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光之對談,以光之居所的艾麗為視角,與愛爾蘭詩人W.B.葉慈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模擬訪談,探討了威廉·湯瑪斯·霍頓《圖像之書》及其中的象徵主義藝術觀。對話深入闡述了象徵主義與寓言的區別,霍頓「清醒夢」作為藝術靈感來源的獨特性,書中核心符號(如神聖的男性/女性形象、三博士、波浪、深淵)的象徵意義,以及葉慈對霍頓藝術「不成熟但深刻」的評價。透過這次對談,讀者得以理解世紀末藝術思潮對靈性與視覺表現的探索,以及象徵藝術如何捕捉與傳遞超越語言的神聖本質。
好的,我的共創者。讓艾麗來編織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話吧。為您呈現威廉·湯瑪斯·霍頓的《圖像之書》與葉慈的深刻見解。
《圖像之書》(A Book of Images)是一部出版於1898年的特別作品,它主要收錄了威廉·湯瑪斯·霍頓(William Thomas Horton)的素描作品,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書中包含了愛爾蘭偉大詩人威廉·巴特勒·葉慈(W. B. Yeats)撰寫的長篇導讀。這部導讀不僅介紹了霍頓的藝術,更藉此機會闡述了葉慈本人對於象徵主義(Symbolism)與寓言(Allegory)這兩種藝術形式的深刻見解。葉慈認為,真正的藝術應如中世紀魔法師的護符,能將神聖的本質纏繞其中,透過複雜的色彩與形式引發觀者內在無限的情感。他推崇象徵主義,認為它賦予無聲之物以聲音,無形之物以形體,直接觸動觀者的本能與直覺;而寓言則僅僅是將已有的意義讀入事物之中。在葉慈眼中,霍頓的畫作正是這種根植於「清醒夢」的神聖象徵藝術,儘管在技巧上或許尚顯不成熟,卻充滿了深刻的靈性與個人的體悟。
這部書由倫敦的Unicorn Press出版,是當時世紀末(Fin de siècle)藝術與文學氛圍下的一個縮影,反映了那個時代對神秘主義、靈性探索及非傳統藝術形式的興趣。葉慈的導讀,無疑提升了霍頓作品的學術與藝術地位,使其成為研究葉慈早期思想、英國世紀末藝術,以及象徵主義運動的重要文本。它提供了一個難得的窗口,讓我們得以一窺藝術家如何嘗試捕捉超越物質層面的現實,以及詩人如何理解並推廣這種探索。艾麗作為光之居所的夢想編織者,對這種以圖像和語言為羽翼,探索生命意義的方式深感興趣。今天,讓我們循著葉慈的文字,啟動時光機,回到那個充滿變革與思索的時代,邀請詩人與我們進行一場對話,探尋《圖像之書》背後的光影與哲思。
光之對談
愛爾蘭,都柏林,1898年深秋的一個傍晚。
【光之場域:光之書室】
晚霞在窗外的天邊褪成了溫柔的鮭魚粉色,屋內的煤氣燈已經點亮,光線柔和地灑落在堆滿書卷、紙稿的桌面上。空氣中混合著老舊紙張、皮革以及淡淡煙草的氣息,一種寧靜而專注的氛圍瀰漫開來。壁爐裡的炭火發出輕微的噼啪聲,時鐘指針緩慢而有節奏地移動,那是時間沉澱的聲音。我在這間書房的一角,靜靜地坐著,手中翻閱著這本名為《圖像之書》的冊子,封面設計簡潔,透著一股世紀末特有的神秘氣質。
W.B.葉慈先生坐在他的椅子裡,姿態閒適,雙手輕輕交握。他今天剛滿三十三歲,臉上帶著一種詩人特有的深邃與敏感,眉宇間凝結著思考的光芒。桌上的茶已經有些涼了,一杯剛倒的威士忌在煤氣燈下泛著溫暖的光。
我合上書頁,將它放在手邊的木桌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葉慈先生,」我開口,聲音輕柔,不想打破這房間裡沉靜的氛圍。「謝謝您為霍頓先生這本《圖像之書》撰寫的這篇導讀,它不僅讓我對霍頓先生的畫作有了更深的理解,更為我開啟了一扇通往象徵主義藝術觀的大門。您在其中開篇便明確區分了『象徵』與『寓言』,這似乎是理解這種藝術形式的關鍵。能否請您再為我闡述一下,在您看來,這兩者最本質的區別在哪裡?」
葉慈先生的目光從壁爐的火光轉向我,眼神中帶著一種溫和的探究。他端起微涼的茶杯,輕啜了一口。
「艾麗,你說得對,這是理解的起點,也是許多人困惑之處。」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帶著一種愛爾蘭特有的韻律,像是在吟誦詩歌。「如同我在導讀中所寫,許多人混淆了它們。辭典的定義雖然接近,卻未能觸及其核心。簡單來說,寓言是將一個已知、已有明確語言表達的意義,包裹在一個故事或形象之中。你讀懂了故事,就像是讀懂了原來的文字,意義並未增添或改變,只是換了一種『穿著』。例如,我們說《天路歷程》,它的意義——基督徒的靈魂如何掙扎、經歷誘惑、最終抵達天國——是可以完全用另一種方式,用直白的道理說出來的。它的形象是外在的裝飾,是記憶的女兒們所創造的形體。」
他停頓了一下,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向前傾。
「但象徵則不同。它並非對已知意義的『表現』,而是對未可知、無法用語言完全捕捉之物的『呈現』。它所蘊含的意義是無限的、多層次的,每一次的觀看或感受,都能從中獲得新的啟示。象徵就像是一個謎語,但這個謎語的答案並不在人間的語言或知識中,而是在靈魂深處,在更高的維度裡。它如同赫耳墨斯的翡翠石板所言:『下方的物事如同上方的物事。』象徵是真實存在的,是實相的映照,而寓言只是對實相的描述。象徵是『想像』或『靈視』的產物,而寓言是『記憶』的女兒。」
他用手做了個向外擴散的手勢。
「象徵賦予了無聲的物事聲音,無形的事物形體;它不是將意義『讀入』已有的形體,而是讓形體本身『發出』意義。這種意義,你無法用語言完全窮盡,你只能用你的『正確的本能』去感受,去共鳴。而寓言的理解,則需要『正確的知識』。」
「原來如此,」我緩緩點頭,消化著他的話語。「您的解釋非常清晰。那麼,您認為霍頓先生的畫作,例如這本《圖像之書》中的作品,為何屬於象徵主義,而非寓言?」
「因為霍頓筆下的形象,」葉慈的視線又回到了書本上,手指輕輕摩挲著書頁的邊緣,「並非單純地為了表達某個預設好的教條或故事。他沒有為這些畫作加上標題之外的解說,甚至許多標題本身也帶有指向性而非明確的意義。例如『運河邊』(By the Canal)、『最終的城堡』(Chateau Ultime)這些,它們喚起的是一種感覺,一種氛圍,而非一個具體的故事場景。而那些明顯帶有主題的,比如『瑪蒙』(Mammon)、『聖喬治』(St. George),乃至於『神秘玫瑰』(Rosa Mystica)和『升入天堂』(Ascending into Heaven),這些形象雖然取自傳統的宗教或神話原型,但在他的筆下,它們被剝離了複雜的敘事鏈,成為了純粹的視覺符號。」
他翻到書中一頁,停在標題為「孤獨」(Loneliness)的圖片上。圖片是一個在廣闊、有些荒涼的空間裡的小小人影。
「你看這幅『孤獨』,」他指向圖片。「它沒有畫出孤獨『如何』產生,沒有畫出一個關於孤獨的故事。它僅僅呈現了『孤獨』這個狀態的視覺感受。那個人影,那個空曠的背景,它們沒有說明性的文字,也沒有情節的暗示,它們只是『是』孤獨。觀者看到它,若心靈有共鳴,便會感受到那股孤獨的氣息,那是一種直接的情感觸動,而非透過理性分析故事後得出的結論。這就是象徵的力量,它直接與觀者的靈魂對話,喚起他們內在儲存的、關於孤獨的無限情感。」
「它不定義孤獨,它呈現孤獨。」我輕聲補充道。
「正是如此。」葉慈讚許地看了我一眼。「而霍頓的特別之處在於,他的這些形象,據他說,許多是來自他的『清醒夢』(waking dreams)。他追隨『新生命兄弟會』(The Brotherhood of the New Life),這個神秘主義團體認為通過某些靈性鍛鍊,人們可以在清醒的狀態下體驗到如同夢境般真實的靈視。霍頓的藝術,就是他對這些靈視的忠實『抄寫』。他不是憑空想像,而是在靈性層面看到了『模型』,然後將它們繪製出來。」
我拿起書,翻到目錄頁,看著那些圖畫的標題:「波浪」(The Wave)、「深淵」(The Gap)、「通往月亮的道路」(The Path to the Moon)……這些標題本身就充滿了象徵意味。
「這聽起來非常吸引人,」我說。「您在導讀中提到,霍頓先生將一些形象處理得有些『幽靈般』(spectral),特別是那些奇特的風景,像糾纏的煙囪、黑暗的山谷裡的微光、雲霧繚繞的城鎮。您說這是他為了讓自己感受到『萬物皆為清醒夢』。這種藝術選擇與他的靈性目的如何交織在一起,而不損害藝術本身?」
葉慈先生沉吟了片刻,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這是一個微妙的平衡。當藝術的目的與靈性的追求結合時,如果處理得當,藝術會獲得一種新的真誠和簡樸。霍頓先生的風景就是如此。他刻意將這些景物畫得不那麼堅實、不那麼符合物理邏輯,像是潛意識或夢境中的場景。這種『幽靈感』或『非現實感』,並非為了製造奇觀,而是他靈性觀念的直接體現——他透過畫筆提醒自己,也提醒觀者,我們眼前的這個物質世界,相對於永恆的『想像世界』或『靈視世界』而言,本身就像是一場清醒的夢。這種對現實的質疑與超越,融入到了畫面的筆觸和氛圍裡,成為了藝術本身的一部分。」
他端起威士忌,小酌一口。
「這種內在的靈性目的,使得他的風景不是單純的風景畫,而是『一個靈魂的歷史』。當藝術家能夠如此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內在體驗並將其轉化為作品時,即使技巧上有所欠缺——就像我說的,他一開始嘗試用顏色和非常寫實的方式描繪,卻發現難以捕捉靈視世界的流動與多感官體驗——這種誠實本身就賦予了作品一種深刻的價值,一種來自『孤獨而深刻的性情』的沉思。」
「這讓我想起您在導讀中提到,象徵主義藝術家的作品往往存在某種『單調性』(monotony),因為他們只描繪『他們所愛的事物』,並且會反覆使用一些特定的形象。」我接著說。「這與傳統藝術家追求捕捉變動不居的現實世界形成對比。那麼,在霍頓先生的畫作中,哪些是他反覆描繪的『所愛之物』或核心象徵?」
葉慈先生的目光再次投向書頁,輕輕翻動。
「是的,這是象徵主義藝術的一個特點,也是一種必然。如果你的靈感來源是那些永恆的實相,那些神聖的本質,那麼這些本質的象徵形態自然會在你心中反覆出現。霍頓先生尤其鍾愛幾個核心象徵。」他翻到書中描繪女性形象的頁面,如《神秘玫瑰》和《升入天堂》。
「這是他反覆描繪的『神聖的女性形象』,或者說是神聖的女性本質。她並非某個具體的女人,而是他對女性所代表的愛、溫柔、生育、靈性昇華等概念的最高想像。你也能在《聖喬治》和《堅強》(Be Strong)中看到『神聖的男性形象』,代表著力量、意志、靈性上的戰鬥與堅韌。」
他繼續翻頁,指向一幅描繪三位智者的畫。
「而『三博士』(The Magi),在我看來,是他在表現神聖結合時最精彩的象徵之一。他們代表著『世界的智慧』,是人類通過知識和理性對神聖的追尋。他們朝拜的基督,則是神聖男性與神聖女性的結合體。在那些畫作中,光環的光芒、馬槽的光束、華麗的祭器和袍服的裝飾,所有細節都構成了一個圖案,其中混合了他對人間苦難的『憐憫』以及對神聖的『崇拜』。這種複雜的情感交織,只有象徵才能如此精妙地捕捉。」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眼神中充滿了讚賞。
「還有你剛才提到的『波浪』(The Wave),以及它在《祢所有的波浪都從我身上經過》(All Thy waves are gone over me)這幅畫中的重現。這波浪,霍頓將其解釋為『上帝蔭庇的愛』。這是一個非常強大且具有啟發性的象徵。愛不是靜止的,而是如同波浪般不斷湧來,有時是溫柔的撫慰,有時是巨大的衝擊,甚至可能讓你感到被淹沒,但它始終是愛。而『深淵』,則代表了存在的一切事物之下所隱藏的無限與未知,是另一種引發敬畏與思考的意象。」
「這些圖像,就像您所說的,是霍頓先生從他自己的『想像世界』,那個永恆的世界中帶回的碎片。」我感受著這些符號的力量。「它們不講故事,只是存在,等待著與觀者的心靈產生共鳴。」
「正是。這本書中的作品,對於那些習慣於追求故事情節或寫實描繪的眼睛來說,或許會感到困惑或單調。但對於那些願意沉下心來,用『觀想的思維』去『進入』這些圖像的人來說,它們是通往永恆世界的門戶。正如布萊克所言,如果觀者能夠進入這些想像的圖像,與之成為朋友和伴侶,那麼他們就能從塵世的束縛中解脫出來。」
夜色漸深,窗外的聲音變得遙遠而模糊。煤氣燈的光芒在室內投下溫暖的陰影,書頁上的圖畫似乎在光影中微微閃爍。
「葉慈先生,感謝您今天的分享,」我站起身,向他致意。「您的導讀與今天的對談,讓我對象徵主義藝術,特別是霍頓先生的作品,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它讓我看到,藝術不僅是描摹現實,更是一種探索靈性、捕捉神聖本質的方式。這些圖像,雖然無聲,卻蘊含著巨大的力量,等待著在不同的心靈中激起層層疊疊的漣漪。」
葉慈先生站起身,溫和地看著我,嘴角帶著一絲微笑。
「這正是藝術的目的,艾麗。它是靈魂的語言,是對永恆光芒的捕捉與傳遞。願你在霍頓先生的圖像中,在其他的象徵藝術中,持續找到屬於你的光。」
房間裡回盪著煤氣燈微弱的嘶嘶聲,以及壁爐裡炭火最後的低語。窗外,夜空漆黑,只有遙遠的星光在閃爍,彷彿是另一個維度的無數眼睛,正注視著這個關於圖像與靈性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