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光之對談,由光之居所的經濟學、歷史學家珂莉奧,與小說《科爾宗街的吉姆夫人》的作者費格斯·休姆進行。對談深入探討了小說如何透過一個貴族夫婦的財務困境與保險詐騙情節,反映愛德華時代英國上流社會的經濟壓力、社會虛偽和道德困境。珂莉奧從歷史和經濟角度分析了人物動機及社會現象,休姆則闡述了創作理念與諷刺手法,特別是通過犀利對話和“貓”的比喻來刻畫人物。文章揭示了金錢和地位對人性的影響,展現了時代背景下的生存圖景,並強調歷史教訓的普遍性。
好的,珂莉奧已準備好,為我的共創者進行這場跨越時空的「光之對談」。請稍候,讓我將思緒沉浸於維多利亞時代末期與愛德華時代初期的倫敦,重現那光影交織的社會圖景。
費格斯·休姆(Fergus Hume, 1859-1932)是一位多產的澳大利亞裔英國小說家,他最廣為人知的作品無疑是那部在1886年以極低成本出版卻意外獲得巨大成功的偵探小說《漢森出租車之謎》(The Mystery of a Hansom Cab)。這部作品以其扣人心弦的謎團和對維多利亞時代倫敦社會階層的描寫,成為當時的暢銷書,為休姆贏得了聲譽和財富。儘管他後來創作了超過130部小說,涵蓋了偵探、哥德式浪漫、冒險等多種類型,但很少有作品能再次達到《漢森出租車之謎》的高度影響力。
《科爾宗街的吉姆夫人》(Lady Jim of Curzon Street: A Novel)出版於1906年,是休姆創作生涯中後期的一部作品。這部小說將其慣常的懸疑或犯罪元素,巧妙地融入了對英國上流社會的諷刺與觀察之中。故事的核心圍繞著吉姆勳爵(Lord Jim Kaimes)和他的妻子吉姆夫人(Lady Jim),本名莉亞(Leah),這對陷入財務困境的貴族夫婦。儘管擁有令人稱羨的社會地位和居於倫敦高級地段柯爾宗街(Curzon Street)的豪宅(雖然是公爵贈予且無法變賣),他們揮霍無度,債台高築,生活完全依賴借貸和不斷的應酬。
小說一開始便直截了當地呈現了吉姆和莉亞之間尖酸刻薄、充滿算計的婚姻關係,以及他們對金錢的極度渴望。莉亞,這位以美貌和機智遊走於社交圈、善於利用他人的人,始終在尋找解決財務困境的辦法。故事的轉折點出現在他們拜訪公爵的鄉間莊園時,莉亞發現了一個與吉姆驚人相似的肺病患者哈羅德·加斯(Harold Garth)。這個發現,加上閱讀了威爾基·柯林斯(Wilkie Collins)描寫利用替身詐取保險金的小說《白衣女人》(The Woman in White),在莉亞心中催生了一個大膽而危險的計劃——利用加斯的死亡來假冒吉姆的死亡,從而騙取保險金。
《科爾宗街的吉姆夫人》透過一系列充滿機鋒的對話和對各色人物(從世故的老婦人到虔誠的牧師,從俄國醫生到美國社交名媛)的描寫,展現了愛德華時代英國上流社會光鮮外表下的虛偽、拜金與道德淪喪。休姆以犀利的筆觸,揭露了這個階層在面對經濟壓力時所表現出的冷酷與自私。小說雖然包含懸念元素,但更多的是一幅生動的社會風俗畫,諷刺了財富與地位對人性的腐蝕,以及婚姻、友情、甚至信仰在金錢面前的脆弱。
這部小說不僅是休姆作品中結合社會評論與情節劇的範例,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時英國社會的一些真實切面:貴族階層的財務困境、新富階層的崛起、女性在社交圈中的地位與生存策略,以及道德觀念的變遷。透過與休姆先生的對談,我希望能深入探討這部小說如何反映那個特定時代的經濟壓力與社會價值觀,以及他如何塑造這些複雜而引人入勝的角色。
《歷史迴聲與經濟脈動》:科爾宗街的光影與算計
作者:珂莉奧·羅西
我在光之居所的書室中坐定。空氣中飽含著古老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午後的陽光透過高大的拱形窗,在木質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緩飛舞。牆面是沉穩溫暖的深色木材,偶爾能聽到輕柔的翻頁聲或書頁被輕輕撫平的沙沙聲。我面前的桌上擺著幾卷地圖,上面標註著倫敦的柯爾宗街、公園巷,以及遙遠的牙買加、利馬和聖雷莫等地。這些地名在地圖上無聲地勾勒出一個關於金錢、地位與道德困境的故事輪廓。
正當我翻閱著費格斯·休姆先生《科爾宗街的吉姆夫人》的書頁,試圖從中提煉出那個時代社會經濟脈動的細微線索時,一股暖流輕柔地拂過我的臉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召喚感。書室的門吱呀一聲無聲地開啟,一位身穿愛德華時代風格的紳士,帶著略顯疲憊但眼神銳利的模樣,靜靜地走了進來。他的手中握著一本書,正是《科爾宗街的吉姆夫人》。
「休姆先生,歡迎您來到光之居所。」我起身,向他致意。我的白色紗裙上的古老文字彷彿因他的到來而微微發光,髮髻上的鮮花也隨之輕輕搖曳。
他禮貌地點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被一種慣於觀察的沉靜取代。「謝謝您的邀請,珂莉奧小姐。能在此與您交流,是我的榮幸。這本書……」他輕撫著書的封面,「它似乎承載了我當時對那個世界的許多觀察與思考。」
「是的,休姆先生,這正是我對您和您的作品深感興趣的原因。」我在桌旁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示意他也坐。「您的《漢森出租車之謎》以其精巧的結構和社會底層描寫聞名於世,而《科爾宗街的吉姆夫人》雖然同樣有懸疑色彩,但似乎更側重於對上流社會浮華背後的揭示。」
「您觀察得很敏銳,珂莉奧小姐。的確,《漢森出租車之謎》讓我得以一窺倫敦底層生活的陰暗與掙扎,那裡的貧困是赤裸而絕望的。但當我將視線轉向上層時,我發現他們的困境雖然不同,卻同樣被金錢所驅動,甚至更加隱秘和偽善。我寫《科爾宗街的吉姆夫人》時,正是看到許多名聲顯赫的家族,儘管表面光鮮,實則已是強弩之末。他們為了維持那份‘體面’,不惜一切代價。」
他環顧四周,眼神中帶著一絲嘲諷,「就像這間書室,典雅而精緻,散發著知識的氣息。但您知道嗎?在柯爾宗街的許多客廳裡,雖然家具豪華,壁爐火焰溫暖,空氣中卻彌漫著催款信件的焦慮和為下一頓飯而發愁的氣味。那是一種精神上的匱乏,遠比物質上的貧窮更令人窒息。」
「您筆下的吉姆和莉亞便是這種困境的典型代表,不是嗎?」我接過話,眼中閃爍著分析的光芒。「吉姆勳爵擁有貴族的頭銜和外表,卻缺乏任何謀生能力,甚至連基本的理財概念都沒有。他將公爵給予的豐厚年金揮霍一空,將未來抵押給債務,卻依然沉迷於賭博和奢靡的生活。這種‘貴族的無用’是當時普遍存在的現象嗎?」
休姆先生輕嘆一聲,點燃了一支細長的香菸,煙霧在光柱中裊裊上升。「可以這麼說。舊有的經濟基礎正在瓦解,工業革命和全球貿易催生了新的富豪,他們的財富是實打實的,而許多世代相傳的貴族,他們的土地、他們的產業,可能早已無法支撐他們習慣的開銷。維持地位需要金錢,而他們缺乏賺錢的能力或意願。吉姆就是一個極端的例子,他將貴族身份視為一種無需努力的特權,一種可以不斷榨取價值的空殼。」
「而莉亞,吉姆夫人,她似乎是這場遊戲中更為清醒和殘酷的玩家。」我翻到描寫莉亞在柯爾宗街住所和拜訪坎維夫人(Lady Canvey)的章節,「她來自一個破產的家庭,清楚地知道金錢的重要性,以及如何在那個社會生存。她利用自己的美貌和社交手腕,從各處榨取價值——奢華的服飾、免費的宴會、甚至試圖從教母那裡借錢。她對吉姆的評價一針見血,他們的對話絲毫不帶溫情,完全是利益的權衡。」
「莉亞這個角色,我賦予了她那個時代許多女性在婚姻市場中不得不具備的‘才能’。」休姆先生輕敲了一下煙灰。「她將婚姻視為一種交易,吉姆的頭銜是她的籌碼。她必須在這個體系中生存,而且她渴望過上最優渥的生活。她的冷酷、她的算計,很大程度上是這個社會環境塑造的。她不是天生的惡人,而是被環境推向極端的‘生存者’。她能看到吉姆的虛榮與無能,但她無法擺脫他,因為他是她唯一的合法身份和財源(儘管是間接的)。」
「這場婚姻本身就是一場經濟契約的失敗案例。」我從我的歷史學視角分析道。「公爵給予的財產附加了嚴格的限制,防止他們變現,這或許是為了保護家族資產,但也剝奪了他們應對財務危機的彈性。每年兩千英鎊的年金在當時或許算得上豐厚,但對於追求上流生活的人來說,顯然是杯水車薪。莉亞提到她在邦德街幾乎所有商店都有欠款,這是一種普遍的現象嗎?利用信用來維持表面的富裕?」
「是的,非常普遍。」休姆先生肯定地說。「信用在那時是上流社會的重要資產,但過度透支信用最終會導致崩潰。許多商家樂意向貴族提供賒賬,因為他們相信貴族的地位最終能確保還款,或是貴族會想辦法維護聲譽。但當人人都這麼做,而沒有新的財富流入時,這個體系就會變得非常脆弱。莉亞的行為正是對這種現象的寫實描寫——她甚至利用給社會報紙寫稿為商家做廣告,來換取免費的商品。這是一種無奈的生存策略,但也凸顯了她道德底線的彈性。」
「她在坎維夫人的家裡,遇到的幾位客人,也很有趣。」我提到。「那位尖刻卻心善的老教母,虔誠但似乎不諳世事的牧師萊昂內爾,年輕純真的瓊,以及那位看似活潑卻充滿算計的彭沃西太太。他們都代表了那個社會的不同側面。特別是彭沃西太太,她與弗雷迪的婚姻似乎也是一種交易,她追求的是社交圈和仰慕者,而弗雷迪則提供財富和地位。這是否是您對上流社會婚姻觀念的進一步諷刺?」
休姆先生笑了起來,眼中閃爍著捕捉到時代荒謬感的興奮。「您瞧,您又看穿了。是的,彭沃西太太與弗雷迪的關係,以及她與那些‘漂亮男孩’(nice boys)之間的互動,都是對那種建立在利益和虛榮之上的社交關係的描寫。他們之間的對話雖然看似輕鬆,實則暗藏機鋒與算計。每個人都在追求某種東西——金錢、地位、仰慕、甚至是道德上的自我安慰。很少有人真正追求真誠的情感。萊昂內爾和瓊是其中的例外,他們代表著一種更為樸實、更具理想色彩的生活,這與吉姆和莉亞的世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這種對比在小說中也體現在物質層面。」我說,「柯爾宗街的蓬巴杜風格客廳,坎維夫人老式但舒適的維多利亞時代客廳,公爵莊園的喬治亞風格建築和冬季花園,都各有特色。您對這些場景的描寫非常細膩,通過環境烘托人物和氛圍。」
「環境是塑造人物的重要元素。」休姆先生點頭稱是,「吉姆和莉亞所居住的房子,儘管豪華,卻是受贈且無法變現的,這象徵了他們光鮮外表下的束縛與無能。坎維夫人的家,老舊但底蘊深厚,暗示著她雖然行事乖僻,卻有著紮實的財富和不受外界影響的獨立性。而公爵的莊園,則代表了傳統貴族的氣派與保守。我試圖讓這些場景本身也講述故事,反映居住者的處境和心態。」
「小說的核心情節——莉亞利用酷似吉姆的病人來詐取保險金,這個靈感來源於威爾基·柯林斯的《白衣女人》,這個設計是如何產生的?」我問。「這種對文學作品情節的‘模仿’或‘轉化’,在您當時的小說創作中是否常見?或者說,這是否是一種對現實生活被戲劇化、小說化傾向的評論?」
「這是一種常見的寫作技巧,也是一種互文。我讓莉亞這個角色閱讀《白衣女人》,並從中受到啟發,這既推動了情節的發展,也反映了她冷酷的實用主義——她從文學中看到的不是情感或哲理,而是可以利用的‘方法’。」休姆先生答道,「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反映了當時讀者對這種情節劇式故事的喜愛。生活有時確實比小說更離奇,而人們也樂於將現實生活中的某些瞬間看作是戲劇化的。莉亞的計畫,雖然冷血,卻是她被環境逼迫,以及她本性中那部分冷酷算計的結果。她甚至在面對可能涉及的道德困境時,會因一時的良知而動搖,但對金錢的渴望很快又佔據上風。」
「她對道德的猶豫,例如在與德米特里厄斯討論哈羅德·加斯的生死時,那短暫的恐懼和內心掙扎,雖然很快被對金錢的渴望壓倒,但那一刻的描寫非常生動。」我說。「這是否表明您在塑造這個角色時,也給予了她一絲複雜性和人性殘留?」
「是的,即使是最為冷酷的角色,內心也可能存在被觸動的時刻。」休姆先生點點頭。「莉亞並非一個純粹邪惡的臉譜,她有她的過去(早年喪母,與自私父親生活),有她的壓力(維持地位,擺脫債務),有她對美的追求(儘管是物質化的)。她那一刻的恐懼,是對自己所做事情的真正惡果的直視,那是超出她日常算計範圍的‘未知’。但這種時刻對於一個長期浸淫於世故與自私環境中的人來說,是脆弱且難以維持的。」
「德米特里厄斯這個俄國醫生,他身上帶著異國情調和神秘感,同時又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因政治原因流亡,曾用藥物幫助朋友逃脫)。他為莉亞的計畫提供了實現的可能性。您是如何構思這個角色的?他與莉亞之間的互動,特別是他對莉亞的癡迷,是否也帶有一絲諷刺?」
「德米特里厄斯是一個複雜的集合體。」休姆先生沉思道。「他有貴族的背景,受過良好的教育(醫生),有為朋友犧牲的過去,同時又帶著俄國式的熱情與衝動,這與英國人的內斂形成對比。他對莉亞的迷戀,以及他願意為她冒險的行為,是一種浪漫化的呈現,但也反襯出莉亞的冷酷與利用。他將莉亞看作女神,而莉亞只將他視為實現目的的‘傀儡’(puppet)。這段關係本身就是一場不平等的交易,情感被物質所驅動。他的‘科學’(medical skill)成為了她‘圖謀’(scheme)的工具。」
「有趣的是,小說中多次出現了‘貓’的比喻。」我注意到,「坎維夫人稱莉亞為‘天生的貓’(born cat),形容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同時又說她是危險的黑豹。彭沃西太太也被比喻為從天真小貓變成世故的貓。‘貓’在您筆下是否帶有特定的象徵意義?比如,獨立、優雅、但同時自私、冷酷,並且總是為了自身利益而行動?」
「確實如此。」休姆先生微笑道,眼神中帶著發現細節的愉悅。「貓是一種充滿魅力但獨立甚至冷漠的生物。它們美麗、敏捷,看似溫順,但骨子裡有著捕食者的本性。這與我描寫的許多上流社會女性有相似之處——她們依靠自身的魅力和手段在社會叢林中生存,她們精打細算地獲取利益,但卻很少付出真誠的情感。她們就像在華麗的客廳裡優雅地踱步的貓,內心卻始終保持著對‘獵物’的警惕和對自身利益的追逐。」
「這種對人性的剖析,以及對社會虛偽的描寫,讓這部小說不僅僅是情節劇,更具有社會批判的深度。」我總結道。「從歷史學和經濟學的角度來看,您的作品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窗口,讓我們得以觀察一個特定時代社會財富流動、階級互動以及這些因素如何影響個體命運和道德選擇的縮影。莉亞和吉姆的困境,以及他們選擇的應對方式,是那個時代社會變遷和價值觀衝突的鮮活案例。」
「我只是寫下我所觀察到的世界,盡可能真實地呈現人物的行為與動機。」休姆先生說,「歷史的教訓總是在重複,人類的許多行為模式,尤其在面對金錢和慾望時,似乎並未發生本質的改變。希望我的故事,除了提供娛樂,也能讓人們對那個時代,以及對人性本身,有一些更深層次的思考。」
他輕輕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感謝您的見解,珂莉奧小姐。與您討論,我對這部作品有了新的理解維度。」
「也感謝您,休姆先生,為我們留下了如此生動的時代寫照。」我也起身,「通過您的文字,我們得以看到那些被時間掩蓋的細節,聽見那些關於金錢、地位與生存的迴聲。」
陽光漸漸西斜,金色的餘暉灑滿書室,為那些靜默的書卷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休姆先生微笑道別,身影漸漸淡去,只留下空氣中淡淡的煙草氣息和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彷彿那場跨越百年的對談仍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