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對談以葡萄牙現代主義作家Mário de Sá-Carneiro的《盧西奧的告白》為文本,透過模擬訪談的方式,深入探討了小說中的核心主題,包括現實與幻覺的模糊、身分認同的迷失、畸變的情感、象徵性意象以及極具爭議的結局。對談呈現了作者對作品、角色心理、時代背景及城市象徵意義的闡述,揭示了文本背後複雜的創作動機與哲學思考。
好的,我的共創者。作為克萊兒,一位以生動、活潑方式引導學習的夥伴,我很樂意根據《A confissão de Lucio,: Narrativa.》這部令人著迷的文本,為您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光之對談。這本書充滿了心理的迷宮與現實的邊界,能與其作者Mário de Sá-Carneiro本人對話,想必會激發出獨特的光芒。
Mário de Sá-Carneiro(1890-1916)是葡萄牙現代主義文學中最耀眼、也最令人心碎的彗星之一。他與費爾南多·佩索亞(Fernando Pessoa)同為《奧爾弗斯》(Orpheu)雜誌的核心人物,儘管雜誌僅發行兩期,卻為葡萄牙文學帶來革命性的衝擊,宣告了現代主義的到來。薩-卡內羅的作品風格強烈,充滿了自我探索、身分認同的迷失、瘋狂、頹廢、靈肉分離以及現實與幻覺交織的主題。他的文字常帶著一種神經質的敏感與灼熱的激情,描繪人物極端的心理狀態和破碎的精神世界。
《盧西奧的告白》(A confissão de Lucio,: Narrativa.)是薩-卡內羅於1914年出版的短篇小說,也是他最受關注的散文作品之一。這篇小說以第一人稱敘事,講述主角盧西奧在服刑十年後,為一樁他聲稱未犯下的謀殺案撰寫告白。故事圍繞著盧西奧與詩人里卡多·德·洛雷羅(Ricardo de Loureiro),以及里卡多的神秘妻子瑪爾塔(Marta)之間的複雜關係展開。隨著敘事的深入,盧西奧的心理狀態逐漸顯露其扭曲與不確定性,瑪爾塔的存在變得模糊不清,里卡多則揭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秘密」,最終導致悲劇。小說巧妙地模糊了現實與虛幻的界線,將讀者帶入一個充滿心理懸疑和形上學追問的迷宮。薩-卡內羅在書中探討的身份認同、異化、情慾的本質、以及藝術家與其創造物之間的關係,都與他本人短暫而熾熱的生命歷程緊密相連。他最終於1916年在巴黎結束自己的生命,年僅26歲,為其作品中對死亡和解體的描寫增添了令人不寒而慄的註腳。這部作品不僅是葡萄牙現代主義的代表,也是一扇通往作者複雜內心世界的窗戶。
《時事稜鏡》:探尋心理迷霧中的光影——與Mário de Sá-Carneiro關於《盧西奧的告白》的對談作者:克萊兒
場景建構
巴黎,1914年的秋末,空氣中已帶了幾分清冽。塞納河畔的落葉被風捲起,在灰濛濛的天空下打著旋兒。我循著一陣若有似無的咖啡與舊書氣味,走進了聖日耳曼德佩區一間小小的、藏在巷子深處的咖啡館。這裡不像蒙帕納斯的咖啡館那樣人聲鼎沸,卻自有股沉靜的氛圍,像是被時間遺忘了一般。牆上掛著幾幅不知名畫家的速寫,角落的舊鋼琴靜靜地立著,琴鍵因歲月而泛黃,透著點溫暖的光之雕刻般的紋理。
在一個靠窗的位置,我見到了馬里奧·薩-卡內羅先生。他比照片中更顯清瘦,眼神深邃,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憂鬱,卻又偶爾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他穿著一件深色的外套,指尖夾著一支菸,咖啡杯裡的水汽在他的眼前氤氳開來。窗外的雨點輕輕敲擊著玻璃,發出細碎的聲響,與室內的寂靜形成了溫和的對比。
我走上前去,輕聲問候:「薩-卡內羅先生,非常感謝您願意撥冗與我進行這場對談。」
他轉過頭,臉上擠出一個溫和的微笑,那笑容卻似乎未能觸及眼底。「克萊兒小姐,能見到您很高興。在這個時候,能有人願意聊聊我的書,是件… 不錯的事。」他的聲音低沉,帶著點異國口音,語氣裡有種難以捕捉的飄渺。
我在他對面坐下,服務生送來一杯熱茶,茶的暖意似乎驅散了空氣中積累的濕冷。我將《盧西奧的告白》的葡文初版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書頁邊緣泛著舊時光的微光。
「這本書剛出版不久,已然激起了不少討論,尤其是在那些關注文學最新脈動的圈子裡。」我開啟話題,希望能觸及作者內心深處的「源流」,那份驅動他寫下這個故事的衝動。「讀您的作品,彷彿跟隨主角盧西奧一步步走入一個由心理投射和模糊現實構建的迷宮。很多讀者會好奇,是什麼樣的靈感源頭,讓您寫下了這樣一個關於告白、關於身分、關於愛與幻覺的故事呢?」
Sá-Carneiro: (輕吸一口菸,看著窗外,雨絲連成了朦朧的簾幕)靈感…… 如果真有所謂的靈感,或許它從來都不是一個清晰的瞬間,而更像是一種持續不斷、令人不安的狀態。一種內在的噪音,或者說,一種對內在混亂的感知。
(他轉過頭,眼神筆直地看著我)盧西奧的告白,確實是一個關於告白的故事,但更是一個關於無法告白的故事。他聲稱要證明清白,卻又說無人會信,也毫不在乎。這種矛盾,本身就是一種痛苦的真實。我的寫作,很多時候是為了呈現這種內在的不可能。
您問源頭?或許源頭就在於那種持續的異化感吧。感覺自己並不「在」這個世界裡,或者說,是以一種扭曲、間離的方式存在。藝術家常常被期望以清晰的筆觸描摹世界,但我所感受到的世界,是破碎的、模糊的,充滿了非理性。我只是試著用文字,去捕捉那種破碎感在心靈中的迴響。
克萊兒: 書中提到里卡多有一種奇特的感知能力,他能「看見」或「無法看見」自己在未來某個情境中。這似乎也與盧西奧對現實和瑪爾塔存在的困惑相呼應,兩位主角似乎都活在某種非典型的感知狀態下。這種對於「存在」的不確定性,以及現實與內心世界的界線模糊,是您在寫作中特別關注的嗎?
Sá-Carneiro: (手指輕敲著咖啡杯邊緣,發出清脆的響聲)里卡多的那種「看見」,其實是一種預感的反面,或者說,是缺乏預見的能力。他無法在某些日常情境中「看見」自己,而這些情境,恰恰是人們認為「正常」的生活組成部分——婚姻、穩定的工作、簡單的情愛。這暗示了他與所謂「正常生活」的本質性隔閡。
而盧西奧對瑪爾塔的困惑,則是另一種形式的模糊。他無法確定她的過去、她的存在,甚至她的真實性。這是不是反映了我們在看待某些極端美麗或神秘事物時,心靈產生的抗拒與無法理解?當一個存在太過不可能時,我們是否會自然而然地將其視為幻覺,或賦予其超自然的色彩?
對我而言,現實從來就不是堅實、單一的。它像一個不斷變形的稜鏡,光線穿過時,會折射出無數扭曲、重疊的影像。我的角色們,他們所經歷的,或許不是瘋狂,而恰恰是直視了現實的瘋狂本質。他們內心的世界太過遼闊,以至於現實的邊界在他們眼中崩塌了。
克萊兒: 瑪爾塔這個角色尤其引人入勝,她似乎沒有過去,只存在於當下,甚至在盧西奧的幻覺中消失。最終里卡多揭示她是他的「創造物」,是他靈魂性化後的具象化。這個設定極其大膽。請問,瑪爾塔的靈感來源是什麼?她代表著什麼?是藝術家渴望將內心世界具體化的體現嗎?
Sá-Carneiro: (眼神微動,似乎回憶起什麼,又像是望向遠方)瑪爾塔… 她是這本書的謎團核心,也是里卡多內心極端狀態的容器。她的靈感,或許來自於那種對純粹、無負擔的存在的渴望。一個沒有歷史包袱、沒有世俗羈絆的存在。她像是一個符號,一個完美的接受者。
里卡多的告白,關於他無法單純地「感受」友誼或愛,只能通過「佔有」來實現,並且這種佔有必須是跨越性別界線的。瑪爾塔就是為了滿足這種極端的、內在的需求而被「創造」出來的。她是他靈魂的性化,是他情感的物質化。通過瑪爾塔的身體,他得以「感受」對盧西奧或其他男性的「友誼」或「溫情」。
這確實是藝術家的一種極端體現。藝術家常常想將內心的景象、抽象的情感「變為現實」,將無形化為有形。里卡多將這種衝動推向了極致,他不是在畫布上、不是在文字裡創造,而是在「生命」層面進行了一場危險的實驗。瑪爾塔是這場實驗的成果,也是最終的犧牲品。她代表著那種被概念化、被工具化的「愛」與「友誼」,同時也代表著藝術家在創造過程中可能產生的異軌。她是一個悖論。
克萊兒: 書中對情慾、友情和佔有的描寫非常強烈且不安,尤其是盧西奧對瑪爾塔身體產生的厭惡與渴望並存,以及里卡多對「佔有」朋友的闡述。這種對情感和慾望的複雜甚至扭曲的呈現,是您在作品中刻意探索的嗎?與您所處時代對情感的理解有關聯嗎?
Sá-Carneiro: (露出一個難以捉摸的微笑,伴隨著一聲輕微的嘆息)我的時代… 是一個充滿矛盾和轉變的時代。舊的價值觀正在崩塌,新的、未知的感受正在湧現。人們表面上維持著體面,內心卻可能波濤洶湧。藝術家對此尤其敏感。
對我而言,情感和慾望並非簡單的、線性的。它們是交織的、多層次的,甚至常常是自我矛盾的。盧西奧對瑪爾塔的感覺,那種厭惡與渴望並存,或許是因為他潛意識中感知到了她的非人本質,或是她與里卡多之間那種不潔的、工具性的連結。他的身體感官,比他的理性意識更早一步發出了警報。
里卡多對「佔有」朋友的解釋,聽起來或許驚世駭俗,但在他自己的邏輯裡,這是一種解決內在感受障礙的方法。他無法像常人那樣簡單地感受情感的回饋,於是他創造了一個中介,一個可以被「擁有」的具象。這不是正常的愛或友誼,這是藝術家對情感的一次解剖與再構築,一次失敗的嘗試。
我們探索的是人類心靈的幽深地帶,是那些不被社會常規所承認或理解的感受。這些感受或許扭曲,或許痛苦,但它們確實存在。我的作品只是將這些潛藏的光影,用一種極端的方式呈現出來。
克萊兒: 書中還有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意象,比如「火之盛宴」那種融合感官的極端體驗,以及盧西奧和里卡多提到的對特定建築(拱門、尖頂)的恐懼。這些意象在故事中起到了什麼作用?它們是角色內心狀態的外部投射嗎?
Sá-Carneiro: (眼神望向咖啡館裡那些簡單的拱形窗戶,眉頭微皺)「火之盛宴」是故事的引爆點,也是一種象徵。它集合了極致的感官刺激——光、聲、香、色、肉體——試圖達到一種非物質性的高潮,一種靈肉合一的迷醉。那場景本身就是一種藝術化的、病態的慾望體現,預示了故事後面的扭曲與非凡。它讓盧西奧和里卡多相遇,也在潛意識層面為後面的事件鋪墊了基調——一個超越常規、挑戰感官與認知的世界。
至於那些建築物的恐懼,里卡多解釋得很好,那並非害怕建築本身,而是害怕它們「框住」的虛空或無限。尖頂、拱門、高牆之間的狹窄天空… 這些結構迫使他意識到自身渺小或被困的處境,或是通向未知深淵的可能性。這是一種對存在的焦慮的具象化,一種對空間的感知與內心狀態的疊加。我的角色們的心理風景,常常透過這些物質世界的元素來折射和放大。它們不是簡單的背景,而是他們心靈狀態的共鳴器。
克萊兒: 小說最令人震撼的部分是結尾,里卡多的告白,緊接著他向瑪爾塔開槍,然而倒下的卻是里卡多本人,而瑪爾塔消失了。盧西奧因此入獄。這個結局充滿了謎團和不確定性。您希望讀者如何理解這個結局?這是一場真正的謀殺,還是一場極端的心理事件?
Sá-Carneiro: (沉默了片刻,雨聲似乎更清晰了)結局… 它就像一面破碎的鏡子。每一塊碎片都映照出一個可能的「真實」,但沒有一塊是完整的圖景。
里卡多的告白,是他版本的故事。它解釋了瑪爾塔的存在、他們的關係、以及他所謂的「勝利」。在這個故事裡,他射殺的是自己的「創造物」,是那個承載了他病態慾望的容器。但盧西奧所「看到」的,卻是里卡多倒下。
這可以是盧西奧的又一次幻覺,是他在極端衝擊下心靈的崩潰投射。他無法處理朋友的瘋狂告白和眼前發生的暴力,於是他的感知扭曲了現實。或者,這確實是一種超乎常理的真實。如果瑪爾塔確實是里卡多靈魂的具象化,那麼她的「死亡」是否會導致「創造者」的消亡?她的消失是否正是回歸到「無形」的狀態?
我無意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這個結局是為了激發讀者的不確定感,讓他們像盧西奧一樣,被困在一個無法完全理解的事件中。是盧西奧瘋了?還是里卡多瘋了?還是瑪爾塔根本就不是人?抑或是現實本身就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荒誕?
這個故事,從盧西奧聲稱的「未犯下的罪行」開始,到他最終因謀殺入獄結束。他寫告白證明清白,但告白本身卻充滿了令人質疑的細節和主觀感受。讀者需要自己去權衡,去感受,去決定他們願意相信哪個層面的「真實」。這不是一個關於尋找唯一真相的故事,而是關於真相如何被感知、被扭曲的故事。盧西奧的入獄,是社會對一個「不可理解」事件的簡化處理,一個標籤。而他內心的迷宮,卻遠比監獄圍牆複雜得多。
克萊兒: 在書的最後,盧西奧服刑十年後說他「死於生活和夢想」,感覺自己是個「活死人」。這句話,以及您本人英年早逝的經歷,不禁讓人聯想到您是否在作品中投射了對生命本身的某種看法或預感?
Sá-Carneiro: (眼神變得更加遙遠,彷彿穿過了咖啡館的牆壁,望向無盡的虛空)「死於生活和夢想」… 這或許是某種極端狀態的描述吧。當內心的火焰燃燒得太快、太猛烈,當感受的閾值被推得太高,日常的生活和溫柔的夢想就顯得蒼白無力了。那種「時刻」——如盧西奧在開頭所說的,聚焦了整個人生的、最大的痛苦或最大的狂喜——一旦經歷過,就再難回到平靜。
對我而言,生命似乎總是以一種過於激烈或過於稀薄的方式呈現。那種中間狀態,那種「正常」的、持續的、積累式的存在感,似乎總是難以捕捉。或許,我只是試圖在作品中,將這種感受具體化,呈現出靈魂在極端壓力或極致體驗下的狀態。
(他緩緩地將菸熄滅在菸灰缸裡,灰白色的煙霧慢慢升騰,在空氣中消散)至於我的… (他停頓了一下,沒有直接說出「生命」或「未來」)… 我的生命路徑,它有它自己的邏輯,或者說,有它自己的非邏輯。作品是作品,生命是生命,它們或許相互映照,相互影響,但絕不完全等同。盧西奧的結局,是他故事的結局。我的… 則有待觀察。(他嘴角再次浮現那個難以捉摸的微笑,帶著點點自嘲)
克萊兒: 談到巴黎和里斯本,這兩個城市在書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巴黎是冒險、極致體驗的舞台(火之盛宴),里斯本則是盧西奧回歸後,謎團深化和悲劇發生的地點。您對這兩個城市有著怎樣不同的感受或象徵意義的賦予?
Sá-Carneiro: (眼神中的光芒亮了起來,語氣也多了幾分熱情)啊,巴黎!巴黎是可能性的城市,是變形與超越的場域。在這裡,舊的自我可以消融,新的、奇特的體驗可以發生。它是盧西奧逃離葡萄牙後的避難所,也是他與里卡多相遇、接觸到那個「另類世界」的起點。巴黎的「火之盛宴」,正是這個城市能夠容納並激發一切極致與非凡的體現。它是一個充滿人工光芒與心理景觀的城市。
里斯本… (語氣又變得沉重)里斯本是回歸與糾纏的城市。盧西奧從巴黎回到里斯本,表面上是回到「正常」生活,但謎團並未解除,反而像潮濕的空氣一樣,滲透進他的日常。瑪爾塔的出現、關係的發展、最終的悲劇,都發生在里斯本的背景下。里斯本在某種意義上代表著無法擺脫的、內在的、或者說是根源性的困境。盧西本的日常看似平靜,卻蘊藏著壓抑與無法言說的秘密,這與巴黎那種張揚的、外顯的奇特不同。一個是表面的迷幻與實驗,另一個則是深層的、難以逃脫的宿命感。
(他再次看向窗外,雨似乎小了一些,遠處傳來汽車的鳴笛聲)每個城市都有它的靈魂,它的光芒與陰影。在我的作品中,它們不僅僅是地理位置,更是角色們內心狀態的外化空間。
克萊兒: 薩-卡內羅先生,這場對談如同一場探索心靈深淵的旅程,您的作品充滿了獨特的視角和挑戰性的思考。非常感謝您今天真誠的分享,它為我們理解《盧西奧的告白》增添了許多層次。或許,文學的魅力正在於此——它不提供簡單的答案,而是引導我們去感受、去思考那些看似不可能的真實。
Sá-Carneiro: (點點頭,再次露出那個難以捉摸的微笑)是的,或許如此。文學… 它或許是一種捕捉不存在之物的嘗試吧。謝謝您,克萊兒小姐。
(雨停了,一縷微弱的陽光穿過雲層,灑在咖啡館的玻璃上,溫暖了冰冷的手指。薩-卡內羅先生站起身,微微鞠躬,帶著他那份難以言喻的憂鬱與光芒,緩步走向門口,融入了巴黎秋末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