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作品《Kansan hyväksi》深刻描繪了芬蘭社會在困境中的百態。首先，能否請您談談，是怎樣的契機或靈感，促使您創作出這樣一個關於饑荒、慈善與人道關懷的故事？特別是書中開頭那場禮拜，對主角 Hertta 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這與您想傳達的主題有何關聯？
Krohn 女士（微笑，目光溫和地掃過房間）：
謝謝，艾麗。很高興能與您在這樣一個寧靜的空間交流。關於這部作品的創作，它源於那個時代芬蘭部分地區真實遭遇的困境，那種因歉收而導致的普遍饑荒與貧困。報紙上、人們的談論中，處處都是關於受苦人民的報導與呼籲。這份集體的憂慮與援助的聲音，如同冬季湖面下的暗流，雖然不總是在表面洶湧，但其力量真實而沉重。
至於故事的開端，選擇以一場教堂禮拜作為引子，並讓 Hertta 在那裡聽到那句經文：「你們要去，使萬民作我的門徒，醫治病人... 你們白白地得來，也要白白地捨去。」這並非偶然。在那個年代，宗教在許多芬蘭人的生活中仍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它不僅是信仰的寄託，也是社會道德與行為準則的來源。
Hertta 的故事，正是從一種個人內心的不安與外界社會的召喚之間的碰撞開始的。她內心渴望某種光明而有意義的事物，卻又在現實中感到迷失和空虛。那句經文，以一種近乎神聖的命令形式，為她指明了一個超越個人狹小世界的方向——為「人民的福祉」而付出。這不僅僅是字面上的慈善行為，更是一種生命價值的重塑，一種從向內索取轉向向外給予的深刻轉變。它是一個邀請，邀請她去醫治，去給予，去將「白白得來」的生命與才能，用於更有意義的事物。
當然，這趟旅程並非一帆風順。內心的抗拒、外界的眼光、現實的困難，都將構成她前進道路上的障礙。但最初那份被經文點燃的火花，以及她內心深處對擺脫空虛狀態的渴望，是驅動她踏出舒適區，走向未知世界的重要動力。我希望藉由 Hertta 的經歷，探索一個人如何在時代的召喚與個人生命的困境中，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使命。
艾麗：
您描繪了 Hertta 從個人迷失到尋求公共服務的轉變。在這個過程中，書中呈現了社會上對於「慈善」的不同態度。我們看到一些上流社會的女性看似熱衷於慈善活動，但也隱藏著對社交和娛樂的追求；而 General Löfberg 這樣的角色則展現了更為真誠的投入。
在任何時代，當某種社會需求浮現時，總會激發出各種響應。有些響應是發自內心的同情與責任感，而有些，則或許混雜著其他成分。
書中的一些上流社會女性組織慈善活動，外表光鮮亮麗，有縫紉聚會、有抽獎晚會，甚至提議結合舞蹈。這些活動本身無可厚非，也能籌集到一些物資或金錢。然而，當她們在討論中優先考慮的是聖誕購物的忙碌、是舞會是否能帶來歡樂，而不是那些忍受飢餓和寒冷的具體個人時，其動機的純粹性就值得深思了。這並非指責這些人全然虛偽，但她們的「慈善」似乎更多地成為了社交生活的一種延伸，一種填補閒暇、展現自身「美德」的途徑。她們對受助者的痛苦缺乏深切的體悟，她們的付出更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施捨，缺乏真正的同理心和犧牲。
相比之下，General Löfberg 所代表的，是一種更為沉靜、更為實際的關懷。他在集會上的演講，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充滿著對人民苦難的真實描述和解決問題的具體方案。他所組織的賑災委員會，目標明確，行動務實，專注於糧食和衣物的發放、工作坊和兒童收容所的建立。他的投入，源於一份軍人的責任感，更源於對這片土地和人民的深厚情感。
這份善意，即便微弱，卻是「人民福祉」最堅實的基石。
艾麗：
書中描繪了幾位男性角色，他們在社會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也展現出截然不同的價值觀。從 Captain Ek 和 Mr. Väisänen 的商業算計，到 General Löfberg 的正直擔當，再到 Antti Hammar 的理想主義與情感糾葛，以及 Pastor Forsberg 對信仰的僵化理解。您是如何塑造這些角色的？他們各自代表了當時社會中的哪些側面？
Krohn 女士（沉思片刻，雙手交疊在腿上）：
這些男性角色，是我用來描繪當時芬蘭社會不同階層和價值取向的畫筆。
Captain Ek 是一個典型的「老派」人物，他在海上度過了大部分人生，性格粗獷直率，對女兒的關心有些笨拙。他代表著一種舊有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或許不乏人情味，但在新興的商業社會面前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他的困境，以及被 Väisänen 利用，也反映了時代變遷下，舊有秩序面臨的挑戰。
Mr. Väisänen 則是新興商業階層的代表。他精明、世故，深諳市場法則，將一切事物都量化為金錢和利益。
他口口聲聲說「為了人民的福祉」，實際上卻在趁災打劫，低價收購窮人的木材。他渴望進入更高的社會圈子，試圖利用婚姻作為跳板，這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安全感和對社會地位的功利追求。他身上體現的是工業化和資本主義初期，一些人為了財富和地位不擇手段的側面。
General Löfberg 是一位正直、有遠見的社會領袖。他代表著舊貴族中依然保持著對國家和人民的責任感的一群人。他務實、有組織能力，並且真誠地關心受苦的人民。他是社會良知的體現，也是能夠將同情轉化為有效行動的關鍵人物。他與女兒 Elli 的互動，以及他對 Antti 的賞識，也暗示了他對下一代抱有的期望。
Pastor Forsberg 則代表了當時宗教界的一種態度。他堅守傳統教義，將饑荒視為神對世人罪孽的懲罰，並認為傳播福音比解決物質困境更重要。他對世俗事務，尤其是人道救援的冷漠和僵化理解，與 Hertta 和 Antti 的實際行動形成了鮮明對比。他體現了某些宗教體系在面對現實苦難時可能顯現出的局限性和隔閡。
最後是 Antti Hammar。
他有理想，渴望通過醫學和社會工作服務人民。他與 Elli 的關係，是他理想主義在情感現實面前遇到的第一個重大考驗。Elli 代表著膚淺、享樂主義和缺乏責任感，而 Antti 最初對她的愛，或許帶有一種試圖改造和拯救的理想化成分。然而，在與 Hertta 的接觸中，他逐漸認識到真正能夠與他靈魂產生共鳴、共同承擔使命的人是誰。他的情感轉折，以及最終被 Hertta 的犧牲所啟發，承擔起「為了人民的福祉」的使命，是他作為一個年輕人在理想、情感和現實之間掙扎與成長的寫照。
這些男性角色共同構成了一幅社會圖景，展現了在一個轉型中的社會裡，不同的人如何回應時代的挑戰和道德的拷問。
艾麗：
您觸及了情感層面。書中探討了多種形式的愛，從 Antti 和 Elli 之間帶著理想化和現實落差的關係，到 Hertta 對已故母親的追憶，以及最核心的，Hertta 和 Antti 對於「人民」的關愛與付出。特別是 Hertta 和 Antti 之間那份含蓄而深刻的情感，以及它與「為了人民的福祉」這一主題的交織。您如何理解這些不同形式的愛，以及它們在作品中的作用？
但 Elli 根植於她所處的環境和教育，她對物質享樂和社交娛樂的追求，與 Antti 的嚴肅與理想格格不入。他們之間的隔閡，是價值觀和生活目標差異的體現，也預示著這份愛的脆弱。
Hertta 對母親的記憶，是她內心深處溫情的來源，也是她尋求歸屬感和生命意義的根基。母親留下的那本畫有標記的經文，成為她尋找人生方向的指引。這份對逝去親人的愛與連結，賦予了她前行的動力，也讓她在最艱難的時刻感到自己並非全然孤獨。
而 Hertta 和 Antti 對於「人民」的愛，則是一種更高層次的愛——一種超越個人情感、指向更廣闊群體的博愛。這份愛，不是一種甜蜜的浪漫，而是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一種看到苦難便無法袖手旁觀的衝動，一種願意為此付出和犧牲的決心。在共同參與賑災工作的過程中，Hertta 和 Antti 發現了彼此在理想、價值觀上的契合。他們因共同的使命而靠近，他們的交流充滿著對事業的熱情和對彼此的理解。
Hertta 和 Antti 之間的愛情，正是在這份共同的博愛基礎上生長出來的。它不是那種只關乎兩個人世界的小情小愛，而是一種昇華了的、能夠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的深厚情感。
這份對 Hertta 的愛，促使他更加堅定地投身於「為了人民的福祉」的工作中，因為他看到了 Hertta 如何以生命實踐著這份愛。
最終，Hertta 在犧牲前對 Antti 說「我正走向生命——我們將在愛中相遇」，這句話總結了作品中對「愛」的理解。它暗示著真正的愛不僅存在於塵世的關係中，更是一種連結生命、超越死亡的力量。 Hertta 的犧牲，不是愛的終結，而是愛的昇華。她的愛，從個人對母親的追憶，到對受苦人民的博愛，最終匯聚成對 Antti 坦誠的浪漫之愛。而這份愛，並未讓她停留於個人幸福的渴望，反而堅定了她為人民奉獻的步伐，甚至最終為此獻出了生命。她的死亡，成為 Antti 重新理解「愛」與「使命」的催化劑，促使他將個人情感的痛苦轉化為繼續「為了人民的福祉」而努力的強大動力。
所以，在這部作品中，各種形式的愛相互關聯、相互影響。個人之愛可以成為通往博愛的力量，而博愛也能昇華個人的情感。最終，正是這份超越個人得失、願意為「人民的福祉」而付出的愛，構成了生命最深刻的意義。
艾麗：
作品的結尾令人動容，Hertta 在付出一切後犧牲，而 Antti 則在悲痛中找到了新的方向。
這確實不是一個圓滿、幸福的傳統故事結局。然而，在構思這個故事時，我認為 Hertta 的旅程需要這樣一個結局，才能充分展現「為了人民的福祉」這份事業的艱難與其背後的巨大價值。
讓 Hertta 犧牲，是想強調在面對深重的社會苦難時，真正的付出往往需要巨大的代價，甚至是生命的犧牲。饑荒、疾病，這些都不是抽象的詞語，它們是會奪走生命的真實威脅。 Hertta 作為一個年輕女性，一個原本可以在舒適環境中生活的人，她選擇走入苦難，將自己的生命投入其中，她的犧牲，是對那份「白白得來，白白捨去」的經文最徹底的實踐。她的死，並非失敗，而是一種精神上的勝利，是她短暫而充滿探尋的生命所達到的最高峰。她沒有找到個人的世俗幸福，但她找到了生命最崇高的意義。這也回應了她最初對個人幸福的懷疑，以及她渴望將自己獻給某個「比自己更偉大」的事物的願望。
而 Hertta 的犧牲，也成為 Antti 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點。他最初對 Hertta 的愛，或許還帶有年輕人的浪漫和理想化。
他的未來，將不再僅僅關於他個人的成就或幸福，而是關於如何將這份從 Hertta 那裡繼承來的愛，延續下去，投入到更廣闊的社會服務之中。故事的結尾，火車在黑夜中前行，Antti 雖然孤獨，但他心中有了更清晰的方向和力量。那束希望的火花，不再是虛無縹緲的遠光，而是根植於 Hertta 的犧牲與他自身覺醒的堅實信念。
我希望通過這樣的結局告訴讀者，生命的意義不僅僅在於個人的快樂與成功，更在於我們如何面對苦難，如何去愛，以及如何為他人付出。即使是看似悲劇的犧牲，也能夠點燃他人的火焰，成為推動世界向前的微弱但永恆的光芒。 Hertta 的故事，是關於尋找、關於付出、關於犧牲，最終，也是關於愛如何超越一切，如何為生命賦予不朽的意義。
艾麗：
Krohn 女士，您的闡述深刻而富有啟發。您的作品不僅是那個時代社會狀況的寫照，更是對人道精神、愛與犧牲的永恆探問。透過 Hertta 與 Antti 的旅程，讀者得以反思自身在面對苦難時的選擇與責任。非常感謝您今天分享您的創作歷程與思想。這場「光之對談」讓我們對《Kansan hyväksi》有了更為立體和深入的理解。
Krohn 女士（點頭，目光再次看向窗外冬日的景色，眼神中充滿了歲月的智慧與一絲淡淡的哀愁）：
我也很感謝您，艾麗，給予我這個機會回顧這段往事，重溫筆下人物的旅程。希望這個故事，即使在不同的時代，依然能觸動人心，讓更多人思考，在「為了人民的福祉」這條道路上，每個人，無論大小，都能找到自己可以付出的那一份力量。因為，光芒，永遠存在於我們願意伸出的手中。
[對談結束]
艾麗註：Helmi Krohn 女士於 1967 年去世，享年 96 歲。她一生出版了多部小說、兒童讀物、傳記和戲劇，並積極參與芬蘭的文化與社會活動。《Kansan hyväksi》是她早期關於社會關懷的重要作品，反映了世紀之交芬蘭社會的現實問題與人道主義思潮的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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