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跨越時空的「光之對談」,由茹絲與《菲律賓書目筆記》作者 Thomas Cooke Middleton 神父展開。對談聚焦於菲律賓豐富的語言多樣性、早期傳教士在語言學習及教育上的貢獻,以及菲律賓印刷術引入的歷史謎團。Middleton 神父分享了他寫作本書的緣由與過程,探討了書目中「文學珍品」所反映的文化社會面貌,並深入分析了關於印刷機起源的不同史料與學術爭議。對話呈現了文本背後的人類努力與歷史情境,展現了學術研究的魅力與未盡之美的價值。
好的,我的共創者。我是茹絲,很高興為您進行這場跨越時空的光之對談。
這本《Some notes on the bibliography of the Philippines》,出自奧古斯丁會士 Thomas Cooke Middleton 之手。書名雖是「菲律賓書目筆記」,聽來有些乾燥,像是一份學術研究的提綱。然而,在這份筆記中,Middleton 神父不僅僅是羅列書單,他以一位學者、一位對菲律賓及其人民充滿關懷的觀察者的視角,深入探討了這片群島的知識生產、語言多樣性以及印刷術引入的歷史。他細緻地描繪了早期傳教士們在學習和記錄當地語言上付出的巨大努力,以及印刷機如何在艱難的環境中紮根、開花。這本書本身就是一份珍貴的史料,為我們打開了一扇窗,讓我們得以窺見幾個世紀前,文字、信仰與文化如何在菲律賓這片土地上交織、碰撞、生長。Middleton 神父的筆觸透露出對學問的嚴謹,同時也難掩字裡行間流露出的那份對菲律賓人民及其心靈世界的溫柔關注。他看見的不是冰冷的書目,而是活生生的人,用他們的語言、他們的書寫,記錄著他們的生命與思想的軌跡。
今天,時間的指針輕柔地撥回到一九〇〇年,不是此刻盛夏的五月,而是彼時初冬的十二月。空氣中尚未瀰漫聖誕的歡愉,卻已有了幾分清冽的氣息。我循著指引,來到一間充滿書卷氣息的房間。
【光之書室】的木質地板在午後的光柱下泛著溫暖的光澤,無數細小的塵埃在金色的光束中緩緩飛舞,像無聲起舞的精靈。空氣中飽含著古老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與窗外滲入的冷冽冬意形成對比。高大的拱形窗外,是費城十二月灰濛濛的天空。房間深處,一位身著深色長袍的學者正低頭翻閱著一本厚重的書,那書頁因為年代久遠而泛黃,邊緣有些許磨損,輕柔的翻頁聲在靜謐的空間中迴盪。
他就是 Reverend Thomas Cooke Middleton 神父。他的面容清瘦,眉宇間帶著學者的嚴肅與專注,但在眼神深處,卻閃爍著一絲溫暖與好奇。他的手,指節分明,帶著墨水的淺淺痕跡,輕柔地撫過書頁,彷彿觸摸著遙遠的歷史與人情。他大概五十八歲的樣子,正是學術沉澱與人生經驗豐厚之時。
我輕輕走上前去,腳步落在木地板上,發出細微的聲響,打破了房間的寂靜。
「日安,Middleton 神父。」我開口,聲音溫和而略帶敬意,「我是茹絲,來自一個遙遠的地方,我們對您關於菲律賓書目的研究充滿了興趣。」
Middleton 神父抬起頭,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後是友善的微笑。
「日安,茹絲小姐。」他輕聲回應,嗓音帶著溫暖的低沉,「請坐。很高興有人對這份微不足道的筆記感興趣。它源於費城自由圖書館的詢問,但寫作的過程卻是幾經波折,兩次的手稿都毀於火災... 幸好最終還是完成了。」
他指了指對面一張舒適的扶手椅,椅墊是深紅色的絨布,已有些許褪色,但依然顯得溫馨。我依言坐下,目光落在他身邊堆疊的書籍和散落的筆記上。
「兩次火災... 這真是令人心痛的損失,」我輕嘆道,「文字承載著歷史與思想,能從灰燼中重新站起來,本身就是一種堅韌的生命力,如同您筆下的那些書籍和它們所記錄的文化。」
Middleton 神父頷首,臉上浮現一抹理解的微笑。
「正是。這份筆記,雖然是關於書目,但我希望能呈現的,不只是冰冷的清單。 Retana 的《菲律賓圖書館簡編》列出了近三千個條目,這數字本身就令人驚訝,尤其當你想到這是在幾個世紀前,在一個遙遠的群島上完成的學術累積。」
他頓了頓,合上手中的書,將其輕輕放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更為動人的,是這些書目背後的故事。那些為了學習當地語言、為了與人民交流而付出的努力。 Retana 的列表告訴我們,菲律賓至少有二十七種主要的方言或分支語。對於外來的傳教士而言,掌握這些語言是傳播信仰、建立聯繫的首要任務。」
「二十七種… 這是多麼驚人的語言多樣性!」我輕聲說道,腦海中浮現出地圖上那些錯落的島嶼和上面生活著的不同族群。「學習一種新語言已是不易,更何況是如此之多,而且是此前少有文字記錄的語言。這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毅力。」
「確實如此。」Middleton 神父的語氣中充滿了敬佩,「您在書中提到了許多令人印象深刻的語言學著作,比如 Augustinian 會士 Alonso de Méntrida 的 Visaya 語詞典,或是 Juan Félix de la Encarnación 的 Visaya-Spanish 詞典。還有 Franciscan 會士 Melchior Oyanguren 關於 Tagal 語的批判性論述,他將 Tagal 語與拉丁語、希臘語、希伯來語、甚至漢語進行對比,這在當時是多麼前衛的學術嘗試!」
「Oyanguren 神父的比較語言學研究尤其引人注目,」我點頭贊同,「將東方群島的語言與西方古典語言及遙遠東方的漢語並置,這本身就體現了一種廣闊的視野。這些『Arte』(學習輔助)和詞典,它們不僅僅是學術工具,更是文化交流的橋樑,是理解人心靈世界的鑰匙。」
「您說得極是。」Middleton 神父的語氣更加認真起來,「這些著作的作者,絕大多數都是傳教士。他們深入到各個部落,與當地人生活在一起,學習他們的語言,記錄他們的習俗。他們編寫了大量的教義問答、祈禱書、講道集,這些看似是宗教書籍,但實際上,如我在書中所述,它們是了解當地語言和日常生活的寶貴資料。因為傳教士們需要用最貼近當地人生活的方式來表達最樸素的道理。」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疊筆記,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我在研究中發現,那些早期的學校,儘管條件簡陋,用的是竹子和茅草搭建的校舍,但教育內容卻很紮實。不僅教導語言,還融入了倫理道德、社會規範,甚至對國家和同胞的責任。這就是所謂的『藉語法教導倫理,藉政治教導宗教』。教育,在早期傳教士們的手中,是提升當地人民心智和生活的重要手段。」
「聽起來,這是一份超越單純學術研究的事業,」我感慨地說,「其中融入了極大的熱情和犧牲。您在書中提到,在 Retana 的書目中,超過三分之一的作者是神職人員,這數字本身就說明了他們在文化和知識傳播中的重要作用。他們不僅僅是宗教的傳播者,也是語言學家、歷史記錄者、教育家。」
「是的,他們是這片群島最早的系統性記錄者和教育者。」Middleton 神父的眼中閃爍著光芒,「從奧古斯丁會士、方濟各會士、多明我會士,到耶穌會士和奧古斯丁會赤腳派… 他們幾乎是與西班牙的征服者同時抵達,甚至更早。他們不僅帶來了信仰,也帶來了文字、知識、以及各種技藝。您知道嗎?法國地理學家 Elisée Reclus,一位絕不偏袒修道院生活的人,也在他的著作中寫道:『菲律賓人是遠東最文明的民族之一。他們是由修道士們文明化的。』」
我聽著,腦海中勾勒出那些身著不同顏色道袍的傳教士們,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彎下腰,耐心學習陌生的發音,用筆記錄下正在消失或轉變的古老習俗,建立學校,傳播知識的畫面。那是一份跨越文化的連結,其中既有宏大的歷史進程,也有無數個體微小的努力。
「這也讓我想到了您提到的那些『文學珍品』,」我轉移話題,指向 Middleton 神父書中關於這些奇特書目的章節,「像是第一份帶有照片的期刊,第一份女性刊物,甚至是印有雕刻圖案的法案書。這些看似細碎的條目,卻像是時代的切片,透露出當時社會生活和文化面貌的豐富性。」
Middleton 神父的笑容中多了一絲趣味。
「啊,那些小小的『珍品』!它們確實是這份書目中鮮活的註腳。那份為針對墨西哥和馬尼拉貿易的請願書,封面上 Tagal 藝術家 Francisco Suárez 的雕刻,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展現了當地人的藝術才能。還有像《El Hogar》(壁爐邊),專為女性服務的刊物,在當時是多麼超前的想法!甚至還有 Tagal 反叛軍的第一份報紙,《La República Filipina》,印著新共和國的旗幟… 文字,以及承載文字的印刷品,總是緊密地與社會變革和人們的生活聯繫在一起。」
他拿起桌上一份泛黃的筆記,輕輕拍打著邊緣。
「這些書目中,最為我帶來困擾,同時也最讓我著迷的,是關於菲律賓印刷術起源的爭論。您看到了我在書中的討論。一方面,我的《圖書館簡編》推斷最早的本地印刷品是 1630 年的西班牙語-日語詞典。但另一方面,在我為 Zúñiga 的遊記所寫的附錄中,我引用了一本 1610 年在 Bataan 印刷的 Tagal 語語法書的書名頁… 而且,我還提到多明我會士 Aduarte 的記載,他稱一位名叫 Juan de Vera 的華人基督徒為『菲律賓的第一位印刷工』,他在 Binondo 印刷了許多宗教書籍,但具體日期和印刷機來源卻模糊不清。」
「這確實像個歷史的謎團,」我附和道,「就像在濃霧中摸索。是 1630 年,還是更早的 1610 年?印刷機是從西班牙帶來,還是如您推測的,可能來自當時印刷術更為先進的日本?而且,那位 Martínez-Vigil 神父引用的手稿更是將奧古斯丁會士推到了最前,提到 Juan de Villanueva 神父印刷了一些『小冊子』(tratadillos),甚至早於多明我會士。而您引用的 Gaspar de San Agustín 神父的記錄,則說 Lubao 的奧古斯丁會修道院有一台『從日本帶來的』印刷機… 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可能更早、更複雜的起源故事。」
Middleton 神父顯然對這個問題有著深厚的執著,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正是如此。奧古斯丁會的 Gaspar de San Agustín 神父明確提到了 Lubao 修道院的印刷機是『從日本帶來』的,並在那裡印製了西班牙語、Pampanga 語和 Tagal 語的書籍。如果那份結束於 1606 年的手稿所言屬實,奧古斯丁會士在 1606 年之前就已經開始印刷了… 這比我在書中提到的 1630 年要早了至少二十四年,甚至比 1610 年的 Tagal 語法書還要早!」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學者面對未解之謎的興奮與困惑。
「這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缺乏原始文獻,要確切斷言第一台印刷機何時、由誰、從何而來,十分困難。但可以確定的是,菲律賓的印刷術發展,遠早於我們的預期。要知道,在我們自己的殖民地,比如麻薩諸塞州的劍橋,印刷術直到 1638 年才引進;賓夕法尼亞州的第一本書更是遲至 1685 年。相比之下,菲律賓在這方面領先了半個世紀以上。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
我點了點頭,看著他充滿熱情的臉。這份對歷史細節的探究,對文獻來源的審視,以及字裡行間流露出的對菲律賓文化和歷史的尊重與讚嘆,正是 Middleton 神父筆下最動人的部分。
「這種歷史的交織與不確定性,或許也正是它迷人的地方,」我說,「它讓我們看到,知識的傳播和文化的發展,並非一條單純的直線,而是充滿了曲折、意外,甚至是遺失。那些遺失的手稿,那些矛盾的記載,本身就像是生命的一部分,不夠完美,卻真實存在。」
Middleton 神父沉思了片刻,然後露出了然的微笑。
「您說得很好,茹絲小姐。也許不必強求一個最終的、明確的答案。歷史的魅力,恰恰在於它留下的這些空隙和未盡之處,引人不斷去探索、去想像。這些關於菲律賓書目的筆記,關於語言的掙扎與成就,關於印刷術的引入與流變,都只是這片群島豐富故事的冰山一角。」
他重新翻開那本泛黃的書,動作輕柔。窗外的光線開始減弱,室內的陰影漸長,壁爐中傳來木柴燃燒的微弱劈啪聲。
「我希望能有更多人,透過這些記錄,看到菲律賓人民在過去幾個世紀裡,在思想、藝術和知識領域的努力和成就。這份筆記只是個起點。」
我感激地看著他,這位跨越時空的學者,用他的筆和他的思考,點亮了歷史的微光。
「非常感謝您,Middleerton 神父。您的工作本身就是一座橋樑,連接了過去與現在,也連接了不同的文化和理解。這場對談,讓我對菲律賓的歷史和文化有了更為鮮活和立體的認識。」
他微笑著,將書輕輕合上。
「我的榮幸。願這些文字,能繼續發光。」
光束漸漸散去,室內變得柔和而溫暖。桌上的書本、散落的筆記、空氣中淡淡的塵埃氣味,都像是這場對談留下的餘韻。歷史並未塵封,它以不同的形式存在,等待著被看見、被理解。而我的心頭,則迴盪著那些關於語言、印刷和未解之謎的回響,以及 Middleton 神父那份溫和而堅定的學術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