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蒙大拿州的冰川國家公園一路向西北攀登,越過邊境線,進入了加拿大的亞伯達省。這段經歷,說來簡單,不過兩句話而已。
但要細數我與史蒂芬之間有多少分歧,又有多少共識,那恐怕是《大英百科全書》也說不盡的。我壓根沒料到,當我在午後小憩,從夜裡十個小時輾轉反側的冰冷中恢復過來時,格雷厄姆的爐邊筆記裡,竟滲透了這麼多我的「林賽」風格。我可不對當時被他記錄下的任何觀點負責。然而,我白天的精力並不全用於思考,更多時候是為了在那些幾乎垂直的山上,努力跟上領先我四分之一英里的格雷厄姆。我記得我們最初的爐邊討論,是關於是否有帕特里克.亨利這個人。格雷厄姆一度認為那是我憑空想像的怪誕人物。但他後來查證了,才發現確有此人。在那次爭論之後,我記得我一直在努力地,從記憶中向他背誦布萊斯的《美國聯邦》——兩卷本,每卷一千頁,未刪節版。我對那兩卷書印象深刻。當年我是反禁酒聯盟的周日外勤人員,在鄉下簡陋的旅館裡、在緩慢的區間火車上,我逐頁閱讀。而現在,那些布萊斯書中無形的書頁,成了我們茶水的主要配料。我在畫作中也暗示了這一點。
我沒有告訴格雷厄姆我正在引用這位偉大的大使。
儘管如此,弗農.希爾與我們保持著良好的通訊,格雷厄姆書中的每一幅圖畫都精準地表達了格雷厄姆當時與我談論的一切,好讓我忘記那些跌倒與荊棘,並淹沒掉布萊斯的內容。
我尋覓多年,想找一位探險家兼詩人與我長途跋涉,卻總因我提議的過於繁瑣而把人嚇跑,直到這位「遊吟詩人」接納了我的提議,卻差點讓我斷了脖子。那是一段既宏偉又可怕的時光。對格雷厄姆這本書的明智評論,來自沃爾特.普里查德.伊頓。他沒有討論格雷厄姆或我的觀點,但他非常清楚地指出我們幾乎滑向永恆。他自己也嘗試過那些山,所以他知道。他應該再寫幾篇評論。
史蒂芬.格雷厄姆是我一生的摯友,我收集這些畫作就是為了證明這一點。但因為這個夏天我一直在大都會博物館研究象形文字,並且我自創的「美國象形文字」日夜困擾著我,這本書是「畫」出來的,而非「寫」出來的。我在此向評論家們聲明——那些詩句只是點綴,僅僅為了解釋這些圖畫。所以,直接來看,這本書更多是對藝術家弗農.希爾的回應,而非對史蒂芬。
那位「阿卡迪亞日曆」的藝術家判斷得絲毫不差。格雷厄姆和我的確身處阿卡迪亞,即使那裡有些粗獷。
「去太陽之山」是冰川國家公園眾山之珠。所有遊客都愛它,他們是對的。
它們召喚我們向西,去往冰川的山脈,
去那些是書本的礦藏,去那些自然的泉源。
***
那座被稱為「去太陽之山」的山峰,
在冰川國家公園裡,
是其中最瑰麗的一座,
當夕陽降臨,它便閃耀著翡翠與玫瑰的光芒。
在「去太陽之山」的山頂,我見到那無懼風暴的神秘公雞,
太陽的中心不過是牠的眼睛,
牠的雞冠不過是太陽的光芒與火焰。
在那冰川公園裡,白色的冰川之上,
在那蒙大拿與西方之上,
牠啼叫著,將牠的驕傲傳遍世界,
激情震動著牠那紅色的繡花背心。
最巨大的公雞也有幽默感,
但牠的壯麗更勝於趣聞。
我笑,因為牠行為像隻公雞,
我卻肅穆,因為牠是最大的一隻。
我喜歡公雞或火雞,
我喜歡牠們有時那種率直的無禮。
牠們既非雲雀,也非顫鳴的夜鶯,
然而牠們總以華麗的韻律歌唱。
當我聽到那巨大的日出之鳥啼鳴,
世界便不再有任何愚蠢的散文。
任何公雞都是一朵花般的禽鳥,
而這隻,是一朵深紅色的洋基玫瑰。
***
圍繞著那座名為「去太陽之山」的山峰,
在冰川公園,一座陡峭而高聳的山,
一隻好奇的鳥兒盤旋著,有著尖尖的喙,
牠引導我們進入每個洞穴,飛向高空,
穿越每朵雲彩,然後帶來漿果,
以及所有山間帶著酸味的禮物,
讓我們猜測哪些可以食用。
甚至當我們入睡時,牠尖銳的翅膀拍打著
疲憊的營火,或搖動樹梢的松果,
或像精靈的骨頭般,搖響枯枝。
那俗氣的鳥兒,「好奇心」啊!當我們
疲憊,消瘦,雙膝顫抖時,
我們將這鳥兒套上挽具。牠強壯如駝鳥,
拖著我們的行囊前行,
幫助我們越過下一道惱人的牆壁,
將我們拖到小木屋,以及遊客的休息廳。
而當我們再次成為年輕、飽食的男子時,
牠又拍打著門,召喚我們再次啟程。
***
薊藤看著蝴蝶們
消失在晨曦的天空中。
在名為「去太陽之山」的山峰旁,
一座令人眩暈的山,小徑蜿蜒曲折,
任何事物都尋不著沉穩的秩序——
我問那些罌粟:「你們看到了什麼精靈?」
它們搖動著長長的莖,對我嘲笑。
***
一個精靈經營著馬戲團,
有一隻驕傲自大的鴿子,
一隻謙卑的牛蛙,
還有一朵相當結實的雲。
在那冰川公園裡,綠色的牧場之上,
在那史蒂芬營火旁的岩石之上,
牠口吐泡沫,刨著蹄,向世界嘶鳴,
牠那羽毛般的側翼、羽飾和 bristling locks
似乎只是宣告的巨大旗幟,
宣告著獨角獸一如既往地活躍,
世界上沒有任何營火熄滅,
龍族棲息其中,還有成千上萬的
營火之子,正在亞洲的雲層中爪抓,
它們將隨明日的黎明為人類升起,
營火之龍,與古老的獨角獸一同
再次帶來玫瑰十字會的時代。
任何獨角獸都能驅散
那些被成人世界敗壞的思緒。
當我聽到那夕陽獨角獸嘶鳴時,
新的奇想在我血管中 bubbling and boiling。
任何獨角獸都值得牠的燕麥,
所以我們餵牠培根,我們又多泡了一杯茶,
牠喝下了。
然後牠像小馬駒般蜷縮起來,沉入夢鄉。
第二天,牠待過的地方,便湧現出龍族。
牠們披著富士山絲綢,
或者向史蒂芬談論珠穆朗瑪峰。
然後開始討論達連地峽那座奇特的山峰,
詩人們會爬上去好好看看太平洋。
史蒂芬後來是如何爬上去的,我就讓他自己說吧。
在熱帶森林中,獨自追隨那隻無懼風暴的獨角獸,
是場偉大的遊戲。
***
在名為「去太陽之山」的山峰上,
我又看到了老蘋果籽約翰尼。
在冥想的柔軟翅膀上,
我那由螺旋貝殼和花朵、
蓬鬆雲朵和閃爍時光組成的思想之舟,
我的思想之舟,終日隨著太陽前行,
越過冰川,駛向遠方。
我獨自坐著,但花栗鼠知道
我的船在高處,清晰可見。
我像放風箏一樣放飛我的船。那根線
是蜘蛛網般的絲線,纖細而薄,
從我的掌心延伸出來。
在那裡我看到船開始航行。
它從吉普賽人的生命線中誕生
一縷薄霧的羽毛,飛向黎明,
我感到手腕上的線軸在鬆開,
我看到那片羽毛在天堂的草坪上,
現在它是一艘閃爍的船,像剛醒的雲雀。
風箏線歌唱著,卻沒有斷裂。
它像小提琴的琴弦般拉伸,
被無形的潮汐和波浪彈奏著。
它歌唱著尚未誕生的斯普林菲爾德。
它歌唱著那些沉睡在墳墓裡的死寂時光。
它歌唱著將要誕生的美國,
歌唱著下面廣闊的地圖。
我的風箏翅膀上有著三色堇般的眼睛,
我看見了各州的花開與光輝,
卻又像一張兒童的積木地圖,別無其他,
只是遊戲室地板上平坦的圖案。
德克薩斯是南邊河畔的堡壘,
密西根是口中含著葉子的野雞,
伊利諾是一根玉米,在玉米束中,
緬因是一隻麋鹿角,灰如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