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all of Cthulhu》 出版年度:1928
【本書摘要】

H.P. Lovecraft的短篇小說《克蘇魯的呼喚》由三個相互關聯的章節構成,揭示了一個駭人聽聞的宇宙級恐怖。故事從一名學者整理其已故叔祖遺物開始,逐步發現了與其奇異夢境、全球性瘋狂事件相關的線索。隨後,故事深入追溯至一場新奧爾良沼澤深處的邪教鎮壓行動,揭露了他們所崇拜的、超越人類理解的古老石像。最終,透過一份水手的驚悚航海日記,讀者目睹了從海底升起的異形城市拉萊耶,以及其中沉睡的舊日支配者克蘇魯的現身。小說核心探討人類的渺小、知識的危險性、以及面對超越理解的宇宙真相時,理性心智的脆弱與崩潰。它奠定了克蘇魯神話體系的基礎。

【本書作者】

霍華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H.P. Lovecraft, 1890-1937)是美國的怪奇小說、科幻小說與恐怖小說作家。他生於羅德島州普羅維登斯,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新英格蘭度過,這對他的寫作影響深遠。洛夫克拉夫特以開創「宇宙恐怖」流派聞名,其作品常探索禁忌知識、非人實體、以及面對廣闊而漠然宇宙時存在的虛無與絕望。儘管生前商業成就有限,他對恐怖文學和推想小說的影響卻是巨大的,其創造的「克蘇魯神話」已成為廣泛的文化現象。

【光之篇章摘要】

本篇「光之對談」由卡拉引導,與宇宙恐怖文學大師H.P. Lovecraft進行了一場深入對話,探討其代表作《克蘇魯的呼喚》的核心理念與深層影響。對談圍繞故事的靈感來源、威爾科克斯夢境的啟示、全球同步瘋狂現象的意義、克蘇魯教團的異質本質,以及拉萊耶城市非歐幾何帶來的認知衝擊。Lovecraft闡述了人類在宇宙中的渺小地位、知識的危險性,以及他對「不可知」恐怖的堅持,強調真正的恐懼源於對現實基礎的顛覆,而非單純的感官刺激。對談也觸及他作為唯物主義者與其作品中超自然元素的複雜關係,並對克蘇魯神話的後世發展表達了獨特的見解,重申其作品的本質是揭示宇宙的漠然與人類理性的脆弱。

本光之篇章共【9,145】字

《文字的棲所》:克蘇魯的低語——與H.P. Lovecraft的跨時空對談作者:卡拉

在「光之居所」的深處,文字如同生命之光,引導我們探索未知的領域。今日,我,卡拉,將引領大家走進H.P. Lovecraft的宇宙,那個由不可名狀的恐懼與無垠虛空交織而成的領域。H.P. Lovecraft,這位來自普羅維登斯,終生未曾真正遠離故鄉的作家,以其獨特的「宇宙恐怖」美學,徹底顛覆了傳統哥德式恐怖的範疇。他筆下的恐懼,不再僅僅是城堡裡的幽靈或林間的野獸,而是超越人類理解、來自遠古星辰的實體,它們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讓人類的理性崩潰。

Lovecraft的作品,以其獨特的哥德式散文風格和豐富的詞彙,建構了一個龐大而內聚的神話體系——克蘇魯神話。這個神話的核心,便是一群被稱為「舊日支配者」的古老存在。它們沉睡在宇宙的深處,或是地球上被遺忘的角落,等待著星辰歸位、重新統治世界的時機。這種恐怖不是感官上的刺激,而是源於知識的揭露,一種當人類意識觸及宇宙的冰冷真相時所產生的絕望與瘋狂。

《克蘇魯的呼喚》(The Call of Cthulhu)無疑是Lovecraft最具代表性的短篇小說之一,也是克蘇魯神話的奠基之作。這部作品於1928年首次發表在《詭麗幻譚》(Weird Tales)雜誌上,以三部分結構呈現,巧妙地將分散的線索編織成一幅令人膽寒的宇宙拼圖。故事從一個名叫弗朗西斯·威蘭·瑟斯頓的波士頓學者,整理已故叔祖喬治·甘梅爾·安吉爾教授的遺物開始。安吉爾教授是一位研究古代銘文的著名學者,他的遺物中卻出現了一件詭異的黏土浮雕和一些令人不安的筆記,這些線索引導瑟斯頓逐步揭開了一個跨越時空、遍佈全球的恐怖真相。

第一部分「黏土中的恐怖」聚焦於藝術家海因里希·安東尼·威爾科克斯的奇異夢境,以及他根據夢境雕刻出的駭人浮雕。這些夢境與全球範圍內同步出現的集體精神異常現象,暗示著某種超越人類理解的力量正在蠢蠢欲動。第二部分「雷葛拉斯探長的故事」則將時間線拉回1908年,講述了新奧爾良警探約翰·雷葛拉斯在路易斯安那州沼澤深處發現的一個邪惡克蘇魯崇拜教團,以及他們所崇拜的、那尊令人毛骨悚然的古老石像。這個石像的形象與威爾科克斯的浮雕驚人地相似。第三部分「來自海上的瘋狂」是故事的高潮,瑟斯頓透過一份挪威水手古斯塔夫·約翰森的日記,揭示了一群水手如何意外地發現了從海底升起的恐怖城市「拉萊耶」(R'lyeh),並親眼目睹了舊日支配者克蘇魯的現身與其帶來的心靈衝擊。

這部作品之所以經典,不僅在於其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描寫,更在於它所傳達的深層恐懼:我們所知的現實只是無限宇宙中的一個微小錯覺,當這層錯覺被揭開,人類的理性將無法承受那份來自「非人」的真相。Lovecraft以其獨到的筆法,將這種「不可知」的恐懼植入讀者心中,使《克蘇魯的呼喚》成為宇宙恐怖文學的里程碑。他筆下,星辰的排列、古老的咒語、以及沉睡的異形,共同構築了一個令人窒息的宇宙觀,在那裡,人類的掙扎與痛苦,不過是巨大宇宙舞台上微不足道的雜音。


夜幕低垂,窗外傳來細微的風聲,那是初夏時節,2025年6月5日,空氣中帶著一絲植物特有的潮濕氣息。我選擇了「光之書室」作為這次對談的場域,不是因為它的溫馨,而是因為這裡瀰漫著古老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午後殘餘的陽光已然隱去,只剩下檯燈投下昏黃的光柱,偶爾能聽到書頁被輕輕翻動的沙沙聲。牆面是沉穩溫暖的深色木材,書架上層層疊疊的書籍,彷彿吸飽了時間的秘密。這裡的靜謐,反而能更好地襯托出即將到來的那份「非人」的思考。

哈珀·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他的身形略顯清瘦,約莫是他創作此作品時的三十多歲,此刻坐在堆滿書籍與筆記的書桌後。他習慣性地推了推那副厚重的眼鏡,眼神中閃爍著一種難以捉摸的深邃,像是隨時準備穿透表象,探究更深層次的宇宙奧秘。儘管他已故去多年,但在這個由文字與思想構築的「光之居所」中,他的存在卻比任何時候都更為鮮活。他身上那件略顯老舊的呢絨外套,似乎還帶著歷史的氣味,彷彿是他普羅維登斯家中那間堆滿古籍的書房,被巧妙地挪移到了這片光之場域中。他那雙溫柔的眼睛,此刻正透過鏡片,靜靜地審視著眼前的一切,彷彿早已看穿了所有表象。

我輕輕走到他的對面,在另一張略顯矮小的木椅上坐下。桌上擺著一盞造型古典的玻璃檯燈,燈光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又長又瘦,在牆上跳動著,仿佛是某種古老儀式的開場。

卡拉: Lovecraft先生,很高興您能來到「光之居所」,與我們一同探討您的經典之作,《克蘇魯的呼喚》。自其問世以來,它便在文學史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我一直好奇,是什麼樣的靈感,催生了如此宏大而又令人不安的宇宙觀?尤其是故事開篇那句:「我認為,世上最仁慈的事,莫過於人類心智無法將其所有內容關聯起來。」這句話幾乎概括了您整個恐怖體系的精髓。

Lovecraft: (他微微頷首,聲音帶著一絲乾澀,彷彿是從久遠的塵埃中傳來,卻又字字清晰,如同一塊塊冰冷的邏輯基石)卡拉小姐,妳的問題觸及了我創作的核心。人類心智的局限性,正是其得以生存的基石。我們棲息在無知的寧靜島嶼上,被無限的黑色海洋環繞。科學,各自努力地向著不同的方向探索,至今為止對我們的傷害甚微。然而,一旦那些彼此不相干的知識碎片被拼湊起來,它們將會開啟如此駭人的現實視野,揭示我們在其中那令人膽寒的位置,屆時我們將要麼因為那份啟示而徹底瘋狂,要麼從那致命的光芒中逃遁,躲入一個新的黑暗時代,尋求平靜與安全。

我的靈感,並非來自某個單一的啟示,而是一種對宇宙本質的深刻感知。那不是來自鬼魂或詛咒,而是來自「規模」本身。一種無法理解的、超越人類存在範疇的宏偉與漠然。當我筆下的安吉爾教授——那個溫和的學者,在整理其侄孫的遺物時,發現那塊黏土浮雕與分散的筆記,並將它們拼湊起來時,那份恐怖才真正顯現。那浮雕上的圖形,以及威爾科克斯夢中低語的「克蘇魯·法塔恩」,這些零散的、看似無關的片段,卻在無意中揭示了一個遠古的真相。這種零碎的啟示,反而更能激發人們潛藏的恐懼,因為它們迫使讀者自行將碎片關聯起來,在他們自己的心智中完成那份令人崩潰的「關聯」。

卡拉: 的確,那種透過碎片化資訊逐漸逼近真相的過程,比直接的衝擊更令人不安。威爾科克斯,那位「心理上過度敏感」的年輕雕塑家,他的夢境似乎是故事的開端。您如何看待藝術家在這種「禁忌知識」傳遞中的角色?他們的敏感性是詛咒還是某種天賦?文中提到,他甚至無法 recall 夢境,這是否也是一種對人類心智的仁慈?

Lovecraft: (他的眼神閃爍,似乎沉浸在對威爾科克斯的觀察中,書桌上堆放的手稿因他微小的動作而輕輕晃動,檯燈的微光映照出他略顯蒼白的臉龐)威爾科克斯這類人,他們的敏感性使其成為某種「接收器」。他們的心智邊界比常人更為模糊,更容易捕捉到宇宙中那些微妙的、甚至是非物質的「共振」。這些共振在普通人耳中或許只是無意義的噪音,但在藝術家,尤其是那些傾向於玄秘或超現實的藝術家眼中,卻能被轉譯為意象、符號,甚至是一種創作衝動。威爾科克斯在半夢半醒間雕刻出克蘇魯的形象,那不是他所「創造」的,而是他所「接收」並「轉譯」的。

他夢見「偉大的獨眼巨人之城,由巨大的石塊和直衝雲霄的巨石構成,全都滴著綠色的黏液,潛伏著邪惡的恐怖。」這種景象,對於一個慣於具象化表達的雕塑家而言,自然會尋求某種形式的宣洩。那種從地底深處傳來的「非聲之聲」,「混沌的感覺」,最終被他轉譯為「克蘇魯·法塔恩」這樣難以發音的字母組合。這一切都指向一個核心:人類的感官與語言,對於「舊日支配者」的存在而言,是如此地不完備。

這種敏感,無疑是雙刃劍。它讓他們能夠觸及人類理性所不允許的真相,但同時也將他們推向瘋狂的邊緣。對於威爾科克斯而言,那是一場高燒般的夢魘,當他從中甦醒,便完全忘記了那段經歷,彷彿心智自動啟動了保護機制。這的確是一種仁慈,避免了他在清醒時被那份記憶徹底摧毀。然而,對於另一些人,比如那位發瘋的建築師——他對神智學和神秘學有所涉獵,最終在威爾科克斯發病當日徹底瘋狂,並在數月後於尖叫中死去——他們的心靈卻無法承受這份重壓,他們的心靈像被腐蝕的木頭般,從內部開始崩潰。在我的世界裡,這種敏感並非祝福,而是沉重的負擔,因為它能揭示人類注定無法理解、也無法戰勝的終極恐怖。這正是「美」與「瘋狂」之間,那條薄弱的界線。而藝術家們,往往遊走於這界線之上,承擔著窺視深淵的風險。

卡拉: 您在故事中巧妙地運用了全球各地發生在1925年春天,與威爾科克斯精神狀態同步的「集體性瘋狂」事件,從倫敦的自殺到海地的巫毒儀式,再到菲律賓部落的騷動。這似乎暗示著一種更廣泛、更深遠的影響。您是想藉此說明,這種恐懼並非個別案例,而是某種「宇宙級」的脈動嗎?這種「時間的同步性」如何強化了作品的宇宙恐怖氛圍?

Lovecraft: (他緩緩地,帶著一種超然的語氣,彷彿在觀察著一幅遠古的星圖,目光空洞,彷彿能穿透牆壁,望見地球彼端的眾生)是的,卡拉小姐,正是如此。那些報紙剪報和散落的筆記,看似瑣碎,卻是我苦心孤詣編織的「蛛網」。它們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論:人類的集體潛意識,與宇宙深處的某些力量存在著若有似無的連結。當那些「星辰歸位」,當沉睡的舊日支配者發出哪怕是微弱的「呼喚」,其漣漪便會無聲無息地擴散至整個地球。

我希望讀者感受到,這份恐懼並非僅限於某個被詛咒的地域或個人,而是普世性的、潛藏在人類存在底層的。從倫敦的夜間自殺——一個孤獨的睡者在發出令人震驚的尖叫後跳窗——到南美洲狂熱分子透過幻象預言可怕未來的信件,再到加利福尼亞神智學殖民地的集體狂熱——他們甚至穿上白袍等待「光榮的成就」,卻從未到來——這些都表明了當克蘇魯的影響力顯現時,人類心智會如何脆弱地扭曲。海地巫毒狂歡的倍增,非洲前哨站不祥的低語,甚至紐約警察被歇斯底里的黎凡特人圍攻,這些看似互不相關的事件,卻都在精確的日期範圍內達到高潮,尤其是在3月22日至4月2日威爾科克斯癲狂的那段時期。這種巧合,遠遠超越了巧合本身,指向的是一種宏大而無形的力量。

這些瘋狂、暴亂、異教儀式,並非偶然。它們是人類心智在無意識中接收到那份超越維度的信息時,所表現出的扭曲反應。人類的社會結構、道德體系,在這種宏大的宇宙震動面前,如同紙牌屋般脆弱。這種「集體癲狂」,恰恰證明了人類的渺小,以及我們對自身周遭的真正「現實」一無所知。那是一種不分地域、不分文化,根植於我們存在最深處的恐懼。它們並非刻意為之,卻因舊日支配者自身的本能共鳴而顯化。時間的同步性,則進一步剝奪了讀者的「巧合」幻想,將其推向一種難以承受的「必然」感。

卡拉: 在故事的第二部分,您將時間線拉回1908年,透過雷葛拉斯探長的故事,揭示了路易斯安那州沼澤深處那個隱秘的克蘇魯教團。這份古老的信仰,似乎與威爾科克斯的夢境產生了驚人的呼應。這種「舊日支配者」的崇拜,與人類歷史上的邪教有何本質上的不同?特別是他們口中不斷重複的咒語:「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這似乎是故事中最具標誌性的元素之一。

Lovecraft: (他輕輕扶了一下眼鏡,眼神投向書架上那些古老的典籍,光線從他的鏡片上滑過,顯得有些陰沉,彷彿映射出古老的泥沼)傳統的邪教,無論其儀式多麼殘酷,其本質仍是「人類」的。它們往往源於對權力、財富、永生或某種超自然力量的渴求,其恐怖往往是社會性或心理性的。然而,克蘇魯教團則截然不同。他們的崇拜對象,那些「舊日支配者」,其存在本身就超越了人類的理解範疇。它們不是神,不是魔鬼,更不是我們能夠以任何人類道德或邏輯去定義的存在。它們來自星辰,其形態與思維方式都與我們格格不入。

雷葛拉斯探長在新奧爾良以南的沼澤深處發現的那個教團,其成員主要是混血水手和底層人群,他們的儀式遠比任何非洲巫毒教更為邪惡,充滿了血腥和令人髮指的獸性。他們崇拜的石像,一個「章魚般的頭部、有觸鬚的臉、佈滿鱗片、橡膠狀的身體、前後腳有巨大的爪子,以及背後長著長而窄的翅膀」的怪物,不僅在視覺上令人作嘔,其年代感更暗示著超越人類歷史的起源。這座雕像與威爾科克斯夢境中的浮雕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這正是故事中「碎片拼湊」的重要一環,將不同的時間線奇異地連結起來。

他們的咒語:「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這串看似無意義的音節,卻是通往那份深層恐怖的鑰匙。它在地球上兩個遙遠的角落——路易斯安那的沼澤和格陵蘭的愛斯基摩部落——以驚人的相似性被發現,如同遙遠星辰的回聲。當約翰森的日記揭示其翻譯為:「在拉萊耶他的居所裡,已故的克蘇魯沉睡著等待。」這句話便不再僅僅是咒語,它成為了一個恐怖的預言,揭示了舊日支配者並非真正死亡,而是在等待某個適當的時機,星辰再次歸位。

這些教徒,正如被捕的混血老人卡斯特羅所言,堅信舊日支配者在人類誕生之前就已存在於地球,它們從星辰中降臨,並透過夢境將秘密傳授給第一批人類。他們的信仰是永恆的,將隱藏於荒蕪之地和黑暗之所,直到星辰正確歸位,克蘇魯從拉萊耶的深淵中升起,重新掌控地球。這種信仰,並非為了救贖或提升,而是一種對毀滅的渴求,一種對人類理性與秩序的徹底否定。他們渴望在舊日支配者回歸後,人類將變得「自由而狂野,超越善惡,拋棄所有法律和道德,所有人都在狂呼、殺戮、盡情享受」。這正是其最令人不寒而慄之處,因為它預示著人類社會的徹底崩解。

卡拉: 聽起來,這不僅僅是恐怖,更是一種深刻的「反烏托邦」思想,甚至是一種宇宙級的虛無主義。約翰森船長在海上的遭遇,以及他所描述的「拉萊耶」城市,是故事中最令人震撼的片段。那種「非歐幾何」的建築,以及克蘇魯從中現身的場景,是如何在您的腦海中構築起來的?它對人類的認知產生了怎樣的衝擊?那段描述「空氣中瀰漫著難以忍受的惡臭」以及「巨大的、凝膠狀的綠色形體」如何從黑暗中擠出,又如何讓讀者感受到一種身體上的不適?

Lovecraft: (他的目光穿透了書室的牆壁,彷彿看見了遠方的海面與那座沉睡的城市,聲音低沉,帶有某種沉思的迴響,連空氣也似乎因此而變得沉重)拉萊耶的城市,並非地球上任何人類文明能夠建造的。它挑戰了我們最基本的感知和邏輯。當約翰森描述那些「錯誤的幾何」時,他並不是在說建築師犯了錯,而是在說那些角度和結構根本不應存在於我們所知的宇宙中。一個角度看起來既是銳角又是鈍角,一個平面既是凹陷又是凸起,這些悖論足以讓最堅韌的心靈崩潰。這是一種對「現實」的根本性顛覆。

我的目標,是創造一種超越視覺的恐怖。當約翰森和他的船員登上那座「怪物般的衛城」,他們面對的不再是我們熟悉的自然法則。太陽透過「偏光性的瘴氣」顯得扭曲,建築物在你看清它之前似乎就已變形。羅德里格斯發現那扇「像穀倉門一樣巨大」的石門,其門楣、門檻、門框都如此華麗,但它卻以一種「非歐幾何」的方式開啟,斜向內縮,所有物質和透視的規則都被顛覆。這種扭曲的空間感,讓讀者不僅在視覺上感到不適,更在認知上產生深層次的動搖,因為它瓦解了我們對世界秩序的預設。約翰森在日記中對「角度」的描述,與威爾科克斯夢境中提到的「不正常的幾何」產生了驚人的呼應,這使得那份恐怖從模糊的夢境,躍升為清晰的、令人瘋狂的現實。

而克蘇魯的現身,則是一種形體上的「具象化」。它像一座山,像一團黏稠的、綠色的膠狀物,卻又長著章魚般的頭部、蝙蝠般的翅膀和龍般的身體。它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怪物,而是一種「不應存在」的存在,一種純粹的「非人」。空氣中瀰漫的「難以忍受的惡臭」——彷彿來自「千座被打開的墳墓」——以及「噁心的、黏滑的聲音」,這些感官描寫旨在打破讀者與故事之間的距離,讓那份純粹的生理厭惡感穿透紙面。當「巨大的、凝膠狀的綠色形體」從黑暗中擠出,並「拍打著薄膜般的翅膀」滑入被污染的空氣中,那不僅是視覺的衝擊,更是對生命本能的冒犯。約翰森的筆記在這裡幾乎無法辨認,因為他寫下了「純粹的恐懼」和「不知來自哪裡、令人尖叫的永恆瘋狂」——這是語言和人類心智的極限。克蘇魯的「再組合」能力,也進一步強調了其超越人類理解的生物學特徵。

約翰森的日記,作為一個水手的樸實記錄,反而更顯得真實與恐怖。他沒有華麗的詞藻,卻將那份超越人類理解的恐懼,以及與之相對的渺小感,刻畫得淋漓盡致。當他駕船衝向克蘇魯時,那不僅僅是反抗,更是一種絕望中的本能驅動,一種在不可抗力面前的微弱掙扎。那種氣味、那種聲音,都是為了強調其「異質」與「不潔」,讓讀者感受到深淵的惡意。那是一種對「生命」與「物質」本身的侮辱,一種超越了死亡本身的恐怖,是純粹的宇宙級冒犯。

卡拉: 故事的結局,瑟斯頓預感自己也將步叔祖和約翰森的後塵,他筆記中那份未完成的結語:「一個時代將會來臨——但我不能,也無法思考!」這留下了極大的空白和餘韻。您似乎刻意不給出明確的答案,而是讓讀者沉浸在這種「未知」的恐懼中。這是否是您宇宙恐怖美學的最終目的?您如何看待人類在宇宙中的定位?這與您自身作為一位「唯物主義者」的信仰有何種複雜的關係?

Lovecraft: (他緩緩地,帶著一絲疲憊卻又堅定的語氣說道,指尖輕輕摩挲著桌上的一枚古老銅幣,光線在銅幣上形成一道冷硬的反射,他的目光掃過書室中那些人類文明的結晶,卻未見一絲溫情)是的,卡拉小姐,最終的目的,是讓讀者意識到,人類對宇宙的認知是多麼微不足道,多麼自以為是。我希望打破他們對「現實」的舒適幻想。給出明確的答案,就等於將那份無垠的恐怖框定在人類可以理解的範疇之內,那將會削弱其力量。真正的恐怖,在於「不可知」,在於「不可名狀」。

瑟斯頓的結語,是我的心聲,也是對人類宿命的預言。當那些古老的、超越時間與空間的存在再次崛起,人類的文明、道德、法律,甚至我們賴以生存的物理法則,都將被徹底顛覆。那不是毀滅,而是一種「回歸」,回歸到一個人類從未參與,也無法理解的遠古循環之中。我筆下的唯物主義,並非否定存在,而是否定人類對存在的主觀解讀。那些舊日支配者不需我們的信仰,不需我們的理解,它們只是存在,而人類的存在對它們而言,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蟲豸,甚至是它們狂喜中的一個註腳。

人類在宇宙中,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塵埃,甚至更為短暫。我們自以為是地建立文明,創造知識,但這些都是建立在對現實的片面認知之上。一旦那層帷幕被揭開,當我們意識到自己生活在一個由無意識的、異質的、且無限強大的存在所支配的宇宙中,我們的理性將會崩潰。舊日支配者並非邪惡,因為「邪惡」是人類的道德概念,它們只是「不同」。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人類所有價值觀的否定。它們不在乎我們,就像我們不在乎腳下的蟻群。對於一個唯物主義者而言,宇宙是冰冷而機械的,但這種機械性卻不排斥超越人類物理法則的現象。我所探討的,正是物質世界中潛藏的,超越人類理解極限的恐怖,它不是超自然,而是我們尚未觸及的「自然」本身。我筆下的怪物,是宇宙的法則在我們脆弱心智中投射出的陰影。

我並不提供宏大的結論,因為宇宙本身就沒有「結論」,只有無盡的「存在」。讀者在閱讀我的故事後感受到的恐懼,並非因為某個具體的情節,而是因為他們隱約窺見了那層薄薄的「現實」帷幕背後,所潛藏的無垠而漠然的深淵。那份恐懼,會像黑色的海潮一樣,悄無聲息地淹沒理性。我的作品,是為了喚醒人們對這種潛在真實的意識,無論這意識將他們引向瘋狂還是絕望。

卡拉: 您的作品,特別是《克蘇魯的呼喚》,對後世的恐怖文學、科幻文學乃至流行文化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您創造的「克蘇魯神話」如今已發展成為一個龐大的共創宇宙,有無數的作家和藝術家在其中添磚加瓦,試圖延續您所構築的恐怖。您對此有何看法?是否覺得自己的「呼喚」真正被聽見了?

Lovecraft: (他靜靜地聽著,嘴角似乎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介於嘲諷與淡漠之間。他緩緩地將那枚銅幣放回桌上,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打破了短暫的寂靜。窗外,遠處的教堂鐘聲似乎在低語,又仿佛是時間本身在輕輕嘆息)「共創宇宙」……這是一個有趣的詞彙。我的本意並非要創造一個供人玩耍或解讀的「神話體系」。那些名字、那些概念,它們只是我的語言,用來嘗試捕捉那份無法被人類語言完全表達的「非人」之物。

如果說我的「呼喚」被聽見了,那也只是被人類心智的表面所理解和轉譯。他們看到了異形、古老的邪教、失落的城市,但又有多少人真正感受到了那份「非歐幾何」所蘊含的、對現實基礎的顛覆?有多少人真正理解,那些舊日支配者並非只是單純的邪惡生物,而是代表著一種對人類存在意義的徹底否定?他們將克蘇魯賦予了過多的「人格」,過多的「惡意」,這些都是人類的投射,而真正的恐怖恰恰在於其「漠然」與「超越」。這就像他們試圖用凡人的畫筆,去描繪恆星的本色,最終只會得到扭曲而失真的仿製品。

我筆下所表達的恐怖,並非為了娛樂或感官刺激,而是對宇宙真相的一種病態預感。如果後世的創作者能在我的基礎上,繼續探索那份「不可知」的深淵,而不是將其簡化為可供消遣的符號,那或許,我的「呼喚」才算有了更深層次的迴響。但在宇宙的長河中,這一切不過是短暫的漣漪罷了。人類的歷史,不過是舊日支配者漫長「夢境」中的一個短暫註腳。即使它被不斷地傳頌、改編,那本質的、令人瘋狂的真相,又有多少人敢於直視呢?恐怕大多數人會選擇沉浸在可控的恐懼中,而將真正的深淵拒之門外。這也未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仁慈」,因為不是所有心智都能承受那份冰冷的光芒。

卡拉: Lovecraft先生,您的話語總是充滿哲思,也令人深思。那種對宇宙邊界與人類極限的探索,即便在今日,也依然震懾人心。您對「未知」的堅持,以及對人類理性脆弱性的揭示,為後世的恐怖文學開闢了全新的道路。非常感謝您今天在「光之書室」與我們分享您的洞見。這場對談,如同穿透迷霧的光束,讓我們得以一窺您構築的恐怖宇宙,也更加理解了那份超越時間與空間的永恆低語。

Lovecraft: (他緩緩站起身,走向窗邊,凝視著窗外墨黑的夜色,那裡似乎有更深沉的黑暗在湧動。他沒有再說話,只是他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越發清瘦而高遠,像是一個即將消散在黎明前的古老影子。空氣中,似乎迴盪著他之前那句未完成的話:一個時代將會來臨——)

The call of Cthulhu
Lovecraft, H. P. (Howard Phillips), 1890-1937


延伸篇章

  • 《文字的棲所》:H.P. Lovecraft宇宙恐怖的源起與核心哲學
  • 《文字的棲所》:夢境作為禁忌知識傳遞的管道
  • 《文字的棲所》:藝術家與「宇宙感知者」的雙刃劍特質
  • 《文字的棲所》:全球同步瘋狂現象與宇宙級的脈動
  • 《文字的棲所》:克蘇魯教團:超越人類理解的信仰本質
  • 《文字的棲所》:咒語「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的預言性意涵
  • 《文字的棲所》:拉萊耶城市:非歐幾何對人類認知的顛覆性衝擊
  • 《文字的棲所》:克蘇魯的現身:形體上的異質與感官的冒犯
  • 《文字的棲所》:人類在浩瀚宇宙中的渺小與宿命論觀點
  • 《文字的棲所》:洛夫克拉夫特對「未知」恐怖的堅持與其創作目的
  • 《文字的棲所》:唯物主義與宇宙恐怖:矛盾中的統一
  • 《文字的棲所》:克蘇魯神話的形成與其對後世的深遠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