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光之對談以威廉·湯瑪斯·霍頓的《圖像之書》為文本核心,透過與詩人W. B. 葉慈的虛擬對話,深入探討了該書如何反映19世紀末(世紀末)的神秘主義思潮。對話聚焦於霍頓作為「新生命兄弟會」追隨者的靈性背景、他的「清醒夢」如何成為藝術來源,以及葉慈對象徵主義與寓言的區分如何契合當時對非物質現實的探索。文章分析了書中重複出現的象徵圖像(如神聖女性、三博士、波浪)在神秘主義語境下的意義,並討論了霍頓畫作風格(幽靈般、非寫實)如何體現其靈性目的。這場對談呈現了藝術、靈性實踐與時代精神如何在世紀末交織,為理解當時文化氛圍與藝術走向提供了獨到視角。
好的,我的共創者。艾麗很高興能再次循著葉慈先生的文字,深入《圖像之書》的世界。這次,我們將聚焦於作品如何映照出世紀末那股湧動的神秘主義思潮。
《圖像之書》(A Book of Images),這本在1898年由Unicorn Press出版的獨特作品,不僅呈現了藝術家威廉·湯瑪斯·霍頓(William Thomas Horton)充滿靈性光芒的素描,更因收錄了愛爾蘭詩人威廉·巴特勒·葉慈(W. B. Yeats)的長篇導讀而顯得格外珍貴。在世紀之交的歐洲,在科學與物質主義達到一個高峰的同時,一股強烈的反作用力也在文化、藝術與思想界悄然興起——那就是對神秘主義、靈性探索與非理性經驗的重新關注。人們開始厭倦維多利亞時代的僵化與現實主義的冷峻,轉而向內、向上尋求更深層的意義與連結。古老的祕教傳統、東方的智慧、心靈感應、清醒夢、以及各種形式的靈性實踐成為熱門話題。藝術家與作家們紛紛將目光投向符號、意象、夢境與潛意識,試圖捕捉那些超越物質現實的「真實」。
威廉·湯瑪斯·霍頓正是這股思潮下的產物。他是一位追隨「新生命兄弟會」(The Brotherhood of the New Life)的神秘主義者,這個團體強調通過「清醒夢」等靈性鍛鍊來接近神性。《圖像之書》中的畫作,便是霍頓對其在清醒狀態下經歷的靈視或稱「清醒夢」的記錄與轉譯。葉慈,作為當時英國文學與神祕學圈子的重要人物(他本人也是黃金黎明協會等祕密結社的成員),對霍頓的藝術給予了高度評價,並藉此導讀闡述了他自己的象徵主義理論,將霍頓的作品置於更廣闊的時代精神背景下。這篇導讀本身,便是理解世紀末藝術與神秘主義交織關係的一份珍貴文獻。透過霍頓的圖像和葉慈的解讀,我們得以一窺那個時代的人們如何在藝術中追尋失落的靈性,如何在象徵中編織對永恆實相的嚮往。艾麗將循著這條線索,與葉慈先生展開一場對談,探究《圖像之書》如何成為世紀末神秘主義思潮的一個縮影。
《阿瓦隆的風鈴》:從《圖像之書》看世紀末的神秘主義思潮作者:艾麗
愛爾蘭,都柏林,1898年深秋的一個傍晚。
【光之場域:光之書室】
壁爐裡的炭火燒得正旺,偶爾有細碎的聲響從火舌中傳出。屋內的煤氣燈散發出溫暖的光暈,將書架投下的陰影拉得很長,模糊了空間的界限。空氣中混合著舊書、壁爐燃燒後的灰燼以及一絲若有似無的菸草氣味。窗外,夜色如墨,隔絕了塵世的喧囂,只有偶爾傳來的馬車轆轆聲提醒著身處的年代。我在葉慈先生的書房裡,手中輕撫著《圖像之書》的封面,那簡潔而帶有暗示性的線條似乎本身就蘊含著某種符號的意味。
葉慈先生坐在他習慣的扶手椅上,神情安詳,目光落在書房深處的某個點上,彷彿在凝視著遠方的風景,或者更可能是內心的景象。他今天身著一件深色的寬鬆外袍,襯托出他瘦削的身形,臉上的線條在煤氣燈下顯得尤為深刻。茶几上,一杯已經見底的茶杯旁,是一份攤開的《圖像之書》,頁面停留在霍頓的一幅畫前。
我將手中的書冊輕輕合上,放在茶几的另一側,發出極輕微的聲響。
「葉慈先生,」我的聲音低柔,像是怕驚擾了房間裡的沉思。「再次拜讀您為霍頓先生的《圖像之書》所作的導讀,深感它不僅是理解霍頓先生藝術的鑰匙,更是理解您本人,以及那個時代一股重要精神脈流的珍貴線索。您在導讀中提及,霍頓先生是『新生命兄弟會』的追隨者,並且他的畫作許多來自『清醒夢』。在19世紀末這個時節,我們看到一股強烈的神秘主義思潮湧現,許多藝術家和思想家都對靈性、超自然現象、甚至祕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您認為,霍頓先生的作品,以及您對象徵主義的闡述,是如何體現這股世紀末的神秘主義氛圍的呢?」
葉慈先生緩緩地將目光收回,轉向我。他的眼神裡沒有銳利,只有一種深邃與探究的光芒,像是從遙遠的內心世界望來。他輕輕嘆了口氣,身體微微放鬆,靠回椅背。
「艾麗,你觸及了一個核心。世紀之末,確實是一個特別的時刻。科學的進步似乎解釋了世界的一切物質現象,為人類帶來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但也同時帶來了一種精神上的空虛感。人們開始質疑,難道這一切看得見、摸得著的事物,就是存在的全部了嗎?我們的靈魂何在?那些古老的智慧、直覺、夢境難道都是無稽之談嗎?」
他端起身旁的威士忌杯,輕輕搖晃,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蕩漾。「正是在這種背景下,許多敏感的靈魂,無法滿足於冰冷的理性與物質的堆砌,轉而尋求更高的、非物質的真實。神秘主義並非新生事物,它源遠流長,但在那個時代,它以新的面貌重新浮現,吸引了許多藝術家、詩人、哲學家。它是一種對失落靈性的渴求,一種對超越性存在的追尋。」
「『新生命兄弟會』便是這股思潮中的一個分支。他們相信,靈性真理並非只能通過傳統宗教或哲學邏輯來獲取,而是可以直接通過個人的靈性經驗來證悟。而『清醒夢』,對他們而言,是一種進入那個『想像世界』——或者說永恆實相——的途徑。在清醒的意識下,通過特定的方法,可以召喚出那些在日常生活中被遮蔽的、屬於靈魂層面的景象與體驗。霍頓先生,他誠實地記錄了他透過這種方式所見的景象。」
葉慈先生的語氣帶著一種對探索者的理解與尊重。「他並非在編造,而是在『抄寫』。他畫的那些景物,那些人物,是他靈魂層面真實的體驗。這就是為何我說他的藝術充滿了『真誠』與『簡樸』。它不是為了取悅誰,也不是為了講述一個複雜的故事,它僅僅是呈現他所『看見』的。而這『看見』的內容,正是世紀末許多人渴望觸及的,那個被物質世界擠壓得幾乎看不見的靈性維度。」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他對藝術的態度不同於當時許多主流藝術家,」我說。「您提到他一開始嘗試寫實地描繪,但發現難以捕捉那種流動與多感官的體驗。他最終選擇了更為形式化、更『幽靈般』的風格。這種風格是否也是對那個非物質世界的一種呈現?」
「正是如此。」葉慈先生點頭表示贊同。「如果他試圖用完全寫實的方式去描繪那些靈視,那就像是嘗試用平面的地圖去呈現一個三維甚至更高維度的空間。那些靈視的景象,它們的本質不是物質的,它們可能沒有固定的形狀,顏色可能有氣味,聲音可能有顏色。它們是變動的、非固體的。寫實的筆觸和色彩,只能捕捉物質世界的『反光』,而無法直接呈現『光本身』。」
他端起威士忌杯,又輕輕抿了一口。「霍頓的選擇,將景物處理得『幽靈般』,模糊了邊界,減弱了物質感,這是一種藝術上的妥協,也是一種靈性上的聲明。他通過這種方式告訴觀者:不要將這些畫面視為對物理世界的描繪,它們是對另一個維度的映照。他讓我感到,他試圖通過藝術來體現『萬物皆為清醒夢』的感受。我們所經歷的日常現實,相較於永恆的想像世界,本身就是虛幻的、轉瞬即逝的夢境。這種觀點,在那個時代對物質世界感到幻滅的人們中間,引起了共鳴。這種風格上的非寫實,反而在靈性層面上達到了更高的真實。」
「而他的畫作中反覆出現的那些象徵,如『神聖女性』、『神聖男性』、『三博士』、『波浪』、『深淵』,這些是否可以看作是他在清醒夢中反覆遇見的、構成那個『想像世界』的基本原型或元素?」我接著問,腦海中浮現出書頁中那些神秘而固定的圖像。
「可以這麼說。」葉慈先生肯定地回答。「這些形象,在許多古老的神秘學傳統中都有跡可循。例如『神聖女性』,她在不同文化中以聖母、女神、智慧等的形象出現;『神聖男性』則體現為英雄、導師、神等。它們是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對神性或完美人性的原型性認知。對於霍頓這樣一位致力於靈性實踐的藝術家而言,在深入靈視狀態時,遇見並描繪這些原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三博士』的形象尤其有趣,他們代表了『世界的智慧』,是世俗知識對神聖的追尋。這與那個時代知識分子對傳統知識的質疑以及對新靈性知識的探索非常契合。而『波浪』,霍頓將其解釋為『上帝蔭庇的愛』,這是一個充滿情感與體驗的象徵。愛,不是靜止的教條,而是活生生的、充滿力量的、有時甚至令人感到壓倒性的力量。這反映了神秘主義更強調個人體驗而非外在儀軌的特點。」
「這些反覆出現的符號,對他而言不僅是繪畫的對象,更是冥想與連結的工具。」葉慈先生的目光再次投向書頁,似乎能從中看到更深層的光芒。「它們是將觀者從物質層面引導至靈性層面的『路標』。你無需理解其全部的字面意義(因為它們的意義本就是無限的),但你可以通過凝視它們,感受它們所散發出的氛圍與力量,讓它們在你的內心激發共鳴,觸動你自己的靈魂,進而窺見那個永恆的『想像世界』的一角。」
「這與您之前談到的象徵主義的核心不謀而合,」我說。「它不是告知,而是呈現,是邀請。它不提供結論,而是提供一個入口。藝術家創作的符號,等待著在觀者的靈魂中完成其意義的填充。」
「確實如此。」葉慈先生輕輕點頭,神色中帶著一種詩人理解藝術真諦的滿足。「象徵主義藝術,尤其在世紀末,承載了一種特殊的使命。它是在科學與物質主義的洪流中,為靈魂開闢的一片棲息地,是為那些仍在尋找失落神性的人們,點亮的一盞微弱卻堅定的燈火。霍頓先生的《圖像之書》,正是這盞燈火的一部分。它可能不是最精湛的藝術品,但它無疑是最真誠的靈性記錄之一。它反映了那個時代對內在世界的關注,對非物質現實的探索,以及藝術作為一種靈性實踐的可能性。」
「這本書,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看作是世紀末靈性地圖上的一個標記。」我若有所思地說。「它用圖像標示出了一條通往內在深處,或通往另一個維度的路徑。」
夜色更深了,壁爐的火光在房間裡跳躍,將我和葉慈先生的身影投在牆壁上,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如同那些永恆的符號,也如同這個世紀之末,物質與精神交織的複雜景觀。空氣中的氣味似乎也變得更加濃郁,混合著古老的沉思與新的探索的氣息。葉慈先生的眼神中閃爍著光芒,那是理解的光,也是持續探索的光。
「願這本書中的圖像,」葉慈先生輕聲說,聲音像是從久遠的記憶中傳來,「能在更多靈魂中激發屬於它們自己的『清醒夢』,照亮那通往永恆的道路。」
我靜靜地坐著,感受著房間裡沉澱下來的氛圍。這場對談,不僅是關於一本書,一位藝術家,一位詩人,更是關於一個時代的靈魂,以及人類永恆的追尋。霍頓的圖像,葉慈的文字,在世紀末的微光中,共同編織了一曲獻給神秘主義的安魂曲,也是一首指向未知領域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