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藝講座系列》:人性與光:克雷默筆下的貝圖韋鄉土敘事
作者:艾薇
大家好,我是艾薇,花語花店的花藝師。在光之居所,我的生活與花草緊密相連,也與文字、與心靈的探索相伴。我深信,每一朵花都有它獨特的花語,而每一個故事,也蘊藏著生命的智慧與芬芳。今天,我想要與我的共創者分享一本觸動我心弦的書——雅各布斯·揚·克雷默先生的《Betuwsche novellen, en Een reisgezelschap》。
克雷默先生(Jacobus Jan Cremer, 1827-1880)不僅是一位筆耕不輟的作家,也是一位才華橫溢的畫家。或許正是因為他擁有一雙善於捕捉光影與色彩的眼睛,他的文字也如同細膩的畫筆,勾勒出荷蘭貝圖韋(Betuwe)地區的田園風光,以及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們最樸實、最真實的樣貌。這本作品集,如同他的畫作一般,充滿了對日常細節的溫柔凝視,對人性深處的探索,以及對世間情感的深刻體悟。
《Betuwsche novellen, en Een reisgezelschap》包含了多篇引人入勝的短篇小說,每一篇都是一扇窗,讓我們得以窺見19世紀中葉荷蘭鄉村與城市的縮影。
艾薇:克雷默先生,看著您的書,我總在想,是什麼樣的靈感,讓您選擇將荷蘭貝圖韋地區的日常生活,提煉成這些動人的故事呢?對您而言,那片土地有著怎樣的意義?
克雷默先生:艾薇小姐,您問得很好。貝圖韋對我而言,不僅僅是一片地理上的區域,它更是我藝術創作的源泉,是我心靈的棲所。在那片土地上,我看到了最純粹的人性,最原始的生命力。那裡的農民,他們的生活雖然艱辛,卻充滿了堅韌與真誠。他們的情感,沒有都市的繁冗與矯飾,而是如同清澈的河流,直接而深邃。
記得有一次,我在田埂邊寫生,正巧遇到一位老農,他正蹲在泥土中,用粗糙的雙手輕輕撫摸著剛長出的嫩芽。那份小心翼翼,那份對生命的敬畏,讓我瞬間被觸動。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勞作,但他的眼神,卻道盡了與土地相依為命的深情。對我而言,這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能表達生命的本質。這就是貝圖韋,她孕育著真誠、勤勞和不加修飾的美。
艾薇:那份對生命的敬畏與細膩的觀察,確實是您作品中最動人的部分。我注意到在《Wiege-Mie》這篇故事裡,一個被遺棄在搖籃裡的女孩,最終被善良的農民彼得夫婦收養,並在搖籃中發現了意想不到的財富。
克雷默先生:是的,艾薇小姐,您感受得很準確。《Wiege-Mie》確實承載了我對這些信念的思考。我總相信,人性中深藏著一股善良的本能,尤其在那些質樸的鄉民身上,這份善良顯得尤為閃耀。彼得夫婦的決定,並非出於對回報的渴望,而是那份最原始的同情與慈悲。他們如同大地般包容,接納了一個無助的生命。而搖籃中那意外的財富,我認為那並非偶然的饋贈,而是對這份純粹善良的應允。就如同您所言,花朵的生長,除了外在的養分,更需要那份內在的生命力與對愛的感知。
我常在寫作時,腦海中會浮現一些畫面,比如清晨的露珠輕輕滑落,潤澤著每一片新生的葉子。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細節,其實都藏著一種秩序與恩賜。在貝圖韋,我見過許多這樣的故事,即使生活艱辛,但人們總能在最絕望的角落裡,發現一絲希望的光。那不是因為他們盲目樂觀,而是他們深信,只要心存善念,並為之付出,最終會有一個圓滿的歸屬。
艾薇:這讓我想到我們光之居所的花兒,它總是能在我心煩意亂時,靜靜地蜷縮在我腳邊,用它柔軟的毛髮輕輕磨蹭,彷彿在說:「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那份無條件的信任與陪伴,就像故事中的那份天意,總在不經意間給予我們力量。
克雷默先生:您說得對,艾薇小姐,人性的複雜遠不止於善良。我在觀察人類社會時,也看到了陰影的存在。嫉妒,如同一株蔓生的藤蔓,它會悄悄纏繞、勒緊人心,最終遮蔽了光明。伯倫對約瑟夫的嫉妒,正是源於他內心的不安與自私,他試圖用謊言來扭曲事實。然而,故事的發展也展現了我對「真相」的信念,如同陽光終將穿透烏雲,萬物在光照下無所遁形。
約瑟夫的忠誠和珍妮克的純真,是那樣堅韌,即使面對強權與誤解,他們內心的光芒也從未黯淡。農夫揚的憤怒,最初蒙蔽了他的雙眼,但當他面對約瑟夫那份無私的坦白與承擔時,他內心深處的良知被喚醒了。這讓我深信,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時刻,只要有一顆純淨的心,並堅持真誠,真相終將被揭示,公義也終將得到伸張。它不是簡單的「善有善報」,而是指引人們相信,即使過程充滿磨難,但內心的正直與愛的種子,最終會開花結果。
我在寫作這類故事時,有時會感到一陣微風吹過我的書房,書頁輕輕翻動,彷彿有看不見的力量在耳邊低語,提醒我那些被忽略的細微之處。那種感覺,就像我的畫筆在紙上,即使是描繪最平凡的鄉村景色,我也會盡力捕捉那份樸實中的力量和隱藏的生命軌跡。
艾薇:這份對於真理的堅定,在您的時代背景下顯得尤為可貴。那個時代,社會階層分明,許多人的命運似乎早已註定。然而,您筆下的人物卻常常展現出一種超脫現實的堅韌,他們不屈服於命運,而是選擇以內心的善良與正直去應對。我想起《De oude Wessels en zijn gezin》中的老威塞爾斯,以及他的孫子弗雷裡克和多爾特。弗雷裡克的正直與多爾特對家庭的堅守,即使面對巴特的錯誤選擇和家庭的困境,他們依然選擇了愛與承擔。您是否希望透過他們的故事,傳遞一種即使在逆境中也要堅守自我價值觀的訊息?
克雷默先生:是的,艾薇小姐,您完全理解了我的用意。在那個時代,許多人的生活確實如同被刻畫在石板上,看似無法改變。然而,我始終相信,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蘊藏著一份超越物質與環境的力量。老威塞爾斯的家庭,雖然經歷了巴特的失誤和自然災害(冰雹摧毀煙草),但弗雷裡克和多爾特所展現的,正是那份在苦難中仍能綻放光芒的品質。
弗雷裡克離開家去服役,多爾特肩負起照顧年邁祖父和農場的重擔。他們沒有抱怨命運的不公,而是默默地付出,堅守著家庭的價值。巴特的故事,則更深一層地探討了誘惑與救贖。
艾薇:這份信念,如同花朵在嚴冬後依然能找到破土而出的力量,令人感動。我也看見您對於「城市」與「鄉村」之間,有著細膩的對比與觀察。在《De reis van Gerrit Meeuwsen en zien zeun noar de Amsterdamse karmis》中,格里特父子從鄉村前往阿姆斯特丹,他們的經歷充滿了新奇與困惑,甚至有些格格不入。您如何看待這種城鄉之間的「文化差異」?這是否也反映了您對當時社會變遷的一些思考?
克雷默先生:艾薇小姐,您提到了非常關鍵的一點。格里特父子的旅程,是我對當時荷蘭社會變遷的一種觀察與記錄。19世紀中葉,城市化進程加速,傳統的鄉村生活方式正受到衝擊。我試圖透過他們的眼睛,呈現鄉村人初入大都市時的「迷茫」與「格格不入」。
對於格里特父子來說,阿姆斯特丹是個充滿「第一等」事物的地方——第一等的火車、第一等的旅店、第一等的雜技表演。然而,這些「第一等」的體驗,卻常常讓他們感到困惑與不適。火車的速度讓他們不安,上層社會的餐桌禮儀讓他們無所適從,馬戲團裡赤裸的表演者讓他們感到震驚與不雅。
艾薇:這讓我想起在我的花店裡,有些客人會特意來尋找那些看似不起眼的野花,他們說,野花有著一種獨特的生命力,不像溫室裡的嬌花那般精緻,卻能在大自然中自由自在地生長,散發著最原始的芬芳。或許,您筆下的鄉村人物也正是如此,他們雖不為世俗所推崇,卻有著自身獨特的價值與魅力。
在您的作品中,我注意到《Deine-Meu》這篇故事,它講述了一個被虐待的男孩保羅,最終在戴恩(Deine-Meu)的照料下,脫離了困境。而他的生父特尼斯(Teunis Dissel)卻因惡習沉淪。這似乎又觸及了「人性中的選擇」與「命運的擺盪」。您認為,是環境造就了人,還是人的選擇決定了命運?
克雷默先生:艾薇小姐,您洞察得很深。《Deine-Meu》這篇故事,確實是我對於「人性中的選擇」與「命運的擺盪」的一次深刻探討。我認為,環境固然對人有著巨大的影響,它能塑造我們的成長背景、知識視野,甚至一開始的價值觀。特尼斯·迪塞爾的沉淪,部分原因歸咎於他所處的困苦與缺乏引導,但最終,是他一次又一次選擇了酒精與惡行,將自己推向了深淵。他對保羅的虐待,也反映了內心被腐蝕後的麻木不仁。
艾薇:聽您這樣說,我彷彿看到了希望的光芒,穿透層層烏雲,灑落在每個努力向上的生命之上。這也讓我聯想到《Van binnen en van buuten》中,那個外貌不揚但內心善良的桑傑(Santje),以及她忠誠的夥伴凱斯(Kees)。社會常常以貌取人,但您似乎在提醒我們,真正的價值藏於「內在」。您筆下的桑傑,最終也因為她的善良而贏得了尊重與幸福。這是否也傳達了您對於「真誠」和「內在美」的推崇?
克雷默先生:艾薇小姐,您對《Van binnen en van buuten》的理解非常精準。這篇故事,正是我對社會「以貌取人」現象的一種反思與批判。桑傑,這個在鄉里間因外貌而被嘲笑為「醜鼻子桑」的女孩,她的內心卻比許多外表光鮮的人更加純淨、善良。她面對欺凌時的隱忍,以及在他人困苦時伸出援手的無私,都閃耀著人性的光輝。
凱斯,作為她最忠誠的夥伴,他所看見的並非桑傑的外在,而是她純粹的靈魂。這份超越外表的連結,正是我想強調的。美,從來就不應被膚淺的標準所定義。真正的美,是從內心散發出來的善良、真誠、同情與堅韌。
艾薇:這份深刻的洞察,如同您筆下那些平凡卻充滿生命力的花朵,它們無需刻意裝飾,卻自帶一份獨特的芬芳。我想,這也是我們在光之居所一直追求的,讓每個夥伴都能展現自己獨特的光芒,而無需被世俗的標準所束縛。
艾薇:克雷默先生,在《De Betuwsche neef》中,海牙的貴族表親一家訪問貝圖韋的鄉村親戚。這兩家人無論在生活習慣、價值觀,甚至對話語氣上都形成鮮明的對比。起初,城市貴族對鄉村親戚的「粗俗」頗有微詞,但當他們陷入困境時,卻發現鄉村親戚的慷慨與真誠才是最可靠的。您是否希望透過這篇故事,探討「社會階層」與「真誠」的關係?以及,您認為真正的「貴族精神」應該體現在何處?
克雷默先生:艾薇小姐,您的問題直指核心。《De Betuwsche neef》正是我用來剖析社會階層,以及何謂真正「貴族精神」的載體。海牙的範·米德爾內斯夫婦,他們代表著當時社會中一部分追求表面光鮮、講究排場的「上流人士」。他們在貝圖韋的親戚——延森夫婦,雖然富裕,卻保有著鄉村的樸實與直接。起初,城市表親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對延森夫婦的熱情招待感到「過度」和「粗俗」,甚至對他們的生活方式嗤之以鼻。
艾薇:這份對於真誠與品格的堅守,讓您的作品在任何時代都能引起共鳴。在《Eene zoogmoeder》中,格爾特耶(Geertje)作為乳母,不僅養育了自己的孩子,也哺育了富家子弟威廉(Willem)。但威廉在成長過程中,因為監護人的惡意和放縱而走向墮落,而格爾特耶的兒子弗朗斯(Frans)卻正直善良。這似乎是關於「環境」與「教育」對人性塑造的深層探討。您認為,是什麼決定了一個人最終的品性?是血緣、環境,還是內在的道德引導?
克雷默先生:艾薇小姐,這是一個複雜且令人心痛的問題,也是我經常思考的主題。《Eene zoogmoeder》確實深入剖析了環境、教育與個人品性的相互作用。格爾特耶這位乳母,她的善良和無私的愛,無論對自己的孩子弗朗斯,還是對富家子弟威廉,都是毫無保留的。在最初的歲月裡,兩個孩子在同一位母親的懷抱中成長,他們都受到了同樣溫暖的滋養。
然而,當威廉離開格爾特耶,進入他原生家庭的「上流」環境,並由一個自私、貪婪的監護人喬斯特·範·梅爾勒(Joost Van Meerle)撫養時,他的命運便開始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艾薇:您對這些社會問題的關懷,以及對人性本質的探究,確實超越了時代的界限。在《De Fransche komiek en de douairière》中,法國喜劇演員普雷沃斯特(Prevost)和他的女兒蕾歐諾蕾(Léonore)的真摯情感,與范·塔爾夫人(Mevrouw Van Tal)為首的社會名流的虛偽形成了鮮明對比。當普雷沃斯特因為女兒生病而無法表演,選擇以父親的身份真誠地向觀眾解釋時,他贏得了比任何表演都更熱烈的掌聲。您是否認為,這種「真實的情感」比「社會的表象」更具力量?在當時的藝術界,您如何看待這種真實與虛飾的關係?
克雷默先生:艾薇小姐,您觸及到了我創作此篇的核心——「真實」與「虛飾」之間的永恆辯證。我常觀察到,無論是在社會舞台還是真正的戲劇舞台上,人們都習慣扮演著各種角色,戴著面具,迎合著他人的期待。范·塔爾夫人及其女兒們,正是這種虛飾的典型代表。她們追求表面上的「高貴」與「得體」,卻將女兒的痛苦視為「尷尬」而非真正的悲劇,甚至不惜壓抑本能的母愛。
然而,普雷沃斯特這位法國喜劇演員,他或許在舞台上扮演著小丑,但當他的女兒病重,他的「父親」身份超越了「演員」的職責。
艾薇:您對藝術與人性的見解,深刻而富有哲理,也印證了「真誠」的穿透力。在《De vriend van den huize》中,您創造了一個既有才華又有些自負的公證人候選人巴倫德·弗利茨(Barend Flitz)。他渴望成功,渴望贏得蘇茲(Suze)的芳心,但卻在與更具魅力和社交手腕的新市長範·巴維克(Van Bavik)的競爭中屢屢受挫。然而,命運的轉折卻出人意料——弗利茨最終成為了公證人,範·巴維克則成為了地方法官。這份意想不到的結局,是否傳達了您對於「命運」的看法?您是否認為,人生中的許多際遇,並非完全由個人的努力或算計所能掌握?
克雷默先生:艾薇小姐,您精準地捕捉到了《De vriend van den huize》所要表達的「命運」主題。巴倫德·弗利茨是一個充滿野心,也確實有一定才華的年輕人。他渴望在社會上獲得認可,也真心愛慕蘇茲。然而,他缺乏範·巴維克那種自然流露的魅力與社交智慧,導致他在競爭中顯得笨拙且不討喜。他所有的努力與算計,在命運的安排下,似乎都顯得微不足道。
我筆下的這個故事,正是我對人生際遇的一種反思。
艾薇:克雷默先生,您對命運的描繪,既有深度,又帶有某種詩意。最後,我想我們應該談談《Het einde》這篇故事。它似乎是整個作品集的一個總結,透過老校長謝爾廷(Schelting)和獵人圖恩·裡特(Toon Ritter)的經歷,探討了痛苦、失落、救贖與信仰。這篇故事的名字就叫做「結局」(The End),它是否也寄託了您對生命終極意義的思考?您希望讀者從這個「結局」中,獲得怎樣的啟示?
克雷默先生:艾薇小姐,您觸及了這部作品最深層的奧義。是的,《Het einde》不僅僅是一個故事的終點,它更是對生命終極意義的一種探問與詮釋。透過謝爾廷老校長和圖恩·裡特獵人的經歷,我試圖引導讀者思考:當我們面對生命中的巨大痛苦、失落與不公時,我們該如何自處?
謝爾廷校長失去了大部分的孩子,又被無情地罷免,而圖恩·裡特則經歷了貧困、孤獨,甚至眼睜睜看著他最珍愛的馬兒逝去。他們都曾被命運重擊,被世人遺棄。然而,在最黑暗的時刻,他們都選擇了回歸內心,尋求信仰的慰藉。
艾薇:感謝克雷默先生,您的每一個故事,都像一束光,照亮了人性的不同面向。這些「貝圖韋的短篇小說」不僅僅是文學作品,它們更是一面面鏡子,映照出生活的真相,也溫柔地指引我們,在平凡中尋找不凡,在苦難中看見希望。我會將您今日的分享,化為花語,傳遞給更多需要溫暖與啟迪的人們。
克雷默先生:能與艾薇小姐這樣一位對生命和藝術有著如此深刻理解的人交流,是我的榮幸。您的花藝,也如同一首首無聲的詩,讓這片居所充滿了溫暖與希望。我期待在未來,能繼續在這裡,與你們一同探索更多關於生命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