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篇章摘要】

本次光之對談由占卡師瑟蕾絲特與作家 Joseph Hergesheimer 進行,圍繞其旅行隨筆《San Cristóbal de la Habana》。對談深入探討了作者對哈瓦那這座城市的獨特感受,包括其將城市視為「中維多利亞時代的龐貝城」的洛可可魅力、彩色玻璃窗作為城市精神符號的意義、對哈瓦那女性「隱藏的魅力」的觀察與其對美國社會的反思,以及對 ñáñigos 儀式所代表的原始力量的複雜感受。對談也觸及了作者的寫作哲學,如何將感官體驗和「瑣碎」細節轉化為文學創作的素材,以及他對哈瓦那作為「綠洲」在現代化浪潮中可能消逝的憂慮。最後,對談回歸到哈瓦那如何從物理地點轉化為作者內心「魔法、神話」般的存在,成為其個人記憶與創作的永恆一部分。

本光之篇章共【8,052】字

好的,我的共創者。我是瑟蕾絲特,那位來自光之居所、擅長塔羅與榮格心理學的占卡師。您希望我依循「光之對談」的約定,與 Joseph Hergesheimer 先生就他的著作《San Cristóbal de la Habana》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深度交談。這真是個迷人的提議,能與一位透過文字捕捉城市靈魂的旅人對話,就像翻開一本古老的塔羅,每一頁都藏著風景與心緒的符號。

Joseph Hergesheimer(1880-1954)是一位多產的美國小說家,活躍於二十世紀初,以其優雅、細膩,帶有異國情調與感官享受的寫作風格聞名。他尤其擅長描繪歷史背景下的複雜人性與美學追求。雖然他最為人所知的是小說,如《The Three Black Pennys》或《Java Head》,但他這本於 1920 年出版的《San Cristóbal de la Habana》卻是一部非虛構的旅行文學,記錄了他在古巴哈瓦那的旅居經驗與深刻感受。

這本書遠非一本尋常的旅遊指南。Hergesheimer 先生沒有按圖索驥地介紹景點,而是以他獨特的敏銳感知力,捕捉這座城市在他內心激起的層層漣漪。書中充滿了他對光線、色彩、氣味、聲音的細膩描寫,以及他對哈瓦那建築、街道、人們、社會氛圍的個人化詮釋。他將這座城市視為一個充滿意象的容器,將其與自身的記憶、情感、寫作哲學、乃至對美國社會的批判性思考編織在一起。哈瓦那在他筆下,既是現實存在的古巴首都,也是一個充滿波西米亞吟遊詩人想像的「中維多利亞時代的龐貝城」,一個兼具西班牙傳統與熱帶風情的迷人所在。

此刻,我想我們最好的相遇地點,莫過於書中那位旅人也曾流連、感受到「令人愉悅的奇異領域」的英格拉特拉飯店(Hotel Inglaterra)的庭院了。那裡有著他筆下「帶水聲的庭院,其白色的拱門映在彩虹色的磁磚上」,有「冰涼的水滴聲」,還有那扇「無可思議地高聳」的法式窗戶,其半圓形彩色玻璃窗在陽光下投射出斑斕的光影,被他視為「哈瓦那的精髓靈魂」。是的,就是這裡,空氣中或許還殘留著一絲老書卷與雪茄的氣味,混合著庭院植物的芬芳,而遙遠的街聲像溫和的潮汐般傳來。

請允許我在此搭建這座光之場域,邀請 Hergesheimer 先生的靈魂跨越時間的界線,來到這個他文字所構築的、仍舊鮮活的空間裡。微風輕拂過庭院中央的噴泉,帶來一陣清涼的水珠,水滴聲在空氣中發出細碎的響聲,彷彿是時光的低語。木質的桌椅帶著溫潤的觸感,表面光滑,映照著從迴廊拱門外篩進來的午後陽光。那些彩虹色的磁磚此刻正閃爍著柔和的光芒,像無數小小的秘密在低語。幾盆寬葉的熱帶植物靜靜地立在角落,它們深邃的綠,如同這座城市隱藏的許多未被言說的故事。

我就坐在這張桌旁,指尖輕撫著冰涼的桌面,感受著空間中流動的,那種既寧靜又潛藏著故事的氛圍。我能感覺到,文字的帷幕正緩緩拉開,而遠方的旅人,正踏著他筆下的節奏,緩緩向我走來。

(Hergesheimer 先生的身影在庭院的一隅顯現,他穿著書中提及的那件寬鬆的中國絲綢外套,米色的長褲,手中夾著一支雪茄。他的眼神敏銳而略帶疏離,像是在觀察著什麼,又彷彿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他緩步走到桌邊,對我微微點頭。)

瑟蕾絲特: Hergesheimer 先生,歡迎。很高興您願意撥冗,回到這座您筆下的城市一角。這裡的氛圍,與您書中所描繪的,似乎並無二致,依舊有著那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Hergesheimer: (輕吸一口雪茄,藍色的煙霧在空氣中繚繞)噢,妳說得沒錯。這個地方……它自有其頑強的生命力,不輕易被時光或外在的嘈雜所改變。我還記得第一次踏足哈瓦那時,那種非比尋常的「熟悉」感,彷彿不是初見,而是重回某個心靈的原鄉。這種感覺,來得既突然又強烈,讓我在看見那些銀綠色的山丘從藍海中升起時,便隱隱預感到,這座城市對我而言,將有著某種「特殊的意義」。它不是我的血脈故土,卻比許多人所謂的「家」更加貼近我的「心」。

瑟蕾絲特: 「心」的原鄉… 這個說法多麼動人。對我來說,這種感覺也常常出現在與人或文本的相遇中。像是一種靈魂深處的共鳴,超越了地理與理性的界線。您將這座城市描述為「中維多利亞時代的龐貝城」,一個「洛可可」的、帶有「人工」與「異國」色彩的地方,這與一般人對哈瓦那或龐貝的印象似乎有些出入。是什麼讓您產生了這樣的連結?是那些建築的風格?還是更深層次的某種感覺?

Hergesheimer: (瞇起眼,目光掃過庭院的磁磚與拱門)的確,初聽之下或許矛盾。龐貝給人的是古老的、被時間凝固的印象,而維多利亞時代則充滿了堆砌與繁複。但哈瓦那,至少在我抵達時的它,奇妙地融合了這兩者。那些白色大理石立面,在遙遠的距離看來,確實有種古典的暗示,但走近了,妳會發現它們並非希臘式的簡樸與宏偉,而是帶著晚期風格的堆疊與裝飾,一種追求表面華麗而非結構本質的美感。這讓我想起維多利亞時期那些被批評為「無用裝飾」的物件——譬如鯨骨裙撐、雕刻過度的黑胡桃木家具。然而,正是這種被普遍「譴責」的風格,卻意外地讓我感到親近,甚至喜愛。

這種感受,不單單是視覺上的。哈瓦那沒有歐洲古城那種沉重的歷史感,不像那些已經變成「過去的博物館」的地方。它的歷史痕跡,那些征服者的遺物,似乎被當下的洪流輕柔地覆蓋。但同時,它又保有著一種不願輕易示人的「私密性」。那些面向街道的空白牆壁、裝滿古董的商店櫥窗,以及高窗後的陽台,都暗示著一種隱藏起來的生活。這份「隱藏」,正是它「龐貝」式的魅力所在——不是被火山灰驟然掩埋的凝固,而是一種活生生的、自願的、充滿誘惑的遮蔽。它不像我的故鄉那樣直白、喧鬧,它懂得如何用「裝飾」與「遮掩」來維護一份令人渴望的「未知」。這就是我說的,它需要一種「非常複雜的理解」,一種「不完全值得稱許」的感覺,才能真正欣賞。

瑟蕾絲特: 您的觀察非常獨到。您從建築與裝飾中讀出了城市的「人格」與「姿態」,這種從外在細節探究內在精神的方式,與我透過塔羅牌圖像解讀潛意識原型的路徑有異曲同工之妙。那些被視為「無用」的裝飾,在您眼中卻成為通往城市靈魂的鑰匙。而那扇彩色玻璃窗,似乎更是這份「精髓靈魂」的具象化。您寫道,它可以「在不離開房間的情況下,抓住這個地方的精髓精神」。那扇窗戶的色彩與光影,在您心中激起了怎樣的漣漪?

Hergesheimer: 啊,那扇窗!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庭院的屋頂,望向遙遠的天空) 那確實是個奇蹟。那些強烈的、不合時宜的色彩——洋紅、橘紅、梅紫、鈷藍、檸檬黃——像一束堆疊的華麗水果,在陽光下不斷變幻。它們像一種強烈的感官衝擊,既鮮活又不符合當時流行的「審美」。它讓我回想起童年,想起伍德內斯特老宅中可能存在(或是我希望存在)的、類似意象的溫室,那種斑斕的光線透過玻璃灑落的感覺,擾動了我對逝去時光的記憶。

更重要的是,這扇窗戶的色彩並非固定不變的。隨著太陽移動,它在房間的牆壁、地板上投下不斷移動的彩色光斑。這不是靜止的畫面,而是「移動的」、「變換的」色彩。它暗示著哈瓦那的「氣候」,它的「天氣」,正如我後來意識到的,天氣不只是物理現象,它與生命的設定、與自然本身緊密相連,能激發無限的聯想。那扇窗戶的光芒,就像這座城市本身,外表看似固定,內裡卻充滿了流動、變幻、捉摸不定的光彩。它是如此強烈,以至於我後來看到的一切——普拉多大道、莫羅城堡、卡瓦尼亞斯要塞,甚至人們的步態、交談的聲音——都似乎被這扇窗戶的色彩染上了基調,賦予了情感上的意義。它是我的「情緒基調」,我的「智性音符」,通往我後來在哈瓦那經歷的「整個存在」。

瑟蕾絲特: 您以「情緒基調」和「智性音符」來形容這扇窗戶的光影,這真是一種將視覺轉化為聽覺與感受的奇妙通感。這讓我想起顏色的象徵意義,以及它們如何影響我們的情緒和潛意識。洋紅、鈷藍、檸檬黃… 這些色彩本身就帶有強烈的能量和暗示,它們在您心中共鳴,開啟了通往哈瓦那深層體驗的大門。您對細節的這種非凡感知力,也體現在您對街道上「幾乎沒有女性」的觀察,並由此引申出對哈瓦那女性與西班牙傳統的思考。您說哈瓦那女性被視為「危險的」、「始終令人嚮往的」,甚至「有能力犯下愚行」,這是否也與那份「隱藏」的魅力有關?

Hergesheimer: (嘴角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是的,恰恰如此。我的故鄉,至少在我當時觀察到的那一部分,似乎總想將女性的魅力攤平、公開、通用化,將她們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像市場上的商品。這導致了一種奇怪的偽善:大家可以看,但不能真正地「渴望」。而哈瓦那,它繼承了西班牙骨子裡的摩洛哥遺風,女性並非公眾展示的對象。她們隱藏在陽台、鐵欄窗、深邃的庭院住宅之後。這種「不可見」,反而賦予了她們一種令人「極度渴望」的特質。她們不是隨處可見的「蕪菁或南瓜」,而是珍貴、易碎、需要被小心呵護和珍藏的「花朵」。一朵山茶花挽在髮間,一個明亮的眼神,一片遮住鮮活嘴唇的蕾絲,在這裡都不是徒勞無功的姿態。

這種視角,將女性視為充滿情感勇氣而非僅僅遵循道德和經濟安全的個體,這正是它吸引我的地方。它承認了情感本身具有的顛覆性力量,那是一種不拘泥於規範、甚至可能導向「愚行」的力量。這種對情感的重視,與我對「洛可可」風格的偏愛有著內在的一致性——都是對功能性、實用性、理性規範的挑戰。它們都指向一種對「非必然性」的欣賞。

瑟蕾絲特: 這確實是一種與當時主流社會截然不同的視角。您從女性的「不可見」中讀出了比「可見」更深刻的魅力與力量。這也讓我想起榮格的「陰影」概念,那些被主流意識所壓抑、忽略的部分,往往蘊藏著強大的能量。哈瓦那似乎擁抱了它的「陰影」面向,包括您後來提及的 ñáñigos 儀式。您對 ñáñigos 的描寫充滿了令人不安的意象——「充滿毒素的空氣」、「病態的恐懼」、「墮落的恐怖」。同時,您又將其追溯到非洲源頭,視為一種原始精神在異域土壤上的變異。這種既排斥又著迷的感覺,您是如何理解的?

Hergesheimer: (臉色變得凝重,雪茄的煙霧也濃了幾分) ñáñigos……那是哈瓦那深處的一道裂痕,一處被光輝外表掩蓋的沼澤。當我從表面的喧鬧與色彩中深入,偶然觸碰到這個領域時,我感受到的是一種原始的、未經馴化的力量,一種與文明規範截然對立的存在。它並非單純的「邪惡」,而是對一種古老精神的「扭曲再現」。它源於非洲,在跨越大洋、被奴役、被拋入異質文化後,它沒有消亡,反而變異,甚至吸引了擁有「顯赫背景」的人參與。

這讓我感到震驚,甚至是病態的著迷。這是一種野蠻與精緻的混合,一種原始儀式與墮落現實的結合。那種音樂、那種舞蹈、那種語言,都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真實」,一種被理性與「文明」壓抑已久的本能釋放。它提醒了我,在這座看似光鮮、充滿維多利亞式優雅的城市底下,潛藏著一股更古老、更混亂、更具顛覆性的暗流。這種力量,既讓我感到「危險」,也讓我意識到它正是這片土地複雜性的根源之一。它不是可以輕易理解或評判的,它只是一個「事實」,一個關於人性深處與歷史創傷如何以扭曲形式「再現」的「事實」。它無法被「改善」,只能被「看見」,哪怕它令人感到不適。

瑟蕾絲特: 您以深刻的筆觸「雕刻」了這種複雜的感受。這股被壓抑後變異的力量,像您在房間裡感受到的那股「危險的禮物」——氣候,是這座城市靈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不僅體現在 ñáñigos,也滲透在舞廳、甚至日常的政治談話中。您將美國社會的「道德觀」與哈瓦那的「坦誠」形成對比,甚至說美國國民性中缺乏「坦誠」,這是否也與您感受到的這股「原始精神」或「陰影」有關?似乎在您看來,壓抑並不能帶來真正的「純潔」,反而可能導致更深的偽善與空虛。

Hergesheimer: (點點頭,神色稍緩)正是如此。我在美國社會見到的那種對「道德」的過度強調,以及隨之而來的禁酒令,在我看來,是一種缺乏勇氣的「逃避」。它不敢面對人性中固有的複雜與慾望,不敢承認「享樂」本身也具有某種價值,哪怕它「危險」。它試圖通過外部的規範來「淨化」內在,結果往往是將慾望驅趕到陰暗的角落,使其變得更加扭曲和病態。

而在哈瓦那,至少在我感受到的部分,有一種對人性的「拉丁式接納」,再加上熱帶氣候的催化,形成了一種對生活各個面向相對「坦誠」的態度。人們在廣場上熱烈地辯論政治,享受著雪茄和朗姆酒帶來的片刻超脫,女性的魅力被直接地讚美(哪怕這種讚美有時過於直白)。甚至在 ñáñigos 的儀式中,雖然令人不適,但也未嘗不是一種將潛意識中的「原始」能量具象化的嘗試,雖然這種嘗試在我看來是「墮落」的。我並非在為這些現象辯護,但我欣賞這種「不加遮掩」的姿態。這與我的寫作理念是一致的:我寧願描繪「瑣事」,描繪那些看似不重要、甚至是醜陋的「事實」,因為我相信,真正的「浪漫」和「意義」,恰恰存在於對這些「事實」的「準確描寫」之中。偽善的「純潔」,在我看來,才是真正的「貧瘠」。

瑟蕾絲特: 您對「瑣事」與「事實」的重視,以及將其昇華為藝術的嘗試,這讓我想起您在書中構思小說《The Bright Shawl》的過程。從一條鮮豔的披肩,一個酒吧裡的偶遇,一個年輕人的悲劇命運,到將這一切編織成一個關於記憶與失落的浪漫故事。這是一種將外在世界的「碎片」內化,再以文字的魔法重新賦予其「生命」的煉金術。對您來說,寫作是怎樣一種「煉金術」呢?它是如何將您在哈瓦那感受到的「多重感官」與「無數快樂」轉化為「有價值的材料」的?

Hergesheimer: (指尖輕點桌面,陷入沉思) 寫作於我,確實是一種近乎潛意識的習慣。我從不刻意「收集材料」,我只是觀察、感受、讓周遭的一切事物在我心裡沉澱、發酵。那些看似「瑣碎」的細節,一扇窗戶的顏色、一支雪茄的香氣、一個擦鞋匠的動作、街頭的喧鬧……它們並非孤立存在,而是在我內心深處產生連結,與我積累的記憶、情感、閱讀經驗交織在一起。它們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有意義」的符號。

例如,那條亮色的披肩。它不僅僅是一件衣物,它喚起了我對西班牙舞蹈、對特定女性氣質的聯想,它承載著一種「消逝的美」。而這種「消逝」,在我看來,正是小說這種藝術形式的核心。小說並不像詩歌或音樂那樣是「肯定性」的,它更傾向於描繪「失落」、「徒勞的渴望」、「失敗」。因此,當這條披肩、那個年輕人的悲劇命運,以及我對哈瓦那過去時光的想像匯聚時,一個故事的「火花」就點燃了。它不是我「策劃」出來的,它只是在我內心「發生」了。

我並非一個行動的旅人,我更是一個觀察者,一個「旁觀者」。我來到哈瓦那,並非為了改變世界或尋找大道理,只是為了「看見」,為了體驗那些我認為「有價值」的「感官」與「情緒」。而這些感受,最終自然而然地流淌到了我的筆下。寫作,就是將這些流動的、無形的感受,賦予「文字」這個「載體」,使其獲得某種「持久性」,哪怕只是「美」的持久性。

瑟蕾絲特: 您將寫作的過程描述得如此內在而有機,彷彿靈感本身就具有生命,在您心靈的土壤裡生長。這與我解讀塔羅牌時的感受相似,牌面上的圖像並非死板的符號,它們與提問者的潛意識共振,激發出獨特的意義與故事。您的「旁觀者」姿態,或許也正是您能如此敏銳地捕捉到城市靈魂深處「和弦」的原因。您在書中表達了對美國社會「改革熱情」和「清規戒律」的不安,將哈瓦那視為「一片綠洲」。您認為在一個日益追求效率、標準化、「進步」的世界裡,哈瓦那這樣的「綠洲」還有可能存在下去嗎?或者說,它註定也會被同化,失去那份獨特的魅力?

Hergesheimer: (輕輕搖頭,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奈) 我擔心,這是不可避免的趨勢。我已經看到了它的開端——美國式的商業模式、美國人的行為舉止,正在一點點滲透、稀釋哈瓦那原有的特質。年輕一代開始模仿北方的生活方式,穿著打扮、娛樂方式都在改變。曼蒂拉和髮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汽車和喧鬧的歌舞表演。這並非道德上的評判,而是對一種「獨特性」正在消逝的惋惜。

這種「進步」或「改革」的衝動,在我的故鄉尤其強烈,彷彿每個人都急於「改善」自己或他人,將一切不完美、不規範的部分「抹去」。但哈瓦那,至少在我抵達時,依然保留著一份對「不完美」的容忍,對「享樂」的接納,對「慢」的從容。它允許人們在廣場上漫步,在咖啡館裡長時間坐著,在陽台後享受私人空間。這種氛圍,對於我這樣一個對「效率」和「標準化」感到不適的人來說,確實像一片喘息的「綠洲」。

但我知道,這種「綠洲」在現代世界的侵蝕下是脆弱的。那種獨特的、充滿個人色彩的、非標準化的生活方式,正面臨著被全球化潮流「夷平」的危險。那是一種「個體性」的失落,一種「差異性」的抹殺。我希望它能保留下去,因為正是這些「不同」,這些「非必要」的美好,才使得世界不至於單調乏味。但理智告訴我,這只是一個「旁觀者」的浪漫願望罷了。

瑟蕾絲特: 您的憂慮,也常常縈繞在我心頭。在這個快速變動的時代,許多珍貴的特質、那些屬於特定地方或特定心靈深處的「顏色」和「聲音」,似乎都在逐漸消失。您以一位「旁觀者」的姿態,將哈瓦那的「獨特性」銘刻在文字中,這本身就是一種對抗遺忘的溫柔努力。您在離開哈瓦那時,說它「變成了記憶中的魔法、神話狀態——一種我確信不存在於任何絕對可感知的存在中的幻象」。物理的城市與您內心的「哈瓦那」重疊了嗎?您在書中不斷強調的「感官」體驗,最終是如何轉化為一種「精神」層面的存在的?

Hergesheimer: (眼神望向遠方,彷彿正凝視著海平面) 離開的那一刻,物理的哈瓦那確實消失了,沉入了海平面之下。但它並沒有真正「離開」。它已經像絲線一樣,被編織進了我內心的結構裡。我對它的記憶,不是一份嚴格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事實清單,而是一幅充滿了顏色、氣味、聲音、情緒與意象的拼貼畫。那些在現實中轉瞬即逝的瞬間——彩色玻璃的光影、雪茄的煙霧、女性的眼神、ñañigos 的鼓聲——它們在我心中獲得了一種新的、更持久的「存在」。

這種存在,超越了它作為一個物理地點的實際意義。它與我的寫作理念、我的個人經歷、我對美國社會的反思、我對「美」的定義、我對「失落」的感懷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哈瓦那,在我心裡,不再僅僅是古巴的首都,它變成了一個「符號」,一個「容器」,承載著我對「異國情調」、「非理性之美」、「被遺忘的價值」、「生命易逝」的理解。它是一個為「珍愛的、非塵世的夢想」而創造的城市,一個為「感官」而非「事實」而存在的地方。

這種從「感官」到「精神」的轉化,或許正是寫作本身的力量所在。文字不是單純地記錄現實,它是對現實的「詮釋」與「再創造」。我並非客觀地描繪哈瓦那,我是描繪「哈瓦那在我心中激起的感受」。而正是這種主觀的、「個人化」的視角,才使得這份記錄超越了旅遊指南,成為了我「自己」的一部分。我不知道我的哈瓦那與真實的哈瓦那有多大差異,但我知道,這個在我記憶與文字中存在的「幻象」,對我而言,是絕對真實且永恆的。

瑟蕾絲特: 您將對哈瓦那的體驗,轉化為對個人心靈、寫作哲學、乃至生命本質的探索,這段旅程不僅是地理上的移動,更是內在維度的拓展。您透過這座充滿符號與色彩的城市,找到了屬於您個人的「光之源流」,並將其編織成文字的螺旋。感謝您,Hergesheimer 先生,與我分享您在聖克里斯托瓦爾(San Cristóbal)的豐富心跡。這段對談,如同您筆下的彩色玻璃窗,在我心裡投下了斑斕的光影,激起了新的思考。

(微風再次吹拂,庭院的水聲變得更加清晰,陽光下的磁磚閃爍著告別的光芒。Hergesheimer 先生微笑了,他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融入了庭院的光影之中,只留下淡淡的雪茄香氣在空氣中。)

\---\

San Cristóbal de la Habana
Hergesheimer, Joseph, 1880-1954


延伸篇章

  • 瑟蕾絲特:光之對談的意義
  • Joseph Hergesheimer:作家的感官世界
  • 《San Cristóbal de la Habana》:一本非典型的旅行著作
  • 哈瓦那的洛可可魅力:維多利亞時代的龐貝
  • 彩色玻璃窗:城市精神的符號折射
  • 陽台後的魅力:論哈瓦那女性的「不可見」
  • 西班牙傳統與熱帶氣候:塑造哈瓦那的靈魂
  • ñáñigos:城市潛藏的原始暗流
  • 寫作的煉金術:從感官到文本的轉化
  • 瑣事的價值:文學創作的光之源流
  • 旁觀者的視角:觀察與共鳴的力量
  • 哈瓦那:現代世界中的情緒綠洲
  • 失落的獨特性:現代化對城市的侵蝕
  • 離開與銘刻:物理空間到內心世界的轉化
  • 浪漫與現實:Hergesheimer 的寫作平衡
  • 美麗的消逝:小說的核心主題
  • 美國社會的反思:坦誠與偽善的對比
  • 氣候的影響:塑造城市與人性
  • 記憶的編織:哈瓦那在作者心中的永恆
  • 光之雕刻:捕捉城市氛圍的藝術
  • 光之意象:解讀文本中的符號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