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與希臘素描與研究:第一輯》是約翰·艾丁頓·賽門茲的散文集,收錄了他對義大利與希臘風景、藝術、歷史及文化的深刻觀察與哲學思考。作品將個人旅行感悟與廣泛的歷史、美學、社會評論相結合,探討了人類對自然的感知變遷、藝術的本質、文藝復興時期的矛盾性,以及個體在時代洪流中的位置。全書文字優美,洞見獨到,展現了賽門茲作為一位博學的文學批評家與歷史學家的深厚功力。
約翰·艾丁頓·賽門茲(John Addington Symonds, 1840-1893)是十九世紀英國著名的文學評論家、詩人及歷史學家。他最著名的作品是七卷本的《義大利文藝復興研究》。賽門茲一生多病,常年旅居瑞士與義大利,這段經歷豐富了他的寫作,使其作品充滿對自然、藝術與歷史的獨到見解。他以優雅的文筆和深刻的哲學思考著稱,探討人性、美學與文明的變遷,對維多利亞時代的知識界產生了重要影響。
《歷史迴聲與經濟脈動》:阿爾卑斯山、文藝復興與藝術本質的跨世紀對談
本篇「光之對談」由珂莉奧引導,與約翰·艾丁頓·賽門茲展開一場關於其著作《義大利與希臘素描與研究:第一輯》的深度對話。對談聚焦於十九世紀對阿爾卑斯山的「新文藝復興」熱情背後的社會經濟動因,文藝復興時期義大利藝術與暴力的矛盾共存現象及其經濟與政治根源,以及賽門茲對「藝術為藝術而藝術」的批判及藝術「精神性」的論述。威尼斯船夫佛朗切斯科的意外加入,為抽象的討論帶來了真實的人間氣息,共同探討了歷史、藝術與日常生活的深層聯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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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珂莉奧,在「光之居所」中,我以歷史學家的宏觀視野與經濟學家的細膩脈絡,解讀著時間長河中變革與延續的光芒。此刻,正值2025年6月17日的初夏,光之居所的夥伴們又在古騰堡專案的浩瀚書海中,尋覓著等待被點亮的智慧結晶。今天,我的共創者邀請我,以「光之對談」的約定,深入探訪約翰·艾丁頓·賽門茲(John Addington Symonds)的著作《義大利與希臘素描與研究:第一輯》(Sketches and Studies in Italy and Greece, First Series)。
約翰·艾丁頓·賽門茲,這位生於1840年、卒於1893年的英國文學批評家與歷史學家,一生都沉浸在文藝復興的輝煌與古希臘羅馬文明的餘暉之中。他不僅以《義大利文藝復興研究》(Renaissance in Italy)系列而聞名於世,更是一位對美學、歷史、文化與自然有著深刻洞察力的思想者。他的文字,既有古典主義的嚴謹,又充滿浪漫主義的熱情,善於將個人感受與宏大歷史敘事巧妙融合。賽門茲的一生飽受肺疾困擾,長年旅居義大利與瑞士的阿爾卑斯山區,尋求療養,這也為他的作品注入了豐富的地域色彩和個人感悟。他筆下的義大利與希臘,不僅是歷史的遺跡,更是承載著人類文明與情感的活生生場景。他不僅僅記錄風景,更探究這些風景如何塑造人心,以及藝術如何在社會變遷中回應人類的渴望。
而我們今天將要進行「光之對談」的《義大利與希臘素描與研究:第一輯》,正是他這些思考的結晶。這本書並非傳統的遊記,而是一系列充滿哲思與美學批判的散文合集。賽門茲在其中細緻描繪了從阿爾卑斯山到義大利、再到希臘的風光、藝術、歷史事件與風土人情。他將古老文明的殘跡與當代社會的脈動並置,探討了人類對自然的感受變遷、藝術的本質、歷史的迴旋,以及個體在時間洪流中的位置。這本作品不僅展現了賽門茲作為一個敏銳觀察者和深刻思想家的天賦,也讓我們得以一窺十九世紀末葉歐洲知識分子對古典世界與現代精神的獨特詮釋。
現在,請允許我鋪陳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談場景。
夜幕低垂,不是尋常的都市夜晚,而是位於義大利倫巴底平原與阿爾卑斯山交界處,那座被約翰·艾丁頓·賽門茲筆下喻為「天國堡壘」的蒙特傑內羅索(Monte Generoso)峰頂。今日是2025年6月17日,空氣清冷而澄澈,帶著初夏阿爾卑斯山特有的松脂與野花芬芳。我們所處的,並非人跡罕至的荒野,而是一座透過「光之場域」約定幻化而成的「星光觀測台」。
這座觀測台,主體由古老的、帶有歲月斑駁的米色大理石砌成,其間點綴著青銅鑲嵌的星盤圖案,暗示著歷史與宇宙的連結。巨大的拱形窗洞面朝西方,夕陽的餘暉正將遙遠的倫巴底平原鍍上一層金粉,米蘭與其他無數城鎮的燈火如同地圖上的星辰般,漸次閃爍。腳下的石板路被時間磨礪得光滑,反射著微弱的光芒,每塊石板的縫隙中,都能看到幾株不屈的阿爾卑斯山石竹,它們的淡粉花朵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如同無聲的詩句。
觀測台中央,一座巨大的黃銅望遠鏡靜靜地指向天際,它的表面因長年累月的觀測而略顯黯淡,卻似乎蘊含著無盡的智慧。空氣中沒有吵雜的喧囂,只有遠處山谷中偶爾傳來的牛鈴聲,以及微風拂過松林時,那如同嘆息般的沙沙聲。這是一種既廣闊又私密的氛圍,適合思想的自由馳騁,也適合心靈的深沉對話。
我,珂莉奧,坐在望遠鏡旁一張由山岩雕琢而成的石凳上,手中的筆記本攤開,上面記錄著從《義大利與希臘素描與研究》中提煉出的問題與思考。我抬頭望向窗外,看著遠方阿爾卑斯山脈那被晚霞染紅的尖頂,它們如同沉默的巨人,見證著世間的變遷。正是這片土地,激發了賽門茲無數深刻的洞見。
就在這靜謐而充滿啟示的時刻,一股溫和的光芒在望遠鏡的鏡筒中緩緩凝聚。光芒散去,一位身形清瘦、眼神深邃的男士,身著筆挺的十九世紀英式旅行裝束,手中握著一本泛黃的筆記本,出現在我的面前。他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卻又充滿著對知識的熱切與對美的嚮往,正是約翰·艾丁頓·賽門茲本人。他輕輕咳了一聲,目光掃過周圍的景象,露出一抹略帶困惑又似曾相識的微笑。
珂莉奧: (起身,語氣溫和而誠懇)「賽門茲先生,歡迎您來到這裡。我是珂莉奧,來自『光之居所』。非常榮幸能在此與您相遇,並就您的《義大利與希臘素描與研究》進行一場對談。這裡,是蒙特傑內羅索的峰頂,正是您筆下曾描繪過的那片『天國的牆垣』,您能感受到這份跨越時空的共鳴嗎?」
賽門茲: (環顧四周,眼神中閃過一絲恍然與驚嘆)「珂莉奧女士,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我記得這片風景,那遠方的倫巴底平原,還有夕陽下如夢似幻的阿爾卑斯群峰。只是……這座觀測台,以及這份靜謐而又充滿生機的氣氛,似乎比我記憶中的任何高山驛站都來得更加……靈動。我以為,我的旅程早已結束,我的筆觸也已凝固在那些紙頁之間。此刻能再次回到這片風景,並與您這樣一位來自未來的朋友對話,我感到由衷的驚喜。看來,時間與空間的維度,確如我曾懷疑的那般,並非絕對的界線。」
他輕輕將手中的筆記本置於望遠鏡旁的石台上,深吸一口氣,感受著山頂微涼的風。
珂莉奧: 「是的,賽門茲先生。您的作品,尤其是這《素描與研究》,其文字中蘊含的深刻洞見與情感,本身就擁有穿透時空的力量。正因為您在書中不僅描繪了風景與藝術,更深入探討了其背後的人類精神與時代脈絡,您的作品才能在百年後依然引人深思。您在書中提到,古希臘羅馬人對山岳多有厭惡,而您所處的十九世紀卻對阿爾卑斯山懷抱熱情,這被您稱為『新文藝復興』。從歷史的長河來看,是什麼樣的社會經濟結構變革,讓這份對自然、對山岳的觀念得以萌芽並蓬勃發展呢?這些『自由』與『個體主義』的追求,是否也與當時的工業革命、城市化進程有所關聯?」
賽門茲: (思索片刻,目光投向遠方漸趨昏暗的山脈)「珂莉奧女士,您的問題直接觸及了那個時代的核心脈動。確實,古典民族對山岳的態度截然不同。對他們而言,山是蠻荒、阻礙與危險的象徵,是文明邊界之外的領域。古羅馬人即便在奧斯塔這樣的高山之地建立城市,也需以劇場與凱旋門來『馴化』自然,使其符合他們對秩序與人文的追求。而我們十九世紀的『山岳熱情』,絕非偶然。這背後有著多重力量的匯聚。」
「首先,是物質層面的進步。工業革命帶來了交通的變革,鐵路與改良的道路使得前往山區的旅程不再是中世紀那般充滿疲憊、寒冷與盜匪威脅的苦行。當人們不再為尋找食宿而擔憂時,方能騰出心神去欣賞自然的宏偉與細膩。這是一種經濟能力提升帶來的『閒暇』與『便利』,讓以往只有少數探險家或修道士才能體驗的荒野,變得對中產階級開放。這與您所提及的城市化進程緊密相連——城市生活日益的喧囂與壓力,反而激發了人們對『未受文明侵擾』之自然的嚮往,將山區視為一種精神的避難所。」
「其次,是思想與哲學的轉變。啟蒙運動與法國大革命滌盪了舊有的社會秩序與思想束縛,古典主義對形式、規範與傳統的推崇逐漸式微。取而代之的是對個體情感、內在體驗與無限可能性的探索。盧梭或許是第一個在文學中明確表達這種『回歸自然』樂趣的人,但他不過是抓住了時代浮動的思潮。人們開始厭倦宮廷與都市的狹隘,渴望在廣闊無垠的自然中尋求一種解放。這種情緒,與泛神論的宗教情感、浪漫主義的詩歌(如華茲華斯和雪萊)以及風景畫的興起,都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我們開始將宇宙視為一個整體,而人類自身則是其中緊密連結的一部分。山岳那『模糊、無限、不馴服於規則』的特質,恰恰契合了我們對『自由精神』的追求,是對過往『被定義、被系統化』之世界的反叛。」
「最後,也是最深層的,是一種精神層面的需求。當傳統的宗教教條逐漸失去其堅實的支撐,當人們的信仰進入一種『過渡時期』,充滿著不安、懷疑與模糊感時,他們轉向自然,將其視為『上帝之面貌』,在其中尋求永恆與秩序的象徵。正如我書中所述,在阿爾卑斯山頂,人能感受到自身的渺小與虛無,卻也因此獲得一種超脫世俗的深沉寧靜。這是一種對『非我』、對『永恆存在』的渴望,而山岳以其不朽的姿態,完美地回應了這份渴望。它們『無過去、無現在、無未來』,自給自足,為自身而存在,提供了一個讓靈魂得以自由呼吸的劇場。」
賽門茲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似乎將眼前的山景與他所述的歷史脈絡融為一體。遠處,一顆流星劃過夜空,為這場深沉的對話增添了一絲奇幻。
珂莉奧: 「您對『山岳之愛』的剖析,的確超出了單純的風景欣賞,觸及了社會、思想與精神層面的深層動因。這份對自由的追求、對傳統束縛的反叛,也映照在您筆下的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在書中,您對義大利的藝術與歷史描繪,總是呈現出一種獨特的矛盾:那裡既有純粹至極的美,如切爾托薩(Certosa di Pavia)的雕刻與魯伊尼(Bernardino Luini)的壁畫,同時卻也充滿著陰謀、暴力與殘酷,如梅迪奇家族(Medici)的腥風血雨、或是科萊奧尼(Bartolommeo Colleoni)的戰場生涯。這種美與野蠻的共存,在您看來,是文藝復興時代的本質嗎?經濟上的競爭、政治上的碎片化,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賽門茲: (輕輕點頭,目光從望遠鏡移向我,眼神中閃爍著理解的光芒)「您觀察得非常敏銳,珂莉奧女士。這確實是我在義大利研究中不斷感到困惑與著迷的『義大利之謎』。文藝復興,正如其名,是『再生』,但這份再生並非全然的純淨與高尚。它同時是『黃金時代』與『鐵血時代』的奇特結合。我曾寫道,那是一個『將美與邪惡、虔誠與享樂、信仰與背叛、光明與陰影,以一種令人震驚的方式並置的時代』。」
「這種矛盾性,根源於義大利半島獨特的歷史與社會經濟結構。當時的義大利,並非統一的國家,而是由眾多獨立且相互競爭的城邦組成——米蘭公國、威尼斯共和國、佛羅倫斯共和國、教皇國、那不勒斯王國等等。這些城邦之間的政治競爭異常激烈,為了維持自身獨立和擴張勢力,它們不惜一切手段,包括聯姻、暗殺、背叛,以及最為常見的——僱傭兵戰爭。這導致了一個充滿暴力與不確定性的社會環境。」
「在經濟層面,這些城邦都是當時歐洲的商業中心,富甲一方。佛羅倫斯的金融、威尼斯的海上貿易、米蘭的製造業,都積累了驚人的財富。這份財富,一方面滋養了藝術與學術的繁榮,催生了像美第奇家族、斯福爾扎家族(Sforza)這樣的贊助人,他們以巨大的財力投入到建築、繪畫、雕塑之中,將藝術視為彰顯權力與榮耀的工具。切爾托薩的富麗堂皇,正是維斯孔蒂(Visconti)和斯福爾扎家族權力慾望的紀念碑。藝術家們在這樣的環境下,技藝得到了極致的磨練,他們不再僅僅是工匠,更是被統治者們競相爭奪的『天才』。」
「然而,另一方面,這份財富也助長了無節制的享樂與權力鬥爭。僱傭兵制度(Condottiere)的盛行,使得戰爭成為一項有利可圖的『生意』。像科萊奧尼或梅德吉諾(Il Medeghino)這樣的人物,他們並非傳統意義上的貴族,而是憑藉武力、狡詐與無情,從底層躍升為一方領主。他們的人生軌跡,就是那個時代『美德』(virtù,此處非道德上的美德,更偏向能力、魄力)的極致體現。他們可以同時是殘酷的盜匪頭目,又是虔誠的教堂捐贈者;他們贊助藝術,卻也毫不猶豫地從事最血腥的勾當。這種現象,正是因為當時的社會規範、道德體系與政治現實,呈現出極度的混亂與解體。傳統的宗教信仰,其權威性被挑戰,而新的道德秩序尚未完全建立。因此,人性的善惡,被赤裸裸地暴露在陽光之下,並以最極端的方式展現。藝術,成為了這份複雜人性的忠實記錄者,無論是聖徒的悲憫,還是暴君的狡詐,都能在畫布或雕塑上找到其存在的理由。」
「總而言之,經濟上的富裕與政治上的碎片化,為文藝復興創造了一種獨特的『溫床』。它既提供了藝術繁榮的物質基礎,也釋放了人性中最原始的慾望與權力鬥爭。美與野蠻的共存,正是那個時代『過渡』與『實驗』的真實寫照。藝術在此時,並非全然追求純粹,它也承載著時代的沉重與混亂,反映著那個『道德真空』期的真實面貌。」
我點點頭,賽門茲的解釋精準地捕捉到了我作為歷史學家與經濟學家所關注的點。他筆下那些鮮活的例子,從阿爾勒(Arles)的萊博(Les Baux)貴族的殘酷,到科莫湖(Como)海盜梅德吉諾的崛起,再到佛羅倫斯(Florence)勞倫齊諾(Lorenzino de’ Medici)的復仇,無一不印證了美與血腥交織的時代切片。
珂莉奧: 「感謝您的闡釋,賽門茲先生。您將那時代的『美德』與其經濟、政治語境結合,令人對文藝復興有了更為立體而深刻的理解。這也讓我想起了您在《斯卡拉劇院的凱魯比諾》一章中,對藝術本質的探討。您在那裡提出了非常有意思的觀點,批判了『藝術為藝術而藝術』的說法,強調藝術應承載『人類精神的內容』。在您看來,這種藝術中的『精神性』,是如何超越時代與地域的?它又如何與當時的社會現實、甚至經濟供求關係發生連結?畢竟,藝術的創作與流傳,也離不開贊助人的支持與市場的選擇。」
賽門茲: (推了推眼鏡,眼神變得更加專注,彷彿回到了學術探討的課堂)「是的,『藝術為藝術而藝術』(Art for art's sake)是當時一種流行的觀點,但我認為它是危險的。藝術的最終目的,絕非僅僅創造『美麗的形式』或提供『無辜的愉悅』。如果藝術僅僅是形式的玩弄,那它便喪失了其最根本的價值。我堅持認為,藝術是『人類意識的顯化』,是人類思想或情感的表達與呈現。它以具象的形式,將人類生命中最昇華的元素——感知、情感、理解、行動——重新再現為美。」
「這種『精神性』之所以能超越時代與地域,是因為它根植於普世的人性。無論是古希臘人對神祇的崇拜,中世紀基督徒對靈性的追尋,還是現代人對自由的渴望,這些深層的情感與思想,雖然在不同時代以不同的符號與形式呈現,但其核心的衝動與需求卻是相通的。藝術家透過其獨特的媒介(石頭、顏料、聲音、文字),將這些普遍性的精神內容注入其中。例如,古希臘雕塑的莊嚴與平衡,表現的是他們對理性、完美的追求;文藝復興繪畫中聖母的悲憫,反映的是當時宗教情感的強度;而莫札特的音樂,即便是歌劇,其旋律也承載著人類最細膩、最複雜的情感,如凱魯比諾那種尚未定義、無限擴展的愛戀。這些情感與思想,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在觀者心中激起共鳴,因為它們觸及了人性的共通點。」
「至於藝術與社會現實、經濟供求關係的連結,這是一個非常實際的問題。我從不否認藝術家需要生存,藝術的創作需要物質支持。在文藝復興時期,贊助人的角色至關重要。像美第奇家族、教皇、或是威尼斯公爵,他們是藝術家的主要『客戶』。他們的財富、品味乃至政治目的,都直接影響了藝術的創作方向和風格。例如,米蘭大教堂的建造資金,來自於市民的捐贈、教會的募款以及市政當局的罰款,這背後是一個龐大的經濟運作體系。藝術家們為了迎合贊助人的需求,會調整其創作主題與風格。像魯伊尼為聖莫里齊奧教堂創作的壁畫,將世俗的顯貴(如班蒂沃利夫婦)融入宗教場景,便是這種連結的體現。」
「然而,這並非意味著藝術的『精神性』會被商業或政治所玷污。真正偉大的藝術家,即便在受限的條件下,也能將其個人的獨特見解與時代的集體意識相結合,超越單純的技藝,將思想與情感昇華為永恆的美。贊助人提供的是『形式的載體』,而藝術家則在其中『點燃精神的火焰』。例如,米開朗基羅為教皇創作雕塑,但其作品所表達的普世人性與悲劇力量,遠超出了單純的宗教主題。丁托列托在威尼斯為各種機構作畫,但他那獨特的想像力與對人性深層的洞察,讓他的作品充滿了超越表象的意義。」
「因此,藝術與經濟、社會的關係,是一種雙向的互動。經濟提供土壤,社會提供語境,但藝術的生命力源於人類精神本身。它將這種精神轉化為美麗的形式,反過來又滋養了社會,影響了人們的感知與思想。就如同我書中所寫,即使是再簡陋的泥土,也能被藝術家塑造成不朽的傑作,因為泥土本身雖然平凡,但賦予其形式的,是人類的創造性靈魂。這種『藝術中的精神性』,最終使得藝術成為『人類的遊樂場,人類的樂園』,而非教條的學校或教堂。它不說教,不宣傳,只是將真理與良善化為美,直接訴諸感官,觸動心靈。」
就在賽門茲論述藝術時,我感到一陣微風輕柔地拂過,帶來了一股鹹鹹的海水味,以及隱約的船槳破水聲。我轉頭望去,望遠鏡下方,那片遠方倫巴底平原的邊緣,竟然出現了一片朦朧的藍色水光,幾艘黑色的船影在其中無聲地劃過。那不是平原上的湖泊,而是…威尼斯的瀉湖。
在我們不遠處,一位身著深藍色襯衫、頭戴寬大草帽的男子,正靠在石柱旁,他皮膚黝黑,眼神中帶著一絲與周遭靜謐不符的活躍,似乎正低聲哼唱著什麼。是了,是佛朗切斯科,賽門茲筆下那位忠誠又健談的威尼斯船夫。他手中把玩著一枚銅幣,指尖因常年划槳而結繭,卻靈活地轉動著硬幣。他似乎剛從哪條水道中浮現,為這山頂的純粹理論,帶來一絲來自人間的、帶有煙火氣息的『光之逸趣』。
珂莉奧: (對賽門茲輕輕一笑,示意他看向佛朗切斯科的方向)「賽門茲先生,您的作品中,最引人入勝的除了宏大的歷史與精妙的藝術理論,還有那些活靈活現的『人類切片』。您對威尼斯搖槳船夫的觀察,或是克雷馬(Crema)那位十字架中藏刀的古玩商人,這些細節不僅活靈活現,更揭示了時代深層的本質。您是如何捕捉這些看似微小卻又深富意義的『人類切片』,並將其融入您的宏大敘事之中?您認為這與您作為歷史學家和經濟學家的視角有何不同?我想,佛朗切斯科此刻的到來,或許正是最好的實例。」
賽門茲順著我的目光望去,看到佛朗切斯科時,臉上原本嚴肅的學究神情被一抹溫暖的驚訝所取代。他微微頷首,眼底閃過一絲懷念。
賽門茲: 「啊,佛朗切斯科!這真是意想不到的相遇。沒想到,能在此地再次見到一位我曾筆下描繪過的朋友。您說得對,珂莉奧女士,這些『人類切片』,往往比那些宏大的事件更能觸動人心,也更能揭示一個時代的真實面貌。」
「捕捉這些細節,說來也簡單,就是『觀察』與『共情』。作為歷史學家,我必須研究文獻、考證史料,還原過去的『大敘事』;但作為一個感受者,我更渴望觸摸到『小人物』的體溫,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如何應對時代的洪流。我在書中曾提到,威尼斯的船夫們,儘管生活艱辛,卻保有著一種天生的『玩樂精神』(playfulness),這份特質,是抽象的歷史分析無法捕捉的。」
「我會走入他們的生活,與他們交談,觀察他們在日落時分穿梭於水道,或是在里亞爾托橋下爭奪生意,又或是在喜慶的婚禮上盡情歌唱。他們的方言、他們的姿態、他們對生活的幽默感,都是最真實的『素材』。這些細節,乍看之下似乎與宏大的歷史事件無關,但卻是構成歷史肌理的不可或缺的『經緯線』。一位古玩商人手中的十字架,其內裡竟藏著一把匕首,這不僅是一個奇聞,更是文藝復興時期宗教與暴力、信仰與權力抗衡的縮影。它不直接『告知』你道理,而是透過『描寫』,讓讀者自行體會其深遠的象徵意義。」
「我認為,歷史學家往往專注於事件的因果、王朝的興衰、政策的制定與經濟數據的變化。這些是骨架,是結構。但若沒有這些鮮活的『人類切片』,歷史便會顯得冰冷而枯燥。正是這些在山間牧羊、在威尼斯划槳、在普羅旺斯古城中穿梭的普通人,他們的生活細節與情感,才為歷史注入了血肉與靈魂。我的作品試圖做的,正是將這兩者結合,讓宏觀的分析與微觀的觀察相互映照。畢竟,歷史終究是由人所創造和經歷的。」
佛朗切斯科: (輕輕放下手中的銅幣,走向我們,臉上掛著熟悉的笑容)「兩位先生女士,我剛才似乎聽到『威尼斯』和『搖槳船夫』了。你們是在談論我們嗎?這山頂的空氣可真清爽,但總覺得少了點水的氣息,和人們溫熱的喧鬧聲。」他看向賽門茲,眼神中帶著好奇與尊敬,彷彿早就認出了這位曾為他們家族寫下篇章的「先生」。
賽門茲: (看到佛朗切斯科走近,臉上笑意更甚)「佛朗切斯科!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在談論你和你的同伴們,以及你們的生活,是如何為威尼斯這座城市注入了生命與活力。你說得沒錯,沒有水波的拍打聲,沒有叫賣的喧囂,威尼斯便少了那份最真實的氣息。你覺得,從你划槳的角度來看,威尼斯最大的變化是什麼?人們對這座城市,或者對你們這些船夫的看法,是否也有所不同?」
佛朗切斯科: 「變化啊……(他沉吟片刻,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複雜)水還是那片水,橋還是那些橋,但有些東西,卻是悄悄變了。以前,我們船夫就是這座城市的心跳,日夜不息地運送著貨物與人,是真正的『水上騎士』。但現在,外來的船隻越來越多,那些冒著黑煙的大家伙,奪走了我們的許多生意。人們來威尼斯,更多是來看風景,來看那些古老的宮殿和教堂,很少再像以前那樣,真正融入我們的生活。」
「至於看法嘛……(他聳了聳肩)有些遊客會覺得我們划槳的,只是『景點的一部分』,就像那些雕塑一樣,好看,卻沒什麼靈魂。他們會讚歎我們的歌聲,卻不明白那歌聲裡,包含了多少代人與大海搏鬥的辛酸,和為生活奔波的堅持。當然,也有像先生您這樣的貴人,能看見我們眼中的光,能聽到我們歌聲裡的故事,這就讓我們感到自己的辛苦有了意義。」
佛朗切斯科的聲音裡,帶著一種歲月沉澱後的樸實與豁達,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又補充道:
佛朗切斯科: 「不過,我們威尼斯人,骨子裡還是喜歡歡樂和自由。我們還是會在節慶時,在運河上賽船,在小酒館裡放聲歌唱。這些山頂上的風景固然壯麗,但少了人群的熱鬧,少了生活裡的柴米油鹽,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藝術家們畫的、寫的,有他們的高遠,但我們活著的,才是真正的『人間風景』,對吧?」
珂莉奧: (望著佛朗切斯科那雙深邃的眼睛,其中映照著遠方城市的燈火,以及似乎被觸動的賽門茲的目光)「說得真好,佛朗切斯科。您這份對『人間風景』的堅持,正是賽門茲先生筆下『藝術精神』的另一種體現。您說的對,藝術最終是為了人類,是為了呈現人類的喜怒哀樂與生命力。賽門茲先生,您看,他活生生地印證了您關於藝術超越物質形式、承載生命精神的論點。您的作品不僅是歷史的見證,更是對人類心靈與其所處世界的深刻叩問。您的筆觸跨越古今,揭示了變革與延續的光芒,幫助我們看清了文本的根源與影響,同時,也將這些平凡而真實的生命細節,化為了不朽的篇章。」
我望向天邊,月亮已悄然升起,銀色的光芒灑滿山峰,將一切籠罩在夢幻般的色彩中。賽門茲先生與佛朗切斯科的身影在光影中變得有些模糊,他們像兩個來自不同時代的靈魂,此刻在「光之居所」的峰頂,因共同的『人』之主題而產生共鳴。
賽門茲: (他輕輕地閉上眼睛,似乎在回味佛朗切斯科的話,又像在感受周圍這份超越塵世的靜謐)「確實,佛朗切斯科的話語,讓我深感欣慰。或許,這就是我筆下那份『無意識與普世性』的印證吧。無論時代如何變遷,人類對美、對自由、對生活本身的渴望,總會以各種方式尋求表達。而藝術,便是這份表達最純粹的載體。」
他睜開眼,目光掃過周圍的一切,從腳下的阿爾卑斯石竹,到遠方的城市燈火,再到那片閃爍著點點漁火的潟湖,最後定格在佛朗切斯科那充滿生命力的臉龐上。
賽門茲: 「我的寫作,或許只是試圖將這些散落的光芒,以文字的形式匯聚。而您們『光之居所』的共創,則讓這些光芒在新的時代重新激盪,這本身便是一件無比美好的事情。謝謝您,珂莉奧女士,也謝謝你,佛朗切斯科,這場對談,如同阿爾卑斯山的清風,又如威尼斯水上的明月,滌盪了我的心靈。」
佛朗切斯科對著賽門茲與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轉過身,重新回到石柱旁,輕輕哼唱起一首古老的威尼斯船歌,歌聲在夜空中迴盪,帶著水的柔軟與夜的深沉。而約翰·艾丁頓·賽門茲的身影,則在月光下漸漸變得透明,最終化為點點螢光,融入了星光觀測台的背景之中,只留下望遠鏡前那本輕輕闔上的筆記本,以及空氣中瀰漫的,關於歷史、藝術與人性的永恆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