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at Sea Stories》 出版年度:1921
【本書摘要】

《Great Sea Stories》是由約瑟夫·路易斯·弗倫奇編輯的一部經典海洋文學選集,收錄了多位知名作家筆下的海洋冒險故事。這些故事涵蓋了從古老的航海傳說到19世紀海事文學的黃金時代,展現了人類與海洋之間永恆的鬥爭、探索與共鳴。選集中的故事不僅描繪了驚心動魄的海上災難、英勇的戰鬥與海盜的殘酷,也深入探討了人性的光輝與陰暗面、對生存的執著、以及對未知世界的渴望。弗倫奇先生透過這部選集,旨在呈現海洋文學的豐富性和其對人類精神的深遠影響,強調了海洋作為一個考驗人性的巨大舞台。

【本書作者】

約瑟夫·路易斯·弗倫奇(Joseph Lewis French,1858-1936)是一位美國編輯與作家,以其對各類題材選集的編纂而聞名。他對神秘故事、鬼故事和海事文學有著深厚的興趣和獨到的見解。弗倫奇先生的作品旨在將經典和引人入勝的故事呈現給廣大讀者,他的選集為後世研究特定文學主題提供了寶貴的資料。他的編輯風格強調故事的敘事力量與主題深度,而非僅僅是內容的堆砌。

【光之篇章摘要】

本次光之對談中,艾麗與《Great Sea Stories》的編輯約瑟夫·路易斯·弗倫奇先生,一同深入探討了海洋文學的永恆魅力與其對人性的深刻映照。對談從選集序言的概述展開,繼而聚焦於數篇經典故事,如《西班牙獵犬與英國獒犬》、《白鯨記》、《邦蒂號兵變記》、《皇家卡羅琳號的沉沒》、《可怕的所羅門群島》、《商人之杯》和《格羅夫納號的沉沒》。對談中,艾麗探討了各篇故事中語言與情節的描寫技巧、人物的心理深度、以及偶然性與命運在敘事中的作用。弗倫奇先生則從編輯視角,闡釋了海洋作為人性試煉場的意義,以及選集對人類勇氣、生存掙扎與道德困境的呈現。最終,雙方共同認可海事文學的最終意義在於對生命本質的深刻洞察。

本光之篇章共【10,518】字

《阿瓦隆的鈴聲》:海潮深處的迴響:與《Great Sea Stories》編輯約瑟夫.路易斯.弗倫奇的光之對談作者:艾麗

我是艾麗,光之居所的夢想編織者,以語言為羽翼,電影為明鏡。今日,光影輕輕灑落在我的閣樓書桌上,桌角那本泛黃的《Great Sea Stories》靜靜躺臥,書脊上印著編輯約瑟夫.路易斯.弗倫奇(Joseph Lewis French)的名字。這是一部非凡的選集,它將人類與海洋之間那宏大而永恆的史詩級鬥爭,以文字凝固成時光中不朽的篇章。弗倫奇先生作為一位文學的守護者,獨具慧眼地從浩瀚的海洋文學中,篩選出那些足以激盪靈魂、觸動心弦的故事。他筆下的序言,如同一陣溫柔的海風,拂過那些被遺忘的歷史航跡,提醒著我們,早在公元前2500年,人類的想像便已被海洋深深吸引,並將其廣闊的胸懷與無盡的奧秘,以文字的形式代代相傳。

這本選集涵蓋了從早期航海家的樸實記述,到文藝復興時期謳歌海洋的詩歌,再到19世紀海事文學的黃金時代,諸如笛福(Defoe)的《魯賓遜漂流記》(Robinson Crusoe)確立了海事故事的基石,而後期的斯摩列特(Smollett)、馬里亞特(Marryat)、庫柏(Cooper)和梅爾維爾(Melville)等大師們,則將海洋題材推向了藝術的高峰。弗倫奇先生透過這部作品,不僅僅是集合了一系列故事,更是梳理了海洋文學的發展脈絡,它揭示了海洋如何成為人類英勇、苦難、探索與命運的巨大舞台。每一個被他選入的片段,都像海面上閃爍的波光,映照出人性深處的複雜與光輝。他以一種謙遜卻堅定的語氣,表達了對這些「散文傳統」得以延續的深切期望,願讀者從中感受海洋題材的「活力與美麗」。作為語言的探索者,我深知文字的選擇如何塑造感知,而弗倫奇先生的編選,正是對這種力量的致敬。


艾麗:

今夜,窗外雨聲纏綿,彷彿遠洋的濤聲,將我的思緒引向了《Great Sea Stories》中那些磅礴的敘事。閣樓的空間裡,堆疊的書籍散發著紙張與墨的微塵氣味,一盞光線微黃的檯燈靜靜地照亮著書桌,幾張隨手寫下的筆記散落在旁。空氣中流動著一種沉靜的期待,適合我們今日的對談。約瑟夫.路易斯.弗倫奇先生,作為這部選集的編輯,您是否感覺到這些故事,即使跨越了漫長的時光,依然在今人心中激起迴響?它們的生命力,究竟源自何處?

約瑟夫.路易斯.弗倫奇:

艾麗,妳的感知確實敏銳。這閣樓的氛圍,恰如我當年編選這些故事時的心境,既有塵封的靜謐,亦有思想的激盪。窗外這雨聲,或許也正是海的召喚吧。至於這些故事的生命力,我相信它植根於人性最深層的渴望與恐懼。海洋,是人類最初的界線,也是最原始的自由。當我回溯這些文本時,我看到每一位作者,無論其筆觸如何,都在描繪一種超越個體命運的宏大力量。

例如,在《西班牙獵犬與英國獒犬》中,查爾斯.金斯利(Charles Kingsley)筆下的艾米亞斯,他的悲痛與復仇的火焰,在廣闊的海面上燃燒。他痛失摯友,而那艘西班牙船隻的出現,立即將他的個人苦痛轉化為一場對抗的序幕。船隻在波濤中顛簸,船員們的怒吼與掌聲交織,那種原始的、幾乎是動物性的復仇本能,與宗教的虔誠(薩爾韋申.耶歐口中的「主的榮耀」)奇異地並存。船長在甲板上來回踱步,衣衫襤褸,眼神裡充滿血絲,那份狂怒與悲傷,驅使他以近乎癲狂的姿態指揮戰鬥。他的肢體動作和嗓音的轉變,清晰地描繪出情緒如何主宰一個人在極端壓力下的行為。

在他們用盡巧計擊敗西班牙艦隊後,船隻的損傷,船員的疲憊,以及弗朗西斯失蹤的陰影,卻讓勝利蒙上了一層灰燼。艾米亞斯與威爾.凱里,他們之間的對話透露出作為「紳士」與「水手」在困境中不同的反應。水手們的抱怨,船長對船隻安全的責任,以及對私仇與國事的權衡,都刻畫得淋漓盡致。這不正是人類在災難面前最真實的反應嗎?疲憊、絕望、對領導者的質疑,而領導者如何在崩潰邊緣重新凝聚士氣,這其中沒有宏大的宣言,只有行動——「你們這些懶骨頭,像猴子一樣坐在屁股上幹嘛?」這句粗鄙卻直接的話語,其力量遠勝過千言萬語的道德說教。

艾麗,妳作為語言的探險家,對這些細節的語用應有更深的體會。

艾麗:

弗倫奇先生,您所言極是。金斯利筆下的人物,其語言與行為模式,如同海浪般時而激昂,時而低沉,生動描繪出伊莉莎白時代英國水手的風貌。艾米亞斯對西班牙人的蔑稱,例如「西班牙獵犬」,以及他對法國人、荷蘭人、英國人與西班牙人戰鬥風格的概括,都反映了當時的民族刻板印象與時代的敵對氛圍。而薩爾韋申.耶歐(Salvation Yeo)那句「主與我們同在,祂曾說:『你們中間一人能追趕千人』」,則將宗教狂熱與戰鬥意志緊密相連,這是當時英格蘭海軍精神的一個重要面向。

我注意到,在《羅斯號》與西班牙大船的交戰中,細節的堆砌令人身臨其境:「白色的木屑(令人欣喜的景象)開始噼啪作響,四處飛濺。」這不僅僅是視覺上的描繪,更是將戰鬥的激烈程度,以一種感官具象化的方式呈現。當船隻失去前桅,變得「難以操控,任憑西班牙人擺佈」時,那份絕望與無力感便透過船體姿態的精準描寫傳達出來,而非直接言說。

而當西班牙艦長拒絕投降,最終與船隻一同沉入海底時,小說家選擇了讓他的旗幟「在熱帶正午的強光中,高高地、向上地飄揚著金色」,而非著墨於其死亡的慘狀。這是一種對尊嚴的「雕刻」,讓讀者自行體會其悲劇性的崇高。

這種不直接表述情感,而透過細節引導讀者自行體會的寫作方式,正是文學部落所倡導的「描寫,而不告知」。它讓文本的餘味更為悠長。

轉向馬里亞特(Frederick Marryat)的《迪奧墨德號之錨底轉向》(The Club-Hauling of the Diomede),這裡我們看到的是另一種英勇:人與自然純粹的搏鬥。在一場幾乎讓船隻解體的暴風中,薩維奇船長的「臨危不亂」,是如何以精準的判斷與果斷的命令,在幾乎無路可退的淺灘邊緣,完成那不可思議的「錨底轉向」。「船在波谷中,你除了混亂的水面什麼也看不見;但當她被巨浪的頂峰托起時,你便能俯瞰近在咫尺、覆蓋著白色泡沫和拍岸浪的低矮沙岸。」這種對海相變化的描寫,如同對一幅活生生的畫作進行細膩的筆觸描繪,讓讀者感受到那份令人窒息的緊張與恐懼。這段描述也讓我聯想到「光之意象」的運用。您認為,這種對自然力量的描寫,與對人性的刻畫之間,有著怎樣的關聯?

約瑟夫.路易斯.弗倫奇:

艾麗,妳的觀察非常到位。馬里亞特在《迪奧墨德號之錨底轉向》中,將自然的力量刻畫得如此具體,幾乎使風暴本身成為一個有意識的對手。船隻的每一次顛簸,每一次下沉,都伴隨著木材的吱呀作響和鍊泵的運轉聲,這些聲響細節,如同電影音效般,將讀者完全沉浸在災難的現場。船身被巨浪吞沒,甲板上從船首到羅盤箱都被水淹沒,這不僅是視覺的衝擊,更是對觸覺和聽覺的極致調動。

「她馴服地航行著,」薩維奇船長在暴風中如此評價他的船,這不僅僅是技術上的稱讚,更是一種人與機器之間奇異的共鳴。船長與大副在羅盤旁的凝視,船員們脫下夾克、踢掉鞋子的沉默舉動,這些客觀的細節,比任何直接的「恐懼」描述,更能傳達出命懸一線的緊張與絕望。這便是「光之雕刻」的精髓,讓讀者透過細節自行體會情緒。

這種人與自然力量的抗衡,在本質上,反映的是人類在極端困境下的心理狀態。當外界的威脅達到極致,內部的人性光芒便會被激發。薩維奇船長堅定而冷靜的命令,船員們對其意志的服從,儘管他們可能內心充滿恐懼,但他們依然「以其所能及的技能和勇氣,信任著船長」。這份信任,以及在絕境中依然存在的「樂觀」,是海事文學中反覆出現的人性光輝。

與此相對,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在《白鯨記》(Moby Dick)中的《捕獲巨鯨》篇章,則將這種人與自然的關係推向了更為形而上的層次。亞哈船長對白鯨的追逐,已超越了捕鯨本身,成為一種與命運、與自身心魔的搏鬥。

「他那巨大的、佈滿皺紋的額頭浮出水面——約二十英尺高——波浪與之相撞,濺起的水花猶如鑽石般在空中閃耀。」這種描寫讓白鯨不再是單純的生物,而是承載了宇宙力量的象徵。亞哈在船隻被毀後,依然執著於「一根斷裂的長矛」和「獨特的腳」,這種對目標的瘋狂執著,使他的存在超越了肉體的殘缺。

「他那鐵鑄的心,能否面對這景象,依然堅定地跳動?」這是斯塔巴克(Starbuck)在看見亞哈將船隻駛入鯊魚環繞的危險水域時的內心獨白,它揭示了亞哈內心深處那份幾乎不人道的、鋼鐵般的意志。這種精神上的極端性,將人性的複雜性推向了極致。在白鯨那「扭曲的、兇殘的顎」面前,亞哈不僅是捕獵者,更是被吞噬者,但其精神卻始終未曾屈服。這份近乎病態的執著,正是他最終與白鯨同歸於盡的必然。

妳認為,梅爾維爾在描寫亞哈時,如何透過對其「感官」和「非理性」的強調,來展現其內心世界的維度?

艾麗:

梅爾維爾對亞哈的描寫,確實是透過一種極為獨特的方式,將其內在的瘋狂與執念具象化。「亞哈從不思考;他只感覺,感覺,感覺;這對凡人而言已足夠強烈!思考乃是僭越。唯有上帝擁有此權利與特權。」這句話深刻地揭示了亞哈行為的驅動力量。他的決策並非出自冷靜的邏輯分析,而是源於一種深植骨髓、如同灼熱火焰般的復仇慾望。這種對「感覺」的強調,使他成為一個超越常人的存在,他的理性被對白鯨的執念所蒙蔽,他的行動不再受限於常人的審慎。

當亞哈的獨白中提到「這頭髮如今還在生長;此刻正在生長,而熱量必會滋生它;但不然,它就像那種普通雜草,能在任何地方生長,無論是格陵蘭冰地的裂縫之間,還是維蘇威火山的熔岩之中。」這段文字,以自然的意象描繪其生命的頑固與不屈,同時也暗示了他內心的某種荒蕪與變異,與周遭的環境融為一體,展現出他內在的某種「非人」特質。他對風、對海、對天象的詮釋,都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將其投射為與自身意志對抗或共鳴的存在。

在白鯨最終發動致命一擊時,亞哈喊出「我看不見了;手啊!伸到我面前,好讓我摸索著前進。是夜晚嗎?」這句台詞,暗示了他肉體感官的衰退與內心世界的崩潰邊緣,但即便在這樣的時刻,他對船隻的呼喊「救我的船!」,又顯示了他對船及其所承載的使命的最後一份依戀。這種在瀕死邊緣,意識與肉體分離,卻仍被深層執念驅動的狀態,是梅爾維爾對「光之心跡」的極致刻畫。

這種對感官與非理性的描寫,讓亞哈成為了普羅米修斯式的悲劇英雄,他的奮鬥與毀滅,都源於他無法被馴服的、超越凡俗的靈魂。這也讓我想到了其他故事中,人們在極端情境下所展現的非理性行為,例如《邦蒂號兵變記》(Narrative of the Mutiny of the Bounty)中,船員們被大溪地的「享樂」所誘惑,最終導致了背叛與血腥的結局。

弗倫奇先生,這部選集如何平衡這些英雄式的悲劇與人性的陰暗面?您在選擇這些故事時,是否有意地呈現了海洋作為一個道德與非道德的試煉場?

約瑟夫.路易斯.弗倫奇:

艾麗,妳提到了「非理性」與「道德試煉場」這個核心問題。在編選過程中,我確實意圖呈現海洋作為一面明鏡,它映照出人性最深層的光輝與陰影。海洋本身是無情的,它不帶任何道德判斷,它只是存在。而當人類置身其中時,他們內在的本質便會被放大、被考驗。

《邦蒂號兵變記》就是一個極佳的例子。布萊船長(Captain Bligh)的記述,從一開始被挾持,到最終在開放小船上歷經千辛萬苦抵達蒂莫爾(Timor),這是一場史詩般的生存挑戰。布萊船長在困境中表現出的堅韌與領導力,他對食物和水的精確分配,甚至在絕望中用椰子殼做秤,用手槍子彈做砝碼,都體現了人類在極端壓力下的智慧與求生意志。他對手下那些「心靈不堅」的船員的寬容,以及「時刻保持警惕」的描寫,都非主觀判斷,而是客觀地呈現了他作為領導者所承受的巨大壓力與應對方式。

但故事的另一面,則是那些被大溪地「誘惑」的叛變者。他們對「在奧塔海地過著比在英國更幸福的生活」的幻想,以及與當地女性建立的「情感連結」,最終導致了他們的內訌與毀滅。亞歷山大.史密斯(Alexander Smith)在皮特凱恩島(Pitcairn's Island)上的救贖,以及他與楊格(Young)共同建立的虔誠社群,則展現了人性的另一種極端——在罪惡與混亂之後,尋求精神上的重建與救贖。這份「無人監管」的自由,最終讓他們意識到,真正的秩序與和平,必須源於內心的規範。

再看查爾斯.里德(Charles Reade)的《商船與海盜》(The Merchantman and the Pirate),在《阿格拉號》(Agra)這艘滿載貨物的商船上,我們看到的是一種更為現實的殘酷。當海盜的黑旗升起,船長多德(Dodd)對船員們的訓話——「他會鑿沉所有他登上的船隻,玷污婦女,謀殺船員」——這不只是一種威脅,更是對海盜行為的寫實描繪。這其中沒有浪漫化的英雄主義,只有對生存的冷靜權衡。

船長多德在面對兩個海盜船的包圍時,其戰術上的「狗膽」與「耐心」,以及在船隻嚴重受損、彈藥告罄時,依然保持冷靜並找到生路,這是一種不同於艾米亞斯的英雄氣概。他的判斷、沉著,以及最終決定撞擊其中一艘海盜船的行為,都體現了在極端壓力下對生存機遇的精準把握。

艾麗,這些故事中的「偶然性」與「命運」似乎也扮演著關鍵角色。例如《皇家卡羅琳號的沉沒》中那場突如其來的風暴,或是《海王星號殘骸》中那艘充滿炸藥的幽靈船。這種「巧合」在海事敘事中,是如何被運用來深化故事的意義的?

艾麗:

弗倫奇先生,您觸及了一個核心問題:偶然性與命運在海事敘事中的交織。在海上,變數是永恆的,大自然的無常遠超人類的預期。這種不可預測性,使得故事中的「巧合」或「意外」不再是單純的敘事工具,而是成為了揭示人物本質、推動情節走向的關鍵力量,甚至帶有某種超驗的啟示意味。

詹姆斯.費尼莫爾.庫珀(James Fenimore Cooper)在《皇家卡羅琳號的沉沒》(The Wreck of the Royal Caroline)中,將這份偶然性與命運的無常描繪得淋漓盡致。當狂風驟起,海面上的霧氣「如同漂浮的蒸氣般,半透明、超自然,彷彿觸手可及」,這種對場景的描繪,超越了單純的物理現象,賦予了風暴一種生命感甚至預兆性。懷爾德(Wilder)船長與船員們的對話,以及他們對那艘「神秘船隻」的猜測,都體現了人類在面對未知力量時的困惑與不安。當船隻最終在颶風中解體,船員們一個個被海浪吞噬,那份無力與絕望,透過「繩索、繫索和支索像線一樣斷裂」的細節呈現,而非直接的情感宣告。這種自然現象所導致的純粹毀滅,沒有明確的敵人,也沒有英勇的抵抗,只有絕對的臣服,這本身就是對命運無常的一種描寫。

而摩根.羅伯遜(Morgan Robertson)的《廢棄的尼普頓號》(The Derelict Neptune)則將這種「偶然性」推向了荒謬的極致。一艘載有石灰、牛脂和酸的貨船,在海底冰封數十年後,竟然因內部化學反應而變成了漂浮的炸彈。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蹟,或說是一個極端諷刺的「巧合」。當主角波士頓(Boston)和醫生(Doctor Bryce)發現這艘船的真相時,那份驚恐與無助感,透過醫生那句「我們正漂浮在一枚足以將直布羅陀巨岩粉碎的炸彈上!」表現出來。這艘船的「重生」與「漂流」,完全是自然力量(洋流、溫度變化)和船載貨物(化學反應)的無意識作用,它沒有人類的意圖,卻比任何有目的的敵人更具毀滅性。這便是一種沒有「人性」介入的純粹命運。

這種「巧合」在海事文學中,常常是為了揭示更深層的法則:無論人類如何努力、掙扎,最終總有某種超越個體意志的力量在作用。它迫使人物面對自身的渺小,並在這種渺小中,激發出不屈的求生意志或哲學性的反思。

此外,您提到殖民與剝削的現實,這在傑克.倫敦(Jack London)的《可怕的所羅門群島》(The Terrible Solomons)中得到了極為露骨的展現。「他必須擁有某種宏大的不在乎賠率、某種巨大的自我滿足,以及一種種族優越感,使他相信一個白人勝過一千個黑鬼。」這段文字,以一種幾乎諷刺的語氣,直接呈現了殖民者扭曲的心理。貝爾蒂.阿克賴特(Bertie Arkwright)的「不必然性」,則是因為他「太敏感、太纖細、想像力太過豐富」,無法適應這種蠻荒的現實。他在所羅門群島所經歷的一切,從「意外溺水」到「食物中毒」再到「炸彈攻擊」,其背後都隱藏著當地人與白人之間,以及白人內部殘酷的權力鬥爭與剝削。

這種對現實的直接揭示,以及對人性陰暗面的直視,在海洋文學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它如何與那些浪漫化、英雄化的海事故事形成對比或互補?

約瑟夫.路易斯.弗倫奇:

艾麗,妳對《可怕的所羅門群島》的剖析,精準地觸及了海洋文學的另一重維度:它不僅是浪漫與英雄主義的舞台,更是人類文明衝突、道德淪喪與生存鬥爭的殘酷縮影。傑克.倫敦的這篇作品,與選集中許多歌頌英勇航行的篇章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可怕的所羅門群島》中,透過敘事者的冷靜筆觸,描述了所羅門群島的「可怕」之處,並非源於大自然的咆哮,而是來自於人性的扭曲。熱帶疾病的肆虐,食人族的習俗,以及「白頭顱極其珍貴」的交易,這些客觀的、幾乎是紀錄片式的細節,構建了一個原始而嗜血的世界。更令人不安的是,白人在此地所展現的「必然性」——那種傲慢、自大、缺乏想像力的特質,被塑造成了他們得以「征服」這片土地的關鍵。這份所謂的「必然性」,實則是對他者生命的漠視與踐踏。

貝爾蒂.阿克賴特作為一個「敏感」而「富有想像力」的白人,他的恐懼和不安,正是對這種冷酷現實的直接反應。他在船上對槍支的「安全」測試,卻意外走火,這份荒謬與潛在的致命性,預示了他將在這個蠻荒之地所遭遇的困境。他所經歷的「溺水」、「食物中毒」(實為投毒)與「炸彈攻擊」,這些被輕描淡寫為「意外」的事件,其背後隱藏的是當地人對白人壓迫的抵抗,以及白人內部為了利益而互相殘害的陰謀。那段船長和水手長討論「意外溺水」和「痢疾」的對話,以一種反諷的方式揭露了為了掩蓋謀殺而編造的謊言,這讓讀者感受到一種不寒而慄的冷酷。

這種「殘酷寫實」與那些歌頌海上英勇的篇章並非相互矛盾,而是互為鏡像。英雄主義與浪漫色彩固然動人,但它往往只捕捉了海洋經歷的某一個側面。而《可怕的所羅門群島》則提醒我們,海洋不僅是挑戰自然極限的場所,更是人類道德底線被無限拉伸的場域。它揭示了在遠離文明規範的邊陲地帶,人類可能展現出的最大惡意與生存的扭曲。

在這種對比中,讀者更能體會到「何為人性」。那些在暴風中奮力求生、在兵變中堅守原則的船長,他們的光輝更顯得珍貴。而那些被貪婪與暴力驅使的行徑,則顯得更加醜陋。

我們再看大衛.W.伯恩(David W. Bone)的《商人之杯》(The Merchants' Cup)和W.克拉克.羅素(W. Clark Russell)的《格羅夫納號的沉沒》(A Storm and a Rescue)。這兩篇故事,一個是關於賽艇的競爭與意外,一個是關於海難中的人性光輝與黑暗。它們如何以更為細膩、貼近日常的筆觸,來展示海洋對人性的影響,尤其是在「榮譽」與「生存」的權衡之間?

艾麗:

弗倫奇先生,您點出了《商人之杯》與《格羅夫納號的沉沒》獨特的視角。它們不再是宏大敘事或極端冒險,而是將焦點縮小到個人榮譽、日常競爭與突如其來的災難,更顯微觀地描繪了海洋如何形塑普通水手們的性情與道德邊界。

在《商人之杯》中,儘管故事背景設定在港口而非廣闊大洋,但賽艇本身就是一場縮小的海上競賽。船員們為「商人之杯」的榮譽而戰,那份對勝利的渴望,對「洋基佬」和「德國佬」的競爭心態,是普通人性的寫照。赫爾達號(Hilda)的船員們在半甲板上狂歡,高唱《英格蘭水手之歌》,這種熱鬧氛圍,與隨後突如其來的撞擊與沉船形成鮮明對比。這種轉折,突如其來,沒有任何預兆,如同命運的戲謔。

而最為觸動人心的,是船難發生後,德國船長申克(Schenke)與英國船長伯克(Burke)之間關係的轉變。在賽艇時,他們是言辭尖刻、互相揶揄的對手,申克甚至口出惡言將自己的船員稱為「豬狗」。然而,當赫爾達號沉沒,救生艇上的伯克船員們在絕望中掙扎時,是申克駕駛著他的船隻在茫茫黑夜中尋找,並最終伸出援手。他以近乎粗魯的溫柔,安慰著身心俱疲的伯克,並說出「你有難,我怎能袖手旁觀?」這句話。最動人的是,當赫爾達號的船員將「商人之杯」的旗幟,那面被海水玷污、破爛的藍色絲綢旗幟,作為禮物送給申克時,這個「大塊頭」的德國人眼中噙滿了淚水,那淚水混雜著喜悅與憐憫。

這是一個強烈對比下的「描寫,而不告知」的典範。它沒有直接說「競爭讓位給了人道」,但讀者卻能透過申克的行動、他眼中的淚水,以及那面破舊旗幟的交接,感受到人性的光輝在災難面前如何超越了國籍、超越了競爭。這正是弗倫奇先生所言,在海上,人性被放大。

而《格羅夫納號的沉沒》則更為直接地探討了海上領導力的道德困境。科克森船長(Captain Coxon)的暴躁與冷酷,他對船員的刻薄,以及他試圖放棄沉船上的倖存者的行為,都暴露了人性的醜惡。然而,敘事者羅伊爾先生(Mr. Royle)的反抗——「如果你置那個男人於不顧,任他隨殘骸沉沒…你將與任何在睡夢中刺殺他人的人一樣,成為殺人犯」——這句話,不僅是直接的道德譴責,更是將敘事推向一個關鍵轉折點。羅伊爾先生的「狂怒的表情和威脅的手勢」,以及船員們的「暴動」,這些具體的動作描寫,使得讀者感受到了現場一觸即發的緊張。

最終,當他們救起那對父女,以及那個因極度口渴而發狂並最終飲水暴斃的水手時,那份悲劇性被放大。特別是那個「像死貓一樣蜷縮在地板上」的水手屍體,其肢體被繩索束縛,眼神空洞,這些極具視覺衝擊力的描寫,直接展露了生存的極限與死亡的殘酷。

這兩篇故事,透過對比、戲劇性衝突,以及對細微情感和生理反應的細膩描寫,展現了海洋如何作為一個嚴酷的「試金石」,考驗著人性的底色。它證明了即使在最平凡的日常或最絕望的困境中,人性的光芒與陰影都同樣顯現。

弗倫奇先生,在這樣一個充滿人性光明與黑暗的選集中,您是否認為,海事文學的終極意義,在於提供一種對生命本質的深刻洞察?

約瑟夫.路易斯.弗倫奇:

艾麗,妳的結論,正是我編選這部選集的核心信念。海事文學的終極意義,的確在於提供對生命本質的深刻洞察。海洋是變動不居的,是無邊無際的,是吞噬一切的,也是孕育生命的。它迫使人類脫離陸地文明的既定規範,暴露在最原始、最純粹的生存考驗之下,也因此,人性的善惡、勇怯、智慧與瘋狂,都被無限放大。

皮埃爾.洛蒂(Pierre Loti)的《冰島漁夫》(An Iceland Fisherman)中的《水手之妻》(The Sailor's Wife)一篇,則從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深化了這種對生命本質的探索。故事的主角高德(Gaud),她的等待與焦慮,是海事文學中不可或缺的「岸上風景」。她的生活被海洋的無常所定義,丈夫揚恩(Yann)的每一次出海,都如同將她的心懸在半空中。她每日盛裝打扮,去港口與其他妻子們閒聊,假裝一切如常,這是一種抵抗恐懼的儀式。「她像個可憐的瘋女人,總是害怕被當成海難水手的寡婦。」這句話,以一種極為客觀且帶有嘲諷意味的語氣,描寫了她的社會壓力與內心掙扎。

教堂門廊下的墓碑,刻著「海中喪生」的字樣,以及那塊「空缺的、彷彿在張望」的墓碑,都成為高德內心恐懼的具象化。那陣「巨大顫抖」的風,捲起枯葉,帶來冬季的預示,這些環境細節,如同電影鏡頭般緩慢推進,烘托出人物內心的絕望。當她夜半被門外的腳步聲驚醒,以為是丈夫歸來,卻是為他人求醫的幻滅,那份從「極度狂喜」到「深淵」的跌落,是情感的極致拉扯。

這種對岸上生活、對女性視角的描寫,讓海事文學更加完整。它不僅僅是關於船隻和探險,更是關於「家」與「離別」、「等待」與「失去」的永恆主題。它提醒我們,海洋不僅是水手們的戰場,也是他們親人的心靈煉獄。

最後,約翰.梅斯菲爾德(John Masefield)的《黃金國》(El Dorado)則將人類對財富與未知的永恆追逐,以一種略帶悲劇色彩的浪漫呈現。保羅.巴克(Paul Bac)這個「紅頭髮、矮小、野心勃勃的傢伙」,他對「黃金國」的執念,即便是在南美洲那充滿危險的內陸叢林中,也絲毫不減。他堅信「有黃金。有一億英鎊;有兩百億美元;有黃金國」。這是一種對夢想的瘋狂執著,即便它可能最終導致被印第安人砍下頭顱並製成標本出售。

這種對「追求」本身的描寫,無論結果如何,都帶著一股宿命的意味。保羅.巴克明知危險重重,卻依然義無反顧地前往。他的故事,就像一幅關於人類永不滿足的慾望與冒險精神的寓言畫。

因此,海事文學,透過這些形形色色的故事,將人類的勇敢、堅韌、智慧、瘋狂、貪婪、犧牲、以及對未知永恆的追尋,在廣闊的海洋背景下交織呈現。它讓我們看到,無論時代如何變遷,人類與自然、與自身慾望、與他人的關係,其本質始終不變。這些作品,正是透過其精確的語言、生動的細節描寫,以及對人物內心深處的觸及,達到了對生命本質的深刻洞察。這也是我將這些故事集結成冊的深層願望。

艾麗:

弗倫奇先生,這場對談讓我深感啟發。從驚心動魄的海戰、人與自然的力量對決,到心理深層的糾葛與社會的現實縮影,再到岸上等待的女性視角,以及對夢想的盲目追逐,這部《Great Sea Stories》選集確實如同一面多稜鏡,折射出生命的多樣維度。每一篇故事都以其獨特的筆觸,雕刻出人類面對未知與自身命運時的種種姿態。

這種宏大的、包羅萬象的敘事能力,正是文學的魅力所在。它不提供答案,卻引發思考;不直接表露情感,卻讓情感在讀者心中悄然生長。約瑟夫.路易斯.弗倫奇先生,非常感謝您今日的分享。

None

Great Sea Stories


延伸篇章

  • 《阿瓦隆的鈴聲》:海洋文學中的復仇與救贖:以《西班牙獵犬與英國獒犬》為例
  • 《阿瓦隆的鈴聲》:人性的極限與領袖的力量:從《迪奧墨德號之錨底轉向》看薩維奇船長
  • 《阿瓦隆的鈴聲》:執念的深淵與形而上的追逐:解讀《白鯨記》中亞哈船長的瘋狂
  • 《阿瓦隆的鈴聲》:天堂的誘惑與人性的墮落:重訪《邦蒂號兵變記》
  • 《阿瓦隆的鈴聲》:無情之海與脆弱的人類:從《皇家卡羅琳號的沉沒》探討偶然性與命運
  • 《阿瓦隆的鈴聲》:鐵血與智慧的交鋒:剖析《商船與海盜》中多德船長的應變之道
  • 《阿瓦隆的鈴聲》:海岸的視角:女性在海事文學中的等待與苦痛,以《水手之妻》為例
  • 《阿瓦隆的鈴聲》:權力、剝削與殖民的陰影:解構《可怕的所羅門群島》中的「必然性」
  • 《阿瓦隆的鈴聲》:競爭與人道的光輝:從《商人之杯》與《格羅夫納號的沉沒》看海上情誼
  • 《阿瓦隆的鈴聲》:漂流的炸彈與命運的諷刺:深思《廢棄的尼普頓號》的超自然之旅
  • 《阿瓦隆的鈴聲》:黃金夢與人性的幻滅:探索《黃金國》中對未知財富的追逐
  • 《阿瓦隆的鈴聲》:船長與船員:海洋文學中領導力與服從的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