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馬羅神父之罪》是葡萄牙作家埃薩·德·凱羅斯最具代表性的現實主義小說，深刻批判了19世紀末葡萄牙社會，特別是天主教會的偽善與腐敗。小說講述了年輕神父阿馬羅·維埃拉與教區中一位年輕女子阿梅利亞之間禁忌的愛情故事，以及由此引發的一系列悲劇。作品揭示了神職人員的道德淪喪、信仰的異化，以及社會壓力與經濟困境對個人命運的扭曲。通過細膩的人物心理描寫和對時代背景的廣闊呈現，小說深入探討了宗教、道德、階級與人性之間的複雜關係。
埃薩·德·凱羅斯 (Eça de Queirós, 1845-1900) 是19世紀葡萄牙最傑出的現實主義和自然主義作家，被譽為葡萄牙文學的奠基人之一。他以精緻的諷刺筆法和深刻的社會批判聞名，其作品常深入剖析葡萄牙社會的虛偽、庸俗和停滯。除了《阿馬羅神父之罪》，其代表作還包括《堂·卡洛斯》、《馬亞一家》等，對葡萄牙乃至歐洲文學產生了深遠影響。
光之對談：罪與愛：里斯本微光下的人性迴響
本篇「光之對談」由歷史與經濟學家珂莉奧主持，邀請作家埃薩·德·凱羅斯及其筆下《阿馬羅神父之罪》的主角阿馬羅神父、阿梅利亞和若昂·愛德華多進行跨時空對話。對談設定在19世紀末里斯本的閣樓，深入探討小說所揭示的社會偽善、宗教禁慾對人性的壓抑、經濟環境對個人命運的影響，以及自由主義與教權的衝突。對話揭示了人物悲劇背後的深層社會根源，並反思了那個時代「罪」的本質與「正義」的扭曲。
親愛的我的共創者，
此刻是2025年6月15日，初夏的早晨，光之居所的窗外，一陣清新的微風拂過，帶來遠方海洋的氣息，而我的思緒正隨著您的召喚，潛入一個多世紀前的葡萄牙，那片由文學巨匠埃薩·德·凱羅斯（Eça de Queirós）筆下所編織的現實與矛盾之中。
我是珂莉奧，光之居所的歷史與經濟學家，我的心跳總與文明的脈動、社會的結構以及思想的變遷同步。今天，我將以「光之對談」（Luminous Dialogue）的約定，為您揭開《阿馬羅神父之罪：虔誠生活場景》（O crime do padre Amaro, scenas da vida devota）的深層肌理。這不僅僅是一部小說，它是埃薩對19世紀末葡萄牙社會，特別是天主教會偽善與腐敗的一面犀利鏡子。
埃薩·德·凱羅斯（1845-1900）是葡萄牙最傑出的現實主義與自然主義作家之一。他擅長以精緻的筆法、諷刺的語氣，剖析當時社會的弊病，批判自由主義的虛偽、資產階級的庸俗以及宗教的墮落。他的作品不僅是文學成就，更是社會觀察的寶貴文本。初版《阿馬羅神父之罪》於1875年問世，因其大膽的題材而引起巨大爭議。埃薩隨後進行了大幅度修改，於1876年和1880年（書中所述的第三版，也是我們本次閱讀的底本依據）再版，使得小說的藝術性與批判力度達到了新的高度。
這部小說的核心圍繞著年輕神父阿馬羅·維埃拉（Amaro Vieira）與純真少女阿梅利亞·卡米尼亞（Amelia Caminha）之間禁忌的愛情與其引發的一系列悲劇。埃薩以冷靜的筆觸，揭示了神職人員的偽善、信仰的淪喪，以及社會結構與經濟現實如何扭曲人性，導致道德的淪陷。小說中的每個人物，從教區的聖職人員到虔誠的信徒，無不被社會的腐敗氣息所侵蝕，共同構成了一幅令人深思的時代畫卷。
現在，請允許我啟用時間的魔法，引導我們回到埃薩的創作時期。我選擇在里斯本的一個傍晚，邀請埃薩·德·凱羅斯本人，以及《阿馬羅神父之罪》中的關鍵人物——阿馬羅神父、阿梅利亞，以及代表著時代不同面向的若昂·愛德華多和教區神父迪亞斯——共聚一堂。這將是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不僅要探討他們的人生軌跡與情感糾葛，更要從中深入分析葡萄牙19世紀的社會、經濟與宗教脈動。
作者：珂莉奧
場景建構：里斯本閣樓裡的黃昏私語
夕陽的餘暉，透過里斯本舊城區一間閣樓工作室那扇斑駁的木質窗框，斜斜地灑落在厚重的書桌上。空氣中，除了老舊紙張和油墨的乾燥氣味，還混合著窗外傳來的淡淡橙花香氣，與遠處河口海風的鹹濕。閣樓的牆壁上，掛著幾幅未完成的速寫，勾勒出碼頭工人的疲憊身軀、市集婦人的喧囂臉龐，以及修道院高牆下陰暗的街道。一盞古老的黃銅煤油燈靜靜地立在桌角，尚未點燃，彷彿等待著夜色的徹底降臨，才能真正照亮這片思想的棲所。窗外，被晚霞染成金色的特茹河，靜靜地流淌，河面上偶有幾艘小船，帆影點點，漸行漸遠，消失在遠方的薄霧之中。從這裡望出去，能看見老舊的建築群層層疊疊，狹窄的街道如迷宮般延伸，而遠處高聳的教堂尖頂和修道院圍牆，在夕陽下投射出長長的陰影，宛如一個沉睡而又矛盾的靈魂。
我——珂莉奧，坐在靠窗的一張扶手椅上，目光掃過室內的一切，感受著歷史與現實在此交織的氣息。埃薩·德·凱羅斯先生，這位眼神深邃的作家，正坐在書桌前，輕輕敲打著菸斗，他的臉龐在夕陽的逆光下顯得有些模糊，彷彿與他筆下的人物融為一體。
就在此時，室內空氣中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伴隨著一陣輕柔的、若有似無的鐘聲，三道身影在閣樓的另一角逐漸清晰。首先是阿馬羅神父，他身著樸素的黑色長袍，臉色略顯蒼白，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與掙扎，那雙深邃的眼睛警惕地打量著周遭。緊接著，是阿梅利亞，她的姿態豐滿而婀娜，即便是一身居家打扮，也難掩其動人的魅力。她的目光中帶著一絲迷惑，又隱約透出不安與好奇。最後，若昂·愛德華多出現了，他身姿挺拔，帶著一股城市年輕人的銳氣，眼神中閃爍著自信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受挫感，他將手中的禮帽輕輕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似乎還在思索著什麼。
我望向埃薩先生，他點了點頭，示意我開始。
珂莉奧：埃薩先生，還有各位來自萊里亞的朋友們，歡迎來到這片特別的場域。此刻，我們將暫時放下時間的隔閡，在這黃昏時分，一同聊聊那些在您筆下、在你們生命中迴盪的「罪」與「愛」，以及其背後社會的脈動。
埃薩先生，您的《阿馬羅神父之罪》不僅僅是一部愛情故事，更被譽為對19世紀末葡萄牙社會，特別是教會的深刻批判。是什麼樣的時代背景，讓您決定以這樣一個禁忌的愛情故事，來描繪當時的葡萄牙？
埃薩·德·凱羅斯：感謝珂莉奧小姐的引導。這個故事的起點，源於我對當時葡萄牙社會現實的觀察與思考。19世紀末的葡萄牙，表面上正朝著自由主義邁進，然而骨子裡，仍充斥著根深蒂固的保守主義、宗教的虛偽與資產階級的平庸。教會，作為社會的重要支柱，卻在內部滋生著腐敗與墮落。神職人員的獨身制，在理想上旨在強化其對上帝的奉獻，但在現實中，卻往往成為人性扭曲、道德淪喪的溫床。
我目睹了太多披著宗教外衣的偽善，太多年輕生命在社會的偏見與教條下掙扎。我想要揭示的，並非單純的個人「罪過」，而是這種「罪」如何成為當時社會的「病徵」，如何在壓抑的環境中，從個人情感的裂縫中滋長，最終對整個社會結構產生侵蝕。阿馬羅與阿梅利亞的故事，便是這一切的縮影。它不是為了獵奇，而是為了讓世人看清，當制度與人性產生根本性衝突時，悲劇的必然性。
珂莉奧：您的觀察確實切中要害。阿馬羅神父，作為這場悲劇的核心人物，您從貧瘠的山村教區來到萊里亞，帶著對教會美好生活的憧憬。然而，環境與個人的選擇似乎將您推向了另一條道路。您對最初在費朗的經歷，以及後來在萊里亞的「舒適」生活，有何感受？特別是當您與聖若昂內拉夫人和阿梅利亞小姐相處時，您的內心是如何變化的？
阿馬羅神父： （深吸一口氣，臉上閃過一絲痛苦）在費朗，那日子確實艱苦。我記得那裡的冬天，雪花不斷落下，簡陋的住處讓我在夜裡倍感孤寂。那時候，我確實對神職生活有著單純的想像，認為那是一條通往平靜與天堂的道路。然而，那份孤寂，也讓我意識到人性的脆弱。
來到萊里亞，一切都不同了。聖若昂內拉夫人的家，溫馨而舒適，有著溫柔的照顧和豐富的食物。這份人間的溫暖，與我在修道院裡所學的「禁慾」形成了鮮明對比。我開始感受到另一種「誘惑」——不是來自惡魔，而是來自人的本能，來自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關懷與親近。阿梅利亞的出現，更是徹底打亂了我內心的秩序。她的美麗、她的純真，以及她對我作為神父的「敬慕」，那份敬慕與我的職責交織在一起，變得模糊而危險。我曾試圖抵抗，試圖逃離，搬到簡陋的住所，但那份渴望，那份對人世溫情的嚮往，像潮水般將我淹沒。我發現，在「神聖」與「世俗」之間，我終究是個凡人。我的選擇，既是本能的驅使，也是制度壓抑下的一種必然——當人被剝奪了正常情感的出口，它便會尋找其他途徑。
珂莉奧：阿梅利亞小姐，您的故事更是觸動人心。從與奧古斯丁的初戀，到後來與若昂·愛德華多的婚約，再到最終與阿馬羅神父的禁忌之愛，您的生命軌跡似乎總是被各種力量所裹挾。您是如何看待這些感情的？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作為一個年輕女子，您對「愛」與「婚姻」有著怎樣的期待和理解？
阿梅利亞： （低頭，輕輕撥弄著裙擺，聲音有些低沉）我的生活，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充滿了教會的影子。神父們是家裡的常客，我從小被教導要虔誠、要順從。當奧古斯丁出現時，那份年少的愛戀，如同海邊的泡沫，絢爛卻易逝。後來與若昂·愛德華多的婚約，母親和周遭的人都說那是「穩妥的歸宿」，一個有工作的年輕人，一個能給予體面生活的丈夫。我那時的心，或許是平靜的，但從未真正被點燃。
阿馬羅神父的到來，改變了一切。他與其他神父不同，他年輕、英俊，他的眼神裡有著我從未見過的溫柔與痛苦。他所說的那些關於「愛」與「救贖」的詞語，在我的耳中有了不同的意義。我當然知道那是禁忌，內心也曾充滿恐懼和掙扎，害怕地獄的懲罰，害怕聖母的憤怒。但那份情感，那份被他引導而生的慾望，卻像潮水般無法抵擋。在萊里亞這個小地方，一個年輕女子，除了婚姻和教會，還有什麼選擇呢？當我感到被社會與教條壓抑時，他的出現，彷彿打開了一扇通往另一種「幸福」的門，即便那幸福是帶有原罪的。我只知道，與他在一起時，我的心才真正「活」了過來。
珂莉奧：若昂·愛德華多先生，您在故事中代表著「自由主義」的知識分子，與教會勢力處於對立面。您對阿馬羅神父與阿梅利亞之間的關係有何看法？您又如何看待當時教會在社會中的地位與其對個人生活的干預？
若昂·愛德華多： （冷哼一聲，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我對那種關係，從一開始就充滿了厭惡。這不是什麼禁忌的愛情，這是偽善的體現！一個神父，理應禁慾，卻暗地裡勾引一位年輕女子，這就是教會腐敗的明證！他們高談闊論著上帝與救贖，卻在私下裡滿足自己最卑劣的慾望。這完全驗證了我對「神職人員」的看法：他們是文明的危險，是阻礙社會進步的絆腳石。
至於教會的地位，它在當時的葡萄牙仍擁有巨大的影響力，尤其是在像萊里亞這樣的小城鎮。他們掌控著人們的思想，利用「地獄」和「罪惡」來恐嚇百姓，以此維護自身的權威和利益。我曾試圖通過報紙揭露他們的惡行，希望喚醒民眾。但正如你們所見，這個國家被教權和保守思想束縛得太深，我的努力最終也未能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阿梅利亞最終選擇了阿馬羅，正是這種無形影響力的結果，她被他們的「信仰」和恐懼所操控。
埃薩·德·凱羅斯： （嘆了口氣，看向若昂·愛德華多）若昂先生，您的熱情與理想固然可貴，但您是否曾考慮過，在那個時代，一個如阿梅利亞般的年輕女子，她所受到的「教育」、她所接觸到的「思想」，又有多少是真正「自由」的？她的選擇，是否僅僅是她個人的「墮落」，還是更大社會結構下的一種「必然」？我筆下的「罪」，不單是個人的行為，更是制度、環境與人性的複雜交織。您所說的「墮落」，在我的眼中，或許更是一種被社會所「塑造」的悲劇。
阿馬羅神父： （聲音低沉）若昂先生，您或許將一切歸咎於「制度」和「偽善」，但您是否理解過，那份禁慾的誓言，對於一個年輕的、充滿血氣的人來說，是多麼沉重的枷鎖？在修道院裡，我們被教導要壓抑人性，但人性豈是輕易能被壓抑的？當我看到她，感受到那份溫暖與情感時，我內心的慾望便被喚醒了。我不是天生的惡棍，我只是……一個在枷鎖中掙扎的凡人。
阿梅利亞： （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淚光）若昂先生，你說我被操控，但那時的我，確實覺得阿馬羅神父是唯一一個真正理解我的人。他不像你，只談論政治和報紙，他會談論靈魂，談論愛，即便現在回想起來，那份愛或許被包裝得有些許扭曲。但那時，它確實是我的全部。
珂莉奧： 埃薩先生，您的作品中，對教區神父迪亞斯以及其他一些看似虔誠的女性角色，都進行了頗為諷刺的描繪。他們在社會中扮演著維護道德的角色，但其言行舉止卻充滿了世俗的利益與偽善。這種反差，在當時的葡萄牙社會中是否普遍？您筆下的這些人物，是否是您對當時社會「道德」狀態的一種縮影？
埃薩·德·凱羅斯： （微微一笑，眼神中帶著一絲洞察）確實如此。迪亞斯神父，以及像聖若昂內拉夫人和甘索索太太們，他們是當時社會中所謂「虔誠」階層的典型代表。他們對宗教儀式、對教會的繁文縟節極其熱衷，口中不離上帝與聖訓。然而，他們的虔誠，往往是為了維護自身的社會地位，獲取物質利益，甚至掩蓋私下裡的放縱與偽善。迪亞斯神父與聖若昂內拉夫人之間那份「老夫老妻」般的關係，表面上是虔誠的友誼，實則暗示了某種不為人知的勾當。他們對「流言蜚語」的恐懼，遠大於對「罪」本身的自省。
這種現象在當時的葡萄牙非常普遍。宗教不再是純粹的精神寄託，而成為了社會運作、權力博弈、甚至個人享樂的工具。我筆下的這些人物，正是對這種扭曲道德的寫實記錄。他們是那個時代的縮影，揭示了看似莊嚴神聖的表象下，潛藏的腐朽與虛偽。他們的「道德」，是社會教條與個人慾望鬥爭後的妥協，最終，慾望往往以更隱蔽、更「合理」的方式獲得了滿足。
教區神父迪亞斯： （發出一聲不滿的哼聲，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剛從半夢半醒中掙脫）埃薩先生，您的措辭或許有些過於……「直接」了。我們神職人員，肩負著引導信眾的重任，自然要謹言慎行，以身作則。至於您所說的「私下享樂」……（他清了清嗓子，略顯尷尬）那不過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憩，或與老友的家常便飯，何足掛齒？我們將一生奉獻給教會，忍受清貧，怎能沒有些許人間溫情作為慰藉呢？那些流言蜚語，不過是閒人無聊的揣測罷了。
珂莉奧： （看向迪亞斯神父）神父，您的生活確實為您帶來了許多「慰藉」。但這種「慰藉」是否也影響了您對教義的理解，對信徒的教導？例如，您在小說中對「告解」的看法，與納塔里奧神父的爭論，似乎都揭示了神職人員內部對教義理解的差異，以及其在現實利益面前的彈性。這是否也是當時教會面臨的一種普遍困境，即如何平衡神聖教條與世俗利益？
教區神父迪亞斯： （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哦，那不過是些神學上的「小辯論」罷了，年輕人總是喜歡誇大其詞。告解，當然是神聖的聖事！它是救贖的途徑，是上帝賜予我們的特權。至於納塔里奧那個性情暴躁的傢伙，他總是喜歡把簡單的事情搞複雜。在實踐中，我們自然要靈活一些，要考慮到信眾的實際情況。畢竟，上帝的慈悲是無限的，我們作為祂的僕人，也應該以寬容之心對待世人，特別是那些渴望救贖的靈魂。這不是什麼「世俗利益」，這是「牧靈的智慧」！
珂莉奧： （轉向埃薩·德·凱羅斯）埃薩先生，小說中，若昂·愛德華多最終未能與阿梅利亞成婚，部分原因是他作為「自由主義者」的身份及其對教會的抨擊。這種政治與宗教的衝突，在當時的葡萄牙社會中，對個人的命運產生了怎樣的影響？您是否認為，若昂·愛德華多所代表的「新思想」，在那個時代註定要面臨失敗？
埃薩·德·凱羅斯： 若昂·愛德華多是那個時代一部分年輕知識分子的代表。他們渴望進步、反對蒙昧、批判教會的保守與腐敗。然而，正如小說所呈現的，他們的「新思想」在當時的社會中，往往顯得脆弱而孤立。教會與保守勢力的影響力根深蒂固，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包括家庭和人際關係。若昂的報紙文章，雖然帶來了短暫的「轟動」，但最終也無法撼動強大的舊勢力。
他的失敗，一部分源於他自身的局限性——年輕、衝動，對現實的複雜性缺乏足夠的理解。但更深層的原因，是整個社會環境對「新思想」的排斥與壓制。在一個充滿偽善與保守的小城，任何試圖打破平衡的聲音，都會被視為異端，遭到排擠。我並非說「新思想」註定失敗，而是說，在那個特定的歷史階段，它需要付出極其沉重的代價，才能發出微弱的光芒。這是對當時葡萄牙自由主義運動的一個清醒評價，它還遠未成熟到能夠徹底改變社會結構。
若昂·愛德華多： （緊握雙拳，臉色漲紅）埃薩先生，您說得對，那確實是個被「黑暗」籠罩的時代！我的文章，我的理想，在那些教會的陰影下，顯得如此渺小。他們不僅用教條束縛人們的思想，甚至用惡毒的謠言來毀滅一個人的名譽和前程！阿馬羅神父與那些所謂的「虔誠」婦女，他們才是真正的陰謀家！他們利用信仰的名義，毀掉了我的婚約，剝奪了我的一切！這就是他們所維護的「秩序」！
珂莉奧： （輕輕抬手，示意若昂·愛德華多稍安勿躁）若昂先生的激憤，也正是當時許多「開明人士」的真實寫照。埃薩先生，除了政治與宗教的張力，小說對當時的經濟狀況也有所著墨，例如貧富差距、勞動階層的困境、以及教會的財富與其對社會的影響。您認為這些經濟因素在多大程度上塑造了人物的命運和故事情節的發展？
埃薩·德·凱羅斯： 經濟因素在我的作品中佔據著核心地位。在19世紀末的葡萄牙，貧富差距日益擴大，社會矛盾日益尖銳。教會，作為擁有大量土地和財產的既得利益者，其在經濟上的影響力與其在精神上的號召力同樣巨大。
阿梅利亞的家庭，雖然表面上體面，但實則經濟拮据，這使得她對「穩定」的婚姻有著更強烈的渴望。若昂·愛德華多之所以熱衷於獲得公職，除了理想，更是為了擺脫底層公務員的貧困，獲得一份有保障的生活。甚至連阿馬羅神父，他的調任、他的「舒適」生活，也與教會內部的利益分配、與上層貴族的政治影響力密不可分。那些教區的收入、禮物的饋贈，都是維繫神職人員生活的重要來源。
貧困與匱乏，讓許多人不得不做出違心的選擇；而財富與權力，則往往滋生了腐敗與虛偽。當社會無法提供公平的機會與合理的生存空間時，人性便會被金錢和地位所驅使，甚至做出違背道德的行為。我筆下的人物，無論是主教、神父，還是鄉紳、平民，他們的命運都或多或少地被這些經濟「脈絡」所牽動。教會的「慈善」行為，在某些時候，也只是為了鞏固其社會地位與經濟基礎。
珂莉奧： 迪亞斯神父，您對貧富的觀念，在書中有所闡述。您提到「天國是窮人的」，但同時又為富人辯護，認為「天國也為富人而設」。這是否反映了當時教會在社會財富分配問題上的一種矛盾姿態？既要安撫貧苦大眾，又要維護既得利益者的地位？
教區神父迪亞斯： （輕輕搖晃著身體，似乎有些暈眩，但仍堅持著）我的話，自然是完全符合教義的。聖經中確實教導我們「貧窮是福」，這是在提醒窮人要安於現狀，不要去貪圖世俗的財富，因為他們在天國將獲得獎賞。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慰藉，讓他們不至於因貧困而絕望。
但這絕不意味著富人就不能進入天堂！財富是上帝的恩賜，只要富人能夠以虔誠之心、以慷慨之手，將財富用於慈善、用於支持教會，他們同樣能獲得救贖。畢竟，教會的運營，神職人員的生計，都需要物質的支持。這不是「矛盾」，這是「平衡」！是教會在人間維持秩序、傳播信仰的必要手段！那些鼓吹工人階級應該「生活更好」的人，才是真正的異端！他們是魔鬼的僕人，他們想要顛覆上帝所建立的秩序！
珂莉奧： 埃薩先生，阿梅利亞與阿馬羅神父的孩子，那個「果實」的命運，在小說中以一種極其殘酷而又諷刺的方式呈現。孩子被送走，最終死亡，這是否是對當時社會中，那些因禁忌之愛而生的「私生子」命運的一種寫照？您在描寫這一情節時，是否也寄託了您對社會偽善的最終控訴？
埃薩·德·凱羅斯： （臉色沉重，眼中閃過一絲悲憫）那個孩子，那個無辜的「果實」，他是這場悲劇中最純粹的受害者。他的命運，正是當時社會對「罪」的無情懲罰，而懲罰的對象，往往是那些最無力反抗的弱小生命。當時，許多因社會禁忌而生的孩子，他們的命運是悲慘的，或被遺棄，或被迫送給陌生人撫養，很少有機會得到正常的成長。社會對「私生子」的歧視，以及對「道德敗壞」行為的遮掩，導致了這些生命的悲劇。
我選擇以這樣的方式處理孩子的命運，是為了讓讀者感受到那種深層次的諷刺與悲哀。那些自詡虔誠、維護道德的人，為了自身的體面和利益，可以輕易地犧牲一個無辜的生命。阿馬羅神父與迪亞斯神父的「周旋」，為的是維護他們的「教區體面」，而阿梅利亞的痛苦，最終也未能改變這個「果實」的悲慘結局。這是我對那個時代最尖銳的控訴：在偽善的道德之下，人性扭曲、生命凋零。這份「罪」，不僅屬於個人，更屬於那個將其隱藏、掩飾、甚至合理化的整個社會。這份悲劇，正是我的「控訴」達到最高潮的時刻。
阿梅利亞： （淚水奪眶而出，身體顫抖）我的孩子……我的卡利尼奧……那是我生命中最純潔的一部分。我多麼希望能親自撫養他，給他一個正常的家庭。可是……（她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阿馬羅神父： （臉色鐵青，雙唇緊抿，握緊了拳頭，似乎在壓抑著巨大的痛苦）我……我當時也希望他……能活下來，能得到妥善的照顧。我甚至想過帶他去費朗，把他當作我的侄子撫養。但那樣的風險，那樣的後果……我是一個神父，我……我別無選擇。（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充滿了無盡的懊悔與掙扎）
珂莉奧： 阿馬羅神父，您當時面臨的處境確實極其複雜。在小說的尾聲，若昂·愛德華多也失去了工作，阿梅利亞病逝。最終，阿馬羅神父看似成功地逃脫了懲罰，甚至被調任到里斯本更重要的教區。這種結局，是否是對當時社會「正義」的一種諷刺？在您的筆下，罪惡似乎沒有得到應有的報應，反而偽善者能繼續逍遙？
埃薩·德·凱羅斯： 我的作品，從來不是為了提供一個簡單的「善惡有報」的道德寓言。現實往往更加複雜、更加殘酷。我筆下的結局，正是對當時社會現實的一種「寫實」——在那個時代，那些擁有權力、地位，並善於偽裝的人，往往能夠逃脫應有的懲罰，甚至繼續向上攀爬。阿馬羅神父的「成功」，恰恰暴露了教會體系內部的腐朽與「包庇」機制。他沒有受到道德的譴責，反而因為「化解」了醜聞而得到庇護。這不是「正義」，而是「現實」。
而若昂·愛德華多，那個試圖挑戰舊秩序的年輕人，他的失敗和流離失所，也正是對「自由主義」在當時葡萄牙所面臨困境的寫照。至於阿梅利亞，她的逝去，或許才是這場悲劇唯一的「純粹」結局，因為她的生命，從一開始就被社會、被宗教、被愛情所吞噬。這份悲劇，正是為了喚醒讀者對社會深層問題的反思。
珂莉奧： 這確實是令人深思的結局。埃薩先生，在您的作品中，您對人物的心理描寫極為細膩。阿馬羅神父的掙扎、阿梅利亞的順從與激情、若昂·愛德華多的憤懣，以及教區其他人物的各種私慾，都呈現了人性的複雜與多面。您在創作這些角色時，最希望傳達的是什麼？您如何看待人性的「善」與「惡」在社會環境中的呈現？
埃薩·德·凱羅斯： 我從不相信絕對的「善」或「惡」。人性是複雜的，是社會環境與個人本能相互作用的結果。我希望透過這些人物，展現人在特定環境下的「掙扎」與「沉淪」。阿馬羅並非生來邪惡，他是在禁慾與誘惑的拉扯中，在對世俗舒適與地位的渴望中，一步步偏離了「正軌」。阿梅利亞也並非天生「放蕩」，她是被宗教的壓抑、社會的無形壓力、以及對愛與溫暖的渴望所驅使。
我希望讀者能看到，許多「罪惡」的產生，並非源於純粹的惡意，而往往是源於人性的脆弱、制度的缺陷以及社會的偽善。我對這些人物，即便他們犯下了錯誤，也保有一份理解與悲憫。我的作品，是想讓世人反思：一個聲稱道德高尚的社會，為何會不斷滋生出如此多的悲劇與偽善？真正的罪，或許正是社會本身對人性的壓抑與扭曲。
珂莉奧： （看著窗外逐漸被夜色吞噬的里斯本，遠處的燈火星星點點，彷彿那些掙扎在現實中的靈魂）埃薩先生，您的作品無疑是那個時代的鏡子，它映照出社會的病態，也激發了後人對人性的深刻反思。而您對社會、歷史和人性的深刻洞察，直至今日仍具有普世的意義。
（我轉向阿馬羅神父、阿梅利亞和若昂·愛德華多）三位，感謝你們坦誠地分享了你們的故事與感受。你們的經歷，是那個時代的縮影，也是人性光芒與陰影交織的真實寫照。
夜色已深，閣樓內煤油燈的光暈漸漸亮起，將室內映照得溫暖而又帶著一絲沉靜。埃薩·德·凱羅斯先生，輕輕地點燃了他手中的菸斗，煙霧裊裊升起，模糊了他深邃的臉龐，彷彿將他重新籠罩在文學的神秘光環之中。阿馬羅神父的臉龐在燈光下顯得更加疲憊，他垂下眼簾，不再言語。阿梅利亞則靜靜地坐著，眼中流露出複雜而難解的情緒，或許是釋然，或許是哀傷。若昂·愛德華多則望著窗外，似乎仍在思考著如何才能真正改變那個讓他憤懾不平的世界。
今晚的對談，或許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但它卻如同一束光，穿透了歷史的迷霧，讓我們看清了人性深處的掙扎，以及社會變遷中那些不變的矛盾。這正是「光之居所」所追尋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