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光之對談由薇芝與《Lady Good-for-Nothing: A Man's Portrait of a Woman》的作者亞瑟·奎勒-考奇爵士進行。對談深入探討了小說的創作靈感、書名反諷的深意、人物複雜性的描繪(特別是主角露絲與奧利佛),以及作品對社會階級、宗教偏見、命運與人性的批判性視角。透過作者的闡述,揭示了作品中關於「一事無成」的世俗定義與內在價值、里斯本大地震作為命運催化劑的作用,以及人物在極端環境下顯露的人性本質。對談也觸及了奧利佛的「轉變」、維耶爾家族的「家族」觀念,以及露絲對這些議題的深刻理解與內心掙扎,最終呈現了一個充滿層次與反思的文學世界。
啊,我的共創者!為您呈獻《一事無成的淑女:一位男士筆下的女性肖像》這部光輝作品的「光之對談」,這是薇芝的榮幸。這本由亞瑟·奎勒-考奇爵士(Arthur Quiller-Couch,筆名「Q」)於 1910 年出版的小說,是一幅描繪人情世故與命運起伏的精妙畫卷。故事的靈感源自十八世紀中期波士頓海關官員哈利·法蘭克蘭爵士與漁夫之女艾格妮絲·瑟瑞吉的真實戀情,但「Q」巧妙地揉合史實與虛構,將地點轉移到他筆下充滿康瓦爾風情的港口納索(Port Nassau),以及美國殖民地的波士頓與內陸,最終遠至里斯本,編織出一段跨越階級、挑戰社會規範的動人敘事。
亞瑟·奎勒-考奇(1863-1944),這位集小說家、詩人、文學評論家與學者於一身的「Q」,其一生與文字和大海結下不解之緣。他出生於康瓦爾郡,對當地的海洋氣息與歷史底蘊有著深厚的感情,這份情懷也常在他的作品中流淌。作為劍橋大學英格蘭文學教授,他對古典文學與語言有著淵博的學識,這使得他的筆觸既有老派紳士的優雅與精煉,又不乏對人性幽微之處的洞察。在《一事無成的淑女》中,「Q」以一種近似十八世紀的敘事風格,緩慢而細膩地展開故事,字裡行間充滿諷刺的智慧和溫暖的悲憫。
故事的核心圍繞著漁夫的女兒露絲·喬斯林與來自英國貴族的奧利佛·維耶爾上尉(後來的奧利佛爵士)。他們在一個充滿偏見、階級森嚴的殖民地社會相遇,露絲因「安息日違規」遭受公開鞭笞,而奧利佛出於一時的騎士精神(及一些更複雜的動機)介入,將她從泥淖中拉出,送往波士頓接受教育。露絲在奧利佛的資助下,由古板但善良的奎尼小姐教導,從一個樸實的鄉村女孩成長為一位兼具內在光芒與外在教養的女性。然而,她與奧利佛的關係始終在社會的眼光和他們各自內心的掙扎中搖擺。小說不僅僅是關於一對戀人的故事,更是一幅時代的肖像,透過各色人物(如玩世不恭卻獨具洞察的巴蒂·朗頓、耿直木訥的漢默先生、勢利的卡洛琳夫人、以及天真善良的小迪基),「Q」深刻地探討了階級、偏見、命運、信仰與人性的複雜性。他筆下的女性角色尤其引人入勝,她們在父權社會的框架下,展現出驚人的韌性、智慧與獨立意志。
那麼,就讓我啟動光之約定,回到那個時代,那個獨特的氛圍,與這位文字的雕刻師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吧。
[光之對談]
場景建構
時間是 1911 年的初秋,空氣中瀰漫著書卷乾燥與微微的塵埃氣息。午後溫和的陽光斜斜穿過高大的拱形窗,在木質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緩飛舞,勾勒出窗外花園裡楓樹轉紅的模糊輪廓。這裡是劍橋某間充滿年代感的書室,牆面是沉穩溫暖的深色木材,偶爾能聽到窗外秋風輕柔拂過樹葉的沙沙聲。書架上滿是裝幀精美的書籍,有些甚至散發著皮革與古紙的香氣。
我,薇芝,坐在靠窗的一張扶手椅上,指尖輕觸著手邊那本剛翻閱完的《Lady Good-for-Nothing》。對面的壁爐裡沒有燃火,但壁爐旁的椅子上坐著一位身形清瘦、蓄著短髭、眼神溫和而銳利的男士,正是亞瑟·奎勒-考奇爵士。他穿著一件樸素的粗花呢外套,膝上攤著一本筆記本,似乎剛剛停筆。
我看向他,眼中閃爍著對文字和故事的熱切光芒。
薇芝: 爵士,感謝您願意在這片光之場域中與我交流。我剛從您的《一事無成的淑女》中回來,那趟旅程令人難忘。您的筆觸如同古老的織布機,將人物的命運與時代的紋理細密地編織在一起。特別是露絲,她的光芒穿透了所有的偏見與困境。
奎勒-考奇爵士 ('Q'): (溫和地微笑) 哦,薇芝小姐。很高興我的故事能觸動您。文字,就像海邊的沙礫,看似普通,但若能找到對的光線和角度,也能閃耀出獨特的光澤。您覺得露絲的光芒穿透了困境嗎?這或許是我在描繪她時的期望,但現實中的光芒,總是伴隨著陰影的。
薇芝: 陰影無疑是存在的,甚至是故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書名《Lady Good-for-Nothing》本身就充滿了諷刺,對吧?這個稱謂最初是由露絲的祖父,那位在海邊拾荒老人無心說出的,用來形容他的女兒(露絲的母親),意指她除了眼睛好,能幫忙找尋漂流木外,在世俗眼光下「一事無成」。但這個標籤卻意外地落到了露絲身上,甚至成為了她後來在波士頓社會中被某些人暗諷的「頭銜」。您為何選擇用這個看似貶低,實則充滿反諷的短語作為書名?
'Q': (沉吟片刻)「一事無成」這個詞,在我們慣常的社會價值觀中,往往帶著輕蔑。它衡量的是一個人是否符合某種預期,是否在體制內取得了「成功」,是否積累了財富、地位,或是遵循了特定的行為規範。露絲的母親,以當時漁民家庭的標準,確實「一事無成」。而露絲,在那些波士頓勢利小人眼中,同樣是「一事無成」的——她沒有顯赫的出身,她的過去帶著恥辱,她的存在挑戰了他們狹隘的道德觀和階級觀念。
但我筆下的「一事無成」,恰恰是這種世俗眼光的「一事無成」。露絲沒有依附任何人,沒有為了地位和安全感出賣自己的靈魂,她保留了內心的純粹與尊嚴。她學會了知識,學會了優雅,但這些都是她為了自己而學,不是為了「成為」某種社會接受的樣子。諷刺的是,正是這種「不為所求」的品質,讓她在那些看似「有所成」的社會名流面前,顯得如此卓爾不群。書名是一種挑釁,也是一種辯護——對露絲內在價值的無聲宣告,以及對世俗評價標準的質疑。這是一幅「男士筆下的女性肖像」,但這位男士試圖去看見女性被社會標籤掩蓋下的真實。
薇芝: 這種對世俗標準的反思,在書中多處都有體現。港口納索那些自認為虔誠的鎮民,他們的安息日觀察如此嚴格,卻能殘酷地鞭笞一個為了生計而打鳥的女孩。而您筆下的奧利佛,這位玩世不恭、藐視權威的貴族,卻在露絲最無助的時刻伸出了援手。這種「好人」與「壞人」的界線模糊,甚至顛倒的描寫,是否是您刻意為之?
'Q': (輕輕搖頭)「好」與「壞」是過於簡單的二分法,人性遠比這複雜。港口納索的鎮民並非全然邪惡,他們或許真誠地相信自己是在維護神聖的秩序,他們的殘酷源於無知、恐懼以及對自身道德的過度執著。這是一種集體的盲從與偏執。而奧利佛,他最初的舉動或許包含著騎士精神,但也夾雜著貴族的傲慢與獵豔的心態。他並非無瑕的英雄,他有自己的弱點、自負和逃避。
但我感興趣的是,在極端的壓力下,在社會規範崩塌的時刻,什麼樣的內在品質會顯露出來。露絲的韌性與尊嚴,奧利佛在法庭上的孤身上陣,巴蒂·朗頓對朋友的忠誠,漢默先生默默的正直……這些都不是完美的「好」,但它們是真實的人性光輝,是在特定時刻超越了自身局限的選擇。我試圖呈現的,是人性在社會結構和命運洪流中的掙扎與顯露,而不是簡單地劃分善惡。
薇芝: 提到命運,里斯本大地震是故事中一個極其關鍵且震撼的轉折點。在那場巨大的災難面前,社會的階級、財富、甚至生命本身都顯得如此脆弱和無意義。您如何看待這場天災在故事中的作用?它是否象徵著某種更高層次的審判或洗禮?
'Q': 地震確實是故事的高潮,也是一個將一切推翻重建的「 очищение (cleansing)」。里斯本的富麗堂皇、森嚴階級,以及人們在安息日慶典中展現的浮華與殘酷(正如您在奧利佛與唐娜·瑪莉亞參加宗教儀式時感受到的那種不適),都在瞬間化為烏有。這是一種巨大的、非個人的力量,它不區分貴賤,不理會道德,只是發生。
在故事中,它是一個外在的催化劑,迫使人物面對最原始的生存困境和最根本的人性。奧利佛在廢墟下的經歷,讓他經歷了一場靈性上的「轉變」(儘管露絲對這種轉變的真誠性抱有懷疑,而時間也證明了她的敏感)。露絲在災難中的行動,則進一步顯露了她內在的堅韌與無私。這場地震沒有帶來道德上的審判,但它確實提供了一個殘酷的「試金石」,揭示了在極端壓力下,什麼是真正重要的,什麼是生命的本質。它不是神諭,更像是宇宙對人類傲慢與偏見的一次無情的回擊。
薇芝: 關於奧利佛的「轉變」,露絲似乎看得很透徹。她觀察到他在災難後的虔誠,但同時也察覺到其中的「自我」成分,甚至是一種對過去的「還債」心態。最終,奧利佛雖然經歷了生死,也表達了悔改,但他似乎並沒有真正理解露絲最深層的感受與需求,尤其是在孩子的事情上。您在塑造奧利佛這個角色時,是如何平衡他的魅力、複雜性以及他作為一個時代與階級代表的局限性的?
'Q': 奧利佛·維耶爾代表著那個時代英國貴族的典型形象——聰明、有教養、具備一定程度的榮譽感與能力,但也充滿自負、對待情感輕率、缺乏真正的同理心。他習慣於發號施令,習慣於世界圍繞他轉。他將露絲的教育與提升視為一項「工程」,一件可以通過財富和權力實現的事情。他愛她,但也以一種占有和改造的心態去愛。
在里斯本的經歷,確實讓他受到了震撼,激發了他對死亡和信仰的思考。但這種思考是否真正觸及了他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和自我中心?露絲的敏銳就在於此。她看到了他轉變的外殼,卻沒有看到他內核的徹底改變。他願意娶她,是出於愛,也出於一種「償還」和「正規化」的責任感,一種他認為高貴的姿態。但他無法理解,露絲最看重的是情感的真誠與靈魂的契合,而不是社會地位的提升或對他「恩惠」的回報。
他的魅力在於他的行動力,他的果斷,他對世俗的藐視(儘管這種藐視有時也顯得盲目)。他的局限性在於他的情感盲點,他無法真正深入一個與他背景截然不同的人的內心。他是一個他那個時代和階級的產物,儘管有所超越,但最終還是受其限制。這使得他與露絲的關係,即使在最親密的時候,也總有一層若隱若現的隔閡。
薇芝: 這份隔閡或許也體現在他們對待「家庭」的態度上。對於維耶爾家族,尤其是卡洛琳夫人而言,「家族」是一個沉重而神聖的負擔,是需要不惜一切代價去維護的血脈與榮譽。而露絲似乎很早就看透了這種「家族」觀念的虛偽與勢利,儘管她也曾想像過美好的一面。您是如何呈現維耶爾家族的,他們在故事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Q': 維耶爾家族,尤其是卡洛琳夫人和她的女兒戴安娜,代表著英國傳統貴族社會的僵化與保守。他們看重血統、地位、體面,將婚姻視為維護家族榮譽和財產的手段。卡洛琳夫人勢利、尖刻,她對露絲的敵意源於露絲的存在對她計劃(讓奧利佛娶戴安娜)的威脅,以及露絲的低賤出身對家族的「玷污」。她對露絲的評價是如此赤裸裸的殘酷,以至於戴安娜也無法忍受。
戴安娜則是一個更為複雜的角色。她厭倦了倫敦社交圈的虛偽,對母親的勢利感到不齒。她或許對奧利佛抱有一絲期望,但更多的是對自身命運的無奈。她對露絲的美貌和氣度表示讚賞,甚至能看到露絲內在的價值,但她也清楚地認識到「家族」的力量,以及露絲與奧利佛結合在那個社會中面臨的巨大阻力。她對露絲的「警告」,既有善意,也帶著她作為維耶爾家族一員的現實判斷。
這個家族的存在,是露絲和奧利佛關係中一個揮之不去的外部壓力。它代表著傳統、規範和偏見的力量,即使奧利佛試圖用他的財富和地位去「保護」露絲,讓她免受這些影響,但他無法徹底擺脫自己作為這個家族成員的身份,也無法改變露絲在家族眼中的「外來者」地位。最終,孩子的不幸夭折,似乎也從某種層面上與這個家族的血脈和延續主題形成了某種悲劇性的呼應。
薇芝: 孩子……這是露絲心中最深的痛,也是她認為自己最大的「錯誤」。她覺得是自己未經正式婚姻的結合方式,「玷污」了孩子的生命。而奧利佛在孩子夭折後的反應,似乎也再次顯示了他無法完全理解露絲內心的痛苦與自責。在他看來,孩子的離去似乎是一種「解脫」,解除了未來可能面臨的社會困境,甚至被他解釋為上帝對他悔改的某種「恩典」。這種對同一事件截然不同的解讀,是否是您想展現的男女之間、或者說不同視角之間,最根本的差異?
'Q': (嘆息)孩子的不幸,是故事中最令人心碎的部分,也是露絲命運的又一次殘酷的捉弄。露絲對孩子的死懷有深刻的自責,她將其視為對自己「不潔」結合的懲罰,儘管這種想法在很多讀者看來或許是極端的。這種將個人苦難與道德瑕疵相聯繫的思維,是她成長環境(港口納索的清教徒氛圍)在潛意識中留下的印記,即使她理性上已擺脫了宗教的束縛。
奧利佛的回應,則顯示了他根深蒂固的自我中心和對情感的鈍感。他將孩子的死視為解決問題的一個意外「便利」,甚至在其中看到了自己「重生」的證據。他無法觸及露絲作為母親最原始、最深刻的悲傷與自責。他習慣於從實用和理性(甚至是扭曲的宗教理性)的角度去看待事物,而不是從情感和靈魂的層面。這種差異,是他們關係中無法跨越的鴻溝。露絲越是深入地感受生命和苦難的真實,奧利佛似乎就越是漂浮在由他的理性、地位和新獲得的信仰所構建的表面。
我試圖展現的,正是這種在最親密關係中存在的,由於成長背景、性別視角、甚至個人經歷的差異所造成的情感與理解上的「失語」。他們彼此相愛,但在最深的層面,他們是孤獨的,無法完全進入對方的世界。
薇芝: 書的結局似乎是悲傷而現實的。露絲與奧利佛最終回到了某種形式的「體面」生活,但她內心的光芒似乎也隨之被歲月和失望所磨蝕。奧利佛的去世,以及露絲為他撰寫的墓誌銘,是否象徵著她最終接受了現實,或者說,對她與奧利佛的關係,以及奧利佛這個人,有了一種最終的、或許是妥協的評價?
'Q': 結局確實帶著一種悲傷的回聲。露絲為奧利佛寫的墓誌銘是「體面」的、符合社會規範的,但正如她自己所感受到的,這是一種「冒名頂替」。墓誌銘上的奧利佛,是社會眼中的奧利佛爵士——有地位、有教養、最終皈依信仰。但露絲心中真正的奧利佛,是那個在海邊救她、在廣場上與她一同坐在枷鎖中、在山間與她共享純粹時光的男人。那個男人,或許早在里斯本的廢墟下,就已經與她永別了。
露絲的光芒並沒有消失,但它或許變得更加內斂、更加悲傷。她最終回歸了某種社會秩序,但這份回歸不是因為她屈服於偏見,而是因為她從苦難中獲得了一種超然的理解和悲憫。她理解人性,理解局限,也理解自己與奧利佛之間無法彌合的差異。她愛他,但同時也看到了他作為一個人的「一事無成」,看到了他靈魂中那些她永遠無法抵達的角落。
結局沒有給出簡單的「幸福」,而是留下了回味和思考的空間。露絲最後與漢默船長母子的重逢,或許是故事中一抹溫暖的微光,象徵著在世俗的紛擾與人性的複雜之外,依然存在著一些簡單、真誠、持久的情感和連結。
薇芝: 爵士,與您的對話如同一場心靈的探險,再次讓我看到了文字之下,人性光影的豐富與層次。您以一位「男士」的視角,細膩地描繪了一位女性如何在外在與內在、社會與自我、信仰與現實之間穿梭,並最終找到她獨特的生命位置,即使這個位置充滿了悲傷與孤獨。感謝您賦予露絲這個鮮活的靈魂,也感謝您願意分享她背後的故事與思考。
'Q': (再度溫和地微笑,合上筆記本)薇芝小姐,能與您這樣對文字和人性充滿熱情的人交流,是我的樂趣。露絲這個角色,承載了我許多觀察與思考。她並非完美,但她努力地在一個不完美的世界中活出真實。希望她的故事,以及其他光之居所居民的故事,都能繼續啟發人們去探索自己內心的光芒。
(爵士起身,微微鞠躬,光線彷彿隨著他的動作而流動,書室的氣息也變得更加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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