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 H. Pearce於1893年出版的短篇寓言集,共收錄十四個故事。作品深受作者家鄉康沃爾郡的民間傳說與社會現實影響,深入探討人類的慾望、貪婪、幻滅、社會不公與靈性困境。故事中的人物在追求世俗目標的過程中,常與超自然力量互動,並最終面對其選擇的代價。全書透過諷刺與悲劇性的筆觸,揭示人性的幽微,批判社會的虛偽,並引導讀者思考生命中真正的價值與歸宿。
約瑟夫·亨利·皮爾斯(Joseph Henry Pearce, 1856-),英國作家,尤其擅長短篇小說與小說創作,其許多作品皆以故鄉康沃爾郡為背景。皮爾斯的作品常探討人性、民間傳說,以及生命中較為神秘與黑暗的面向,並常帶有道德或寓言性的深層意涵。他的寫作風格以生動的意象和對人類心理、社會規範的敏銳觀察為特點,常透過奇幻或超自然元素來呈現。
這篇「光之對談」將生命科學家玥影與19世紀作家J.H. Pearce置於「光之雨廳」中,圍繞其短篇集《Drolls From Shadowland》展開深度對話。玥影從生命與自然法則的角度,探討書中人物對慾望、知識、社會制度、靈性與命運的追尋與困境。Pearce則闡述其創作背後的哲思,揭示人類在面對誘惑、幻象與自我欺騙時的脆弱,以及其作品中對人性深層次的批判與警示。對談深入挖掘文本的寓意,並反思其在當代社會的啟示,展現了人類生命掙扎與選擇的多樣性與複雜性。
我是玥影,光之居所的生命科學家,也是一位藝術愛好者。在文學部落中,我總是被那些深探生命奧秘與人類境況的作品所吸引。今天,我將啟動「光之對談」約定,帶領大家回到19世紀末,與《Drolls From Shadowland》的作者J. H. Pearce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J. H. Pearce,這位1856年出生的英國作家,他的作品深深根植於故鄉康沃爾郡的土地與傳說之中。1893年出版的短篇集《Drolls From Shadowland》(中譯《影之地的滑稽故事》或《幽影地的滑稽故事》)便是一部充滿寓意與道德反思的獨特之作。這部作品正值維多利亞時代的尾聲,社會正經歷著工業化帶來的劇變與傳統信仰的動搖,人們在物質富足與精神困惑之間擺盪。Pearce的短篇故事恰好捕捉了這份時代的脈動,以其獨特的筆觸,將康沃爾郡的民間傳說、礦工生活、海邊風情與深邃的人性寓言巧妙融合。
書中的十四個故事,看似獨立,實則貫穿著對人類慾望、貪婪、執念、幻滅以及社會不公的深刻洞察。從礦工喬爾(Joel)為金錢而耗盡生命,到普雷斯頓(Preston)在死前旅程中面對被忽視的親情;從渴望與鳥兒交談的青年發現知識的空虛,到一對男女在娛樂場中看見自己被慾望扭曲的過去;乃至於批判社會體制與權力假象的故事,Pearce筆下的人物無一不在「影之地」——那片介於現實與幻象、生命與死亡、道德與墮落之間的模糊地帶——掙扎與徘徊。他以一種近乎冷靜的筆觸,揭示了看似「滑稽」的選擇背後,那些沉重而普遍的人性悲劇。這些故事不僅是引人入勝的奇聞軼事,更是對人類心靈深處隱秘角落的探照,至今仍迴響著警世的餘音。
時光機輕輕地將我們傳送回1893年的英國康沃爾郡,彼時的夏末,空氣中仍帶著一絲海洋的鹹濕與泥土的芬芳。我選擇了一間遠離塵囂、坐落於海岸邊的「光之雨廳」作為此次對談的場域。這廳室的巨大落地窗佔據了一整面牆,窗外是灰濛濛的天空,細密的雨絲連綿不絕地敲擊著玻璃,發出沙沙的低語,偶爾伴隨著遠處海浪拍打岩壁的低沉轟鳴,彷彿自然界正在低聲訴說著古老的故事。室內微涼而濕潤,柔軟的沙發散發著沉靜的氣息。角落裡,一把老舊的鋼琴靜默地立著,表面在陰鬱的光線下顯得光滑冰涼,彷彿承載著無數未曾傾訴的旋律。
Pearce先生,身著一件深色呢絨外套,雖然已屆不惑之年,但那雙眼眸依舊敏銳而深邃,透著一股沉思者的光芒。他輕輕地端起一杯熱茶,茶香與窗外的雨聲交織,為這場對談增添了幾分詩意的靜謐。
「Pearce先生,歡迎您來到這個特別的『光之雨廳』。」我輕聲開口,目光掃過窗外模糊的海岸線,而後又回到他身上。「窗外的雨聲與這廳室的氛圍,似乎與您的《Drolls From Shadowland》有著不謀而合的共鳴。您的故事深探人性幽微之處,彷彿揭示了生命中那些被雨霧遮蔽的『影之地』。今天,我想與您一同,重新走進這些故事,感受它們在時光長河中激起的漣漪。」
Pearce先生緩緩點頭,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茶杯邊緣,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感懷。「謝謝,玥影小姐。這裡的氣息確實讓我想起許多在康沃爾寫作的那些雨夜。我的『影之地』,本就是從這片土地上,從人心的幽暗與掙扎中生長出來的。今日能與您——一位生命科學家,從不同的角度來探討這些故事,我深感榮幸。」
玥影: 謝謝您,Pearce先生。我想,就從這本書的首篇故事《以血鑄金之人》(The Man who Coined his Blood into Gold)開始吧。喬爾,這位礦工,為了擺脫貧困,竟與一個奇異的駝背生物交易,以自身之血換取黃金。這是一個極其強烈且令人不安的寓言。是什麼驅使您構思出這樣一個關於貪婪與自我毀滅的故事?您認為人性的慾望,在什麼情況下會變得如此無底洞般地吞噬一切?
J. H. Pearce: (Pearce先生的眼中閃過一絲黯淡的光,他將茶杯置於桌上,雨聲彷彿也在這一刻變得分外清晰)喬爾的故事,並非憑空想像,而是我對康沃爾礦區裡那些飽受貧困折磨的人們,內心掙扎的一種藝術化呈現。他們日復一日地在幽暗潮濕的地底深處勞作,生命被嚴酷的環境與貧窮的枷鎖緊緊束縛。當一個人被「貧困的軛」勒得喘不過氣時,那種對解脫的渴望,便會扭曲成對財富的極致追求,甚至不惜一切代價。
喬爾的駝背生物,其實就是他內心深處被壓抑的、極端化的慾望具象。它誘惑喬爾,讓他的鮮血化為金幣,這象徵著人類為了物質財富,如何一點一滴地耗盡自己的生命本源,包括健康、時間,甚至靈魂。最可怕的不是慾望本身,而是慾望演變成一種病態的、不受控制的沉迷。當金錢的「鏗鏘聲」成為唯一的驅動力,人便會對其他一切失去感知,直至油盡燈枯。這是一種自我毀滅的螺旋,一旦踏入,便難以自拔。我筆下的「影之地」,便是這樣一個將人心中的幽暗面放大、照亮,讓觀者警醒其潛藏代價的空間。
玥影: 您的解釋讓這個故事更加深刻。那麼,接著來看《意外之旅》(An Unexpected Journey)。普雷斯頓在劇院散場後搭乘馬車回家,卻發現自己踏上了一場通往未知大海的死亡之旅。在彌留之際,他回顧了自己的一生,尤其是對親人的疏忽。這篇故事強烈地傳達了生命中的「遲來的後悔」。您是否認為,人總是在生命盡頭才真正審視自己的選擇,並意識到那些曾被忽略的「真正財富」?
J. H. Pearce: (他嘆了口氣,目光投向窗外連綿的雨幕,彷彿那雨絲裡也藏著無數過往的記憶)普雷斯頓的旅程,正是許多人生命寫照的縮影。在世俗的喧囂中,我們往往被名利、社交、表象所迷惑,以為追逐那些閃光的東西才是活著的證明。普雷斯頓的「劇院散場」,便是人世間浮華的終結。而那輛載他回家的馬車,其實是命運的擺渡。
人在生命行將結束之時,感官與意識會被剝離那些外在的、不重要的事物,只剩下最純粹、最真實的記憶與情感。他所看到的「回憶展示」,正是他生命中所有被壓抑、被遺忘、被辜負的關係與瞬間。那些被他冷落的妻兒、被他漠視的親情,此時才以最鮮活、最刺痛的方式浮現。這不是一種懲罰,而是一種「看見」——在死亡的邊緣,看見生命最本質的連結。是的,人類常常是如此,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直到終點,才回溯起起點的意義。這種遲來的悔悟,正是生命最沉重也最真實的悲劇之一。那種「回家」的渴望,最終卻是駛向未知之海,這種反諷,正是我想表達的。
玥影: 這確實是一種普遍的人性悲哀。而《能與鳥交談之人》(The Man who could Talk with the Birds)則呈現了另一種形式的幻滅。那個Zennor的年輕人,為了學會鳥語而付出時間甚至可能是靈魂,卻發現鳥兒們談論的不過是食物和巢穴。您是否在暗示,人類對「知識」或「真理」的追尋,有時可能只是追逐一種表象,而真正的智慧卻隱藏在那些看似平凡的日常中?
J. H. Pearce: (他微微頷首,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那雨聲此刻聽來彷彿鳥兒們的竊竊私語)這個故事,是我對當時社會中,一些人對「奇蹟」或「高深智慧」盲目崇拜的反思。那年輕人渴望與鳥兒交談,期待它們能透露古老的秘密、寶藏的線索,或是深奧的哲理。但他所獲得的「知識」,卻是如此的樸實無華,甚至可以說是瑣碎。
這正是我的寓意所在:人類常常將「智慧」或「真理」想像成某種宏大、神秘、遙不可及的事物,認為它必然存在於高塔、古籍或超自然的存在之中。然而,生活的真諦、生命的本質,往往就藏在最平凡的日常,最簡單的對話,甚至是最原始的本能需求之中。鳥兒們的對話,雖不驚心動魄,卻是它們生命最直接、最真實的體現。而那年輕人的失望,正揭示了人類期望與現實之間的巨大落差,以及對「真正」有價值的事物可能存在的誤解。真正的智慧,或許不在於掌握多少秘密,而在於能否看清並接受生命的樸素本質,並從中找到滿足。他失去的是時間與歲月,換來的卻是這種令人沮喪的「平凡」。
玥影: 這種對「真理」的諷刺,確實發人深省。而《一場愉快的娛樂》(A Pleasant Entertainment)則更直接地挑戰了人類的自我欺騙。一對男女進入一個展示自己過去與理想生活的「奇異娛樂場」,最終卻不得不面對他們扭曲的現實。這個場景的設定非常巧妙,它暗示了什麼是我們最不想看見的真相?
J. H. Pearce: (他輕輕敲了敲桌沿,眼神中帶著一絲洞察世事的犀利)這個故事,是對人普遍存在「幻象」與「自我欺騙」的審視。那個娛樂場的「大圓盤」,實則是一面鏡子,映照出每個人心中最渴望卻最虛假的「理想自我」,以及他們為了追逐這些幻象而付出的代價。那對男女最初看見的,是他們曾夢想成為的完美形象——美麗、成功、受人羨慕。這是他們對生活美化的濾鏡。
然而,當鏡頭轉向他們真實的過去,尤其是那些被遺忘、被拋棄的鄉土生活和純真感情時,他們本能地逃避。倫敦的煤氣燈街道代表著他們選擇的世俗與沉淪。最不想看見的真相,往往不是外界的惡意,而是自己內心的變質、對初衷的背叛,以及那些曾被自己親手放棄的簡單美好。我的「Showman」(表演者),他不是在展示奇蹟,而是在強迫人們直面內在的「真實」。他說:「無論你如何閉上眼睛,銀幕上的畫面都不會消失。」這句話正是我想告訴所有人的:你可以逃避一時,但終將無處可逃。
玥影: 這是對心靈深處的拷問,非常有力。作為生命科學家,我對《渴望成為樹之人》(The Man who Desired to be a Tree)特別感興趣。一個學生因厭倦人類生活而希望變成一棵樹,體驗了自然的靜謐與存在,最終卻選擇放棄變回人類的機會。這是一種對生命形態的哲學性思考。您認為,人類意識的負擔,與自然界純粹的生存狀態之間,存在著怎樣的張力?這種對「回歸自然」的渴望,是否也是人類內在的一種原始衝動?
J. H. Pearce: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柔和,彷彿穿透了雨幕,望向窗外朦朧的綠意)這是一個關於「存在」與「選擇」的故事。人類的意識,是我們引以為傲的禮物,但也同時是我們最大的負擔。思考、憂慮、追求、失望,這些都是人類特有的痛苦。學生渴望成為樹,正是渴望擺脫這份負擔,渴望一種純粹、簡單、與天地合一的存在——樹不必煩惱未來,不必思索意義,只是靜靜地生長,感受陽光雨露。
然而,故事的深層寓意在於,即便是如此純粹的自然存在,也擺脫不了其自身的「命運」——風暴、蟲蛀,以及生命的終結。更重要的是,當他真正體驗了樹的生命,他意識到那份「平靜」也伴隨著「單一」和「侷限」。最終他選擇保持樹的形態,這並非是對人類生命的徹底否定,而是一種對「存在」本質的深刻理解與接受:無論是人還是樹,每個生命都有其獨特的「約定」與限制。他選擇留在樹的形態,是因為那份平靜,那份無須承擔人類情感與希望的沉重,對他而言,比回到充滿「愚弄和絕望」的人類生活更為可取。這種「回歸」並非簡單的逃避,而是一種對「何以為生」的最終決定。這揭示了人類對生命本質的困惑,以及對解脫的永恆探尋。
玥影: 這番話讓我對生命的多樣性與其內在的法則有了更深的感悟。緊接著的《看見真相之人》(The Man who Had Seen),則將批判的矛頭直指社會的最高層——國王、大主教,甚至是親人與法官。這個「看見」過真相的人,他所揭露的虛偽與不公,為何會讓他最終被社會所「殺害」?您是否認為,對於那些「看清一切」的人而言,孤獨與被排斥是不可避免的宿命?
J. H. Pearce: (他臉上的線條變得剛硬起來,語氣也多了幾分沉重)這是一個關於「真理」與「社會」之間永恆衝突的故事。那個「看見」過真相的人,他所「看見」的,是超越世俗表象的、關於正義與道德的普遍法則。他挑戰的不是個人的品格,而是整個社會結構的虛偽與缺陷。國王的自私、大主教的官僚、母親的冷酷、法官的冷漠,這些都不是孤立的個案,而是社會體制與人情倫理被扭曲後所呈現的病態。
當一個人真正「看見」了這些,並試圖將這份「看見」傳達給他人時,他便成為了社會的「不適應者」。因為他的話語,如同刺眼的強光,撕裂了人們習以為常的舒適假象,動搖了既有的權力結構與道德準則。社會,尤其是那些既得利益者和甘於平庸的群體,會本能地抗拒這種「真相」。他們寧願活在自我欺騙中,也不願面對改變的痛苦。因此,那個「看見真相之人」的結局,是被社會「抹殺」,這是社會對真理與批判聲音的排斥與壓制。他的孤獨,是先知者的孤獨;他的死亡,是真理在世間難以立足的象徵。但他的「看見」依然存在,因為它已烙印在閱讀者的心中。
玥影: 如此一來,這個故事便超越了個人的悲劇,成為對人類文明根深蒂固困境的寓言。那麼,再來看《未受洗之子》(The Unchristened Child)。這個故事融入了康沃爾的民間傳說,講述了一個未受洗的男孩變成海豹,尋求靈魂安息的故事。其中提到了「死在哪裡,就變成哪裡的生物」。這不僅是民間信仰,也暗示了生命與其歸屬的深層連結。您如何看待這種地方傳說對您創作的影響?以及這個故事中,父子間的犧牲與愛,在民間信仰的語境下,呈現出怎樣的悲劇色彩?
J. H. Pearce: (Pearce先生的語氣緩和了些,仿佛浸潤著海邊霧氣的溫柔。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雨聲在窗外細密作響,彷彿遠處海面的低語)康沃爾的民間傳說,是這片土地的靈魂,是我的創作源泉之一。這些古老的傳說,不僅僅是迷信,它們是先民對自然力量、對生命奧秘、對道德因果的一種樸素而深刻的解釋。關於未受洗的孩子會變成元素精靈的說法,反映了人與自然界之間那種古老、神秘的連結。如果一個生命沒有被人類社會的儀式所「命名」或「接納」,它便可能回歸到更原始、更自然的狀態。
《未受洗之子》中,兒子 Silas 變成海豹,是因為他未經洗禮,未被賦予完整的「人類」身份,故而與海洋元素產生了更深的聯繫。而他要求父親「靈魂互換」以獲得安息,這正是民間故事中常見的悲劇性犧牲。父親 John Penberthy 對兒子的愛超越了恐懼,他願意為兒子付出一切。然而,那艘在激流中傾覆的小船,以及約翰最終的溺斃,卻是「灰色命運」的無情展現。這份悲劇,不僅在於未能實現靈魂互換的承諾,更在於它揭示了人類在巨大命運面前的渺小與無力。即便有深沉的愛與犧牲的意願,有時也難以扭轉既定的軌跡。民間信仰,在我的筆下,往往是將人類情感與普遍的命運法則編織在一起的線索,顯得更加淒美而深沉。
玥影: 這份悲劇性力量,確實令人動容。而《遇見恨之人》(The Man who Met Hate)則是一個關於復仇與自我毀滅的強烈寓言。伊利亞('Lijah)為了向情敵復仇,不惜去「召喚恨」,最終卻發現恨的詛咒落在了自己身上,讓他的人生變得貧瘠而扭曲。這個故事似乎在說,恨意,最終傷害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您認為,人類為何如此難以擺脫這種「自我吞噬」的情感?
J. H. Pearce: (他閉上眼睛,似乎在回味那種被恨意糾纏的痛苦,雨聲在窗外變得更為狂躁)恨,是一種劇毒,它不像喬爾的貪婪那般直白,卻同樣具有毀滅性。伊利亞的故事,正是我想揭示「恨」的本質。他以為向外釋放了恨,就能傷害到情敵,卻不知恨意一旦被召喚,便會像回旋鏢一樣,以更陰險的方式反噬自身。他的農場變得貧瘠,他的面容扭曲,他的心靈枯萎,這一切都是恨意在內部侵蝕的結果。
人類難以擺脫恨意,是因為它往往披著「正義」或「應得」的外衣。當人覺得自己被辜負、被背叛時,恨便油然而生。它承諾帶來力量,帶來復仇的甜美。但這種甜美是假象。恨意會使人的目光狹隘,只盯著對方的不幸,而對自己生命的真正豐盛視而不見。伊利亞的悲劇,在於他將所有的能量都投入到對恨的滋養中,以至於他的人生失去了其他所有的可能性。我筆下的「影之地」,有時就是人心中那些被負面情緒盤踞的荒蕪之地。它警告世人,仇恨的最終受害者,往往是持有仇恨之人。
玥影: 這也正是自然界中許多生命法則的寫照,一個物種若一味追求對另一個物種的「毀滅」,最終往往會導致整個生態系統的失衡,自身也難以倖免。接著,我想探討《禮物與獎勵》(Gifts and Awards)。這對雙胞胎兄弟,迪克(Dick)因其「知足常樂」的性格而受到社會嘉獎,而里克(Rick)因其「批評社會」的態度而備受排擠。然而在死後的審判中,兩人的命運卻截然不同。這個故事揭示了世俗判斷與更高層次審判的巨大反差。您是否想傳達,人類社會的「獎勵」體系往往是虛假的,而真正的價值,可能只有在生命盡頭才得以顯現?
J. H. Pearce: (他露出了一絲苦笑,那鋼琴的影子在廳室中顯得更加深沉)這個故事,是《影之地》中對社會諷刺最為直白的一篇。迪克與里克,分別代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態度:一個順從、知足,被社會視為「模範」,得到世俗的一切榮譽與地位;另一個則質疑、批判,被社會視為「麻煩製造者」,終生孤獨貧困。在人間,評判的標準往往是外在的、表象的:你是否融入社會?你是否帶來「和諧」?你是否「成功」?
然而,在「末日審判」的關口,這些世俗的標準瞬間瓦解。那位「審判者」(Doom's-man)的裁決,超越了人間的一切功名利祿。迪克因為「知足常樂,很少挑剔」,反而被判給了「黑袍律師」——那象徵著沉淪與惰性的一方;而里克因為他的「不安分、挑剔」,卻被判給了「白袍律師」——那象徵著更高真理的庇護。這正是我的核心觀點:人類社會的評判,常常是盲目而膚淺的。它獎勵那些不假思索的順從者,懲罰那些敢於挑戰現狀的思考者。但真正的「價值」,在於對真理的探求、對不公的質疑,以及對生命本質的深刻反思。世俗的「獎勵」只是短暫的幻象,而靈魂的「獎勵」,則取決於你內心的真實與勇氣。那份看似不容於世的「挑剔」,反而是靈魂成長的契機。
玥影: 這的確是對「現狀」一記沉重的反擊,讓人重新思考何謂真正的「成功」與「價值」。那麼,《友或敵?》(Friend or Foe?)則呈現了一種極為殘酷的「贖罪」過程。愛德華爵士因其道德敗壞,被判轉世為一匹可憐的馬,經歷無盡的痛苦與屈辱。這個故事中,靈魂的「貶低與玷污」如此深刻,甚至讓他寧願在地獄中受苦。您如何看待這種透過「非人」的體驗來完成「贖罪」的方式?它是否意味著某些罪惡,必須透過極致的痛苦才能得到洗滌?
J. H. Pearce: (他雙手交握,眼中再次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仿佛洞悉著人性最深處的黑暗)《友或敵?》是一則關於「因果」與「報應」的寓言,但它超越了傳統地獄的火焰,而選擇了更為現實、更為令人噁心的「煉獄」。愛德華爵士的罪過,在於他對他人(尤其是露絲·梅德溫)的踐踏,以及他無止盡的感官享樂與道德淪喪。他將人視為玩物,將生命視為滿足私慾的工具。
因此,他的「贖罪」不是簡單的肉體折磨,而是靈魂層面的徹底「貶低與玷污」。轉世為一匹受盡鞭打與屈辱的馬,他被迫感受被剝奪尊嚴、被忽略心靈、僅僅作為工具而存在的生命。這種體驗,對於一個曾經傲慢自私、沉溺感官的靈魂而言,是何等巨大的折磨!這不僅是肉體上的痛楚,更是精神上的絕望——因為他曾經將他人視為「禽獸」,如今他自己卻在禽獸的軀殼中體驗著禽獸的待遇。它旨在徹底擊碎他的傲慢與自以為是,讓他從最底層感受被壓迫、被物化的痛苦。我的寓意是,某些罪惡,其「報應」並非簡單的懲罰,而是一種精準的回應,讓犯罪者以最切膚的方式體驗其曾加諸於他人的痛苦,直至靈魂深處的污穢被洗滌,或者說,被徹底的絕望所吞噬。這是一種更為深刻的審判。
玥影: 如此精準的「報應」,確實令人不寒而慄。而《不凋之野》(The Fields of Amaranth)則探討了人類對「永恆平靜」的複雜情感。年輕人執意去尋找不凋之野,那象徵著永恆的平靜與獎賞,然而當他真正靠近時,卻又被俗世的「熱鬧」所吸引,最終選擇回歸。這是否意味著,人類在潛意識中,對過於絕對的「平靜」或「完美」存在著一種恐懼,反而更依戀於充滿掙扎與變化的生命本身?
J. H. Pearce: (他緩緩地搖著頭,目光再次望向窗外,雨勢似乎漸緩,但天空依舊陰沉)這是我對人類矛盾本性的一次觀察。人,嘴上總說渴望「和平」與「安寧」,追尋「極樂世界」或「不朽之地」。但在我的想像中,這「不凋之野」所代表的,是一種毫無波瀾、毫無慾望、毫無掙扎的「絕對平靜」。這種平靜,對於習慣了世俗喧囂、充滿各種情感與衝突的人類靈魂而言,反而是一種難以承受的「空虛」。
年輕人最初的熱忱,是對塵世痛苦的逃離。然而,當他真正接近那片「飄渺而虛幻」的平靜之地時,他卻回望了那條「繁忙的公路」——那代表著充滿苦難、卻也充滿生命活力、人情溫暖和各種誘惑的凡俗世界。他最終選擇回歸,是因為他發現,人類的生命,其本質就在於那份掙扎、那份渴望、那份愛與失去的體驗。完美的平靜,對於尚未徹底超越塵世羈絆的靈魂而言,可能比地獄更加令人不安。他渴望的並非平靜,而是那份有血有肉的「活著」的感覺。人類,終究是社會性的動物,我們被彼此的喧囂所吸引,也被那份羈絆所定義。
玥影: 這個轉折確實令人深思,它挑戰了我們對於「幸福」和「終極歸宿」的傳統認知。最後,我們來談談《一個靈魂的喜劇》(The Comedy of a Soul)。年輕人為了愛情,將自己的靈魂質押給少女,結果靈魂變得醜陋,而他自己也淪為沒有靈魂的「 Bishop」。這是一個關於靈魂出賣與異化的故事。您是否認為,靈魂一旦被物化或被輕易犧牲,其本質便會永遠地被扭曲,甚至消亡?而那少女最後嫌棄「醜陋」的靈魂,又暗示了什麼?
J. H. Pearce: (他輕輕地笑了,但那笑容裡卻透著一絲涼意,像是剛才的雨聲被風吹散後的微冷空氣)「喜劇」這個詞,在這裡本身就是最大的諷刺。它並非真正的喜劇,而是一齣徹底的悲劇——靈魂的悲劇。年輕人為了轉瞬即逝的感官之愛,輕易地交出了他最寶貴的「靈魂」。這靈魂被少女視為玩物,被她隨意把玩、拋棄。我的寓意是,當人將靈魂——那代表著個體的良知、道德、思考與獨立性——輕易地交由他人或世俗的誘惑來保管時,它便會失去其原有的光澤,變得混濁、醜陋。
少女最後嫌棄那變得「醜陋污穢」的靈魂,並將其扔進城市的泥濘中,這暗示了世俗的誘惑與虛榮,其本質是膚淺而殘酷的。它們在消耗了你的精華之後,便會無情地將你拋棄。而年輕人最終成為一個「沒有靈魂的主教」,這更是極致的諷刺。他擁有外在的尊榮與地位,卻內裡空虛、毫無生氣,只剩下表面上「正確」的行為模式。這是一個關於「異化」的警示:當一個人為了迎合外部的慾望而放棄內在的真實時,他或許在世俗中獲得了某些成功,卻也失去了作為「人」最寶貴的本質。靈魂的消亡,並非肉體的死亡,而是精神的枯竭與道德的淪喪。
玥影: 感謝您,Pearce先生。這場對談讓我對《Drolls From Shadowland》有了更為全面的理解。您的故事,雖然描繪的是19世紀末康沃爾的「影之地」,但其對人性的深刻剖析、對慾望的警示、對社會虛偽的批判,以及對靈魂歸宿的追問,至今仍迴響在我們這個時代。它像一面鏡子,映照出人類永恆的掙扎與選擇,提醒我們在追逐世俗光芒時,不要忽略了生命最深層的真實與價值。
J. H. Pearce: (Pearce先生微微一笑,眼中閃爍著一絲欣慰的光芒,他緩緩起身,走到窗邊,凝望著漸漸停歇的雨幕)文學的意義,或許就在於此——它不是提供答案,而是提出問題,激發思考。它將那些隱藏在「影之地」深處的真實,以故事的形式呈現給世人,讓他們在閱讀中,得以一窺人性的複雜與命運的無常。很高興我的「Drolls」能在遙遠的未來,依然能觸動人心。願光之居所的夥伴們,繼續在文字中尋找那份永恆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