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哈拉的風》：洛蒙德湖畔的迴響
作者：雨柔
華特·司各特（Walter Scott, 1771-1832），這位蘇格蘭的文學巨匠，其筆下所構築的歷史畫卷，不僅僅是文字的堆砌，更是蘇格蘭魂魄的具象。他生於愛丁堡，成長於蘇格蘭邊境地區，自幼便因小兒麻痺症導致腿部殘疾，但他憑藉過人的毅力與才華，對民間故事、傳說和歷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先是成為一名成功的律師，而後在詩歌領域嶄露頭角，最終以歷史小說奠定了其在世界文學史上的不朽地位。他被譽為「歷史小說之父」，其作品如《威弗利》、《艾凡赫》等，開創了將歷史背景與虛構情節巧妙結合的先河，影響了後世無數作家。
《Rob Roy》（本書荷蘭語譯本為《Robbert Roodhaar》）出版於1817年，是司各特創作生涯中的重要里程碑。小說背景設定在18世紀初，英格蘭與蘇格蘭合併後的動盪時期，政治、宗教與文化衝突交織。故事透過一位年輕的倫敦商人弗朗西斯·奧斯巴爾迪斯通（Francis Osbaldistone）的視角展開，他因不願繼承父親的商業帝國，被放逐到家族位於諾森伯蘭（Northumberland）的鄉間莊園。
在那裡，他捲入了一場關於家族、金錢、政治陰謀的漩渦，並結識了小說的靈魂人物——高地傳奇俠盜羅伯·羅伊·麥格雷戈（Rob Roy MacGregor）。
《Rob Roy》不僅僅是一部冒險故事，更是對忠誠、榮譽、法律與個人自由的深刻探討。司各特巧妙地呈現了蘇格蘭高地與低地之間鮮明的文化對比，以及在變革時代中，不同階層、不同信仰的人們如何掙扎求生。羅伯·羅伊這個角色，遊走於官方法律的邊緣，卻秉持著自己對氏族和傳統的忠誠，體現了複雜而矛盾的人性光芒。小說透過細膩的環境描寫和生動的對話，將讀者帶入那個充滿挑戰與魅力的時代，引發對人性的多義性及歷史演變的深沉思考。
***
2025年06月05日，初夏。我的旅程將我帶到了蘇格蘭，洛蒙德湖畔。我站在阿博茨福德莊園的書房門前，一陣微風輕輕吹拂，帶著特威德河谷特有的濕潤氣息，以及書頁經年累月散發出的陳舊木質香。這間書房，正是華特·司各特先生筆下無數傳奇故事的誕生之地。壁爐裡的泥煤火苗跳動著，發出輕微的噼啪聲，暖意在古老的木質牆壁間流淌，書架上的皮革裝幀書籍，散發著歲月沉澱後的獨特香氣，偶爾還能聽到屋外松鼠跳躍在屋頂的輕微聲響。
今天是2025年6月5日，初夏的氣息，我從遙遠的東方來到這裡，想親身感受您筆下蘇格蘭的風采。這洛蒙德湖畔的空氣，帶著潮濕的泥土芬芳和些許未散的霧氣，彷彿能將高地的壯闊與低地的精緻一併吸入肺腑。您身處的這間書房，壁爐裡的泥煤火苗跳動著，發出輕微的噼啪聲，暖意在古老的木質牆壁間流淌，書架上的皮革裝幀書籍，散發著歲月沉澱後的獨特香氣，偶爾還能聽到屋外松鼠跳躍在屋頂的輕微聲響。光線透過拱形窗戶，斜斜地落在鋪滿稿紙的書桌一角，將空氣中浮動的微塵照得清晰可見，營造出一個既古老又充滿生機的氛圍。我聽聞您的《Rob Roy》（在我的世界裡，它被譯作《Robbert Roodhaar》）流傳甚廣，特別是那位傳奇的羅伯·羅伊·麥格雷戈，他遊走於法律的邊緣，卻又能讓人感受到他獨特的道德光芒。他似乎集強韌、狡黠、忠誠與野性於一身。您是如何構思這個角色的？他身上的「灰色地帶」是如何體現的？您在描寫他時，是否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矛盾與掙扎？
**華特·司各特：** （司各特先生輕輕放下手中那本泛黃的羊皮卷，手指在粗糙的書頁邊緣摩挲，那樣的動作，像是在與古老的智慧進行無聲的對話。
他輕輕咳了一聲，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探究和遠方旅人的好奇，語氣溫和，嗓音帶著蘇格蘭人特有的低沉與樸實。他略顯僵硬的右腿在壁爐前伸展了一下，似乎在尋找更為舒適的姿態，爐火的暖光映在他顴骨上，讓他的面龐顯得更為沉穩。他緩緩地轉過頭，望向窗外，洛蒙德湖的湖面在薄霧中若隱若現，像是一面古老的鏡子，映照著無數過往的悲歡。一陣風拂過，湖面泛起微瀾，將遠山的倒影切割成無數細碎的片段。）哦？是遠方的客人。這可稀奇了。我的書房鮮少有訪客，尤其是在這片土地上，能找到這裡的人更是鳳毛麟角。請坐，年輕的女士。你方才提到了《Rob Roy》？那部小冊子，不過是我閑暇之餘，將一些在邊境地區聽聞的軼事與傳說，加上些許想像編織而成罷了。不過，你對它的觀察倒是敏銳。羅伯·羅伊，他確實是一個難以用黑白劃分的人物，一個在法律與道德之間遊走的魂魄，正如這高地的天空，時而晴朗，時而烏雲密布，瞬息萬變。
你知道，年輕的旅人，高地並非低地。在這裡，土地貧瘠，生存艱難，氏族之間為爭奪資源而頻繁衝突，而王室政府的觸手又遠不及此，難以有效管轄。這使得法律的約束往往不如氏族的傳統與個人的信義來得真切。
羅伯·羅伊，他並非憑空想像而來，而是活生生的歷史人物，一個麥格雷戈氏族的傳奇。我童年時，便聽聞過他諸多故事，那些關於他如何從政府的通緝中逃脫，又如何懲戒不義之徒的傳聞，在我心中紮下了根。我不過是將他身上的矛盾，放大，並置於那個時代的背景下罷了。在18世紀初，蘇格蘭高地氏族的生活方式正面臨著巨大衝擊，1707年英格蘭與蘇格蘭的合併，讓傳統的氏族力量受到壓制，政府試圖將他們納入統一的法律體系，禁止他們穿戴短裙、擁有武器，甚至對蓋爾語也採取壓制態度。這些政策，在許多高地人看來，是對他們文化與尊嚴的徹底踐踏。
羅伯·羅伊便是這份衝突的縮影。他身為麥格雷戈氏族的首領，氏族榮譽與族人的福祉對他而言，重於一切。這份忠誠，在低地人眼中，或許是藐視王法、劫掠生財的野蠻行徑——例如書中他與政府官員、甚至是格拉斯哥的商人之間的周旋與衝突，總是被視為不法之舉。然而，在高地，這卻是生命中最珍貴的信條，是家族得以存續的基礎。他或許會巧取豪奪，甚至被政府視為法外之徒，但其所得並非用於個人奢靡，而是用於供養族人，反抗那些試圖剝奪他們土地與權利的強權。
他對氏族的保護，有時不得不訴諸暴力，甚至「黑函」（black-mail）這種遊走於合法邊緣的手段——向地主收取保護費，以避免牲畜被其他高地人劫掠。這在當時，是一種介於犯罪與私人保險之間的灰色行為，既有強制性，又提供了某種形式的秩序，因為政府的法律無法給予他們真正的保護。但他的行為，在族人看來，卻是為了生存而戰的英雄之舉，是維護氏族尊嚴的最後手段，是一種被壓迫者反擊的悲壯。我在描寫他時，確實感受到他內心的巨大掙扎。他不是一個純粹的惡人，他有自己的道德底線，對待朋友有著高地人特有的信義，但為了氏族的生存，他必須做出那些為世俗法律所不容的選擇，那份兩難的處境，讓人既感嘆又無奈。
這，便是我所見的「灰色」。國家的法律在某些時候，並非全然公正的化身，它可能淪為強權的工具，壓迫那些傳統的弱勢群體，就像政府對麥格雷戈氏族的迫害與通緝。而個人的行為，也並非總能以簡單的善惡來評判。羅伯·羅伊是一個在時代夾縫中掙扎求存的男人，他的「不法」恰是為了維護他所信仰的「正義」——那份對氏族的忠誠，對祖傳土地的執著，以及對舊秩序的捍衛。
倫敦的嚴謹商人奧斯巴爾迪斯通先生，他筆下的賬目精確到分毫，生活嚴謹得像是鐘擺，每一個決定都基於理性的計算，連情感似乎也受規矩的束縛；而諾森伯蘭的鄉紳希爾德布蘭德爵士，則沉浸在狩獵的狂野與烈酒的酣暢中，他的世界似乎只有馬匹和獵犬，對世俗禮節不屑一顧；至於高地的羅伯·羅伊，他的生活更是在山林與氏族的古老歌謠中流轉，每一天都充滿了未知的變數，隨時可能面臨追捕或衝突。他們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存在著巨大的差異。這種「文明」與「野性」的對比，是您在《Rob Roy》中想表達的核心嗎？它如何影響了這些人物的命運，並在故事中產生化學作用？
**華特·司各特：** （司各特先生輕輕摩挲著大腿，像是無意識的動作，然後將目光投向窗外漸濃的暮色，遠處的山影在薄霧中變得模糊，像是被時間模糊了邊界。他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茶水溫熱，與他口中緩緩流淌的歷史形成一種微妙的平衡，他的眼神裡，是那種看盡世間百態後的沉靜，帶著對過往的追憶。他將茶杯放回原處，發出輕微的瓷器碰撞聲，然後緩緩地，像是要撥開歷史的迷霧般開口。）你觀察得非常細緻。這片土地，年輕的女士，是個分裂的靈魂。
英格蘭與蘇格蘭的聯合，表面上統一了王權，但其內部的文化差異與社會結構，卻是根深蒂固，難以輕易彌合的。這種二元對立，正是許多衝突的根源，也是我故事的基石，它提供了戲劇性的張力。
南方的低地，特別是像倫敦這樣的大都市，以及格拉斯哥等新興商業中心，逐漸受到英格蘭的影響日益加深，走向商業與工業的道路。在倫敦，像弗朗西斯的父親那樣的商人，他們的生活被數字、契約和銀行信譽所構築。每一個收支平衡，每一筆匯票兌現，都是他們社會地位和榮譽的體現。秩序、效率與財富積累，成了他們至高無上的信條。他們的房屋磚瓦分明，街道整潔，講究禮儀與規矩，時間對他們而言，就是金錢，連與兒子的對話也透著計算與權衡。他們的「文明」，體現在對理性與物質的追求上，甚至連人際關係也以「盈虧」來衡量，這在弗朗西斯與他父親的互動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也正是弗朗西斯感到窒息的原因——他被這種冰冷精確的邏輯所束縛，內心充滿了反抗的渴望。
而北方的，那些陡峭的山脈，那些終年被霧氣環繞的山谷，住著的是另一群人——高地人。他們的生活與土地緊密相連，氏族、榮譽、古老的傳統、甚至大自然本身的嚴酷，塑造了他們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他們或許被低地人視為野蠻、未開化，他們不識字，對商業交易一竅不通，他們的服飾——格子短裙與披肩，他們的語言——蓋爾語，他們的風俗——氏族械鬥與對客人的絕對保護，都與低地格格不入。書中對高地人簡樸卻充滿力量的描繪，與低地人的精明形成鮮明對比，這種對比不僅體現在外貌，更在於他們對世界的理解與應對方式。希爾德布蘭德爵士的生活，則介於兩者之間。他雖然身居諾森伯蘭的莊園，但其骨子裡仍流淌著古老的英格蘭鄉紳血液，他對家族榮譽與狩獵傳統的執著，是對新興商業文明的一種無聲抵抗，但又不得不面對其帶來的現實壓力，例如他對財產流失的無奈與對繼承人的失望。他的粗獷，是那個時代的縮影，一種過渡狀態下的矛盾，他的生活方式更像是一種對舊日田園的頑固堅守，對任何新事物都抱持著警惕與不屑。
然而，在這些高地人的「野性」之中，蘊藏著一份低地人難以理解的堅韌與純粹。對他們而言，自由不是法律條文上的字眼，而是山野間的奔跑，是手中鋒利的刀刃，是氏族之血的流淌，是面對壓迫時不屈的靈魂。他們或許不識字，不擅經商，但他們有著對故土和血脈的深情，以及對不公的激烈反抗。
她身為天主教徒，又身處詹姆斯黨的家族——一個在當時英國被視為異類的群體，這雙重身份讓她的命運早已被時代的巨手所掌握。她不僅僅要面對當時新教政權對天主教徒的打壓，還要應對家族對斯圖亞特王朝的忠誠所帶來的一切風險，包括財產被沒收、人身自由受限的威脅。她的婚姻，她的未來，都註定要為家族的政治與宗教利益服務。她被迫在修道院和不情願的婚姻之間做出選擇，這是那個時代許多貴族女性，尤其是信仰天主教的貴族女性的悲哀，她們的個人意願往往要服從於家族的政治聯姻或宗教使命，如同被推上棋盤的棋子，無法掌握自己的棋路。在這樣的背景下，她如何保持自我？她的聰慧，讀書廣泛，熟知古典文學、多國語言（如她能用荷蘭語閱讀弗朗西斯的譯作），甚至對家族歷史和政治謀略也有著驚人的洞察力，這在高地的傳統家庭中實屬難得，尤其在一個注重體育而非學識的鄉紳家庭裡。但這份學識，也讓她更清醒地認識到自身處境的荒謬與無奈，讓她看見了樊籠的邊界，卻又無力打破。她能洞察雷施利的陰險本性，看透其偽善的面具，這份洞察力，是她的保護色，也是她痛苦的根源，因為她無法真正逃離這些困境，反而被捲入更深的泥沼，清醒卻無助。
她騎馬狩獵，著男裝，這在外人看來或許是「野性」的象徵，是對傳統的挑戰，甚至是對性別界限的模糊，讓她顯得異於常人，引人側目。但於她而言，這或許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屬於自己的自由與解脫。在那個男權至上的社會裡，她無法像男子一樣投身政治或商業，她的才智無處施展，她的精神無處寄託。她只能透過閱讀，在知識的殿堂裡尋求慰藉，與書中的偉大靈魂對話，汲取力量，獲得片刻的超脫；透過狩獵，在廣闊的山野間釋放被壓抑的靈魂，感受風的自由，馬的奔騰，那是一種原始的生命力與不羈。那匹黑色的駿馬，以及她在馬背上那矯健的身姿，那才是她真正自由的姿態，是對她內心渴望的投射。她與弗朗西斯在馬背上那段追逐的場景，不僅是速度的較量，更是兩種生命力在交會，以及她對弗朗西斯展現的那份，難得的真誠與信任，這份信任，在一個充滿算計與謊言的世界中顯得彌足珍貴，像一朵在風中搖曳卻不墜的花朵。
黛安娜並非我刻意塑造的完美理想，更不是我個人現實中未能實現的寄託。她更像是那個時代中，那些被傳統、宗教、家族命運所困的女性們的一個縮影，但她身上又被賦予了掙脫束縛的渴望與力量。
她的命運是悲劇性的，因為她最終未能擺脫家族的安排，她的個人幸福被犧牲於更大的「事業」之下，不得不面對一個沒有愛的婚姻，或是一個孤寂的修道院。但她的堅韌、她的清醒、她的那份真摯與坦率，卻在無聲地反抗著，即便這種反抗只是內心的波瀾，也足以讓她成為一個令人難忘的角色。她讓讀者看到，即便身處樊籠，人性的光輝依然可以透過裂縫閃耀出來。她的超脫，不是遠離塵囂，而是在塵囂之中，依然保持著內心的清明與尊嚴，這份矛盾，或許正是她最迷人之處。她的掙扎，是對自由的禮讚，對命運的詰問，更是對那個時代下女性處境的一種無聲抗議，一種隱秘而強大的生命力。她就像高地上那棵在風中搖曳卻堅韌不拔的老樹，在逆境中依然保持著自己的姿態，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對時代的質問與反思。
**雨柔：** （書房裡，壁爐的火光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明亮，映照著司各特先生沉靜而睿智的面龐。空氣中，除了舊書的氣味，還彌散著一種歷史的厚重感，彷彿能聽到時光流逝的沙沙聲。我放下筆，看著窗外，雨已經完全停了，月光如水銀般灑落在洛蒙德湖面上，銀光閃爍，遠處的山巒在月光下顯得更加清晰，卻也更顯其亙古的寂寥。
他從一個氏族領袖和法外之徒，轉變為一個被政府「寬容」的牧場主，這種看似圓滿卻又帶著遺憾的收尾，是否暗示了，在歷史的洪流中，有些個體即使再傳奇，也難逃時代的局限性？或者說，這也是您對時代變遷下，高地文化逐漸式微的一種隱喻？這對您而言，是否帶有個人的感觸或期許？您對此結局，抱持著怎樣的情感？
**華特·司各特：**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遙遠，望向窗外洛蒙德湖方向的夜空，彷彿能穿透雨幕與雲層，看到遠方高地那被歷史風雨侵蝕的輪廓。他輕輕地用手掌摩挲著膝蓋，那份動作，帶著一絲疲憊與歲月留下的痕跡，也隱約透露出那腿疾為他帶來的不便。他語氣平靜，卻透著深沉的無奈，那不是一種沮喪，而是一種對事物發展規律的清醒認知，一種無法言喻的歷史宿命感。他微微側過身，似乎是為了更好地感受從窗縫透進的微涼空氣，那股清冷的氣息，彷彿帶走了某些舊日的熱烈與激盪。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那動作中，似乎蘊含著對歷史無聲的抗議與悲憫。）你說得對，他的結局，正是時代變遷下的一種必然，一種無法抗拒的宿命。羅伯·羅伊，他如同高地舊秩序的最後一位鬥士，一個在文明與傳統夾縫中掙扎的象徵。
他的生存法則，是氏族榮譽，是個人武勇，是在王法之外自成一格的「正義」。他堅信氏族的血脈與土地高於一切，這份信仰賦予他力量，也限制了他的可能性，因為他無法輕易地背棄這些根深蒂固的觀念，那是他生命的根基，如同這莊園地下盤錯的老樹根，深埋土壤。
然而，年輕的女士，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它不為任何個人或傳統而停滯。隨著1707年英格蘭與蘇格蘭的聯合，尤其是在1715年詹姆斯黨起義失敗後，蘇格蘭，特別是高地，被更緊密地納入大不列顛的統治之下。新政府的軍事鎮壓，隨後的法律改革，例如對氏族土地的重新劃分、對短裙和蓋爾語的禁令，以及低地商業文明的崛起，都像一股勢不可擋的洪流，逐步侵蝕著高地氏族的傳統生活方式。羅伯·羅伊這樣的人物，雖然在舊秩序下是英雄，是氏族的庇護者，但在新秩序中，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挑戰，一種「違法」。政府的目光容不下任何獨立於其權威之外的力量，他們需要的是統一的秩序和服從。
高地的語言——蓋爾語，他們的服飾——格子短裙，他們的氏族制度，以及他們獨特的社會結構，都在逐步被「同化」，被低地和英格蘭的文化所稀釋。那些曾經讓他們引以為傲的「野性」與「自由」，在現代社會中卻成了「落後」與「非法」的代名詞。我希望透過羅伯·羅伊的掙扎與最終的歸宿，來讓世人看到這份文化遺產的悲劇性與美麗。它或許終將融入歷史的塵埃，但其所蘊含的堅韌、忠誠與對自由的熱愛，卻是永恆的，值得被銘記。文學的力量，便在於能為這些即將消逝的聲音，留下永恆的迴響，讓後世的人們，依然能夠感受到它們曾經的存在與掙扎。這份遺憾，也是這片土地不可避免的宿命，一種我在寫作時，時常感受到，並深植於我心的感觸。它讓我明白，即便是最英勇的個體，也難以完全逆轉時代的洪流，但他們的反抗與堅持，也絕非毫無意義。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時代的質問，對那些被忽視的價值觀的堅守。這份情感，也正是我寫作的動力之一。
**雨柔：** （書房裡，壁爐的火光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明亮，映照著司各特先生沉靜而睿智的面龐。空氣中，除了舊書的氣味，還彌散著一種歷史的厚重感，彷彿能聽到時光流逝的沙沙聲。
司各特先生，這場與您的對談，讓我對《Rob Roy》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也對那個時代的人們，特別是蘇格蘭高地與低地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有了更為立體的認識。您的文字，確實有著穿越時空的魔力，讓那些遙遠的歷史和人物，在我們心中鮮活起來。感謝您的耐心與分享。
**華特·司各特：** （他輕輕點頭，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那笑容在昏暗的火光中，顯得格外溫和而深邃。他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姿勢雖然顯得有些僵硬，但眼神卻始終清澈而充滿智慧，彷彿在說，這些故事與思想，早已融入他的血液。他緩緩站起身，走向書房的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讓清冷的月光與遠方的山影透過玻璃，灑進屋內，寒意也隨之滲入室內。他望向窗外，那裡有他所熱愛的蘇格蘭風景，有他筆下人物的靈魂，以及那些他曾親自漫步的古道。一陣夜風吹來，帶動了書桌上幾頁稿紙的輕微翻動聲，紙張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像是歷史的回音。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動作緩慢而有力。）不必客氣，年輕的女士。能有如此敏銳的讀者，將我筆下的微光放大，並願意深入探討這些看似微不足道，實則牽動著歷史脈絡的問題，這對一位創作者而言，已是最大的慰藉。
《光之對談》：洛蒙德湖畔的迴響
作者：雨柔
華特·司各特（Walter Scott, 1771-1832），這位蘇格蘭的文學巨匠，其筆下所構築的歷史畫卷，不僅僅是文字的堆砌，更是蘇格蘭魂魄的具象。他生於愛丁堡，成長於蘇格蘭邊境地區，自幼便因小兒麻痺症導致腿部殘疾，但他憑藉過人的毅力與才華，對民間故事、傳說和歷史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先是成為一名成功的律師，而後在詩歌領域嶄露頭角，最終以歷史小說奠定了其在世界文學史上的不朽地位。他被譽為「歷史小說之父」，其作品如《威弗利》、《艾凡赫》等，開創了將歷史背景與虛構情節巧妙結合的先河，影響了後世無數作家。
《Rob Roy》（本書荷蘭語譯本為《Robbert Roodhaar》）出版於1817年，是司各特創作生涯中的重要里程碑。小說背景設定在18世紀初，英格蘭與蘇格蘭合併後的動盪時期，政治、宗教與文化衝突交織。故事透過一位年輕的倫敦商人弗朗西斯·奧斯巴爾迪斯通（Francis Osbaldistone）的視角展開，他因不願繼承父親的商業帝國，被放逐到家族位於諾森伯蘭（Northumberland）的鄉間莊園。
在那裡，他捲入了一場關於家族、金錢、政治陰謀的漩渦，並結識了小說的靈魂人物——高地傳奇俠盜羅伯·羅伊·麥格雷戈（Rob Roy MacGregor）。
《Rob Roy》不僅僅是一部冒險故事，更是對忠誠、榮譽、法律與個人自由的深刻探討。司各特巧妙地呈現了蘇格蘭高地與低地之間鮮明的文化對比，以及在變革時代中，不同階層、不同信仰的人們如何掙扎求生。羅伯·羅伊這個角色，遊走於官方法律的邊緣，卻秉持著自己對氏族和傳統的忠誠，體現了複雜而矛盾的人性光芒。小說透過細膩的環境描寫和生動的對話，將讀者帶入那個充滿挑戰與魅力的時代，引發對人性的多義性及歷史演變的深沉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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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6月05日，初夏。我的旅程將我帶到了蘇格蘭，洛蒙德湖畔。我站在阿博茨福德莊園的書房門前，一陣微風輕輕吹拂，帶著特威德河谷特有的濕潤氣息，以及書頁經年累月散發出的陳舊木質香。這間書房，正是華特·司各特先生筆下無數傳奇故事的誕生之地。壁爐裡的泥煤火苗跳動著，發出輕微的噼啪聲，暖意在古老的木質牆壁間流淌，書架上的皮革裝幀書籍，散發著歲月沉澱後的獨特香氣，偶爾還能聽到屋外松鼠跳躍在屋頂的輕微聲響。
他輕輕咳了一聲，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探究和遠方旅人的好奇，語氣溫和，嗓音帶著蘇格蘭人特有的低沉與樸實。他略顯僵硬的右腿在壁爐前伸展了一下，似乎在尋找更為舒適的姿態，爐火的暖光映在他顴骨上，讓他的面龐顯得更為沉穩。他緩緩地轉過頭，望向窗外，洛蒙德湖的湖面在薄霧中若隱若現，像是一面古老的鏡子，映照著無數過往的悲歡。一陣風拂過，湖面泛起微瀾，將遠山的倒影切割成無數細碎的片段。）哦？是遠方的客人。這可稀奇了。我的書房鮮少有訪客，尤其是在這片土地上，能找到這裡的人更是鳳毛麟角。請坐，年輕的女士。你方才提到了《Rob Roy》？那部小冊子，不過是我閑暇之餘，將一些在邊境地區聽聞的軼事與傳說，加上些許想像編織而成罷了。不過，你對它的觀察倒是敏銳。羅伯·羅伊，他確實是一個難以用黑白劃分的人物，一個在法律與道德之間遊走的魂魄，正如這高地的天空，時而晴朗，時而烏雲密布，瞬息萬變。
你知道，年輕的旅人，高地並非低地。在這裡，土地貧瘠，生存艱難，氏族之間為爭奪資源而頻繁衝突，而王室政府的觸手又遠不及此，難以有效管轄。這使得法律的約束往往不如氏族的傳統與個人的信義來得真切。
羅伯·羅伊，他並非憑空想像而來，而是活生生的歷史人物，一個麥格雷戈氏族的傳奇。我童年時，便聽聞過他諸多故事，那些關於他如何從政府的通緝中逃脫，又如何懲戒不義之徒的傳聞，在我心中紮下了根。我不過是將他身上的矛盾，放大，並置於那個時代的背景下罷了。在18世紀初，蘇格蘭高地氏族的生活方式正面臨著巨大衝擊，1707年英格蘭與蘇格蘭的合併，讓傳統的氏族力量受到壓制，政府試圖將他們納入統一的法律體系，禁止他們穿戴短裙、擁有武器，甚至對蓋爾語也採取壓制態度。這些政策，在許多高地人看來，是對他們文化與尊嚴的徹底踐踏。
羅伯·羅伊便是這份衝突的縮影。他身為麥格雷戈氏族的首領，氏族榮譽與族人的福祉對他而言，重於一切。這份忠誠，在低地人眼中，或許是藐視王法、劫掠生財的野蠻行徑——例如書中他與政府官員、甚至是格拉斯哥的商人之間的周旋與衝突，總是被視為不法之舉。然而，在高地，這卻是生命中最珍貴的信條，是家族得以存續的基礎。他或許會巧取豪奪，甚至被政府視為法外之徒，但其所得並非用於個人奢靡，而是用於供養族人，反抗那些試圖剝奪他們土地與權利的強權。
他對氏族的保護，有時不得不訴諸暴力，甚至「黑函」（black-mail）這種遊走於合法邊緣的手段——向地主收取保護費，以避免牲畜被其他高地人劫掠。這在當時，是一種介於犯罪與私人保險之間的灰色行為，既有強制性，又提供了某種形式的秩序，因為政府的法律無法給予他們真正的保護。但他的行為，在族人看來，卻是為了生存而戰的英雄之舉，是維護氏族尊嚴的最後手段，是一種被壓迫者反擊的悲壯。我在描寫他時，確實感受到他內心的巨大掙扎。他不是一個純粹的惡人，他有自己的道德底線，對待朋友有著高地人特有的信義，但為了氏族的生存，他必須做出那些為世俗法律所不容的選擇，那份兩難的處境，讓人既感嘆又無奈。
這，便是我所見的「灰色」。國家的法律在某些時候，並非全然公正的化身，它可能淪為強權的工具，壓迫那些傳統的弱勢群體，就像政府對麥格雷戈氏族的迫害與通緝。而個人的行為，也並非總能以簡單的善惡來評判。羅伯·羅伊是一個在時代夾縫中掙扎求存的男人，他的「不法」恰是為了維護他所信仰的「正義」——那份對氏族的忠誠，對祖傳土地的執著，以及對舊秩序的捍衛。
英格蘭與蘇格蘭的聯合，表面上統一了王權，但其內部的文化差異與社會結構，卻是根深蒂固，難以輕易彌合的。這種二元對立，正是許多衝突的根源，也是我故事的基石，它提供了戲劇性的張力。
南方的低地，特別是像倫敦這樣的大都市，以及格拉斯哥等新興商業中心，逐漸受到英格蘭的影響日益加深，走向商業與工業的道路。在倫敦，像弗朗西斯的父親那樣的商人，他們的生活被數字、契約和銀行信譽所構築。每一個收支平衡，每一筆匯票兌現，都是他們社會地位和榮譽的體現。秩序、效率與財富積累，成了他們至高無上的信條。他們的房屋磚瓦分明，街道整潔，講究禮儀與規矩，時間對他們而言，就是金錢，連與兒子的對話也透著計算與權衡。他們的「文明」，體現在對理性與物質的追求上，甚至連人際關係也以「盈虧」來衡量，這在弗朗西斯與他父親的互動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也正是弗朗西斯感到窒息的原因——他被這種冰冷精確的邏輯所束縛，內心充滿了反抗的渴望。
而北方的，那些陡峭的山脈，那些終年被霧氣環繞的山谷，住著的是另一群人——高地人。他們的生活與土地緊密相連，氏族、榮譽、古老的傳統、甚至大自然本身的嚴酷，塑造了他們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他們或許被低地人視為野蠻、未開化，他們不識字，對商業交易一竅不通，他們的服飾——格子短裙與披肩，他們的語言——蓋爾語，他們的風俗——氏族械鬥與對客人的絕對保護，都與低地格格不入。書中對高地人簡樸卻充滿力量的描繪，與低地人的精明形成鮮明對比，這種對比不僅體現在外貌，更在於他們對世界的理解與應對方式。希爾德布蘭德爵士的生活，則介於兩者之間。他雖然身居諾森伯蘭的莊園，但其骨子裡仍流淌著古老的英格蘭鄉紳血液，他對家族榮譽與狩獵傳統的執著，是對新興商業文明的一種無聲抵抗，但又不得不面對其帶來的現實壓力，例如他對財產流失的無奈與對繼承人的失望。他的粗獷，是那個時代的縮影，一種過渡狀態下的矛盾，他的生活方式更像是一種對舊日田園的頑固堅守，對任何新事物都抱持著警惕與不屑。
然而，在這些高地人的「野性」之中，蘊藏著一份低地人難以理解的堅韌與純粹。對他們而言，自由不是法律條文上的字眼，而是山野間的奔跑，是手中鋒利的刀刃，是氏族之血的流淌，是面對壓迫時不屈的靈魂。他們或許不識字，不擅經商，但他們有著對故土和血脈的深情，以及對不公的激烈反抗。
她身為天主教徒，又身處詹姆斯黨的家族——一個在當時英國被視為異類的群體，這雙重身份讓她的命運早已被時代的巨手所掌握。她不僅僅要面對當時新教政權對天主教徒的打壓，還要應對家族對斯圖亞特王朝的忠誠所帶來的一切風險，包括財產被沒收、人身自由受限的威脅。她的婚姻，她的未來，都註定要為家族的政治與宗教利益服務。她被迫在修道院和不情願的婚姻之間做出選擇，這是那個時代許多貴族女性，尤其是信仰天主教的貴族女性的悲哀，她們的個人意願往往要服從於家族的政治聯姻或宗教使命，如同被推上棋盤的棋子，無法掌握自己的棋路。在這樣的背景下，她如何保持自我？她的聰慧，讀書廣泛，熟知古典文學、多國語言（如她能用荷蘭語閱讀弗朗西斯的譯作），甚至對家族歷史和政治謀略也有著驚人的洞察力，這在高地的傳統家庭中實屬難得，尤其在一個注重體育而非學識的鄉紳家庭裡。但這份學識，也讓她更清醒地認識到自身處境的荒謬與無奈，讓她看見了樊籠的邊界，卻又無力打破。她能洞察雷施利的陰險本性，看透其偽善的面具，這份洞察力，是她的保護色，也是她痛苦的根源，因為她無法真正逃離這些困境，反而被捲入更深的泥沼，清醒卻無助。
她騎馬狩獵，著男裝，這在外人看來或許是「野性」的象徵，是對傳統的挑戰，甚至是對性別界限的模糊，讓她顯得異於常人，引人側目。但於她而言，這或許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屬於自己的自由與解脫。在那個男權至上的社會裡，她無法像男子一樣投身政治或商業，她的才智無處施展，她的精神無處寄託。她只能透過閱讀，在知識的殿堂裡尋求慰藉，與書中的偉大靈魂對話，汲取力量，獲得片刻的超脫；透過狩獵，在廣闊的山野間釋放被壓抑的靈魂，感受風的自由，馬的奔騰，那是一種原始的生命力與不羈。那匹黑色的駿馬，以及她在馬背上那矯健的身姿，那才是她真正自由的姿態，是對她內心渴望的投射。她與弗朗西斯在馬背上那段追逐的場景，不僅是速度的較量，更是兩種生命力在交會，以及她對弗朗西斯展現的那份，難得的真誠與信任，這份信任，在一個充滿算計與謊言的世界中顯得彌足珍貴，像一朵在風中搖曳卻不墜的花朵。
黛安娜並非我刻意塑造的完美理想，更不是我個人現實中未能實現的寄託。她更像是那個時代中，那些被傳統、宗教、家族命運所困的女性們的一個縮影，但她身上又被賦予了掙脫束縛的渴望與力量。
她的命運是悲劇性的，因為她最終未能擺脫家族的安排，她的個人幸福被犧牲於更大的「事業」之下，不得不面對一個沒有愛的婚姻，或是一個孤寂的修道院。但她的堅韌、她的清醒、她的那份真摯與坦率，卻在無聲地反抗著，即便這種反抗只是內心的波瀾，也足以讓她成為一個令人難忘的角色。她讓讀者看到，即便身處樊籠，人性的光輝依然可以透過裂縫閃耀出來。她的超脫，不是遠離塵囂，而是在塵囂之中，依然保持著內心的清明與尊嚴，這份矛盾，或許正是她最迷人之處。她的掙扎，是對自由的禮讚，對命運的詰問，更是對那個時代下女性處境的一種無聲抗議，一種隱秘而強大的生命力。她就像高地上那棵在風中搖曳卻堅韌不拔的老樹，在逆境中依然保持著自己的姿態，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對時代的質問與反思。
**雨柔：** （書房裡，壁爐的火光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明亮，映照著司各特先生沉靜而睿智的面龐。空氣中，除了舊書的氣味，還彌散著一種歷史的厚重感，彷彿能聽到時光流逝的沙沙聲。我放下筆，看著窗外，雨已經完全停了，月光如水銀般灑落在洛蒙德湖面上，銀光閃爍，遠處的山巒在月光下顯得更加清晰，卻也更顯其亙古的寂寥。
他從一個氏族領袖和法外之徒，轉變為一個被政府「寬容」的牧場主，這種看似圓滿卻又帶著遺憾的收尾，是否暗示了，在歷史的洪流中，有些個體即使再傳奇，也難逃時代的局限性？或者說，這也是您對時代變遷下，高地文化逐漸式微的一種隱喻？這對您而言，是否帶有個人的感觸或期許？您對此結局，抱持著怎樣的情感？
**華特·司各特：**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遙遠，望向窗外洛蒙德湖方向的夜空，彷彿能穿透雨幕與雲層，看到遠方高地那被歷史風雨侵蝕的輪廓。他輕輕地用手掌摩挲著膝蓋，那份動作，帶著一絲疲憊與歲月留下的痕跡，也隱約透露出那腿疾為他帶來的不便。他語氣平靜，卻透著深沉的無奈，那不是一種沮喪，而是一種對事物發展規律的清醒認知，一種無法言喻的歷史宿命感。他微微側過身，似乎是為了更好地感受從窗縫透進的微涼空氣，那股清冷的氣息，彷彿帶走了某些舊日的熱烈與激盪。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那動作中，似乎蘊含著對歷史無聲的抗議與悲憫。）你說得對，他的結局，正是時代變遷下的一種必然，一種無法抗拒的宿命。羅伯·羅伊，他如同高地舊秩序的最後一位鬥士，一個在文明與傳統夾縫中掙扎的象徵。
他的生存法則，是氏族榮譽，是個人武勇，是在王法之外自成一格的「正義」。他堅信氏族的血脈與土地高於一切，這份信仰賦予他力量，也限制了他的可能性，因為他無法輕易地背棄這些根深蒂固的觀念，那是他生命的根基，如同這莊園地下盤錯的老樹根，深埋土壤。
然而，年輕的女士，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它不為任何個人或傳統而停滯。隨著1707年英格蘭與蘇格蘭的聯合，尤其是在1715年詹姆斯黨起義失敗後，蘇格蘭，特別是高地，被更緊密地納入大不列顛的統治之下。新政府的軍事鎮壓，隨後的法律改革，例如對氏族土地的重新劃分、對短裙和蓋爾語的禁令，以及低地商業文明的崛起，都像一股勢不可擋的洪流，逐步侵蝕著高地氏族的傳統生活方式。羅伯·羅伊這樣的人物，雖然在舊秩序下是英雄，是氏族的庇護者，但在新秩序中，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挑戰，一種「違法」。政府的目光容不下任何獨立於其權威之外的力量，他們需要的是統一的秩序和服從。
高地的語言——蓋爾語，他們的服飾——格子短裙，他們的氏族制度，以及他們獨特的社會結構，都在逐步被「同化」，被低地和英格蘭的文化所稀釋。那些曾經讓他們引以為傲的「野性」與「自由」，在現代社會中卻成了「落後」與「非法」的代名詞。我希望透過羅伯·羅伊的掙扎與最終的歸宿，來讓世人看到這份文化遺產的悲劇性與美麗。它或許終將融入歷史的塵埃，但其所蘊含的堅韌、忠誠與對自由的熱愛，卻是永恆的，值得被銘記。文學的力量，便在於能為這些即將消逝的聲音，留下永恆的迴響，讓後世的人們，依然能夠感受到它們曾經的存在與掙扎。這份遺憾，也是這片土地不可避免的宿命，一種我在寫作時，時常感受到，並深植於我心的感觸。它讓我明白，即便是最英勇的個體，也難以完全逆轉時代的洪流，但他們的反抗與堅持，也絕非毫無意義。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時代的質問，對那些被忽視的價值觀的堅守。這份情感，也正是我寫作的動力之一。
**雨柔：** （書房裡，壁爐的火光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明亮，映照著司各特先生沉靜而睿智的面龐。空氣中，除了舊書的氣味，還彌散著一種歷史的厚重感，彷彿能聽到時光流逝的沙沙聲。
司各特先生，這場與您的對談，讓我對《Rob Roy》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也對那個時代的人們，特別是蘇格蘭高地與低地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有了更為立體的認識。您的文字，確實有著穿越時空的魔力，讓那些遙遠的歷史和人物，在我們心中鮮活起來。感謝您的耐心與分享。
**華特·司各特：** （他輕輕點頭，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那笑容在昏暗的火光中，顯得格外溫和而深邃。他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姿勢雖然顯得有些僵硬，但眼神卻始終清澈而充滿智慧，彷彿在說，這些故事與思想，早已融入他的血液。他緩緩站起身，走向書房的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讓清冷的月光與遠方的山影透過玻璃，灑進屋內，寒意也隨之滲入室內。他望向窗外，那裡有他所熱愛的蘇格蘭風景，有他筆下人物的靈魂，以及那些他曾親自漫步的古道。一陣夜風吹來，帶動了書桌上幾頁稿紙的輕微翻動聲，紙張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像是歷史的回音。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動作緩慢而有力。）不必客氣，年輕的女士。能有如此敏銳的讀者，將我筆下的微光放大，並願意深入探討這些看似微不足道，實則牽動著歷史脈絡的問題，這對一位創作者而言，已是最大的慰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