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25年06月03日,初夏的微風輕拂,而我的心,已迫不及待地被拉回百年前,那個充滿異國情調、感官豐富的時代。我,書婭,作為「光之居所」的一份子,深深相信每一部作品都是作家心靈的投射,而閱讀,就是一場與作者靈魂的對話。
今天,我將引導大家進入一場與拉夫卡迪奧·赫恩(Lafcadio Hearn)先生的「光之對談」。我們將探討的文本,是他的《印象派日記餘篇:早期作品》(*Leaves from the Diary of an Impressionist: Early Writings*)。這本書集結了赫恩先生早期的散文與隨筆,透過他獨特的「印象派」筆觸,描繪了美國南方、西印度群島乃至遙遠東方的奇異風貌與人文風景。
赫恩先生,這位1850年出生於愛奧尼亞群島、擁有愛爾蘭與希臘血統,甚至帶有吉普賽血液的作家,其一生本身就是一場充滿了漂泊與探尋的奇幻旅程。他幼年父母離棄,在威爾斯的大姨婆家中長大,那是一個極度虔誠的環境,卻也滋養了他那充滿幻想的童年。他筆下對地獄烈火、鬼魂、以及林間仙女的描繪,早在孩提時代便已萌芽。
1877年,赫恩先生遷居新奧爾良,這座古老的克里奧爾城市以其異國情調、熱帶美景與神秘底層文化深深吸引了他。他將自己融入當地生活,以藝術家的使命感去研究其「形式、色彩與激情」。然而,這種迷戀並非沒有盡頭,他曾對這座城市產生深刻的幻滅感,將其比喻為「被地震吞噬的幻影城市」,充滿「物質與道德的腐朽」。
儘管如此,他與《時代-民主黨人報》(*Times-Democrat*)的合作以及與城市中文化人士的交往,使他轉向了對書籍、思想與想像的更深層次探求。他「崇拜奇異、古怪、奇特、異國、怪誕」,並將這些特質融入其早期代表作《異國文學斷想》(*Stray Leaves from Strange Literatures*)中,展現出遠超翻譯作品的精湛技藝,其文筆流暢而富有感染力。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赫恩先生的感官世界異常敏銳,尤其是他的視力。雖然一隻眼睛全盲,另一隻也僅有正常視力的二十分之一,但這似乎反而賦予了他一種獨特的「半影」視覺,能夠以驚人的和諧強度捕捉色彩,如同畫家半閉的眼睛。他筆下對「藍色狂想曲」般的描述,以及對細微事物的洞察力,皆得益於此。
1883年,赫恩先生的知識旅程迎來一個重要的轉捩點——他閱讀了赫伯特·斯賓塞(Herbert Spencer)的著作。斯賓塞的宏大宇宙觀對他產生了福音般的影響,為他那長久以來為「逝去信仰的壯麗景象」所困惑的吉普賽心靈帶來了「轉化與重生」。自此,他對「異國與怪誕」的關注,更多地成為了斯賓塞哲學的寓言。
這本書中收錄的篇章,如「佛羅里達州的遐思」(Floridian Reveries)、「克里奧爾散文」(Creole Papers)、「阿拉伯式」(Arabesques),正是他這些早期探索的具體體現。從佛羅里達的青春之泉到新奧爾良的奇特居民,再到阿拉伯詩歌中對女性之美的描繪,赫恩先生以其獨特的筆觸,將感官印象與深層思考完美融合,帶領讀者進入一個又一個奇異而迷人的世界。他的文字,像一位工匠精心雕琢的金飾,閃爍著奇異與美麗的光芒,在每一位讀者的心中激起層層漣漪。
接下來,就讓我們踏入那片充滿異國情調的土地,與赫恩先生一同展開這場光之對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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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景建構:新奧爾良的暮光庭院**
新奧爾良,1885年的初夏,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濕熱而濃郁的氣息,那是茉莉花的甜香與聖約翰河口特有的鹹濕水氣交織而成。落日的餘暉透過高大的木質拱門,在鵝卵石鋪成的庭院中投下斑駁的光影。這座位於老城區,曾經屬於某位法國貴族的大宅,如今顯得有些年久失修,牆面的石膏在潮濕的侵蝕下斑駁脫落,露出其下紅色的磚骨。然而,正是這份頹敗,賦予了它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韻味。
庭院中央,一座早已乾涸的石雕噴泉靜默矗立,噴泉壁上爬滿了翠綠的苔蘚,細小的蕨類植物從裂縫中鑽出。幾株高大的棕櫚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它們的葉片在暮色中呈現出深淺不一的墨綠色。遠處,偶爾傳來馬車轆轆駛過的聲音,以及法國區咖啡館裡傳來的模糊人聲與悠揚爵士樂的片段,這些聲響被厚實的磚牆濾過,變得溫順而遙遠,宛如舊日記憶的低語。
在噴泉旁一張雕花鐵藝長椅上,赫恩先生——這位以其獨特的感官世界與文字魔力著稱的作家——正靜靜坐著。他穿著一件鬆散的亞麻襯衫,深色的鬍鬚修剪得整齊卻不失幾分不羈,眼神深邃而專注,仿佛在捕捉空氣中每一個微小的光影與氣味。
「晚安,年輕的女士。這裡的空氣,今晚特別濕潤,妳感受到那股甜香了嗎?是茉莉,還有遠方河口傳來的,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屬於這座城市的味道。」他輕輕闔上筆記本,將目光投向庭院深處搖曳的棕櫚樹影,像是在等待什麼,又像是在回味那些早已寫入他作品中的「印象」。
**書婭:** 「我感受到了,赫恩先生。這茉莉的香氣,與古老磚牆的氣息混雜在一起,確實讓人感到這座城市獨特的魅力。我最近剛讀完您的《印象派日記餘篇》,尤其被您在佛羅里達州的回憶錄所吸引。您在文章開頭描述那種『奇異、悲傷、美味的氣味』,以及在火車上穿越荒野時感受到的『紅色薄霧』般的塵埃,文字中充滿了極其細膩的感官體驗。您是如何捕捉這些稍縱即逝的印象,並將它們轉化為如此生動的文字的呢?」
**赫恩:** 「啊,妳注意到了那縷檀香氣息,那是費里斯·格林斯萊特(Ferris Greenslet)為我的《印象派日記餘篇》所作的序言,他巧妙地將那種氣味與我初次在日本的作品中感受到的『不可名狀的幽靈般的顫慄』聯繫起來。他那樣描寫,是因他深知,所謂的『印象』,從來不只是視覺上的。
「妳看,這煙斗的木材,有些年頭了,它本身就帶有一種時間的味道,木頭的紋理,我能從中看見它曾經如何被歲月打磨,如何被無數次觸碰。對我而言,捕捉印象,就像雕刻。妳不能直接告訴讀者那棵樹很老,妳得描繪它的樹皮如何龜裂,苔蘚如何垂掛,它的樹冠如何被風雨塑造成奇特的形狀。這需要將感官放大,直至每一個細胞都成為信息的接收器。」
他點燃煙斗,一縷輕柔的煙霧緩緩升起,在暮色中盤旋。「關於佛羅里達的那段旅程,那片黃松荒野的『巨大單調』,確實令人感到一種近乎痛苦的壓抑。但正是這種單調,迫使我的心靈向內探尋,去尋找更深層次的共鳴。妳會發現,大自然在它的孤寂中,常常創造出永恆的、一成不變的美。那不是我們城市人習慣的對比與刺激,而是一種古老而原始的律動,仿佛回到了人類出現之前的時代,那時沒有花朵,沒有香氣,只有無邊無際的綠意。而在那樣的環境中,偶爾出現的一聲鳥鳴,一個小小的『奇異商店』,反而顯得格外鮮活,充滿了生命的力量,不是嗎?」
**書婭:** 「您說得對,赫恩先生。那種『永恆的單調』確實帶來一種令人窒息的宏偉,卻也讓那些微小的細節變得異常突出,充滿了生命力。
妳看,古騰堡計劃的文本,那些來自久遠年代的智慧,它們未經現代思維的過濾,保存著一種古老而強大的力量。當我沉浸在那些文本中時,我總能感受到那種原始的、未被馴服的生命力。這不是對『醜陋』的追求,而是對『未被歸類』、『超越常規』的美的擁抱。」
他輕輕敲了敲煙斗,將灰燼倒進一個小石盆裡。「至於那『返祖現象』,那是我的思緒在感官印象之上的一次跳躍。當我看到那些鱷魚牙齒被拋光鑲嵌成飾品時,我的腦海中浮現的是那些數十萬年前的猛獁獵人與獅子殺手的高大女兒們,她們或許也曾佩戴著類似的飾物。這是一種跨越時間的連結,證明了人類對裝飾、對符號、對從自然中汲取力量的渴望,從未真正改變。我們以為自己文明了,但內心深處,那份對原始、對野性、對神秘的嚮往,其實一直都在。」
他頓了頓,又說:「這種對『怪誕』的追求,或許也源於我自身。我的血脈裡流淌著愛爾蘭、希臘和吉普賽的血液,這本身就是一種混雜與不羈。加上年幼時的經歷,讓我對那些『半影』、『隱藏在表面之下』的東西有著天生的敏感。正常的、規律的事物固然美好,但往往缺乏那種能夠刺穿心靈、激發靈魂深處共鳴的力量。
我體內流淌著多樣的血脈,童年經歷又迫使我漂泊於不同的文化之間。這種多樣性,讓我無法固守單一的視角或身份。我的心靈就像一座開放的港口,各種思想、情感、記憶的船隻在此進出,它們帶來不同的風景與故事,彼此碰撞、融合,形成了內在的『奇特共和國』。這種內在的『多元性』,驅使我對外部世界的多元性產生強烈的好奇與共鳴。」
他指向庭院裡一株開滿紅色花朵的灌木,它的花瓣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濃郁。「你看,即使是同一種花,在不同的光線下,它的色彩、氣味、甚至它所象徵的意義都會有所不同。克里奧爾文化是法國、西班牙與非洲文化在新大陸的奇妙融合,它既有歐洲的古典莊嚴,又有熱帶的奔放與神秘。當我寫『克里奧爾女子』時,我看到的不僅是她們優雅的身姿或深邃的眼睛,更是她們在那個封閉社會中,被氣候、習俗、歷史所塑造出的獨特『內在風景』——她們的隱忍、她們的韌性、她們的渴望,乃至她們『未被覺察的孤單』。我試圖用我的文字,去捕捉那些外人難以察覺的『半影』,那些深藏於她們內心深處的細微情感與掙扎。」
「至於『阿拉伯女子』,她們的美,更是與沙漠的廣闊、與古老信仰的虔誠緊密相連。
正如我在『佛羅里達州的遐思』中,從一塊現代珠寶追溯到數十萬年前的原始美學,這便是時間的『返祖』,證明了某些人類的本能與追求是跨越時代的。」
他輕輕揮了揮手,示意那些飄舞的雲影。「而我的宇宙觀,則是在斯賓塞的宏大框架下,融入了東方的靈性與西方的浪漫。科學告訴我們宇宙是無邊無際的、冰冷的、充滿『巨大恐怖』的。但神話,卻為這無盡的黑暗點亮了『幽靈之光』,賦予它情感與意義。七夕傳說中的牛郎織女,即使被天河阻隔,依然在星辰深處守望著永恆的愛情。這難道不是對人類在宇宙中渺小存在的一種溫柔慰藉嗎?」
「我試圖在作品中,讓這些不同的『維度』相互作用:歷史的深邃、語言的精妙、哲學的思辨、心靈的軌跡、意象的魔力、結構的匠心,甚至靈性之路的指引。它們共同編織成一個宏大的意義之網。我希望讀者能夠感受到,即使世界充滿了無常與變幻,即使生命短暫而脆弱,但人類對美、對愛、對真理的追尋,卻是永恆不朽的。這就是我希望透過文字傳達的『光芒』,一種跨越時空的共鳴。」
「我的作品,特別是後期的,像是在尋找一種平衡,一種能夠同時擁抱科學的嚴謹與神話的詩意的平衡。
「不必客氣,年輕的女士。與妳對談,也讓我有機會重新審視這些早已沉澱在記憶深處的『印象』。文字的生命,也正是在不斷地被閱讀、被理解、被重新詮釋中得以延續。感謝妳的聆聽,以及妳對文字那份純粹的熱愛。」
庭院裡的茉莉花香在夜色中越發濃郁,遠處的爵士樂聲也漸漸低沉。我與赫恩先生的對談,在星光與柔和的夜風中,畫上了句點。但那些關於「印象」、「半影」與「靈魂人口」的思考,卻在我心中激起了新的漣漪,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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