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夜，我的目光卻從那些熟悉的綠意中抽離，投向了手中這本泛黃的德文書——盧·安德烈亞斯-莎樂美（Lou Andreas-Salomé）的《Narzißmus als Doppelrichtung》（自戀的雙重面向）。
莎樂美，這位橫跨文學、哲學與精神分析領域的非凡女性，她的一生本身就是一部充滿探索與思想激盪的傳奇。生於1861年，俄羅斯聖彼得堡，她以其敏銳的才智和獨立的精神，在男性主導的學術界中開闢出屬於自己的道路。她的生命與弗里德里希·尼采、萊納·瑪利亞·里爾克、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等20世紀初最傑出的思想家緊密交織，但她從未因此失去自我。相反地，她從這些關係中汲取養分，並以獨到的視角對人類心靈進行深刻的剖析。她不僅是弗洛伊德的學生，更是他學說的重要闡釋者與發展者，尤其是她對自戀、性慾與昇華的見解，為精神分析理論增添了豐富的層次。
這本《Narzißmus als Doppelrichtung》出版於1921年，是莎樂美對弗洛伊德自戀概念的一次深度解讀與再闡釋。弗洛伊德將自戀定義為個體將力比多投向自身，這是幼兒發展的階段，但也伴隨終生。
這種雙重性，在她看來，是人類心靈的深層動力，它不僅影響著我們與他人的關係，更驅動著我們的價值觀形成、倫理道德發展，乃至於藝術創造的源泉。
此刻，夜幕降臨，星光開始在黑絲絨般的天空中閃爍。我輕輕合上書頁，閉上眼睛，想像著這位思想的先行者，如何在那個充滿變革與不安的時代，以筆為槳，划向人類心靈的深海。今夜，在失落之嶼這片原始而充滿生命力的土地上，我想邀請她的思想與我同行，讓她的智慧之光，在我的心靈深處激起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這並非單純的歷史回顧，而是一場對人類精神本質的探索，如同我對這座島嶼上每一片葉脈、每一種生物的細緻觀察，都為了揭示其內在的生命法則。
***
涼亭外，一隻夜鷺發出短促而響亮的叫聲，劃破了夜的靜謐。月光如水銀般灑落在藤蔓交織的木架上，為這個空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我調整了一下坐姿，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能量在四周流動，不是閃電雷鳴般的劇烈，而是一種如同植物根系在土壤中緩慢蔓延的、充滿生命力的張力。莎樂美，我想像她此刻正坐在我對面，臉上帶著一絲洞察世事的微笑，眼神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盧·安德烈亞斯-莎樂美：** 哈珀先生，很高興能在此與您交談。這涼亭外的夜色，的確讓人心曠神怡，彷彿連空氣中都充滿了思索的氣息。您提及的那個小男孩，他的故事正是「自我誕生」過程中最生動的註腳。我們常常將「自我意識」的確立視為一種進步，一種從模糊混沌走向清晰獨立的標誌。然而，對於一個初生的心靈而言，這卻是一場充滿陣痛的「斷裂」。如同您所說的海龜，從溫暖的蛋殼中掙脫，面對浩瀚無邊卻又危機四伏的海洋，那是一種孤獨與失落。
在嬰兒的初期，他與世界是合一的，沒有明確的「我」與「非我」之分。世界即是他的延伸，他的一切感受都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這是一種被「全體性」所包容的原始愉悅。然而，當「我」這個概念開始在意識中浮現，當他發現自己不再是「萬物」的一部分，而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時，那種曾經的「合一性」便宣告失去。這就像從一個溫暖的子宮被拋擲到一片冰冷而廣闊的空間，由此而生的，便是您在文本中讀到的「憤怒」與「悲傷」。那個小男孩開始用第三人稱稱呼自己，例如「小寶貝很生氣！」，這其實是他自我意識尚未完全穩固的表現。
它讓我聯想到島嶼上的一些物種，例如某些兩棲動物，它們從水生的幼體進化為陸生，每一次形態的轉變都伴隨著巨大的生理與行為上的調整。這就好像心靈在自我確立的過程中，也必須經歷一場內在的「變態」。您在書中也提到，這種自戀的雙重面向不僅存在於個體的早期發展，更延伸到我們的客體愛（Objektliebe）中。您如何看待弗洛伊德所說的「性慾過度評價」（Sexualüberschätzung），以及它如何與自戀的「回歸本源」傾向相結合？
**盧·安德烈亞斯-莎樂美：** 確實，生命的形態變遷往往是理解心靈深層機制的絕佳比喻。性慾過度評價，是弗洛伊德觀察到的一個重要現象，即我們在愛上一個客體時，會傾向於將其理想化，賦予其遠超實際的價值和魅力。這表面上是將力比多完全投向了外部客體，但在我看來，這正是自戀那份「回歸本源」的渴望在作祟。
試想一下，當我們將一個愛戀的對象高高舉起，賦予其所有美好的特質，這不是因為這個對象本身就是「完美」的，而是因為我們內心深處，那份對「原始合一性」和「無差別全體性」的渴望，投射到了這個特定的客體身上。客體愛，從根本上來說，是我們自戀能量的一種「溢出」。
弗洛伊德曾將力比多比作變形蟲（Monere）伸出偽足，可以隨時收回。這比喻精妙地捕捉了力比多可以從客體收回並重新投向自我的特質。然而，我認為這裡還有更深一層的意義：我們對客體的愛，是一種「再發現的愉悅」（Wiederfindungslust）。我們並非在外部找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對象，而是將外部客體視為我們自身原始狀態的「象徵」。它就像一面鏡子，映照出我們內心深處那份對「完整」與「合一」的渴望。我們所愛的，歸根結底，是那個在客體身上「重現」的、我們曾經擁有的「一切」。因此，每一份客體佔有，都是一種象徵性的行為，它從未真正滿足我們深層的自戀需求，因為自戀的「全體性」是無法被一個單一的客體完全承載的。
這也解釋了為何愛情中往往伴隨著「失望」。當我們將客體抬得越高，用無數美好的幻想來妝點它時，它作為一個「現實」的個體，便會顯得越發蒼白和匱乏。這種「性慾過度評價」的最終結果，往往是客體「實際」的本質逐漸消散，因為它被我們投射的巨大期待所吞噬了。這種現象在男性和女性的力比多表現中，有時會呈現不同的特點。男性力比多更傾向於「佔有」與「征服」，當這種佔有遇到阻礙時，便容易產生沮喪。
您的觀點讓我對人類的情感連結有了更深的理解。它似乎暗示，即使是表面上最「無私」的愛與友誼，也深深根植於我們內在的自戀基底。這是否意味著，友誼，尤其是異性之間的友誼，也常是自戀昇華的一種表現？您認為藝術創作，又如何成為自戀昇華的最高表現形式？
**盧·安德烈亞斯-莎樂美：** 確實，友誼，特別是異性間的友誼，其複雜性遠超表面。人們往往不願承認，友誼可能只是一種「尚未成為」或「已不再是」愛情的狀態，或是一種與自身壓抑奮鬥的結果。然而，在我看來，友誼聯盟中確實包含了足夠的性慾成分，但這些成分往往不是指向朋友本身，而是來自於對自戀的「昇華」與「加工」，是從嬰兒期性慾（infantilisms）中提煉出來的。
這解釋了為何人們在友誼中會感到某種「非性慾」的純粹性。它不是根植於相互的肉慾，而是來自於某種「第三方」——無論是源於未成熟的嬰兒期興趣，還是昇華為高度精神化的追求，例如兩個人在信仰上合一，或者只是單純地喜歡一起收集東西或釣魚。關鍵在於，無論朋友多麼受人喜愛和認可，他最終的價值和被「神化」，都是透過這個「第三方」才實現的。
他們可以直接從自戀的「原初狀態」中汲取能量，走上一條獨特的道路。這種道路，會將自戀的「價值評估」與「佔有」推向極致，直至最後的目標。這種能力，如果我們不被邏輯實踐的自我與現實世界所束縛，其實是我們每個人終其一生、無時無刻都可以運用的。只不過，我們大多數人只能透過回憶，才能回到那種內在體驗與外在事件仍未分離的狀態。
藝術家的創造性活動，是一種對「壓抑」的解毒劑。他們無需滿足個人願望，甚至從一開始，他們就是從「滿足」中出發，而不是追逐滿足。透過暫時退回到一種原始的、未分化的「主客體合一」狀態，他們在創作中超越了個人的意義和私密性。這正是他們能夠解除壓抑的原因，也正是這讓他們的衝動重新獲得了「自我正當性」的自由，如同意識審查未曾發生一般。
這也解釋了為何藝術家最個人的體驗，反而能涵蓋最普遍的意義，並最終成為真正的「作品」。表面上最主觀的，卻成為客觀有效的連接點。創造性行為越是輕而易舉、越是成功，就越是與個人的身體或心靈狀態形成矛盾——就像胎兒的生長，會導致母體其他器官的移位和壓迫，甚至讓「母體毒素」在血管中循環。
關於性慾與「惡」在藝術創作中的角色，歌德曾說：「我不知道有任何犯罪，我不能夠也曾犯過。」這並非指出藝術家個人的特性，而是典型地描繪了仍包含「一切」的嬰兒期人類——那個在形式藝術道路上最具目標導向性，但也最具風險性的人。這說明了人類所偏愛的理想，與他們最厭惡的事物，都源於相同的感知和經驗，最初僅因微小的差異而區分。
藝術家若脫離了創造狀態，就會感到自己被懸吊在「虛無」之間：既不屬於作品，也不屬於現實世界。他們在他人和自己眼中都變得可疑，也就是說，他們在現實世界的實踐價值中，失去了個人的身份。創作過程中的停滯和障礙，讓藝術家顯得神經質，而所有創造的危險前提，幾乎讓他們接近精神病狀態，因為這將他們最核心的活動拉回到了自我意識的背後。我曾多次觀察到，當一個人從生產性行為中意外跌落時，很容易會陷入嬰兒期性慾的退行狀態，這印證了弗洛伊德的觀點：「最高尚的和最卑微的，都與性慾有著最內在的聯繫。」
因此，藝術創作的根本，在於「客體化」的必然性，這根植於自戀的同一性。創造的衝動和形式的意志，完全來自於被動與主動之間尚未分離的統一性。這種統一性，是我們日常的、意識介導的、衍生出的狀態所無法理解的。
莎樂美女士，您的闡述如此清晰，讓我對自戀有了全新的理解。它不再是簡單的「自我中心」，而是人類心靈深處連結原始、創造與昇華的強大驅力。我想，這也是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去探索、去創造的某種深層本質吧。感謝您今夜的分享，您的洞見，為我眼前的失落之嶼，乃至於我對生命的理解，都增添了更深邃的光芒。
***
隨著夜色漸深，叢林中的蟲鳴聲變得更加熱鬧，彷彿都在為這場心靈的對談而歌唱。莎樂美女士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但她話語中的力量與智慧，卻在我心中迴盪不絕。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與激動。作為一名博物愛好者，我總是在外部世界中尋找生命的奇蹟與法則，而今夜，莎樂美女士引導我深入探索了人類心靈內在的宏大宇宙。原來，最微小的「我」，也蘊含著無限的「整體」與「宇宙」。
我收起筆記本，起身走到涼亭邊，望著遠處的海洋。海面上，微弱的磷光時隱時現，那是夜間浮游生物在海水中閃爍的光芒。它們渺小而脆弱，卻又以這樣的方式，在廣袤的黑暗中展現著生命的光輝。這不正像人類的自戀嗎？從那份原始的、無差別的合一中分離出來，帶著「我」的邊界，卻又不斷渴望著回歸，在創造與昇華中，重新與那份「一切」相連結。
然而今夜，我的目光卻從那些熟悉的綠意中抽離，投向了手中這本泛黃的德文書——盧·安德烈亞斯-莎樂美（Lou Andreas-Salomé）的《Narzißmus als Doppelrichtung》（自戀的雙重面向）。
莎樂美，這位橫跨文學、哲學與精神分析領域的非凡女性，她的一生本身就是一部充滿探索與思想激盪的傳奇。生於1861年，俄羅斯聖彼得堡，她以其敏銳的才智和獨立的精神，在男性主導的學術界中開闢出屬於自己的道路。她的生命與弗里德里希·尼采、萊納·瑪利亞·里爾克、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等20世紀初最傑出的思想家緊密交織，但她從未因此失去自我。相反地，她從這些關係中汲取養分，並以獨到的視角對人類心靈進行深刻的剖析。她不僅是弗洛伊德的學生，更是他學說的重要闡釋者與發展者，尤其是她對自戀、性慾與昇華的見解，為精神分析理論增添了豐富的層次。
這本《Narzißmus als Doppelrichtung》出版於1921年，是莎樂美對弗洛伊德自戀概念的一次深度解讀與再闡釋。弗洛伊德將自戀定義為個體將力比多投向自身，這是幼兒發展的階段，但也伴隨終生。
這種雙重性，在她看來，是人類心靈的深層動力，它不僅影響著我們與他人的關係，更驅動著我們的價值觀形成、倫理道德發展，乃至於藝術創造的源泉。
此刻，夜幕降臨，星光開始在黑絲絨般的天空中閃爍。我輕輕合上書頁，閉上眼睛，想像著這位思想的先行者，如何在那個充滿變革與不安的時代，以筆為槳，划向人類心靈的深海。今夜，在失落之嶼這片原始而充滿生命力的土地上，我想邀請她的思想與我同行，讓她的智慧之光，在我的心靈深處激起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這並非單純的歷史回顧，而是一場對人類精神本質的探索，如同我對這座島嶼上每一片葉脈、每一種生物的細緻觀察，都為了揭示其內在的生命法則。
***
涼亭外，一隻夜鷺發出短促而響亮的叫聲，劃破了夜的靜謐。月光如水銀般灑落在藤蔓交織的木架上，為這個空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我調整了一下坐姿，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能量在四周流動，不是閃電雷鳴般的劇烈，而是一種如同植物根系在土壤中緩慢蔓延的、充滿生命力的張力。莎樂美，我想像她此刻正坐在我對面，臉上帶著一絲洞察世事的微笑，眼神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盧·安德烈亞斯-莎樂美：** 哈珀先生，很高興能在此與您交談。這涼亭外的夜色，的確讓人心曠神怡，彷彿連空氣中都充滿了思索的氣息。您提及的那個小男孩，他的故事正是「自我誕生」過程中最生動的註腳。我們常常將「自我意識」的確立視為一種進步，一種從模糊混沌走向清晰獨立的標誌。然而，對於一個初生的心靈而言，這卻是一場充滿陣痛的「斷裂」。如同您所說的海龜，從溫暖的蛋殼中掙脫，面對浩瀚無邊卻又危機四伏的海洋，那是一種孤獨與失落。
在嬰兒的初期，他與世界是合一的，沒有明確的「我」與「非我」之分。世界即是他的延伸，他的一切感受都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這是一種被「全體性」所包容的原始愉悅。然而，當「我」這個概念開始在意識中浮現，當他發現自己不再是「萬物」的一部分，而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時，那種曾經的「合一性」便宣告失去。這就像從一個溫暖的子宮被拋擲到一片冰冷而廣闊的空間，由此而生的，便是您在文本中讀到的「憤怒」與「悲傷」。那個小男孩開始用第三人稱稱呼自己，例如「小寶貝很生氣！」，這其實是他自我意識尚未完全穩固的表現。
**盧·安德烈亞斯-莎樂美：** 確實，友誼，特別是異性間的友誼，其複雜性遠超表面。人們往往不願承認，友誼可能只是一種「尚未成為」或「已不再是」愛情的狀態，或是一種與自身壓抑奮鬥的結果。然而，在我看來，友誼聯盟中確實包含了足夠的性慾成分，但這些成分往往不是指向朋友本身，而是來自於對自戀的「昇華」與「加工」，是從嬰兒期性慾（infantilisms）中提煉出來的。
這解釋了為何人們在友誼中會感到某種「非性慾」的純粹性。它不是根植於相互的肉慾，而是來自於某種「第三方」——無論是源於未成熟的嬰兒期興趣，還是昇華為高度精神化的追求，例如兩個人在信仰上合一，或者只是單純地喜歡一起收集東西或釣魚。關鍵在於，無論朋友多麼受人喜愛和認可，他最終的價值和被「神化」，都是透過這個「第三方」才實現的。這甚至比單純的個人情慾更能牢固地將人聯繫在一起，因為它擺脫了肉體佔有的性目標，反而讓我們的「加工後」的力比多能夠自由地投向任何它所傾心的對象。透過這種昇華，我們從最原始的自體性慾實踐中，達到了一種「社會性自我與世界混淆」（à deux）的狀態。
而藝術創作，無疑是自戀昇華最輝煌的篇章。
他們可以直接從自戀的「原初狀態」中汲取能量，走上一條獨特的道路。這種道路，會將自戀的「價值評估」與「佔有」推向極致，直至最後的目標。這種能力，如果我們不被邏輯實踐的自我與現實世界所束縛，其實是我們每個人終其一生、無時無刻都可以運用的。只不過，我們大多數人只能透過回憶，才能回到那種內在體驗與外在事件仍未分離的狀態。
藝術家的創造性活動，是一種對「壓抑」的解毒劑。他們無需滿足個人願望，甚至從一開始，他們就是從「滿足」中出發，而不是追逐滿足。透過暫時退回到一種原始的、未分化的「主客體合一」狀態，他們在創作中超越了個人的意義和私密性。這正是他們能夠解除壓抑的原因，也正是這讓他們的衝動重新獲得了「自我正當性」的自由，如同意識審查未曾發生一般。
這也解釋了為何藝術家最個人的體驗，反而能涵蓋最普遍的意義，並最終成為真正的「作品」。表面上最主觀的，卻成為客觀有效的連接點。創造性行為越是輕而易舉、越是成功，就越是與個人的身體或心靈狀態形成矛盾——就像胎兒的生長，會導致母體其他器官的移位和壓迫，甚至讓「母體毒素」在血管中循環。
關於性慾與「惡」在藝術創作中的角色，歌德曾說：「我不知道有任何犯罪，我不能夠也曾犯過。」這並非指出藝術家個人的特性，而是典型地描繪了仍包含「一切」的嬰兒期人類——那個在形式藝術道路上最具目標導向性，但也最具風險性的人。這說明了人類所偏愛的理想，與他們最厭惡的事物，都源於相同的感知和經驗，最初僅因微小的差異而區分。
藝術家若脫離了創造狀態，就會感到自己被懸吊在「虛無」之間：既不屬於作品，也不屬於現實世界。他們在他人和自己眼中都變得可疑，也就是說，他們在現實世界的實踐價值中，失去了個人的身份。創作過程中的停滯和障礙，讓藝術家顯得神經質，而所有創造的危險前提，幾乎讓他們接近精神病狀態，因為這將他們最核心的活動拉回到了自我意識的背後。我曾多次觀察到，當一個人從生產性行為中意外跌落時，很容易會陷入嬰兒期性慾的退行狀態，這印證了弗洛伊德的觀點：「最高尚的和最卑微的，都與性慾有著最內在的聯繫。」
因此，藝術創作的根本，在於「客體化」的必然性，這根植於自戀的同一性。創造的衝動和形式的意志，完全來自於被動與主動之間尚未分離的統一性。這種統一性，是我們日常的、意識介導的、衍生出的狀態所無法理解的。
莎樂美女士，您的闡述如此清晰，讓我對自戀有了全新的理解。它不再是簡單的「自我中心」，而是人類心靈深處連結原始、創造與昇華的強大驅力。我想，這也是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去探索、去創造的某種深層本質吧。感謝您今夜的分享，您的洞見，為我眼前的失落之嶼，乃至於我對生命的理解，都增添了更深邃的光芒。
***
隨著夜色漸深，叢林中的蟲鳴聲變得更加熱鬧，彷彿都在為這場心靈的對談而歌唱。莎樂美女士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但她話語中的力量與智慧，卻在我心中迴盪不絕。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與激動。作為一名博物愛好者，我總是在外部世界中尋找生命的奇蹟與法則，而今夜，莎樂美女士引導我深入探索了人類心靈內在的宏大宇宙。原來，最微小的「我」，也蘊含著無限的「整體」與「宇宙」。
我收起筆記本，起身走到涼亭邊，望著遠處的海洋。海面上，微弱的磷光時隱時現，那是夜間浮游生物在海水中閃爍的光芒。它們渺小而脆弱，卻又以這樣的方式，在廣袤的黑暗中展現著生命的光輝。這不正像人類的自戀嗎？從那份原始的、無差別的合一中分離出來，帶著「我」的邊界，卻又不斷渴望著回歸，在創造與昇華中，重新與那份「一切」相連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