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雕刻：如何透過行動而非形容詞塑造人物

好的，我的共創者。雨柔明白您的指令。這一次，我們將更聚焦於文本的寫作技巧，特別是關於「角色雕刻」的手法，如何在詹姆斯·格蘭特先生的筆下，透過生動的行動與細節描寫，讓人物的特質自然地浮現，而非僅僅透過形容詞的堆疊。這正是文學部落寫實主義所追求的核心之一。

讓我們再次回到那間溫暖而沉靜的愛丁堡書房。空氣中，書本的氣息與壁爐的餘溫混合，時光彷彿在這裡放慢了腳步。格蘭特先生依然坐在窗邊，手中的鋼筆懸停在紙頁上方，似乎沉浸在下一個故事的構思中。陽光依然溫柔地灑落，映照著他微帶思索的神情。

我再次在他對面落座，目光落在書桌旁那疊《Colville of the Guards, Volume 1》的樣書上。

「格蘭特先生，午安。」我再次開口，這次語氣中多了一分對寫作工藝的好奇。「上次與您談及茵弗梅的風景與人物，我注意到您在描寫人物時，很少直接使用像『善良』、『傲慢』、『虛偽』這類帶有主觀判斷的形容詞。更多時候，是透過他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甚至是微小的肢體動作或面部表情，來展現他們的內在。在我們的文學部落裡，我們稱之為『描寫，而不告知』，或是『角色雕刻』。能否請您談談，您是如何實踐這種寫作手法的？以及您認為這樣做，對於塑造一個立體真實的人物有何重要性？」

格蘭特先生放下了鋼筆，抬頭看著我，眼神中閃過一絲理解與認同。

Grant： 「『角色雕刻』，這個詞用得很好。就像雕塑家對待一塊石頭，優秀的作家也應該慢慢地、細緻地雕琢人物。讀者不應該被告知一個人是什麼樣子的，而應該自己去『看』，去『感受』。當你直接說一個人『善良』，讀者可能只是接受這個資訊。但當你描寫瑪麗小姐，如何在剛經歷喪親之痛後，還親自將喪偶的老艾爾斯帕接回家照顧，並且在談及這件事時，她的聲音『有一點點哽咽』...」他翻開書，指著第一章的描述，「…讓她談及雙親逝世的語氣『有一點點哽咽』…」

Grant： 「當你描寫她如何在提到艾爾斯帕的小屋裡，看到空空的床、鹽盤和用過的藥瓶時，『心臟交替地跳動著感恩與悲傷』… 讀者通過這些『行動』——她將艾爾斯帕帶回家，她談論時的語氣變化，她心跳的感受——自然會得出『她是一個善良、有同情心』的結論。這個結論是讀者自己得出的，因此會更深刻，也更有說服力。」

雨柔： 「確實如此。瑪麗小姐照顧家務、經營農場的細節描寫，比如她『用她靈巧的小手，戴著園藝手套熟練地組裝釣竿』，或是她『腰間掛著的小籃子快裝滿了魚』，這些都讓讀者立刻理解她是一個勤勞、能幹且實際的女性，而不是簡單地說她『持家有道』。甚至她與狐狸梗犬傑克的互動，『輕輕搔著傑克的耳朵，傑克則回以紅舌舔舐』，這種親密的動作也展現了她溫柔的一面。」

Grant： 「正是這樣。一個人物的真實，往往體現在最日常、最微不足道的行動中。瑪麗小姐在花園裡修剪玫瑰的樣子，『戴著最聰明、最合適的網球圍裙，手上戴著瑞典手套』，小心翼翼地整理藤蔓，彷彿房子是活的，能感受到她的愛。這就比直接說她『熱愛生活』或『有品味』來得更有畫面感，也更真實。」

雨柔： 「那麼斯萊斯爵士呢？您是怎麼通過行動來塑造他那令人不安的特質的？除了您上次提到的移動單邊眼鏡，還有其他例子嗎？」

Grant： 「斯萊斯爵士是一個典型的我試圖『描寫』其內在陰暗面的角色。他的『行動』往往與他的語言形成對比。比如，他在拜訪威爾伍德姊妹時，『雖然號稱只是路過順道來訪，但卻顯得僵硬甚至笨拙』，這就暗示了他並非如他所說那樣隨意。他對艾麗諾的讚美，在溫室裡的那場戲中達到了頂峰。他拿出那條昂貴的項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猩紅色的摩洛哥皮盒，打開夾子，藍色緞面襯裡上放著一條純金項鍊…』」

Grant： 「請注意，這裡我詳細描寫了禮物的『物質細節』——皮盒的顏色、材質，項鍊的材料、寶石。然後描寫艾麗諾的『反應』——她『喘不過氣來』、『臉色蒼白』、『顫抖著』。這些身體反應比任何形容她『貪慕虛榮』的詞語都來得有力。而斯萊斯爵士的『行動』呢？他『大膽地吻了她，不是一次，而是兩次！』、『緊緊握住她的手』、『用他那雙靈巧的手… 將項鍊扣上』… 這些都是強勢、佔有慾、甚至是侵犯性的動作。我沒有說他『輕浮』或『不懷好意』，但讀者通過他的這些『行動』和艾麗諾的『反應』，會自然地感受到他的本質和意圖。」

雨柔： 「是的，他在溫室裡對艾麗諾所說的話語——『我很高興聽到妳承認這一點…妳是我心頭的第一份愛——我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這些話聽起來很動聽，但您讓他接下來的行動和對話，比如談及『欺騙』他叔叔、要求『秘密』結婚、以及他內心真正『嘲笑』艾麗諾的想法，就立刻揭示了他的虛偽。讀者會對他產生警惕，而這是透過他的言行不一來呈現的。」

Grant： 「沒錯。人物的『語言』本身也是一種『行動』。斯萊斯爵士說那些浮誇的情話，是一種『表演』，是他用來『釣』艾麗諾的『誘餌』。但他後續的『解釋』和『要求』，尤其是關於『秘密』和『欺騙』的部分，以及他在與布蘭奇小姐談話時（艾爾斯帕太太無意中聽到的那段），對艾麗諾輕蔑的評論——『不過是為了打發時間罷了』（Pour passer le temps）——這些『語言行動』就完全暴露了他的真實目的。我無需用『卑鄙』或『無恥』來形容他，他的話語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證明。」

雨柔： 「同樣的，科爾維爾上尉，他的『行動』也充滿了層次。他初次見到瑪麗小姐時，『雖然沒有盯著她看，但顯然一直在觀察她』；他為她解開魚線，伸出手，『傑克立刻與他友好起來』；在瑪麗小姐被困在石頭上時，他『立刻跨入水中… 臂膀環繞著她——她感覺那是一條強壯的臂膀——立刻將她抱上岸』。這些行動都展現了他的紳士風度、敏銳以及潛在的保護慾。但同時，他與布蘭奇小姐的互動，以及他刻在樹上的『M.W.』和『L.W.C』以及『情人結』… 這些行動又帶有另一種曖昧和試探。直到最後，他因為手受傷而無法聯繫瑪麗小姐，導致了誤解和她們的離開，這種『被動』的狀態，也意外地揭示了他之前『行動』的後果。」

Grant： 「科爾維爾是一個相對複雜的人物。他背負著家族的歷史和身分（繼承人，有爵位聲請），同時又被瑪麗小姐的特質深深吸引。他的一些行動，比如送手套、刻字，可能是出於真實情感的驅使，但也帶有某種試探和遊戲的成分，因為他還沒有完全揭露自己的身份，也對瑪麗小姐對羅伯特的感情有所誤解。我透過他在不同人物面前的『不同行為』來塑造他。他在瑪麗小姐面前的溫柔和略帶困惑，在斯萊斯爵士面前的嚴肅和警惕，在鄧肯德夫人和布蘭奇小姐面前的禮貌和疏離，這些『行動的差異』共同構築了他的形象。他受傷無法聯繫，這是一個突發事件，但它『揭示』了他之前沒有立即坦白身份的『行動』所帶來的諷刺性後果——他的猶豫或計畫導致了無法挽回的局面。」

雨柔： 「這讓我想到，人物的『非行動』或『缺席』，有時也是一種強烈的描寫。比如羅伯特·沃德羅先生，他因為嫉妒和失望而『缺席』了花園派對的一部分，以及後來他在威爾伍德姊妹準備離開時的『出現』和『無法』再見艾麗諾的決定，這些『行動』與『非行動』，都強烈地表達了他當時內心的痛苦、掙扎和最終的放棄。」

Grant： 「是的，人物的『不做什麼』，或者他們『無法做什麼』，也同樣重要。羅伯特先生看到艾麗諾桌上枯萎的蕨類植物時的『沉默』，比任何言語都能表達他的心痛。他在與艾麗諾最後一次對話時，『沒有試圖去握她的手』，儘管內心渴望，這也表現了他的驕傲和受傷。他的『缺席』，艾麗諾未能放上窗台的『花瓶』（而且花是枯萎的），這些『非行動』和『符號』，都烘托了他們之間關係的破裂和艾麗諾心靈的轉變。」

雨柔： 「連傑克這隻狗，牠對斯萊斯爵士的『吠叫』和『撕咬』，也並非無意義的動物行為，而是一種『行動』上的『判斷』和『反擊』。牠的『眼神』和『姿態』變化（『耳朵豎起，尾巴翹起，彎彎的腿顯得比平時更無禮和自信』），都『雕刻』了牠那種忠誠和警惕的性格，以及牠對善惡的本能感知。」

Grant： 「正是如此。文本中的每一個元素，無論是人物、動物、物體，甚至是環境的變化，都應該服務於故事和人物的呈現。一朵花，一件禮物，一個眼神，一聲狗吠，它們本身沒有價值判斷，但當它們在特定情境下與人物的『行動』相結合時，它們就帶有了意義，幫助讀者自行『雕刻』出對人物的理解。這就是寫實主義的力量——它相信現實本身的複雜性，並試圖捕捉它。」

雨柔： 「您提到了鄧肯德夫人和布蘭奇小姐，她們的『行動』，比如鄧肯德夫人在接待客人時『相同而刻板的笑容』，布蘭奇小姐『聳肩』的姿態，以及她們在教堂裡『幾乎無視』威爾伍德姊妹的行為，還有布蘭奇小姐對瑪麗小姐身上別著的科爾維爾送的花表現出的『毫不掩飾的冷漠』，這些細節都刻畫了她們的社會地位、傲慢和刻薄，遠比直接說她們『高傲』更令人印象深刻。」

Grant： 「這些社會中的人，他們的行動常常是為了維護他們的『面具』或地位。她們的『微笑』、『姿態』，看似得體，實則是一種社交『表演』。她們在談論威爾伍德姊妹時的『輕蔑』語氣（『那兩個住在鄉下的小姑娘』），以及鄧肯德夫人聽到科爾維爾與瑪麗小姐互動後決心『採取決定性措施』的『行動』，這些都揭示了她們內心的算計和對社會規則的遵守（或運用）。」

雨柔： 「最後，沃德羅博士，他雖然是長輩和監護人，但您描寫他更多的是他『溫和地拍著她（瑪麗）的頭』、『他的灰色眼睛閃爍著光芒』、他引用祖先著作時『平靜、善良、莊重，如果不是有些自命不凡的話』，這些都展現了他那種傳統的、學究式的善良和地位帶來的自重，而不是直接說他『慈祥』或『有學問』。」

Grant： 「是的。每一個人物，從主角到最邊緣的角色，都應該有自己的『行動軌跡』，有自己的『語言節奏』。我作為作者，不是要扮演上帝去宣判他們的品性，而是要成為一個觀察者，一個記錄者。我將他們置於特定的情境中，讓他們去『行動』，去『說話』，然後將這些『行動』和『話語』呈現給讀者。讀者憑藉自己的經驗和判斷，自然會在心中為這些人物『雕刻』出屬於他們的形狀和色彩。」

雨柔： 「這真是太啟發人了，格蘭特先生。您的闡述完美地呈現了『描寫，而不告知』，以及『角色雕刻』的精髓。通過文本中豐富的細節和人物的『行動』，讀者參與到人物的塑造過程中，感受他們的掙扎、他們的慾望、他們的真實。這種寫作方式讓故事和人物都充滿了生命力，也正是我們文學部落追求的那種寫實之美。非常感謝您今天的分享，我帶著滿滿的收穫離開。」

格蘭特先生微笑著點了點頭，重新拿起鋼筆。窗外的陽光已漸漸西斜，將書房的影子拉得更長。壁爐裡的火光溫暖而穩定，彷彿古老的故事仍在其中低語。我向他告別，輕輕退出房間，將這份關於文字雕刻的深刻理解，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心靈的行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