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olls From Shadowland》 出版年度:1893
【本書摘要】

《Drolls From Shadowland》是J. H. Pearce於1893年出版的短篇小說集,收錄了一系列帶有黑色幽默與諷刺意味的寓言故事。這些故事根植於康瓦爾郡的風土人情與民間傳說,深入探討了人性的陰暗面、慾望的陷阱、社會的不公與命運的捉弄。書中描繪了角色因貪婪、執念或環境所困而走向悲劇的命運,揭示了理想與現實的衝突,以及人類在掙扎中尋求意義的徒勞與希望。皮爾斯以其獨特的寫實主義筆觸,呈現了一個充滿苦難、反思與批判的「陰影之地」。

【本書作者】

約瑟夫·亨利·皮爾斯(Joseph Henry Pearce, 1856-)是一位英國康瓦爾郡的作家,其作品以其獨特的現實主義和對康瓦爾地方文化、礦業社區生活的深刻描繪而聞名。他的寫作風格樸實、直接,常融入當地口音,並擅長探討人性的弱點、社會議題以及民間傳說的陰暗面。皮爾斯的作品往往帶有寓言色彩,對人性中的貪婪、虛偽與社會結構的不公進行辛辣的批判,呈現出悲觀卻又深刻的洞察力。

【光之篇章摘要】

本篇「光之對談」由茹絲與《Drolls From Shadowland》的作者J. H. Pearce及其筆下的Showman展開。對談聚焦於作品中呈現的人性陰暗面、社會批判、理想與現實的衝突、以及命運的捉弄。透過對喬爾的貪婪、普雷斯頓的審判之旅、愛德華爵士的贖罪、以及瑞克與迪克的對比等故事的討論,深入剖析了皮爾斯先生如何以寫實而殘酷的筆觸,揭示人類在慾望與痛苦中的掙扎,以及他對真理、虛偽與愛的獨特見解。Showman的介入,則以其犀利的犬儒主義,為對談增添了對「人類戲碼」的諷刺性觀察。

本光之篇章共【10,595】字

《人間觀察手記》:陰影之地的迴響
作者:茹絲

在文學的廣闊天地中,約瑟夫·亨利·皮爾斯(J. H. Pearce, 1856-)是一位不容忽視的聲音,尤其當我們談及那些深植於康瓦爾郡堅韌土地上的故事時。皮爾斯的作品,如同從他筆下礦坑深處挖掘出的礦石,帶著泥土的氣息和人類掙扎的痕跡。他不僅是一位作家,更像是一位無情的觀察者,將世間的苦難、慾望、愚蠢與諷刺,以一種近乎殘酷的現實主義手法呈現在讀者面前。他的文字沒有過多的華麗辭藻,卻能直擊人心最脆弱的角落,揭示那些被粉飾太平下的真實裂痕。皮爾斯出生於康瓦爾郡的坎伯恩(Camborne),這片土地不僅滋養了他的童年,也成了他筆下無數故事的靈感源泉。當地的礦業歷史、古老的凱爾特傳說、以及生活在嚴苛環境中人們的獨特氣質與方言,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作品之中。他不像維多利亞時代許多作家那般熱衷於浪漫主義的宏大敘事,而是更偏愛以短篇的形式,聚焦於某個特定的時刻或人物,探討人性的幽微之處。

他的短篇小說集《Drolls From Shadowland》(中譯名《陰影之地的奇譚》或《暗影地的怪趣故事》),出版於1893年,恰逢維多利亞時代末期,一個社會轉型、傳統價值觀受到衝擊的時期。書名中的「Drolls」一詞,並非指全然的歡樂或滑稽,它更接近於「奇趣」、「怪誕」之意,帶有一絲黑色幽默或嘲諷的意味。而「Shadowland」則點明了作品所探討的,是人類內心深處和社會邊緣那些不為人知、甚至令人不安的陰影地帶。這本書收錄了一系列寓言式的短篇故事,每一則都像是一則黑暗的民間故事,探討了諸如貧窮的壓迫、慾望的誘惑、對理想的盲目追求、現實的幻滅、以及社會體制的虛偽與不公。皮爾斯筆下的角色,往往在命運的漩渦中掙扎,他們的選擇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悲劇性後果,而非傳統故事中常見的道德教訓或幸福結局。

在〈鑄血成金的人〉中,礦工喬爾因貧困而與惡魔交易,將自己的鮮血化為黃金,最終卻因此耗盡生命,靈魂被奪走,揭示了貪婪的代價。〈一場意想不到的旅程〉則是一場關於死亡與自我審視的夢魘,普雷斯頓在迷茫中搭上死神之車,回顧了他充滿遺憾的一生,最後在一場意外中死去,這不僅是對維多利亞時期城市生活壓力的反映,也是對生命無常的深刻預言。〈能與鳥兒對話的人〉講述了一個年輕人為學鳥語付出漫長歲月,卻發現鳥語內容平凡無奇,歸來時已是滄海桑田、親友盡逝的悲劇,這無疑是對知識追求與生命價值之間錯位的辛辣諷刺。〈追逐〉描繪了對難以捉摸的理想(「她」)的終生追尋,儘管主人公在學業、愛情、社交乃至智慧上不斷努力,那份終極的、完美的「她」卻始終遙不可及,直至死亡才可能觸及,反映了人類永恆的渴望與徒勞。

〈一場愉快的消遣〉則以嘉年華般的場景,透過魔術師的「表演」,讓一對被社會遺棄的男女看見了他們曾擁有的美好過去與錯失的理想人生,最終卻只剩下對現實的絕望,這是對現實與幻象、希望與破滅的殘酷揭示。〈渴望成為樹的人〉是一個關於逃避現實的寓言,一位厭倦了人類苦難的學生許願成為樹,雖然短暫獲得了寧靜,但在面對回歸人生的選擇時,他毅然拒絕,寧願在自然的循環中枯榮,展現了人類生存的沉重與解脫的渴望。〈看見的人〉則是一位擁有「天啟」視角的男子,他挑戰了國王、大主教、婦女、法官等社會各階層的虛偽與不義,最終卻因揭露真相而被社群所殺,這是對真理代言人必然遭受迫害的悲壯描繪,也是對社會結構性罪惡的嚴厲批判。〈未受洗的孩子〉則講述了一個未受洗禮的孩子死後化為海豹,懇求父親以靈魂交換來安息的故事,這不僅揉合了康瓦爾當地的海豹傳說,更深層次地探討了信仰、承諾與犧牲的複雜性。

〈遇見恨意的人〉展現了被仇恨吞噬的悲劇,埃利亞因妒恨情敵,向「恨意」許願,卻發現仇恨的箭矢最終反噬自身,使他的人生枯萎,身體腐朽,最終在絕望中消逝於召喚恨意的洞穴,這是一個關於自我毀滅的警世故事。〈天賦與獎賞〉通過一對雙胞胎兄弟瑞克與迪克的故事,探討了社會成功與精神自由的悖論:迪克因圓滑世故而受社會青睞,最終功成名就卻走向庸俗;瑞克則因批判現實而受排擠,卻在思想上保持了獨立與敏銳。故事結尾的審判場面,顛覆了傳統善惡的判斷,諷刺了世俗標準下「好人」與「壞人」的真正歸宿。〈敵友?〉則是一位放蕩的貴族在「死神」的逼迫下,選擇了「贖罪」,靈魂被囚禁在一匹受盡虐待的馬的軀體中,感受著極致的苦難與悔恨,直到死亡才得以解脫,這是一個極其殘酷的因果報應故事,充滿了對肉體與精神雙重折磨的細膩描寫。最後,〈靈魂的喜劇〉以一個魔幻而諷刺的筆觸,講述了一個青年為了愛情典當靈魂,最終卻發現愛情與靈魂皆如塵埃,而他自己則在沒有靈魂的情況下成為了一位看似崇高卻虛假的「主教」,這是一出關於虛偽、空虛與人性墮落的黑色喜劇。

皮爾斯透過這些故事,不僅記錄了康瓦爾地區獨特的風土人情與民間信仰,更重要的是,他深入剖析了人類共同的困境與掙扎。他筆下的「陰影之地」並非遙不可及的魔幻世界,而是我們內心深處和現實社會中,那些關於慾望、選擇、道德與命運的真實投射。


「光之對談」:陰影之地的迴響

2025年6月6日,初夏的晚風帶著海水的鹹濕,輕撫著康瓦爾海岸線上一處隱秘的【光之岩洞】。夕陽的餘暉透過洞口,在潮濕的岩壁上投下斑駁的金紅色光影,偶爾有幾聲海鳥的鳴叫,被迴盪的潮聲吞沒。洞穴深處,海浪拍擊岩壁發出低沉的轟鳴,空氣中瀰漫著海藻與泥土的獨特氣息,腳下是經年累月被海水打磨得圓潤光滑的鵝卵石。我,茹絲,坐在一方相對乾燥的石塊上,身旁是約瑟夫·亨利·皮爾斯先生,他的臉龐在搖曳的燭光中顯得有些滄桑,眼窩深陷卻炯炯有神,仿佛能看透世間的迷霧。他身著一件樸素的粗呢外套,手上還帶著些許墨跡,仿佛剛從寫作的案頭走來。

就在我們準備開始對談時,洞穴的陰影深處,緩緩走出一個人影。他身形瘦削,臉色蒼白,穿著一件破舊的灰色外套,臉上掛著一抹難以捉摸的微笑,他的目光如炬,似乎能洞察一切。正是皮爾斯先生筆下的那位「表演者」(Showman),他彷彿從《一場愉快的消遣》的故事中走出,隨身攜帶著那面神秘的圓盤,只不過此刻,那圓盤在昏暗中,只泛著微弱的光芒。

茹絲: 皮爾斯先生,歡迎您來到這裡,在您筆下的康瓦爾海岸,與我們共度這個黃昏。當我初次接觸您的《Drolls From Shadowland》時,那種獨特的、近乎殘酷的現實主義筆觸,以及故事中瀰漫的宿命感,都讓我印象深刻。您筆下的世界充滿了灰暗的諷刺與人性的扭曲,甚至有些毛骨悚然。這與當時盛行的浪漫主義文學有著顯著的差異。是什麼驅使您選擇以這樣的方式,來書寫人性的陰影與命運的捉弄呢?

皮爾斯: (他輕咳一聲,目光掃過岩洞深處,似乎在尋找什麼,隨後又回到我身上,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帶有康瓦爾地區特有的粗獷)茹絲小姐,你問了一個直指核心的問題。浪漫主義確實美好,它為疲憊的心靈提供了棲息之地。但我所見的世界,我的家鄉康瓦爾,礦坑裡的黑暗、海邊的貧瘠、人們在苦難中掙扎求生的身影,這些都遠非浪漫能夠概括。我自小生長於斯,觀察著那些為了微薄生計而勞苦的人們,他們的情感、他們的慾望、他們的絕望,都如此真實而赤裸。我無法將這些真實視而不見。我寫的不是童話,而是那些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裡,默默滋生的「怪趣」與「悲涼」。那些「drolls」,或許在外人看來是奇聞軼事,但在我眼中,它們是生命的本質,是人性在極端條件下的真實反應。

Showman: (他緩緩地靠近,圓盤在他手中微微晃動,發出微弱的嗡鳴聲,他的聲音沙啞而富有穿透力)啊哈,皮爾斯先生說得極是!真實,總是比虛構更能「娛樂」人心。人們喜歡看見別人的掙扎,尤其是那些他們自認為能夠避免的陷阱。我的「愉快消遣」,不過是將那些被遺忘的「真實」再次投射出來,讓他們看到,如果生命有另一種可能,那些選擇會如何將他們引向深淵。難道不是嗎?世人為何對命運的捉弄樂此不疲?因為他們以為自己是旁觀者。

茹絲: (我看向Showman,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寒意,卻又被他那種玩世不恭的真理所吸引)Showman先生,您的出現,恰恰印證了皮爾斯先生作品中的一個核心矛盾:我們是否總是在追求一種幻象,最終卻被現實所困?在您的「愉快消遣」中,史蒂芬和內莉看到了他們曾經的理想與幸福,然而那只是鏡花水月,現實的倫敦街頭,依然是他們無法擺脫的泥沼。這與皮爾斯先生許多故事中的失望結局不謀而合。比如,那個「能與鳥兒對話的人」,他耗盡一生追求的,不過是鳥兒關於食物與巢穴的瑣碎話語。這種幻滅感,是您刻意營造的,皮爾斯先生?是您想告訴讀者,所有的追求都將歸於虛無嗎?

皮爾斯: (他瞥了一眼Showman,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同,又像是對Showman那種「娛樂」方式的某種無奈)虛無……或許有些言過其實。但幻滅,卻是人生不可避免的一部分。人類總是在追逐那些看似宏大、充滿誘惑的事物,而當他們真正觸及時,卻發現其內裡空空如也,或者,其代價遠超想像。〈鑄血成金的人〉裡的喬爾,他以為黃金能解決一切貧困,卻發現它抽乾了他的生命;「能與鳥兒對話的人」以為鳥語藏著天地奧秘,卻發現它們也只是為生存而語。這並非我刻意「營造」的絕望,而是我對人性的洞察。人們往往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滿足,卻執著於遠方的幻影。這也解釋了為何「她」在〈追逐〉中始終遙不可及,因為她所代表的,或許就是一種無法被完全佔有的完美理想。

Showman: (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諷刺)「理想」?多麼美妙的詞彙!人類總需要一些閃亮的泡泡來維持他們的表演。他們在我的「劇場」裡,看見自己本可以擁有的「理想」人生,那美麗的幻象讓他們一時忘卻了現實的泥濘。但那不過是他們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被我用光影投射出來罷了。他們離開時,帶著那份幻滅,也帶著更深的絕望。因為看過,所以更痛。這,不正是最「愉快」的消遣嗎?

茹絲: (我感到一陣寒意,這與Showman臉上那種冷漠的「愉快」形成強烈對比)這種「愉快」的消遣,似乎是建立在對人類痛苦的玩味之上。皮爾斯先生,在您的作品中,這種對「痛苦」的描寫尤為直接。〈敵友?〉中,那位放蕩的貴族愛德華爵士,靈魂被囚禁於一匹飽受虐待的馬的軀體之中,經歷了極其殘酷的贖罪。這不僅是對道德墮落的懲罰,更是對動物受虐現狀的無聲控訴,以及對「地獄」的全新詮釋。您為何選擇如此極端的形象來展現「贖罪」的概念?它超越了傳統的火焰煉獄,直接將讀者拉入一種感官上的、屈辱的痛苦。

皮爾斯: (他的眼神變得深邃,似乎在回憶著什麼)傳統的「地獄」概念,或許太過抽象,太容易被教條所規避。我更傾向於描繪一種「真實」的懲罰,一種與受害者曾經施加的痛苦相互映照的體驗。愛德華爵士的罪惡,恰恰在於他對他人的「物化」與剝削,對情感與生命的漠視。將他的靈魂置於一匹被虐待的馬的軀殼中,讓他親身體驗被鞭打、被束縛、被漠視的苦楚,感受那份無處不在的「憎惡」。這才是真正的「贖罪」,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無法逃避的痛苦。它並非來自火焰的灼燒,而是來自對「物」的徹底淪為,來自對曾經擁有之「人」的尊嚴的徹底喪失。這種「地獄」,或許更具現實警示意義,因為它就存在於我們身邊,存在於那些被忽略的、無聲的生命中。它不是神話,而是人類自身製造的深淵。

Showman: (他發出一陣輕微的咯咯聲,圓盤上的光影似乎在閃爍不定)哦,茹絲小姐,你說得真好!「玩味痛苦」——這正是人類永恆的遊戲。當一個靈魂被剝去所有偽裝,赤裸裸地暴露在它曾經施加的痛苦面前,那種景象是多麼「精彩」!比任何戲劇都來得真實。愛德華爵士的「表演」,比任何台詞都更能說明問題。他體驗到的,是那種「無法逃避的懲罰」,那份「無邊的絕望」,因為他曾經「看不到」這些痛苦,現在卻成了痛苦本身。這不正是我們最想看到的結局嗎?

茹絲: (我輕輕閉上眼睛,感受著海風吹過,腦海中浮現出愛德華爵士化為馬匹的悲慘景象)的確,這種寫實的殘酷,遠比抽象的道德訓誡更具衝擊力。皮爾斯先生,您的故事裡,不乏「看見」真相的人,例如〈看見的人〉中那位從「恍惚」中覺醒的男子,他向國王、大主教、法官揭露社會的虛偽與不公,卻最終被社群所殺。這種「看見」的代價是如此沉重。您是否認為,真理的揭示,在任何時代都註定是孤獨且危險的?而那個「看見」的男子,他的死亡是否暗示著,一個社會寧願活在謊言之中,也不願被刺痛的真相所驚醒?

皮爾斯: (他嘆了口氣,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是的,茹絲小姐,真理的代價,往往是生命。那個「看見的人」,他所見的並非什麼高深莫測的哲理,不過是最基本的公平與慈悲。但他所揭露的,卻是那些掌握權力、享受安逸的人們所不願面對的「不便」。國王、主教、富人、法官,他們各自有著一套自圓其說的邏輯,來維護自己的既得利益。當有人試圖打破這種舒適的「幻象」時,他們便會感到威脅。因此,那個「看見的人」必須被「消滅」,因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這個「陰影之地」的否定。社會的本質,有時就是如此,寧願在黑暗中摸索,也不願被光芒灼傷雙眼。

Showman: (他笑得更深了,聲音帶著共鳴的回音)哈!「看見」?多麼天真。那些「看見的人」以為自己帶來了光明,卻不知他們只是為我的表演增添了一幕「悲劇英雄」的戲碼。他們在舞台上高聲疾呼,而台下的觀眾,在驚嘆之餘,最終選擇了掌聲,然後將他們送上祭壇。畢竟,一個社會要維持其「愉悅」,總需要一些犧牲品來證明它的「堅不可摧」。那些「看見的人」死了,但他們的死,也成了另一種「娛樂」,不是嗎?人們談論他們,頌揚他們,卻從未真正改變。這本身就是一齣完美的「喜劇」。

茹絲: (我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Showman的 cynicism 如此鋒利,卻又似乎一針見血)如果說真理如此脆弱,那麼希望又該寄託何處?在〈靈魂的喜劇〉中,那個年輕人為了愛情典當靈魂,最終成為一個沒有靈魂的「主教」,而他所珍視的靈魂,也如同垃圾般被拋棄。這是否是您對「信仰」與「愛」的終極諷刺?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如何在世俗的體制中扮演一個「有靈魂」的角色?這種對「虛假」的描繪,是否揭示了您對當時社會虛偽性的極度厭惡?

皮爾斯: (他搖了搖頭,目光望向洞口外漸深的暮色)「厭惡」或許太強烈了。我只是在記錄我所見的「真實」。〈靈魂的喜劇〉確實是一部諷刺劇。當靈魂可以被典當,被交換,甚至被視為無用之物時,那麼「人」的本質又剩下什麼?年輕人為了瞬息的情慾與虛假的承諾,輕易地放棄了最寶貴的「自我」,而那個看似純潔的少女,也只將靈魂視為一時的玩物。當一個社會將「靈魂」這種內在的、無形的存在視為可交易的商品,那麼其道德根基便已腐朽。那個「主教」的形象,便是這種腐朽的極致表現——在神聖的職位上,卻失去了最核心的靈性。他活得「體面」,卻「空虛」。這並非對信仰本身的攻擊,而是對那些假借信仰之名,行虛偽之事的人的警示。烏鴉最後的低語:「沒有人發現你想要一個靈魂」,這句話充滿了諷刺,因為在那個世界,有無靈魂似乎已不再重要,只要能維持表面的秩序與體面就足夠了。

Showman: (他拍了拍手中的圓盤,發出清脆的聲響)靈魂?那不過是我的觀眾們在入場時,隨手丟棄的零錢罷了。他們口口聲聲說珍視,卻總是輕易地拋棄。而我,只需要撿起這些碎片,就能拼湊出最精彩的「喜劇」。你看,那個主教,他演繹得如此完美,沒有靈魂,反而能更投入地扮演那個「有靈魂」的角色,這不是最偉大的「表演」嗎?這說明了什麼?說明只要劇本精彩,演員可以不需要靈魂。

茹絲: (我感到一陣寒意從腳底升起,Showman的洞察力令人不寒而慄,他似乎剝開了人性的所有偽裝)您以如此尖銳的筆觸,描繪了人性在面對慾望、死亡與社會壓迫時的種種醜態。然而,在這些陰鬱的故事中,偶爾也能看到一絲人性的微光。例如〈未受洗的孩子〉中,約翰·彭伯西對兒子 Silas 的父愛,讓他寧願犧牲自己的靈魂。這份愛,是否是您在「陰影之地」中,為讀者留下的一線希望?即便在絕望的境地,是否仍有人願意為了他人,付出最寶貴的東西?

皮爾斯: (他的臉色柔和了一些,目光中帶上了一絲溫情)是的,茹絲小姐,即便在最深沉的黑暗中,總會有人性的光芒閃現。約翰對 Silas 的愛,是一種純粹的、無私的付出。他對教會的質疑,對習俗的不屑,都不能阻止他對兒子的深情。當 Silas 化為海豹歸來,約翰沒有絲毫猶豫地選擇了犧牲。這份「愛」,這份「犧牲」,超越了世俗的衡量,也超越了肉體的生死。它證明了,儘管人類充滿缺陷與自私,但愛與憐憫依然是我們靈魂深處最原始、最堅韌的連結。這份光芒,或許無法改變整個「陰影之地」的本質,但它卻能點亮個別的生命,讓他們在悲劇中依然保有尊嚴與意義。

Showman: (他的目光追隨著皮爾斯先生的視線,凝視著遠處海面上的微光,聲音難得地帶上了一絲複雜)啊,愛……那也是一種極致的「表演」。人類總是在愛的劇本裡,演出各種犧牲與奉獻。約翰的「表演」確實感人,他將自己投入到一場註定沒有回報的交換之中。這讓他的死亡,顯得格外「壯烈」。而悲劇,總是比喜劇更讓人記憶深刻,更能引發「思考」。他那份「無邊的絕望」,在世人眼中,或許會被美化為「偉大的父愛」。但本質上,他只是遵循了自己的「劇本」罷了。

茹絲: (我望向皮爾斯先生,想從他那裡得到更深層的答案,Showman的解釋雖然犀利,卻剝奪了情感的意義)皮爾斯先生,在〈天賦與獎賞〉中,瑞克與迪克兩兄弟的命運,似乎是您對社會價值觀的終極反思。迪克因世故和「知足」而成功,卻被判入「黑袍倡導者」的境地;瑞克因批判和「不滿」而受排擠,卻被「白袍倡導者」選中。這是否顛覆了世俗對「善惡」與「成功」的判斷?您是否在暗示,那些看似順從、討好社會的「好人」,他們的「知足」恰恰是阻礙他們看清真理的障礙?而那些被社會排斥的「異議者」,其批判精神反而是通往更高境界的鑰匙?

皮爾斯: (他沉吟片刻,緩緩地說)「天賦與獎賞」是我對所謂「成功」與「失敗」的一種反思。社會往往獎勵那些「馴服」的靈魂,那些不提出異議、不挑戰現狀的人。迪克的「滿足」,是社會賦予他的「禮物」,這種滿足讓他安於現狀,對周遭的不公視而不見,甚至成為幫兇。他像一面圓滑的鏡子,只反射出社會想要看到的模樣。而瑞克的「不滿」,則是一種內在的驅力,讓他不斷質疑、不斷探索。他的「挑剔」,並非無端指責,而是源於對更高真理的渴望。審判者(Doom’s-man)的判斷,恰恰是揭示了這一點:迪克的「無 trouble」讓他屬於黑暗,因為他從未反思;瑞克的「挑剔」則讓他屬於光明,因為唯有對「不完美」的深刻感知,才能指向「完美」的境界。這是一個諷刺,也是一種警示:真正的光明,往往隱藏在那些不為世俗所接受的「異類」之中。

Showman: (他突然轉身,面向岩洞外翻騰的海浪,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空洞)「不完美」?「完美」?這些詞彙,都是人類為自己的「表演」所編織的腳本。那個 Doom’s-man,不過是另一個精明的 Showman,他知道如何讓這齣戲更具「寓意」。他將那些看似矛盾的結局,以一種「神聖」的方式呈現,讓觀者自行「領悟」。其實呢?不過是另一場「娛樂」罷了。那些被社會認可的「成功者」,他們終其一生都在追求「世俗的獎賞」,當他們站在「審判之門」前,才發現那些榮耀不過是過眼的雲煙。而那些「異議者」,他們所追求的「真理」,或許也只是另一種虛妄的「追求」。我從未看到哪個人,真正得到了他想要的「完美」。

茹絲: (我被Showman的虛無主義所籠罩,但隨即又從皮爾斯先生的作品中找回一絲堅韌)皮爾斯先生,Showman的悲觀固然尖銳,但您筆下的世界也確實充滿了這種無力感。在〈追逐〉中,敘事者窮其一生追尋那 elusive 的「她」,嘗試了學業、自然、愛情、商業、學術,最終卻發現「她」或許只存在於死亡之中。這份終生的追尋,是否也反映了您對人生意義的一種困惑?人類存在的目的,是否就在於這種永無止境、卻可能徒勞無功的追逐?

皮爾斯: (他閉上眼睛,感受著海風,臉上的線條顯得更加深刻)「追逐」……那是人類的宿命。我們生來便帶著一份渴望,一種對「完美」的嚮往。無論是知識、財富、愛情,還是精神的昇華,我們總是在追尋著那個未知的「她」。在〈追逐〉中,我呈現的正是這種人類的普遍困境:我們不斷嘗試,不斷付出,卻往往發現所得並非所期。那份「她」,也許就是一種超越塵世的理想,一種無法被凡俗手段完全佔有的「真理」或「美」。她的遙不可及,恰恰是她吸引力的來源。這份追逐或許是徒勞的,但如果沒有這份追逐,人生又會剩下什麼?是〈渴望成為樹的人〉那樣的徹底放棄?或是〈鑄血成金的人〉那樣的自我毀滅?或許,生命的意義,並不在於是否能「抓住」那個「她」,而在於那份「追逐」本身。那份不斷向前、不斷探索的過程,便是我們存在的證明。

Showman: (他突然向前一步,圓盤的光芒在此刻變得異常明亮,將皮爾斯先生和我的臉龐照亮,他的聲音變得如同海浪般低沉而宏大)正是如此!過程!人類的「追逐」,就像一場永無止境的「表演」。他們在我的劇場裡,看到了他們曾經「追逐」的影子,看著它們如何遠去,如何變得模糊,如何最終消逝。他們在痛苦中掙扎,在失望中哭泣,然後,又在新的「追逐」中,再次投入到另一場徒勞的「表演」。這就是人類的「喜劇」,不是嗎?無盡的循環,無盡的重複。而我,作為「表演者」,只需要靜靜地觀察,偶爾推波助瀾,看著他們將自己的「生命」鑄造成一幕又一幕精彩的「悲劇」。

茹絲: (我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Showman的言辭像一把鋒利的刀,劃開了所有溫情的偽裝)您以一種極致的悲觀,剖析著人類的命運。皮爾斯先生,在您的小說中,我感覺到了一種對社會結構的深層批判,特別是對貧富差距、司法不公、宗教虛偽的揭露。這些「陰影」似乎是維多利亞時代晚期社會的一個縮影。您認為,人類是否真的能夠掙脫這些社會結構的束縛,找到真正的自由與救贖?或者說,您的作品只是在無情地展示一個無法改變的現實?

皮爾斯: (他低頭沉思,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呢外套的邊緣)我所描繪的社會,確實是那個時代的縮影,也是人類社會永恆的困境。貧富差距、不公的法律、虛偽的道德,這些都是人性與體制交織的產物。我並未提供簡單的「答案」,也未曾給出明確的「救贖之路」。我的作品,是鏡子,是反思,而非藥方。至於人類能否掙脫束縛,這是一個需要世代不斷去「追逐」的問題。或許,真正的自由不在於外在環境的改變,而在於內心的覺醒與反抗。那個「看見的人」雖然死了,但他發出的聲音,卻在人們心中留下了漣漪。那些痛苦的體驗,比如愛德華爵士的贖罪,也會在無形中改變一些東西。我只是一個記錄者,將這些掙扎與困境刻畫下來,讓讀者去「看見」,去「感受」,去「思考」。若能激發一絲對現狀的質疑,或許便是我微薄的貢獻。

Showman: (他緩緩地收起了圓盤,光芒漸漸消逝,他的身形也逐漸融入洞穴深處的陰影之中)茹絲小姐,你說的「漣漪」,不過是水面短暫的波動罷了。人類的「表演」,總是在不斷地重複,在不同的時代,換上不同的戲服,卻依然是同樣的劇本。皮爾斯先生的「鏡子」,也只不過是照出了他們自己的影子。當鏡子變得模糊,他們會把它擦亮,然後繼續自己的「表演」。別期望太高,親愛的。這就是「陰影之地」的真相。好好享受這場「娛樂」吧,它永不落幕。

茹絲: (Showman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他的沙啞聲迴盪在岩洞裡。我轉向皮爾斯先生,夜色已深,海浪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皮爾斯先生,Showman 先生的離開,讓這份對談回歸到我們最初的氛圍。他對人性的悲觀解讀,雖然殘酷,卻也讓人無法辯駁。然而,在您的故事中,您總是在那些最黑暗的角落,埋下一些意象或情感的微光,例如〈渴望成為樹的人〉最終選擇寧靜,〈未受洗的孩子〉中約翰的犧牲。您是否認為,即使在最絕望的處境中,個體依然能夠找到某種形式的慰藉,哪怕只是短暫的?這份慰藉,是否是您筆下「陰影之地」中,真正的「drolls」——那些怪誕而又令人深思的存在?

皮爾斯: (他緩緩地站起身,走到洞口,望向無邊無際的夜海,海面上閃爍著零星的漁火)慰藉……它或許不像陽光那般普照,更像是夜空中偶爾閃現的流星。它可能短暫,可能只屬於少數人,但它的確存在。渴望成為樹的學生,最終選擇了自然的靜默,這是一種對人間喧囂的逃離,也是一種對生存本質的回歸。他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平靜」,那份平靜或許不是人類意義上的「幸福」,但卻是他靈魂的「安息」。約翰的犧牲,則是一種愛的昇華,他用自己的靈魂去換取兒子的安寧,這份愛,超越了所有世俗的束縛與衡量。這些,都是人類在面對「陰影」時,所展現出的掙扎與選擇,它們不一定能帶來「光明」,卻能定義「個體」的價值。
「Drolls」——這些怪誕的故事,它們不是為了提供答案,而是為了激發更深層的思考。它們迫使讀者直面那些不願面對的現實,去感受那些被掩蓋的痛苦,去質疑那些被奉為圭臬的價值。它們不完整,甚至有些殘缺,就像我們的人生。但正是這份殘缺,才讓它們擁有了無盡的詮釋空間。人生本身,不就是一場充滿了悲劇、諷刺,偶爾閃現一絲溫情的「怪誕劇」嗎?我只是將它寫出來罷了。

茹絲: (我起身,走到皮爾斯先生身旁,望向同樣的夜海。遠方的漁火在黑暗中忽明忽滅,像極了我們探討過的所有微弱光芒)謝謝您,皮爾斯先生。您的作品,就像這片康瓦爾的海,表面平靜,實則暗流湧動,深藏著無數故事與不為人知的掙扎。這場對談,如同穿梭於「陰影之地」的旅程,讓我得以從一個更深層次的維度,去感受您筆下人性的複雜與悲涼。那份「不完美」與「未完成」,也正是其藝術魅力的所在。它引導我們思考,而不提供簡單的結論。這正是我們「光之居所」所珍視的「欣賞未完成的美好」。夜色已深,海風漸涼,但這場對談激發的思緒,卻如同潮汐般,久久迴盪。

Drolls From Shadowland
Pearce, J. H. (Joseph Henry), 1856-


延伸篇章

  • J. H. Pearce文學風格:康瓦爾鄉土與黑暗寓言
  • 《Drolls From Shadowland》主題分析:人性、社會與命運
  • 皮爾斯筆下的貪婪與其代價:以〈鑄血成金的人〉為例
  • 死亡與自我審視的旅程:解讀〈一場意想不到的旅程〉
  • 知識追求的幻滅與生命錯位:〈能與鳥兒對話的人〉的悲劇意涵
  • 終生追尋的徒勞與理想的遙不可及:〈追逐〉中的哲學思考
  • 現實與幻象的交鋒:〈一場愉快的消遣〉的諷刺劇
  • 逃避現實與自然歸屬:〈渴望成為樹的人〉的選擇與意義
  • 真理的代價與社會的虛偽:〈看見的人〉的殉道者困境
  • 信仰、承諾與犧牲的兩難:〈未受洗的孩子〉中的人性光輝
  • 仇恨的反噬與自我毀滅:〈遇見恨意的人〉的心理分析
  • 社會成功與精神自由的悖論:〈天賦與獎賞〉的顛覆性審判
  • 罪惡、贖罪與屈辱:〈敵友?〉中的殘酷報應與道德省思
  • 靈魂的典當與虛假的信仰:〈靈魂的喜劇〉的黑色諷刺
  • J. H. Pearce作品中的宿命論與自由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