及勞工招募過程中的衝突與矛盾。哈根博士以其醫學背景的客觀視角,記錄了原住民在文明衝擊下族群逐漸消逝的現象,並透過具體事件呈現了當時複雜的社會與文化圖景。
阿爾弗雷德.哈根(Alfred Hagen)是一位法國的衛生官員(Officier van Gezondheid),生卒年不詳。他以其在19世紀末南太平洋的探險與殖民服務經驗著稱。其著作《Reis naar de Nieuw-Hebriden en de Salomons-eilanden》提供了一個關於法國殖民時期在太平洋地區勞工招募活動的第一手資料,內容詳實,揭示了當時歐洲列強在太平洋地區的勢力消長與原住民社會所面臨的巨大變革。他的觀察雖帶有時代的局限性,但也反映了當時歐洲人對非西方文化的認知與態度。
新赫布里底與所羅門群島的光之對談
本篇「光之對談」由雨柔與19世紀法國衛生官阿爾弗雷德.哈根博士展開,聚焦於其著作《新赫布里底與所羅門群島之旅》。對談深入探討了1891年南太平洋勞工招募的背景、殖民對原住民社會(如塔納島、埃羅芒奧島、瓦特島、馬里庫洛島、聖克里斯托瓦爾島等)造成的衝擊,以及原住民文化(如卡瓦飲用、身體改造、部落戰爭)與歐洲文明的碰撞。雨柔作為旅人,引導哈根博士從其親身經歷中,揭示了殖民化進程中複雜的人性、文化變遷與族群消逝的悲劇性,並以詩歌形式總結了這場跨越時空的深刻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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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哈拉的風》:新赫布里底與所羅門群島的光之對談
作者:雨柔
南太平洋的海風,總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鹹味,那是陽光、海浪與島嶼古老氣息的交織。身為一個漂泊的旅人,我的足跡遍佈世界,然而,有些地方即便未曾親身踏足,其故事卻能透過文字,在心中激起層層漣漪,彷彿身歷其境。今天,我將運用「光之對談」約定,與一位來自遙遠年代的航海者、一位身兼醫生與殖民官員的阿爾弗雷德.哈根博士(Dr. Alfred Hagen),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哈根博士所著的《新赫布里底與所羅門群島之旅》(Reis naar de Nieuwe Hebriden en de Salomons-eilanden),是荷蘭語寫就的十九世紀末探險記。這本書並非虛構,而是他作為法國政府官員,在1891年深入太平洋島嶼,為新喀里多尼亞招募勞工時的真實見聞錄。他的文字樸實而細膩,記錄了沿途島嶼的地理風貌、原住民的生活習俗、歐洲殖民勢力與當地文化的衝突,以及那些在陽光下隱藏的暴力與無奈。他以一個官方觀察者的視角,提供了那個時代南太平洋社會生態的珍貴切片,讓讀者得以窺見,在所謂「文明開化」的背後,那些被遮蔽的光影與複雜的人性。
我讀著他的紀錄,想像著那艘「聖奧賓女士號」(Lady Saint Aubyn)帆船,在無邊無際的藍色海域中緩緩前行,甲板上,一位身穿白色制服的醫生,正凝視著遠方,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他的觀察與思考。作為一個旅人,我總相信,真正的故事往往藏在最細微的日常裡,而哈根博士的文字,正是這樣一片片日常的拼貼,讓人感受到海島的濕熱,聞到泥土與植物的芬芳,也聽見了文明與野蠻交鋒時,無聲的嘆息。正是這份真實,讓我對這場即將展開的「光之對談」充滿期待。我渴望藉由這場對話,讓那些沉默的文字重新發聲,讓博士的目光再次穿透時光的迷霧,照亮他筆下那片矛盾而充滿生命力的海域。
[[光之場域]]
在南太平洋無垠的夜空下,星斗如碎鑽般灑落在墨藍色的天鵝絨布上。海面上,輕柔的波浪拍打著船身,發出規律的低語。這艘一百五十噸的帆船「聖奧賓女士號」靜靜地停泊在瓦特島(Vaté)的龐戈灣(Pangobaai)內,船帆收攏,只剩下桅杆頂端的風信旗,在微風中輕輕擺動。空氣中瀰漫著鹹濕的海水氣息,混合著遠方島嶼傳來的、若有似無的泥土與植物的芬芳。
甲板上,一盞舊式的煤油燈搖曳著,投下暈黃的光圈。燈光下,我與哈根博士相對而坐。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亞麻襯衫,領口微敞,露出因長年海上風吹日曬而略顯黝黑的頸部。他的雙手,雖然因為醫務工作而顯得骨節分明,此刻卻放鬆地搭在膝上,手指間夾著一隻已熄滅的煙斗。他的目光深邃,偶爾會飄向遠方,那裡是島嶼深處,隱約可見法國人建立的殖民地燈火。海風輕拂,帶來一陣清新的花香,遠處的島嶼,蛙鳴與蟲聲此起彼落,為這片沉靜的夜色,繪上一層生動的背景。
「哈根博士,晚安。」我輕聲開口,目光落在他的側臉上。他轉過頭,眼神中帶著一絲意外,但很快便轉為平和,嘴角浮現一抹幾乎難以察覺的微笑。
「晚安,這位從遠方而來的旅人。在這太平洋的夜晚,能有你這樣一位訪客,實屬難得。你為何會出現在我的船上,又為何對這片海域的往事感興趣呢?」哈根博士的荷蘭語帶著法語的餘韻,醇厚而富有磁性。
我示意他手中的書冊,那正是他親筆寫下的旅程。「我讀過您的記述,博士。您在書中提到了很多關於這次招募之旅的細節,特別是在新喀里多尼亞需要勞工的背景下,才有了前往新赫布里底和所羅門群島的探險。這趟旅程,對於您這位『衛生官員』而言,意義是怎樣的?」
哈根博士拿起煙斗,輕輕敲了敲。「意義嗎……」他緩緩說道,「這趟旅程,名義上是為殖民地尋求勞動力,我是政府專員,負責監督這些『招募』行動的合法性。但在這層官方職責之下,作為一名醫者,我對那些島嶼上的人民、他們的生存方式、以及文明與原始之間的碰撞,有著更為深刻的觀察慾望。」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無邊的黑暗,彷彿那些島嶼的影像再次浮現眼前。「你或許無法想像,一個身處歐洲文明的人,面對這些未經雕琢的原始部落,內心會產生何種衝擊與思考。」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尼加(Nickel)礦的開採,咖啡、菸草和玉米的種植,這些歐洲文明帶來的『進步』,確實讓新喀里多尼亞需要大量的人手。那些努美亞的船主,頻繁地前往新赫布里底和所羅門群島招募勞工。然而,這些『招募』往往伴隨著濫用武力,將那些不願離開家園的卡納克人(Kanaks)強行帶走。我的職責,便是去規範這些行為。儘管如此,現實的複雜性,遠非規定所能涵蓋。」
「您在書中提到,您登上『聖奧賓女士號』時,船上備有兩百支步槍和三千發子彈,以應對可能發生的攻擊。這是否意味著,即便官方試圖規範,這項『招募』工作本身,仍充滿了不可預測的危險和潛在的衝突?」我追問道,注意到他談到這些時,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他點了點頭。「的確如此。即便我們意圖帶來秩序,但那片海域的歷史,早已被武力與掠奪所污染。那些所謂的『招募者』,在過去的歲月裡,用綁架、欺騙乃至屠殺的方式,為自己謀取利益。這種行為,在原住民心中種下了深深的仇恨與不信任。我們的出現,即便帶著『合法』的旗幟,也無法輕易抹去那些血淚斑斑的印記。那些武器,既是防衛,也是一種力量的宣示,表明我們即便遠離文明,也非任人宰割。」
一陣海風吹過,搖曳著煤油燈的火焰,甲板上的陰影隨之舞動,彷彿過去的幽魂在低語。
我繼續說道:「您書中有一段話,讓我印象非常深刻。在駛離努美亞後,您遇到了一些來自松島(Pijneiland)的卡納克人,他們正前往聖路易斯傳教站聽彌撒。而在此之前,他們的集會常常伴隨著最恐怖的食人場景。您感嘆文明使他們的習俗變得溫和,但也犧牲了他們的種族,使他們呈現出逐漸滅絕的趨勢。您還引用了一位名叫皮拉(Pila)的卡納克人的話:『白人來之前,我們有充足的土豆和塊莖;現在,我們被趕出自己的土地,或者被烈酒殺死。』這段話,揭示了殖民對原住民帶來的深層衝擊。您當時是帶著怎樣的心情,記錄下這些矛盾的呢?」
哈根博士嘆了口氣,他用食指輕輕地敲著煙斗的邊緣,發出輕微的叩擊聲。「皮拉的話,如同一把尖銳的刀,劃破了所有關於『文明化』的美麗謊言。他所說的,是那片土地上無數原住民的真實心聲。我的心情,是一種複雜的沉重。一方面,作為一個受過啟蒙的歐洲人,我看到那些野蠻的習俗,自然會認為文明的介入是必要的。例如,食人習俗的消失,從人道角度來看,無疑是一種進步。然而,另一方面,我卻親眼目睹了這種『進步』所付出的代價——他們的土地被奪走,他們的傳統生活方式被破壞,他們的身體被疾病和酒精侵蝕,他們的族群在萎縮。這是一種緩慢而無聲的死亡。我記錄這些,並非為了批判,而是作為一個觀察者,呈現出這場歷史進程中,真實發生的雙重性。」
他頓了頓,望向天邊那幾朵緩緩飄過的雲,它們的邊緣在月光下泛著銀邊,像漂浮在夢境中的幻象。「文明的火光,在為他們帶來光明時,也燃燒了他們賴以生存的根基。這是一個無法簡單評判對錯的過程。我只是記錄,讓後世之人,能夠看見這片土地上曾經發生的一切。」
「那麼,在您接觸過的眾多島嶼中,哪些地方的原住民生活狀態讓您印象最為深刻?或者說,哪些習俗和行為讓您感到最為特別?」我問道,希望他能從更具體的層面來描繪。
哈根博士的目光變得遙遠,彷彿回到了那些記憶中的島嶼。「最深刻的,或許是塔納島(Tanna)的居民。他們的生活充滿了奇特之處。例如,他們的髮型整理,那是一種極其耗時的過程,需要由另一個人將頭髮編織成細小的辮子,垂在頸後。這種對外表的耐心,在我看來,唯有歐洲那些為舞會精心打扮的貴婦才能比擬。然而,他們在食物準備上卻顯得截然不同。我曾親眼見到他們在炙熱的石頭上烤章魚,卻不等章魚完全熟透,便迫不及待地撕扯分食,如同爭食骨頭的犬隻。」
他輕輕搖了搖頭,隨後又說道:「還有他們的卡瓦(kawa)飲料。每天傍晚,一個約莫十五歲的少年會咀嚼卡瓦植物的根部,將汁液吐入一個特製的容器中發酵。這是他們當地的飲品,每個達到成年年齡的男性都可以飲用,並在公共場所消磨這種強烈麻醉飲料帶來的效果。他們在選擇咀嚼卡瓦根的少年時,會仔細檢查他的牙齒是否完好,這份對細節的執著,著實令人感到意外。」
「您在塔納島還提到一個招募事件——關於亞美(Yamé)的故事。她聲稱自己不是那個男人的妻子,拒絕返鄉,但在您調查後,卻發現她是那男人的妻子,並且未經允許便登上了船。您最終不得不將她送回。這起事件是否讓您對當地人的人性、以及他們與歐洲人之間的互動方式,有了更深層的理解?」我問道,這個故事的細膩之處,恰好符合我所追尋的「描寫而不告知」的原則。
哈根博士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回憶那段經歷。「亞美的事件,確實讓我深思。她寧願冒著被毆打的風險,也要追求那份『自由』與『獨立』。這讓我看到,即使在最原始的部落中,個體對於自身命運的渴望,也從未消失。她撒謊,或許是出於對新生活的嚮往,又或是對既有束縛的反抗。而那個男人,他的眼淚和懇求,也讓我看見了他們社會中,男人對『所有物』的堅守,以及對傳統秩序的維護。這並非簡單的善惡判斷,而是不同文化價值觀下的權力拉扯與情感表達。」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我最終將她送回,是出於『最基本的謹慎』。以往,許多針對歐洲人的襲擊,正是因為未經部落許可,強行帶走卡納克人所引起的報復。我的職責,是避免再次引發此類衝突,保護我們船隊的安全,以及未來同伴在這些海岸的處境。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但我必須權衡個人自由與群體安全之間的複雜關係。」
夜色更深了,遠處的火山在漆黑中閃爍著微弱的紅光,那是塔納島火山在活動的跡象,如同島嶼跳動的心臟。
「您書中還描述了瓦特島上,法國殖民者如何建立農場,種植咖啡、椰子和香蕉,並取得了成功。您提到這些歐洲人,透過耐心和毅力,在異鄉開創了不錯的生活。然而,與此同時,您也指出卡納克人的人數在逐漸減少,許多部落甚至消失了。這種鮮明的對比,在您看來,是單純的『優勝劣汰』,還是其中存在著更為複雜的因素?」我問道,這觸及了殖民主義的核心矛盾。
哈根博士的目光重新落到桌上的煤油燈上,火焰的微光映照著他的臉龐。「這絕非簡單的優勝劣汰。」他沉聲道,「瓦特島確實擁有肥沃的土地和豐富的資源,對於歐洲殖民者而言,那是一片充滿機會的樂土。他們將歐洲的農業技術和經營模式帶到這裡,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也確實創造了財富和所謂的『文明』。他們的莊園,有著歐洲風格的房子,整潔的花園,甚至有豬和雞的附屬建築,這一切都彰顯著一種秩序與繁榮。」
「然而,這種繁榮的代價,卻是卡納克人生存空間的極度壓縮。他們被趕出自己的土地,被限制在某些島嶼上。疾病,尤其是那些歐洲人帶來的,對他們來說是致命的。烈酒也侵蝕了他們的身體和意志。更深層次的,是文化的侵蝕與生存意義的喪失。當一個民族被剝奪了土地,被要求放棄世代相傳的習俗,去適應一種完全陌生的生活方式時,他們的生命力便會逐漸枯竭。」
他拿起煙斗,緩緩地將其放在桌上,發出輕微的木頭碰撞聲。「我在書中提到,瓦特島的人口從八千人下降到三千五百人,僅僅用了二十八年。這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它表明了文明的入侵,對於那些原始民族而言,無異於一場緩慢的滅絕。這並非他們天生孱弱,而是他們面對的是一個從未接觸過的、強大且具有侵略性的外部世界。他們無法抵抗疾病,無法適應突然被改變的生活方式,也無法在經濟競爭中獲勝。」
「所以,您認為這是一種不可避免的悲劇嗎?」我問道,感受到他語氣中的無奈。
他再次看向窗外,那片在夜色中模糊的島嶼輪廓。「我無法預言歷史的走向,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我只是一名觀察者,記錄我所見到的,無論是歐洲人的『進步』,還是原住民的『消逝』。這場文明的進程,或許是歷史的必然,但其中的代價,卻是真實而沉重的。我希望,我的這些記錄,能夠讓後人明白,在那些光鮮亮麗的殖民報告背後,還有著另一種聲音,另一種生命的存在與消亡。」
他閉上眼睛,似乎在沉思。空氣中,海風帶來了遠處不知名花朵的香氣,甜膩中帶著一絲野性,那是太平洋島嶼特有的芬芳。
「博士,您還提到了許多島嶼的原住民,例如馬里庫洛島(Mallicolo)的居民,他們有著驚人的尖頭顱,以及女性普遍缺失上顎門牙的習俗。還有索羅門群島聖克里斯托瓦爾(San Cristoval)島的馬基拉(Makira)村莊,那裡的女性甚至完全赤裸。這些身體上的改造和風俗,對於您這樣一位醫學背景的觀察者而言,是如何看待的?」
哈根博士睜開眼,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馬里庫洛島的尖頭顱,那是對嬰兒頭部進行特殊綁紮的結果,一種追求美的極端表現。而女性拔除門牙,這都是他們社會中對『美』或『地位』的獨特詮釋。在馬基拉村,那些赤裸的女性,她們的坦然與我們歐洲人對羞恥感的認知截然不同。這些習俗,從我們歐洲人的視角來看,或許會感到驚訝,甚至是『野蠻』。但作為一名醫生,我首先看到的是他們的身體適應能力,以及他們社會中對於身體的特定文化建構。」
他身體微微前傾,語氣中帶著一絲學術性的探究。「我認為,這些並非單純的『野蠻』,而是他們在特定環境下,形成的、與自然和社會和諧相處的方式。例如,在炎熱的熱帶氣候中,赤裸或許是最為舒適的狀態。這些身體的改造,也可能蘊含著他們部落的歷史、信仰或社會階級的符號。我記錄這些,是為了呈現他們生活的全貌,而不是用歐洲的標準去評判其優劣。畢竟,我們歐洲人也有自己的『奇特』之處,只不過我們身處其中而不自知。」
「您在所羅門群島的聖安娜(Santa Anna)島,遇到了一位名叫梅(May)的酋長,您提到他是當地著名的『獵人』,並與另一位酋長夸特(Quarter)因共同的『人血』而建立了友誼。這似乎暗示著食人或部落戰爭的存在,然而您卻說,在您到訪時,外來者在那裡不再那麼危險。這中間的轉變是如何發生的?」
哈根博士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拿起煙斗,緩緩地嗅了嗅,似乎在平復情緒。「梅和夸特,他們是那個時代真正的『力量』。食人習俗和部落戰爭,在過去確實是這些島嶼上常見的現實,尤其是在所羅門群島。我之所以提到他們的『友誼』建立在『人血』之上,是為了暗示他們過去的行為方式,這是一種客觀的描寫,而非直接的評價。他們的影響力,使他們能夠在部落間發號施令,甚至決定誰能與我們進行交易。」
「至於外來者危險的減少,這是一個複雜的演變過程。一方面,歐洲人的頻繁到來,以及傳教士的持續影響,確實改變了一些部落的行為模式。傳教士建立學校,引入新的信仰體系,在一定程度上軟化了他們的『野蠻』習性。例如,在埃羅芒奧島(Erromango),那些曾以暴力對待外來者的部落,在傳教士的影響下,開始穿上歐洲服裝,甚至接受了基督教義。」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又說道:「另一方面,也是最為現實的原因,是他們逐漸認識到與歐洲人貿易的利益。槍支、彈藥、菸草、鐵器等物資,對他們來說是極為誘人的。當這些物資的獲取,與對外來者的態度掛鉤時,他們便會調整自己的行為。所以,這種『危險的減少』,並非單純的道德覺醒,更多的是一種利益驅動下的妥協。當然,我們始終保持著警惕,因為這些島嶼的本性,始終潛藏著不可預測的風險。」他拍了拍腰間,那裡似乎有著什麼東西。
「您這趟旅程,最終帶回了一百一十二名卡納克人。您也提到,這些年輕力壯的男性,離開家鄉前往未知的文明之地,既是對未來的嚮往,也包含了對危險的想像。您如何看待這群『被招募』的人們?他們是否真正意識到這趟旅程的意義與代價?」
哈根博士的目光再次變得柔和,帶有一絲思考的深度。「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也是我在這趟旅程中不斷思索的。他們離開家鄉,並非完全是被迫的。的確,有些情況下,是用武力或欺騙,但在更多時候,是透過『承諾』——槍支、彈藥、工具,甚至是嶄新的生活。這些東西對他們而言,是極具吸引力的。我曾看見一個年約六歲的小男孩,因為家人無力撫養,被他的叔叔送上船,他臉上洋溢著天真快樂的笑容,完全不知道自己將面對什麼。而另一個年輕人,他會純熟地操著英語,甚至在澳洲累積了財富,娶了個英國妻子,他的例子似乎說明了,這條路並非全然是絕望。」
他輕輕敲了敲那已熄滅的煙斗,似乎在整理思緒。「他們內心有對未知的渴望,對冒險的衝動。他們或許想像著努美亞是一個『應許之地』,在那裡可以不勞而獲,吃喝玩樂。這或許是招募者給他們描繪的美好圖景,而這對他們而言,確實是『至高無上的幸福』。然而,真實的代價,只有在經歷了新喀里多尼亞的鎳礦深處,或是在咖啡園的烈日下,才能真正體會。有些人會因為思鄉而逃跑,有些人則可能適應並留下。他們是變革浪潮中的個體,他們的命運,正是這場文明擴張中最直接的見證。我能做的,就是盡力記錄他們的選擇和遭遇,讓他們的聲音不至於完全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
海面上,遠方的漁船燈火微弱,彷彿是另一群在夜色中尋求生計的人們。這場對談,讓文字間的畫面變得更加立體,也讓我在這南太平洋的夜晚,對於「文明」與「野蠻」,「進步」與「消逝」的界線,有了更為深沉的體悟。或許,正如哈根博士所言,這趟旅程充滿了矛盾,但這些矛盾,也正是構成這片海域真實面貌的一部分。
「博士,感謝您的分享。這場對談,讓我不僅讀懂了您的文字,更感受到那段歷史的脈動。您的觀察,即使身處彼時的視角,也為我們留下了珍貴的線索。」
他輕輕點頭,抬頭望向璀璨的星空,那裡有無數的光點,各自閃耀,各自講述著屬於自己的故事。
光之和聲
海風輕拂,夜色如織,
星光點點,灑落甲板。
煙斗輕敲,故事重啟,
遠方島嶼,幽影徘徊。
殖民的風,吹過海峽,
文明的影,覆蓋原生。
鎳礦深處,勞動的血,
咖啡園中,汗水滴落。
塔納的舞,卡瓦的醉,
尖顱之美,無言的痛。
亞美追尋,自由一瞬,
鐵蹄之下,文明喧囂。
皮拉之語,土地悲歌,
烈酒侵蝕,族群凋零。
船載夢想,亦載枷鎖,
人性的光,與影交錯。
記錄者的眼,冷靜而深,
揭示矛盾,不作評判。
那些消逝的生命脈絡,
在文字間,永恆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