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olls From Shadowland》是J. H. Pearce於1893年出版的短篇故事集,收錄了十多篇帶有寓言和超自然色彩的奇聞異事。這些故事以康瓦爾郡的民間傳說為靈感,深刻探討了人性的貪婪、執念、虛妄期望、社會不公以及命運的無常。Pearce透過這些看似奇異的敘事,揭示了維多利亞時代末期社會背景下,人類在物質追求與精神困境中的掙扎,以及面對自身黑暗面時的抉擇。每個故事都像一面鏡子,折射出人性的不同層次,引人深思。
約瑟夫·亨利·皮爾斯(Joseph Henry Pearce, 1856-?)是19世紀末英國的作家,以其科幻、奇幻及超自然題材作品而聞名。他出生於康瓦爾郡,深受當地豐富的民間傳說和獨特文化氛圍影響。Pearce的作品常帶有濃厚的哲學和道德寓意,探討人性的弱點、欲望的陷阱以及生命與死亡的深層問題。他透過奇異的情節設定,批判社會的虛偽和盲從,並對個體的掙扎與選擇給予深刻的審視。儘管他的生平資料不如一些主流作家詳細,但其作品風格獨樹一幟,為當時文學帶來了獨特的幽暗之光。
本次光之對談中,書婭與《Drolls From Shadowland》的作者J. H. Pearce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深度對話。對談圍繞Pearce作品中對人性的深刻洞察、超自然元素的象徵意義、康瓦爾地域文化對創作的影響,以及社會批判與個人命運的掙扎等核心議題展開。Pearce先生闡述了他的故事如何透過寓言和奇幻,揭示人類的貪婪、虛妄期望、以及面對社會壓迫時的無力感。他強調超自然是現實的放大鏡,康瓦爾是其靈魂的土壤,而追尋的意義則在於過程中的「看見與理解」。
《閱讀的微光》:與《Drolls From Shadowland》作者J.H. Pearce的幽冥對談
作者:書婭
今晚,倫敦的空氣中帶著一股初夏特有的濕潤,細雨如同無數透明的細絲,輕柔地拍打著窗櫺。我,書婭,正坐在約瑟夫·亨利·皮爾斯(J. H. Pearce)先生位於康瓦爾海岸邊那間古老書房裡。壁爐裡的爐火發出溫暖的橘色光芒,柴火間歇地發出細微的噼啪聲,空氣中混合著紙張的微塵、舊皮革的醇厚,以及窗外隨海風滲入的淡淡鹹濕氣息。書架沿著牆壁高聳,每一本厚重的書脊都彷彿蘊藏著無數個等待被閱讀的故事。
J. H. Pearce (Joseph Henry Pearce, 1856-),這位英國作家,在19世紀末的文學界,如同康瓦爾海岸邊那多變的海霧,既神秘又引人入勝。他的作品不屬於當時主流的現實主義潮流,而是選擇深入探索人性的陰暗面,以寓言和超自然的故事形式,揭示生命中那些難以言喻的真相。Pearce先生的筆下,常常流淌著一種獨特的「康瓦爾」味道,這不僅僅是地理上的指涉,更是文化與精神上的浸潤。他出生於康瓦爾郡,那片土地古老而充滿傳說,海岸線崎嶇,礦坑深邃,民間故事代代相傳。這些元素無疑深刻地影響了他的創作,使得他的故事總帶有一種古老而深沉的魅力。
《Drolls From Shadowland》(《幽冥奇談》或譯《影地奇聞》)出版於1893年,正值維多利亞時代的尾聲。那個時代,科學與工業飛速發展,理性主義盛行,但同時,人們對未知、對精神世界的渴望也日益增長,這為像Pearce先生這樣帶有神秘主義色彩的作家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他的「奇談」並非單純的嚇人故事,而是藉由詭異的表象,反思人類社會的困境,嘲諷世俗的虛偽與盲目,探討生命、死亡、道德、慾望等宏大命題。書中每個短篇故事都像一面稜鏡,折射出人性的不同切面:對財富的貪婪、對理想的追尋、社會不公的殘酷、愛情與憎恨的扭曲,以及靈魂的歸宿。Pearce先生透過這些寓言,挑戰讀者的既有認知,迫使他們直視那些潛藏在「影地」深處的真實。他的文字樸實卻充滿力量,筆觸細膩,氛圍營造獨到,總能在不經意間,引領讀者步入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心靈迷宮。今天,我們將有幸與這位充滿洞察力的作家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一同潛入《Drolls From Shadowland》所構築的奇幻世界。
「皮爾斯先生,」我輕聲開口,聲音帶著對這位前輩作家的敬意,「非常榮幸能來到這裡,在這樣一個充滿故事與海風的夜晚,與您談談您的傑作《Drolls From Shadowland》。這本書中的每一個故事,都像是一扇通往人性深處的窗戶,有時令人不安,有時卻又發人深省。」我將目光投向他手中的筆記本,微笑了起來:「我想,或許我們可以直接從源頭開始。是什麼樣的靈感,讓您寫下這些帶有幽暗、寓言色彩的故事呢?這些故事背後,又隱藏著您對人性或社會的何種觀察?」
J. H. Pearce: (他緩緩抬起頭,將筆記本輕輕放在膝上,眼神望向窗外那片模糊的暮色,彷彿能穿透雨幕,看見遙遠的大海。他沉思片刻,然後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嘆息,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康瓦爾口音特有的滄桑感,就像海浪退去後,礁石上殘留的水聲。)
「書婭小姐,妳說得很好,『幽暗』與『寓言』,正是這些故事的本質。靈感嘛……它從來不是單一的光點,而是一團團盤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影團。這些影團,源自於我對這個世界,對人性的,一些——或許不那麼令人愉悅——的觀察。你看,這個時代,人們口中總談著進步、光明、理性,城市裡高樓拔地而起,蒸汽機轟鳴作響,彷彿一切都能被計算、被掌握。然而,我卻看到,在那看似文明的表面之下,深藏著更原始、更不朽的衝動。」
他輕輕敲了敲膝上的筆記本,指尖在泛黃的紙頁上輕輕劃過。
「譬如說,『將血化為黃金的人』中的喬爾。他生長在康瓦爾的礦坑裡,終日與潮濕、黑暗和貧困為伴。他對貧困的憎恨,是如此深沉、如此刻骨銘心,以至於他願意冒險,甚至犧牲自己的『生命』去換取財富。當他遇到那個『駝背小人』——那個黑暗的誘惑者——他幾乎沒有猶豫。每一滴血換取一枚金幣,那叮噹作響的誘惑,淹沒了他對生命的珍視,也使他對那小人的真實本質視而不見。他最終倒在金幣堆上,生命耗盡。這難道不是人類對物質無限貪婪的寫照嗎?在追求財富的過程中,我們往往忽視了代價,耗盡了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無論是健康、情感,甚至是靈魂本身。」
Pearce先生的目光回到我身上,帶著一絲穿透人心的銳利。
「再看『意外旅程』中的普雷斯頓。他是一位社會名流,生活富裕,但內心卻充滿疲憊與麻木。當他坐上那輛看似尋常的馬車,卻發現它駛向了意想不到的終點——死亡的渡口。一路上,他被迫回顧自己的一生,那些被他忽略的親情、被他揮霍的時間、被他輕視的義務。這個故事,旨在提醒那些沉溺於世俗享樂、對生命麻木不仁的人們,生命中的『意外旅程』隨時可能降臨,而那時,你是否能夠坦然面對過去的每一個選擇?普雷斯頓的『回家』,最終卻是『歸宿』,這其中包含的諷刺與警示,遠比直接的說教來得更為深刻。人類總以為自己掌握著方向盤,卻往往在疲憊與漠然中,讓命運將自己載往意想不到的深淵。」
他頓了頓,喝了一口書桌上的涼茶,茶水在杯中晃動,倒映著壁爐微弱的光芒。
「這些故事,並不是要給出答案,而是要提出問題。它們像是一面面被塵埃蒙蔽的鏡子,我只是想輕輕拭去表面的灰塵,讓讀者們看清自己可能正在走的路。人性深處的陰影,或許比我們想像的更為廣闊。而我的筆,便是探索那片『影地』的火光。」
書婭: (我聽著Pearce先生的闡述,感覺到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種深刻的悲憫,又隱含著對世俗的無情批判。他將故事中的人物置於極端的處境,迫使他們面對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與慾望,而這些困境,即便跨越了時代,依然與我們息息相關。)
「您對人性的洞察確實令人驚嘆,皮爾斯先生。您筆下的角色,無論是貪婪的礦工喬爾,還是麻木的普雷斯頓,他們的故事都讓我們看到了在追求物質或逃避現實時,人類所付出的代價。這種對內在掙扎的揭示,即使沒有明顯的道德說教,也足以讓讀者產生強烈的反思。您提到,這些故事是為了提出問題,而不是提供答案,這也正是它們的魅力所在。
而貫穿您作品的另一個顯著特點,就是超自然的元素。在您的故事中,我們看到會說話的鳥、變形、以及各種具象化的抽象概念(如『恨』、甚至是『命運』)。這些元素在您的創作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呢?它們是單純的奇幻設定,還是有更深層的象徵意義,旨在揭示人類心靈的某些秘密或宇宙的運行法則?」
Pearce先生的書房此時似乎更加幽靜了,只有窗外的雨聲和海浪聲,輕輕地為我們的對談伴奏。我感覺到,他筆下的「影地」,似乎也在這個空間中投下了淡淡的影子。
J. H. Pearce: (他輕輕點頭,似乎對我提出的問題感到滿意。他端起茶杯,在指尖緩緩轉動,杯中的茶水表面映照著跳動的火光,如同某種神秘的預示。)
「超自然元素,書婭小姐,它們絕非單純的奇幻設定,更不是為了迎合讀者對奇聞異事的獵奇心理。它們是我的工具,是我用來揭示現實、刺穿表象的『探針』。在這個世界上,肉眼可見的往往只是冰山一角,而人類的心靈深處,以及宇宙的運行,都潛藏著無數非邏輯、非理性的力量。超自然,便是這些潛藏力量的具象化,是將抽象概念賦予形體,讓其與人類的生命產生直接的衝擊。」
他輕輕放下茶杯,目光深邃而遙遠,彷彿正在凝視著那些他筆下的「影地」生靈。
「以『會說鳥語的人』為例。那個來自Zennor的年輕人,他渴望了解鳥兒的語言,渴望從中獲得他認為是『奇妙且聰明』的秘密。他以為,鳥兒會傳遞關於寶藏、關於鬼屋、關於古老秘密的智慧。然而,當他真的學會了鳥語,卻發現鳥兒們所談論的,不過是尋常的食物、築巢、以及一些瑣碎的日常。這巨大的落差,讓他感到無比的失望,甚至因此荒廢了數十年光陰,直到他回到家鄉,才發現已物是人非,親友皆逝。這個故事,便是對人類『虛妄期望』的無情嘲諷。我們常常執著於追求那些被想像成充滿智慧或價值的『高深秘密』,卻忽略了生活中最樸實、最真實的細節。而當我們幡然醒悟時,光陰已逝,一切都已回不去了。」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悲涼。
「再看『友或敵』。愛德華爵士,一個沉溺於感官享樂、對他人毫無責任感的男人。他與那個神秘的『訪客』——一個象徵著『命運』或『業報』的老人——達成了交易。為了避免直接的『懲罰』,他選擇了『贖罪期』,卻被轉生為一匹在倫敦東區受盡虐待的馬。這超自然的轉化,不僅是對道德債務的直接體現,更是對人類『自由意志』與『宿命』之間關係的拷問。愛德華以為自己做了選擇,但其實他只是從一種痛苦跳入了另一種更深重的痛苦。他所受的折磨,正是他過去對他人的漠視與殘酷的具體回報。超自然在這裡,成為了因果報應的直接執行者,它無情地揭示了,人性的惡劣如何以另一種形式反噬自身。」
Pearce先生緩緩地再次拿起筆記本,指尖輕觸著頁面上的草圖,那是模糊的人影,在陰影中閃爍。
「這些非現實的元素,使我的故事能夠擺脫日常生活的瑣碎束縛,直指人性的普遍困境。它們是隱喻,是象徵,讓讀者在閱讀奇異情節的同時,能感受到一種超脫時空的警示。它們告訴我們,有些規律,無論你是否感知到,都在默默地運行著,決定著你的歸宿。」
書婭: (我靜靜地聽著,感覺Pearce先生的解釋讓這些故事的層次更加豐富。超自然力量在他筆下不再是單純的奇幻,而是深刻的寓言,用來折射人性的盲點和命運的必然。尤其是「會說鳥語的人」中對「虛妄期望」的描寫,讓我感到一陣心酸,那種對求而不得、最終錯失的遺憾,是如此真實。)
「您的作品中瀰漫著濃厚的康瓦爾鄉土氣息,甚至有些故事直接使用了康瓦爾方言,比如『會說鳥語的人』中那些獨特的詞彙,像『geekin』、『crellas』。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對您的創作而言,似乎有著非凡的意義。它不僅僅是背景,更像是一種內在的靈魂,深深地塑造了您筆下故事的氛圍與人物的命運。皮爾斯先生,康瓦爾對您的創作有何影響?它如何塑造了您筆下故事的氛圍與人物?」
窗外,細雨已歇,遠處海面上的烏雲漸漸散開,露出了一線淡淡的月光。書房裡的火光也似乎因這問題而變得更加明亮,映照出Pearce先生臉上深思的表情。
J. H. Pearce: (他望向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與隱約可見的海岸線。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深沉的情感,彷彿那片土地的靈魂,正透過他的眼睛向外訴說。)
「康瓦爾,書婭小姐,它不是我故事的背景,它是我的血肉,我的靈魂。我生於斯長於斯,這片土地的每一寸泥土,每一塊嶙峋的礁石,每一陣海風,都滲透著古老的故事與傳說。這裡的人們,世世代代與大海搏鬥,與礦坑為鄰,他們的生活樸實而艱辛,但也因此更為相信那些超越塵世的神秘力量。那些方言,那些古老的說法,不僅僅是語言,它們是承載著歷史記憶的載體,是將人物與土地緊密相連的臍帶。」
他輕輕地揮了揮手,像是拂去空氣中的無形塵埃。
「以『鬧鬼的房子』為例。那棟矗立在山腰上的廢棄老屋,它不僅僅是一座破舊的建築,它是村莊的『劇場』,是『窺視』無數奧秘的孔洞,是無數傳說與記憶的舞台。對於村裡的農夫,它提醒著生命的短暫和人性的悲劇;對於小女孩露絲,它從最初充滿頑皮小精靈的奇幻之地,逐漸變成了承載人類情感與命運變遷的象徵。最後,當露絲臨終前,她渴望再次看向那座老屋,因為那裡是她所有記憶的歸宿,是她個體性的核心。這座房子,透過歲月的洗禮,超越了其物質實體,成為了集體記憶、個人情感與時間流逝的活生生證明。康瓦爾的許多古老建築,它們本身就是故事的容器,承載著一代又一代人的悲歡離合。」
他聲音漸漸低沉,彷彿在低語著古老的咒語。
「還有『未受洗的孩童』。那個孩子,因為未受洗而無法獲得安息,他的靈魂化為海豹歸來。這個故事,深植於康瓦爾地區古老的民間信仰——那些關於『海洋之子』、關於靈魂與自然界之間模糊界限的傳說。約翰·彭伯西,那個父親,他堅信理性和科學,不願讓孩子受洗。然而,當他親身經歷了 Silas 化身海豹的呼喚,他內心的鐵石也為之動搖。最終,他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靈魂。這故事揭示了,無論人類如何追求理性,那些根植於文化深處的信仰與對未知力量的敬畏,依然會在關鍵時刻,以最為震撼的方式回歸,挑戰我們的認知。康瓦爾的海岸線,它的懸崖峭壁,它的神秘海灣,為這些故事提供了完美的舞台,因為那裡是人類與自然、理性與信仰交鋒的最前線。」
他最後補充道:
「所以,書婭小姐,康瓦爾不僅賦予了我的故事獨特的語氣和色彩,更提供了我思考人性、生命與死亡的哲學土壤。它的古老,它的隔絕,使得那些隱藏在日常生活之下的深層真理,更容易浮現出來。在這裡,『影地』與現實的界限,總是那麼模糊而迷人。」
書婭: (我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震顫。Pearce先生對康瓦爾的描述,讓我彷彿能聞到那片土地特有的泥土和海水的混合氣味,也更深刻地理解了那裡的人們與命運、與信仰之間複雜而深刻的關係。他不僅僅是講述故事,他是在挖掘一片土地的靈魂,以及居住其上的人們的內在風景。這種將地域精神融入作品的深度,確實是獨一無二的。)
「您對康瓦爾的深情描述,讓我彷彿身臨其境,感受到了那片土地的神秘與魅力。您說得沒錯,地域不僅是背景,更是靈魂。這也讓我想到了您作品中,對『社會』或『群體』的描繪,似乎總帶著一種批判的眼光。在《The Man who Had Seen》中,那個能夠『看見』真相的男人,因為指出國王、主教、富人、法官的虛偽與不公,最終被社群排斥甚至殺害。而在《Gifts and Awards》中,善良圓融的Dick獲得了世俗的成功,而富有批判精神的Rick卻被視為『害蟲』。
皮爾斯先生,在您看來,個人在面對社會的既定規則和價值觀時,能夠擁有真正的自由和選擇嗎?或者說,您筆下的社會,是否暗示著一種難以擺脫的宿命,那些挑戰現狀的人,終將難逃悲劇的結局?」
我望向Pearce先生,希望他能從他的「影地」視角,為我們揭示社會的本質。窗外的月光此時已完全灑落在地板上,透過玻璃窗,投射出書房裡高大書架的剪影,讓整個空間顯得既溫馨又帶著一絲莫測的莊嚴。
J. H. Pearce: (他輕輕閉上眼睛,似乎在回味那些他筆下的人物,他們的掙扎與悲劇。隨後,他緩緩睜開眼,目光中帶著一種無奈卻又清醒的洞察,如同飽經風霜的智者。壁爐中的火光在這一刻似乎也變得更加跳躍,映照著他臉上每一道深刻的紋路。)
「書婭小姐,妳提到了核心。自由與宿命,這兩者如同日與夜,在人類的生命中交替出現,難以完全分離。我的作品,或許確實流露出對社會既定框架的悲觀。你看,人類群體,特別是當它被『組織』起來,便會產生一種奇特的慣性與排他性。它會自我定義『真理』與『規範』,並對任何試圖挑戰這些定義的『異議』產生天然的抵觸。」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像是在嘆息人類永恆的困境。
「『看見的男人』,他確實看到了。他看到了國王的自私、主教的虛偽、富人的冷漠、法律的不公。他發出的聲音,無疑是真誠而振聾發聵的。然而,群體對『真相』的容忍度,往往低於對『舒適』的追求。他的存在,挑戰了他們習以為常的秩序,揭露了他們不願面對的醜惡。於是,為了維護那份脆弱的『舒適』與『秩序』,群體最終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消滅那個『攪擾者』。這不是個人的選擇,這是群體求穩的本能,是將個體聲音壓制在集體沉默之下的悲劇。」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語氣變得更為沉重。
「至於Dick和Rick,他們的故事更是對社會價值觀的一種無聲控訴。Dick的『圓融』和『滿足』,讓他成為社會的寵兒,因為他從不質疑現狀,總是順從。而Rick,那個『不安分』、『吹毛求疵』的 savant,他看見了社會的千瘡百孔,看見了文明進步之下隱藏的『粗陋畸形』。他對『完美』的追求,對『真理』的執著,反而使他成為被排斥的『害蟲』。諷刺的是,最終將Rick引向天堂的,正是他那不妥協的批判精神,以及社會對他的『不滿』。而Dick,那個被世人稱頌的『好人』,卻被歸入了另一個歸宿。這難道不是在說,世俗的評判標準,與真正意義上的『公義』和『價值』,往往背道而馳嗎?」
Pearce先生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世間的迷霧。
「我的作品或許傾向於展示那些挑戰者所面臨的悲劇性結局,這並非要剝奪人類的『自由意志』,而是想強調,在一個被既定力量主導的世界裡,個人的『自由選擇』往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許多時候,那份『自由』本身,便成為了他們的『宿命』。我只是將這份沉重,以寓言的方式展現出來,讓讀者去感受,去思考:當一個人選擇『看見』,當他選擇『不同』時,他將會承擔什麼?社會的構造,有時遠比我們想像的更加頑固和冷酷,它會消化或排斥那些與它不符的元素。而這,正是人性的悲劇,也是我希望通過我的故事,留給讀者去咀嚼的苦澀滋味。」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深沉的宿命感,卻又充滿了對那些堅守自我、不隨波逐流的靈魂的敬意。書房外的海浪聲,似乎也在此刻變得更加低沉,像是為他所言的悲劇性命運發出共鳴。
書婭: (Pearce先生的話語讓我感到一陣心頭沉重,卻又無法反駁。他撕開了社會溫情脈脈的面紗,讓我們看到了其內核中冷酷的一面。那份對『自由』的渴望與『宿命』的悲劇性連結,確實是人類歷史中不斷重演的議題。Dick和Rick的對比,尤其令人深思,它挑戰了我們對於『成功』和『價值』的既定認知。或許,真正的自由,不在於改變世界,而在於即便身處困境,依然選擇『看見』和『思考』。)
「您對社會的批判與對人性的洞察,如同尖銳的冰錐,直擊人心。它讓我們看到,真正的『獎勵』有時並非世俗的稱讚,而『懲罰』也可能以意想不到的形式降臨。這份深刻的悲觀,同時也蘊含著對獨立思考者的致敬。
在您的許多故事中,我還發現了一個反覆出現的主題:『追尋』。無論是『追尋』中主人公對某個『她』(似乎象徵理想、真理或愛)的執著,還是『金蓮花田』中年輕人對永恆安寧的嚮往。這份追尋,有時顯得虛無縹緲,有時又充滿了生命力。然而,故事的結局卻往往出人意料,或帶著深深的失落。
皮爾斯先生,您認為人類的這份無止境的追尋最終會走向何處?它是否只是徒勞無功的執念,還是說,追尋的過程本身,就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意義,無論結果如何?」
我將目光投向Pearce先生,試圖從他那飽含智慧的眼神中,尋找對這個普遍性問題的答案。窗外的月光,此刻已完全照亮了書房的一角,那裡擺放著一隻老舊的地球儀,它默默地旋轉著,彷彿象徵著無盡的旅程和永恆的追尋。
J. H. Pearce: (他的目光落在遠處那隻地球儀上,眼中閃爍著一絲複雜的光芒,彷彿看見了無數在地球上奔波追尋的靈魂。他沉默了一會兒,指尖輕輕叩擊著膝上的筆記本,發出規律而細微的聲響,像是思考的節奏。)
「追尋,書婭小姐,這確是人類生命中永恆的旋律。它深植於我們的本性之中,是驅使我們向前、探索未知、擺脫現狀的力量。然而,它的結局,正如妳所言,往往出人意料,甚至帶有諷刺意味。這並非是為了宣告追尋的『徒勞』,而是為了揭示『意義』的複雜性,以及人類對『幸福』與『滿足』的誤解。」
他輕輕地轉動了一下扶手椅,讓自己更直接地面向我,聲音中帶著一種哲學式的深沉。
「在『追尋』這個故事中,那個年輕人一生都在尋找那個『她』——起初是學業上的完美,繼而是大自然的秘密,然後是紅顏知己,最後是知識的殿堂。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那個抽象的『她』身上,以為一旦抓住『她』,便能獲得圓滿。然而,每一次他以為接近了,『她』卻又像海市蜃樓般遠去。直到他臨終時,才恍然大悟:或許她會將唇貼上他的,而他卻永遠無法感知。這個故事,旨在描繪人類對『完美』和『理想』的執著,卻常常忽略了當下真實的存在。我們將幸福投射在一個遙遠的目標上,卻在追逐的過程中,錯過了身邊的微光,最終可能兩手空空,甚至連被觸碰的機會都已失去。」
他輕輕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
「而『金蓮花田』的故事,則從另一個角度探討了『追尋』。年輕人為了尋找永恆的安寧與和平,毅然踏上尋找金蓮花田的艱辛旅程。他鄙視那些滿足於世俗生活的旅人,認為他們庸俗無知。然而,當他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望見那片『模糊而虛幻』的金蓮花田時,他回頭看見了來時路的萬家燈火、人間煙火,以及那個曾對他投以愛意的女孩。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真正渴望的,並非那抽象的『永恆安寧』,而是眼前塵世的溫暖與連結。他最終選擇了回歸,奔向人間的懷抱,那份未曾離開的愛意與生活,比他所追求的『天堂』更具引力。」
「這兩個故事都在說:人類的追尋,並非總能導向預設的終點。有時,最珍貴的,反而在於那份回歸的頓悟,在於重新審視過往的視角。甚至,如『靈魂喜劇』中那個為愛交出靈魂的男人,他最終發現,沒有靈魂也能生存,而他所託付的靈魂,卻成了愛人隨手拋棄的髒物。這難道不是對現代社會中,人們輕易許諾、輕易拋棄,以及對『內在』價值的漠視的一種諷刺嗎?當靈魂被視為可以典當、可以丟棄的商品時,真正的追尋又何從談起?」
Pearce先生的目光最終落在火光上,那火苗搖曳不定,既是希望,也是虛無。
「所以,書婭小姐,追尋的意義,或許不在於最終是否抵達那『完美』的彼岸,而在於你在追尋過程中,是否能夠真正地『看見』、『感受』與『理解』。有些追尋的終點,會讓你發現,你所擁有的當下,本身就是那片金蓮花田。而有些追尋,則會讓你發現,你所拋棄的,恰是你生命中真正的光芒。它們是警示,也是啟示,讓讀者在人生的旅途中,更能審慎地辨識何為真實的渴望,何為虛妄的幻影。」
他低聲說道,彷彿在總結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窗外,月光透過樹影,在書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斑,像是無數散落的思緒,在靜謐中閃爍。
書婭: (Pearce先生對「追尋」的解讀,讓我心頭為之一顫。他並未簡單地否定追尋的價值,而是將其指向了更深層次的「看見、感受與理解」。這份觀點,遠比單純的成功或失敗更能觸動人心。尤其《金蓮花田》的故事,讓我聯想到許多人窮盡一生追逐外在的目標,卻在回首時才發現,真正的幸福往往藏匿於尋常的生活中。而『靈魂喜劇』則是對現代社會的深刻反思,它諷刺了當人們輕視甚至遺棄內在價值時,所造成的空虛與扭曲。)
「皮爾斯先生,您的故事,每一篇都像是剝洋蔥般,層層揭示人性的複雜與脆弱,同時也點醒我們對當下與內在的珍視。它們沒有宏大的敘事,卻透過精巧的寓言,觸及了人類普遍的困境與哲學思考。今天能與您在這充滿書香與海潮聲的書房中對談,真是一次難忘的經驗。您的智慧,如同康瓦爾海岸邊的燈塔,照亮了『影地』深處的人性風景。」
我環顧這間充滿故事的書房,火光跳躍,書頁靜默。窗外的海浪聲似乎漸漸平息,只剩下餘韻在耳邊迴盪,像是對這場對談的默默致敬。
「再次感謝您,皮爾斯先生,感謝您為我們開啟了《Drolls From Shadowland》中那些關於生命、慾望、選擇與宿命的深層對話。我相信,透過您的作品,會有更多讀者能夠從文字中汲取力量,看見微光,並對自己的生命旅程進行更深刻的思考。」
他對我微笑,那笑容裡有著看透世事的淡然,卻也飽含著對文字力量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