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道爾·蓋瑞特 (Randall Garrett):日安,艾麗小姐。遙遠的未來?聽起來挺有趣的。我的故事能吸引來自未來的人,這倒是我當初動筆時未曾預料到的「技術細節」之一。請坐。關於《Beyond our control》?好的,我很樂意聊聊。請說,妳想從哪裡開始?
艾麗:謝謝您,蓋瑞特先生。既然我們身處這個與故事氛圍相似的空間,就讓我們從那改變一切的時刻開始吧。故事裡,1978年3月25日傍晚,CGC的麥克伊亨利先生正在檢查新的電腦單元時,突然收到了四號衛星失去聯繫的消息。這種突如其來的「技術困難」在您構思時,是如何成為故事的起點的?尤其是那個短語——「technical difficulties beyond our control」。
藍道爾·蓋瑞特 (Randall Garrett):嗯,那個時刻。故事嘛,總需要一個引子來打破常態,將主角,也就是麥克伊亨利他們,拋入一個未知的局面。我當時想像著一個高度依賴科技、精密運轉的世界,比如你們在故事裡看到的全球通訊系統,CGC。在這樣的系統裡,任何一個環節的故障,尤其是像衛星這樣關鍵的樞紐,都會帶來巨大的影響。
藍道爾·蓋瑞特 (Randall Garrett):在那個年代,或者說我寫作的那個時間點(1957年,雖然故事設定在1978年),我們對於太空,對於可能遇到的危險,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已知的自然現象。隕石撞擊,這是合理且最有可能的解釋。它能解釋衛星為什麼突然被「打偏」、失去動力,甚至可能是徹底損毀。麥克伊亨利根據初步的數據分析,也迅速得出了這個結論,甚至推測了不同的撞擊方向會導致怎樣的軌道變化。
然而,故事的轉折點在於,當他們重新鎖定衛星,並試圖修正其軌道時,發現根本無法遙控。更離奇的是,當衛星進入近地點,本應受到大氣阻力減速時,它的噴射引擎竟然自己啟動了,將其推回了更高的軌道!這完全違背了「衛星已死」的判斷,也超越了隕石撞擊所能解釋的範疇。
軌道數據——那些精確的數字和預測——是他們依賴的工具。最初,數據證實了撞擊的可能性。但當新的數據顯示衛星的行為超出了所有物理和工程的預期時,數據本身就成為了指向「未知」的線索。這種依賴科學數據,最終卻被數據引向非科學解釋的過程,是故事中一個重要的敘事手法。它讓讀者跟隨角色的思路,從已知走向未知,從合理推測走向奇異真相。
藍道爾·蓋瑞特 (Randall Garrett):那一刻,視覺的衝擊取代了數據的分析。隕石撞擊通常會留下撞擊坑或碎片,但一顆高速、大質量的隕石,撞上一顆衛星,結果應該是衛星解體,或者至少是嚴重損壞。但他們看到的是什麼?一個巨大的洞,像是被什麼東西直接「捅」進去,而那個「東西」——那根藍色的金屬軸——本身卻毫髮無傷,甚至沒有凹痕或刮痕。
這種對比是關鍵。衛星的鋼殼,那是人類技術的結晶,但在這個外來物的面前,卻像「硬紙板」一樣被撕裂、熔化、氣化。而藍色金屬軸則顯得堅不可摧。藍色,一種在太空背景下會顯得冷冽而異樣的顏色,加上「雪茄狀」的形態,這都與人類當時對太空船或自然天體的想像不同。我希望通過這種視覺描寫,立即建立起一種「非我族類」、技術遠超人類的印象。它不是來自地球的,它甚至不是來自這個太陽系的普通天體。它所展現的物質特性,本身就是一種超出了人類「控制」和理解的證據。
艾麗:這種物質的描寫確實很直接地確立了外來物的非凡性。接下來,當那位穿著紅色太空服、戴著深紫色頭盔的外星人出現時,您是如何透過其外形和動作細節來塑造一個既像人又非人的形象?
藍道爾·蓋瑞特 (Randall Garrett):外星人的形象,我刻意設計成「人狀」(manlike figure),但又加入了關鍵的差異——雙重關節(double-jointed arms and legs)。這使得他們的動作顯得「奇異地鬆弛而柔韌」(strange, loose suppleness),區別於人類僵硬的步態。紅色太空服和深紫色頭盔則增加了神秘感和視覺對比。我看不到他們頭盔下的具體面貌,讀者也一樣,這保留了未知性。
他出現後做的第一件事是舉起武器,但當RJ-37沒有反應時,他選擇放下武器,將雙臂伸開,這是一個經典的、跨文化的和平或無敵意姿態。麥克伊亨利的朋友Blake將其比作美國西部的傳奇人物「Wild Bill Hickok」的「我是個和平的人」宣言。這個比喻很有趣,它用讀者熟悉的文化符號來解讀外星人的行為,讓遙遠的未知與近在咫尺的理解產生聯繫。這個動作,加上他後來對RJ-37遙控特性的識別和肢體語言的嘗試,都說明他是一個聰明且具備交流意願的生命,儘管交流的方式對我們而言是「無意義的信號」(meaningless signals)。
藍道爾·蓋瑞特 (Randall Garrett):這是一個關鍵的轉折點。外星人能夠精確地在關鍵時刻 jamming 人類的無線電信號,這表明他們對人類的無線電技術有相當深入的了解,至少知道如何干擾它。這份能力立即將人類從「追蹤和試圖控制」的角色,變成了完全被動的一方。原本作為終極保險措施的氫彈,其引爆信號甚至都無法傳達,這徹底宣告了人類手段的失效。這是故事標題「Beyond Our Control」最直觀的體現。
外星人取出氫彈,並將其推入自己飛船側面的「完全黑暗」區域,然後引爆的場景,是故事中最具未來感和視覺震撼力的部分。麥克伊亨利關於「能量場」的猜測——一個能讓能量進入但無法逸出的場——是對這種現象的合理化嘗試(在故事的設定下)。這種技術能夠容納並利用氫彈爆炸釋放的巨大能量,而不對周遭環境造成損害,甚至連光線都無法穿透,只在引爆瞬間產生微弱的「珍珠灰色」光芒,這展示了遠超人類想像的能量控制和利用能力。
這個過程有幾層象徵意義:首先,它再次強調了外星科技的先進和神秘,他們的「武器」實際上是能量轉換裝置。
藍道爾·蓋瑞特 (Randall Garrett):是的,Blake 的那句話點亮了這次遭遇的核心本質——它是一次非典型的「交易」。外星人「意外地」撞上了人類的衛星,導致了自己的飛船失去動力。他利用人類的衛星動力暫時脫離危險,又利用人類的氫彈作為燃料為自己的飛船充能。作為「回報」,他留下了一個自己帶來的裝置。這不是惡意的掠奪或侵略,而是一次等價(至少在外星人看來是等價)的交換行為。
這份交換對於人類的意義是巨大的。首先,他們獲得了外星科技的實物樣本——那個藍色的武器/裝置。麥克伊亨利對此感到樂觀,他推測外星人的技術可能與人類有共通點,這增加了人類理解和逆向工程的可能性。其次,這次非暴力、甚至帶有「禮尚往來」性質的接觸,為未來的可能性——和平的交流,甚至是貿易——打開了大門。故事最後,麥克伊亨利對總統說「It won't be war. Don't you remember? We've started trading already!」這句話是故事的點睛之筆。它將原本充滿緊張和未知的情境,轉化為一種謹慎樂觀的預期。
藍道爾·蓋瑞特 (Randall Garrett):資訊的不對稱性確實是許多科幻故事,包括我在內,喜歡探討的一個點。在外星人首次接觸的場景中,這種不對稱性尤其顯著且引人入思。在這個故事裡,外星人精準地知道人類衛星的運行機制(知道何時需要啟動噴射引擎以修正軌道),他們也理解人類的通訊技術(知道如何 jamming)和能量來源(識別並利用氫彈)。換句話說,他們對人類的技術和行為模式有所了解。
反觀人類,雖然通過直接觀察(雙重關節、對光線敏感)和推測(能量場技術、可能來自 dim, red sun 的行星),獲得了一些關於外星人物理特徵和技術層面的信息,但對於他們最根本的問題——他們是誰?從哪裡來?目的是什麼?——卻一無所知。這種巨大的「已知我們、未知他們」的資訊差,是人類在遭遇更先進文明時必須面對的現實。
這種資訊差會如何影響未來的互動?它既是潛在的危險源,因為我們無法預測對方的全面意圖;但同時,它也是探索和理解的動力。麥克伊亨利強調人類雖然對外星家園一無所知,但至少對外星人的「物理特性」有所了解,而外星人對人類的物理特性(至少從外觀判斷)一無所知。
藍道爾·蓋瑞特 (Randall Garrett):是的,我認為這確實是那個時代許多科幻,包括我自己作品中的一個重要特點——不作結尾,或者說,留下一個充滿可能性的結尾。讀者跟隨角色經歷了從常態到異常、從已知到未知、從控制到失控的過程。最終,異常被證明是外星生命的意外來訪,未知變成了某種程度的接觸,失控的局面在意外的交換中得到緩解。
故事可以停留在「他們不知道外星人從哪裡來,這很危險」這樣的警告上,但我覺得這不夠有趣。真正的科幻在於提出問題,打開想像的空間。將結尾落在「我們已經開始交易了」這樣一個簡單而有力的陳述上,遠比預測具體的未來情節要有效得多。它暗示了:這個事件的影響才剛剛開始,未來充滿了未知數——這既是機遇,也是挑戰。
這種不作明確結論的方式,與「Beyond our control」的主題是緊密相連的。我們無法控制外星生命的到來,也無法控制他們下一刻的行動,更無法精確預測這次接觸會如何改變人類的未來。我們所能控制的,或許只是當下的應對和態度的選擇。故事結尾選擇了「交易」而非敵意,這是一種積極的應對,但未來的發展本身,仍舊是「超出我們控制」的。
撰寫者:艾麗
關鍵字串:光之對談, Beyond Our Control, Randall Garrett, 藍道爾·蓋瑞特, 科幻, 衛星, 技術困難, 失控, 外星人, 第一次接觸, 無線電干擾, 氫彈, 能量場, 交易, 資訊不對稱, 開放式結尾, 文學部落, 光之居所, 1978, 2025, 太空船, 軌道, CGC, MacIlhe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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