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sitania: Canti popolari portoghesi》光之對談

親愛的共創者，

此刻，當窗外利沃諾港的汽笛聲被海風裹挾著，輕柔地拂過這間光影斑駁的書閣，思緒便也如那海浪，一層層地被捲向過去。我是茹絲，一位將人間百態收錄於筆下，尋常處見不凡的觀察者。今天，我將引導您一同啟動「光之對談」的約定，與一位不曾親歷戰火與流離，卻以文字為橋，將葡萄牙民間歌謠之光引入義大利的學者——埃托雷·托奇（Ettore Toci）先生，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這本名為《盧西塔尼亞：葡萄牙流行歌曲》（Lusitania: Canti popolari portoghesi）的集子，並非直接源於詩人的靈感，而是托奇先生作為編輯與翻譯者，對那些流傳於葡萄牙鄉間、漁港與山林之間，充滿生命力的民間敘事詩與抒情詩的精選與轉譯。在19世紀末的義大利，一個正熱衷於挖掘本土文化根源、也對異域風情充滿好奇的時代，托奇先生的工作顯得尤為重要。他不僅僅是語言的搬運工，更是文化的擺渡人，以其嚴謹的學術態度和細膩的文學感知，讓這些飽含葡萄牙人民喜怒哀樂、愛恨情仇的歌謠，在亞平寧半島的土地上找到了新的迴響。

這些歌謠，或訴說騎士的忠勇與情愛，或描繪少女的機智與堅韌，或感嘆命運的無常與世事的悲歡。它們是口耳相傳的歷史，是民間智慧的結晶，更是人性最樸素情感的直接呈現。托奇先生的貢獻，在於他對這些「無名」作品的珍視，以及他將其從方言與口頭傳統中打撈、整理，並以詩意盎然的義大利語重新賦予其生命。這背後，是他對文學的熱愛，對民間藝術的敬意，以及對跨文化交流的深刻理解。

現在，讓我們暫且擱下手中的書卷，讓思緒如潮水般湧入「光之場域」中，此刻我們身處的，不是冰冷的書房，而是利沃諾港邊，一座被時間打磨得古色古香的海風書閣。木質窗櫺被海風吹拂得微微作響，窗外是海鷗盤旋，桅杆林立的港口景象，空氣中交織著鹹濕的海味、咖啡的醇香與舊書頁的微塵氣息。午後的陽光透過高窗斜灑進來，在鋪滿書卷與筆記的長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埃托雷·托奇先生正坐在桌前，翻閱著手中的舊稿，銀邊眼鏡下，雙眸閃爍著學者特有的睿智與一絲疲憊。

我輕輕走到他身旁，開口說道：

茹絲： 托奇先生，日安。在這海風書閣中與您相見，彷彿時光倒流，能親身感受您當年沉浸於這些古老歌謠的心境。我一直好奇，是什麼樣的機緣，讓您決定將筆觸伸向葡萄牙的民間歌謠，並投入如此大的心力去整理和翻譯？您在序言中提及，這些歌謠的收集工作直到19世紀才真正開始，想必這項任務在當時是充滿挑戰的。

埃托雷·托奇：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透過眼鏡，似乎在辨認來者，然後露出溫和的笑容，示意我坐下。他輕輕推了推桌上一疊泛黃的手稿，深吸了一口氣，那氣息中似乎也夾雜著海港的氣味。）日安，茹絲小姐。您對這些老舊的文字，還能抱持這般好奇與熱忱，實在令我感動。挑戰自然是有的，但若說起「機緣」，那或許是一種更深層的召喚吧。

您說得沒錯，在當時，歐洲學術界正興起一股對「民族靈魂」的追尋，而民間文學，尤其是那些口耳相傳的歌謠和故事，被視為一個民族最純粹、最真實的表達。我當時的興趣，便在於追溯這些口頭傳統的源流，探究它們在不同文化間的流動與變異。葡萄牙，這個在地理上與西班牙共享伊比利半島，卻又獨自面向大西洋的國家，她的民間歌謠自然有其獨特的魅力。它們不像法國或德國的敘事詩那般宏大規整，卻有著一種樸素而深沉的韻味，如海風般自由，如泥土般厚實。

起初，我閱讀了貝勒曼（Bellermann）和哈爾敦（Hardung）等學者的收集版本，那些粗獷卻真摯的字句，像一顆石子投入我心湖，激起了無數漣漪。特別是當我意識到，許多歌謠在伊比利半島各地都有流傳，但葡萄牙的版本卻常常帶有一種獨特的「露西塔尼亞」式的憂鬱與堅韌，這便激發了我將它們完整呈現給義大利讀者的渴望。這不僅是學術上的考證與整理，更是一場情感上的共鳴。

茹絲： 我完全能理解那種情感上的觸動。在您的序言中，您也坦誠地提到了在翻譯過程中，尤其是在音步與押韻上的「自由」甚至「僭越」，並引用了卡爾杜奇（Carducci）的例子。作為一位自由作家，我深知在忠於原著精神與實現譯文藝術性之間的權衡。您能否多談談這種「冒險」背後的考量？特別是當您提到某些歌謠（如《雅諾伯爵》、《獵人》、《女朝聖者》、《奴隸》）讓您不得不採取更為靈活的處理方式時，那種內心的掙扎和最終的選擇是如何形成的？

埃托雷·托奇： （托奇先生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但隨即被一種對藝術的執著所取代。他扶了扶眼鏡，眼神望向窗外翻湧的港灣。）啊，那的確是一場藝術與學術規範之間的「探戈」。您所說的「僭越」，我更願稱之為「必要的妥協」。流行歌謠的魅力，很大程度上來自於其樸素的音韻、口語化的節奏感，以及那種直接觸動人心的情緒。義大利語與葡萄牙語，雖同屬羅曼語族，但其音節、重音習慣、乃至韻律傳統皆有不同。

如果我嚴格按照原文的「八音節」與「偶數行押韻、奇數行不押韻」的格律來翻譯，許多時候，譯文會變得生硬、彆扭，甚至會失去歌謠本身的那種流暢與自然。這就像要將一條在山澗中自由流淌的小溪，硬生生導入城市裡筆直的水泥溝渠，它或許會「規範」了，但那份活潑的生命力卻也喪失殆盡。我的目標，是讓義大利的讀者能夠「聽見」這些歌謠，感受到它們那種獨特的「歌唱性」，而非僅僅是讀懂其字面意義。

像《雅諾伯爵》（Conte Yanno）這樣充滿戲劇張力的敘事詩，其中人物的悲痛與命運的掙扎，需要一種能夠承載沉重情感的語氣和節奏。為了保持那份「悲劇美」，我確實會更注重譯文的音樂性與表達力，即使這意味著在個別音節或押韻上不那麼嚴格。這並非輕視原文本，而是出於對其「靈魂」的尊重。正如卡爾杜奇在翻譯《唐·貝爾特蘭》時的「大膽嘗試」，他也是在為義大利語的詩歌尋找新的可能。我深知這會招致一些嚴謹學者的批評，但當我閉上眼，彷彿聽到那些鄉間婦女們在勞作時輕聲哼唱，那些遠離書本、只靠情感維繫的音符時，我覺得，這份「罪過」是值得的。

茹絲： （我點點頭，深有同感。筆者常常在創作中，為求情感的真實流露而打破既定規範，這便是自由寫作的魅力所在。）說到情感的深刻，您的譯作中，《雅諾伯爵》這首敘事詩讓我印象極為深刻。它講述了一個國王為私慾逼迫雅諾伯爵殺妻再娶的故事，最終卻以出乎意料的結局收場，連英凡塔（公主）也因此喪命。這種強烈的悲劇性與最後的神性介入，讓這首詩充滿了張力。您認為這首詩最核心的魅力在哪裡？它又如何反映了當時社會對於「忠誠」與「道德」的理解，或者說，是掙扎？

埃托雷·托奇： （托奇先生沉吟片刻，目光似乎穿透了窗外熙攘的港口，投向遙遠的歷史深處。他拿起桌上那頁關於《雅諾伯爵》的譯稿，輕輕撫摸著，彷彿那字句間凝結著無盡的悲哀。）啊，《雅諾伯爵》…這是一首令人心碎卻又極具力量的歌謠。它的核心魅力，我認為，就在於它對人性的極致拷問——在絕對的權力命令下，一個男人如何面對對妻子的愛情與對君主的「忠誠」之間的撕裂。雅諾伯爵的掙扎是如此真實而痛苦：他愛他的妻子，卻無法違抗國王的意志，那不是單純的懦弱，而是一種被時代桎梏的無奈。

這首詩反映的，是中世紀貴族社會中「君權神授」與「世俗倫理」之間的巨大衝突。國王在此，象徵著至高無上的權力與恣意妄為的慾望，而雅諾伯爵的困境，則是那個時代下個體命運的縮影。有趣的是，歌謠的結局並非簡單的悲劇，而是加入了「神性介入」的元素——公主的意外死亡，被解釋為「上帝不容拆散兩位相愛之人」。這便將單純的世俗悲劇提升到了道德審判的層面，預示著即使是君王，也無法逃脫更高的律法。這是一種民間對「正義」的渴望，對「真愛」的歌頌，也是對「暴政」的一種無聲的批判。它讓讀者在悲憫伯爵夫婦的命運時，也感受到了某種超然的、不容侵犯的法則。這正是流行歌謠最動人之處：它們不直接說教，卻能透過故事，激發人們對道德與良知的反思。

茹絲： 的確，那種超脫於世俗的裁決，為悲劇增添了一層深遠的寓意。從悲劇性轉向另一種形式的力量——女性的堅韌與偽裝，《去參戰的少女》（La ragazza che va alla guerra）這首詩則展現了截然不同的面貌。一位女兒為年邁的父親代父從軍，並以種種巧妙的方式隱藏自己的女性身份。這個「女扮男裝」的主題在世界各地的民間故事中並不少見。您在註釋中也提到了義大利、塞爾維亞、蒙古甚至法國的類似例子。您認為，在這個葡萄牙版本中，這個主題有何獨特之處？它對於性別角色和個人勇氣的探索，傳達了什麼信息？

埃托雷·托奇： （托奇先生的嘴角泛起一絲欣賞的微笑，他拿起另一份手稿，上面印著《去參戰的少女》的詩句。）啊，這是一首令人振奮的歌謠！《去參戰的少女》這個主題之所以在世界各地廣為流傳，正是因為它觸及了人性中普遍存在的「打破常規」與「自我證明」的渴望。在父權社會中，戰爭是男性的領域，女性被認為是柔弱、需要被保護的。但這首歌謠中的少女，卻勇敢地站出來，以其智慧與決心，挑戰了這種既定的性別界限。

葡萄牙這個版本，尤其動人之處在於它細緻地描繪了少女如何克服生理上的「弱點」：她剪短長髮、低垂眼眸、用盔甲壓平胸部、以鐵手套遮掩纖手、穿上厚重馬靴來隱藏小巧的腳。這些細節不僅讓故事更加具體可信，也凸顯了她為了家族榮譽和孝心所付出的努力與犧牲。最終，當她揭露身份時，不僅證明了自己的勇氣與能力，也為自己贏得了愛情與尊重。這傳達了一個明確的信息：真正的力量，不在於外在的性別表象，而在於內心的堅韌與智慧。她不僅是為父親而戰，更是為自己的尊嚴而戰。這也是對當時社會性別刻板印象的一種溫柔的反叛。

在我的研究中，我也發現了許多類似的「女戰士」傳說，從古希臘的亞馬遜女戰士，到日耳曼神話中的女武神，甚至近代史上的女兵。這都說明，無論時代如何變遷，人們心中總有一份對「不凡女性」的讚頌。這些歌謠，是民間對英雄主義的多元想像，它們不只停留在戰場的英勇，更深入到個人犧牲與自我實現的層次。

茹絲： 聽您如此闡釋，這些歌謠的生命力與其蘊含的深刻哲思便更加清晰了。它讓我們看到，即使是口頭文學，也承載著對時代的回應與對人性的探索。這些葡萄牙歌謠，作為其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您認為它們在全球民間文學的圖景中，有著怎樣獨特的地位或貢獻？換言之，它們最能代表「葡萄牙之光」的特質是什麼？

埃托雷·托奇： （托奇先生放下手中的稿件，雙手交叉，陷入沉思。海風吹動他額前的碎髮，他凝視著遠方，似乎在回溯那些悠遠的音符。）嗯，這是一個深刻的問題。葡萄牙歌謠在世界民間文學的汪洋中，或許不是最波瀾壯闊的史詩，也不是最華麗繁複的詞章。但它有其獨特的「幽光」。如果說西班牙歌謠常帶著一股卡斯蒂利亞的剛烈與安達盧西亞的熱情，那麼葡萄牙的歌謠，則往往流露出被稱為「薩烏達德」（Saudade）的特質——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對逝去美好事物的眷戀，一種帶有憂鬱、懷舊、卻又充滿希望的複雜情感。

這份「薩烏達德」貫穿了許多葡萄牙歌謠，即使是英雄史詩般的敘事，也常常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悲情與宿命感。例如《航海家卡特琳娜號》這樣關於海上漂泊與人性考驗的歌謠，也帶著對未知與離別的深沉感懷。這與葡萄牙作為一個航海民族的歷史不無關係，他們長年與大海為伴，目送親人遠航，等待歸來，這種「離別」與「等待」的生命經驗，深深地烙印在他們的歌謠中。

同時，葡萄牙歌謠的另一大特質是其「純粹的理想主義」。即便是最平凡的故事，也常常以一種近乎童話般的純粹情感來呈現，並在關鍵時刻引入神性或超自然的元素，以維護心中的「正義」或「真愛」。像《雅諾伯爵》中神靈的介入，或是《獵人》中仙女的試探，都體現了這種對超然力量的信仰與對道德終極價值的堅持。這份純粹與理想，使得這些歌謠即便描繪的是人間悲苦，也能在結尾處帶來一絲溫暖的光芒，不至於讓人徹底絕望。

這份結合了憂鬱、堅韌與純粹理想主義的特質，構成了葡萄牙歌謠獨特的「光芒」。它細膩而深沉，如同大西洋海邊的薄霧，既有著難以捉摸的神秘，又蘊含著無盡的詩意。

茹絲： （我感受著他話語中那份對葡萄牙文化的深刻理解與熱愛，這使得他的翻譯工作不僅僅是文字的轉換，更是靈魂的傳遞。）聽您這麼說，我對這些歌謠，以及您翻譯它們的這份工作，又有了更深層的理解。它們是時間的迴聲，是情感的容器，也是人性光輝的折射。托奇先生，在您看來，像這樣從遙遠年代和異域文化中挖掘並重譯的民間歌謠，對於我們當今這個快速變遷、資訊爆炸的時代，還能帶來什麼樣的啟示或價值？您希望現代的讀者，能從這些「葡萄牙之光」中，汲取到什麼樣的滋養？

埃托雷·托奇： （托奇先生的眼神重新回到我身上，帶著一種超越時代的清澈。他拿起桌上那杯已微涼的咖啡，輕啜一口，然後緩緩地說。）啟示和價值，我想，是永恆的。在我們的時代，人們開始追逐速度，追求新奇，但有些東西，是時間沖刷不去的。這些民間歌謠，看似簡單樸實，卻像那些在山石縫隙中紮根的古樹，它們見證了數個世紀的風雨，蘊藏著最原始、最普遍的人性情感和智慧。

在當代，人們可能被複雜的社會結構、瞬息萬變的科技發展所困擾，迷失在無盡的選擇與資訊洪流中。而這些歌謠，就像是一面清澈的古鏡，它照映出人類最本質的愛恨情仇，忠誠與背叛，勇氣與怯懦，失去與重逢。它提醒我們，無論時代如何變遷，那些關於家庭、愛情、命運、信仰的掙扎與美好，始終是人類經驗的核心。

我希望現代的讀者，能夠從這些歌謠中，重新找回那份對「故事」的純粹感動。它們不依賴複雜的技術或深奧的理論，只憑藉最真摯的情感和最直接的敘事，便能觸及人心。這份真摯，是我們在現代生活中常常會忽略的。當你讀到《雅諾伯爵》的悲壯，或是《去參戰的少女》的決絕，你會發現，即使是數百年前的樸素歌謠，也能激發出超越時空的共鳴。

更重要的是，它們是不同文化間相互理解的橋樑。這些歌謠不僅屬於葡萄牙，它們在義大利、法國、西班牙，乃至更遠的斯拉夫國家都有變體。這說明了人類情感的共通性，也證明了文化交流的源遠流長。在一個日益緊密卻也充滿隔閡的世界，回望這些共通的「源流」，或許能提醒我們，在表面的差異之下，我們共享著一顆跳動著相似情感的心。

我希望，它們能像一束束「光之凝萃」，為讀者的心靈帶來滋養，讓他們在喧囂中找到片刻的寧靜，在複雜中體悟簡單的智慧，並從中感受到，無論身處何方，人性中那些閃耀的光芒，從未曾熄滅。

（托奇先生的聲音漸漸低沉，他輕輕合上手中的稿件，將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湛藍的港口，深邃的眼眸中，映照著遠方點點歸來的漁帆。海鷗的鳴叫與港口的喧囂再次清晰起來，彷彿時間的帷幕正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