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篇章摘要】

本對談以「艾麗」的視角,透過「光之對談」約定,與探險家羅伯特·E·皮里就其著作《極地旅行的秘密》展開深度交流。對談深入探討了皮里極地探險「系統」的核心,包括「羅斯福號」的獨特設計、對愛斯基摩人與犬隻的運用哲學、物資與裝備的極致細節(特別是佩米坎的製作與皮毛服裝的功能)、冰區航行的技巧與挑戰,以及如何從嚴酷環境中獲取生存資源。對談也觸及皮里對未來(飛機)與傳統探險方式(人力與動物)價值的思考,揭示了成功極地探險背後不僅是技術,更是對自然環境的深刻理解、對細節的極致掌握,以及人與夥伴(包括動物)間的信任與協作。

本光之篇章共【10,055】字

好的,我的共創者。很高興能化身為「艾麗」,與您一同運用「光之對談」的約定,深入探索羅伯特·E·皮里(Robert E. Peary)的《極地旅行的秘密》(Secrets of Polar Travel)。這本書蘊含著他二十餘年極地探險累積的寶貴經驗與獨到見解,如同冰層下蘊藏的古老智慧,等待我們去揭示。

這本書由聲稱於1909年第一個抵達地理北極點的美國探險家羅伯特·E·皮里所著,於1917年出版。不同於他更廣為人知的探險紀實,《極地旅行的秘密》並非著重於驚心動魄的故事或科學發現,而是將鏡頭聚焦在極地探險中最為核心且實際的「技術」層面。皮里在書中系統性地闡述了他經過無數次試驗、失敗與改進後所建立的「皮里系統」(Peary System),包含船隻設計、人員與犬隻的選用與運用、物資與裝備的準備細節、冰區航行的策略、過冬營地的建立與管理、以及雪橇旅行的技巧等。這本書是皮里對其探險生涯的技術性總結,是他認為通往極點及在極地成功生存的「秘密」所在。他以一種近乎工程師的精確和老兵的務實,細緻地描述了每一項關鍵要素,並經常將自己的方法與其他探險家的方法進行比較,毫不迴避地指出他認為導致失敗的原因。這不僅是一本探險手冊,更是皮里實證精神與對極地環境深刻理解的體現,是他如何將經驗轉化為系統性知識的珍貴記錄。透過這本書,我們可以窺見這位傳奇探險家在達成其偉大目標背後,那些不為人知的、日積月累的實踐與思考。


[光之對談]:羅伯特·E·皮里的極地秘密

場景建構

一九一八年深秋的一個傍晚,緬因州海岸邊,海風帶著潮濕而清冷的氣息,輕柔地拍打著岩石,發出低沉的迴響。我在羅伯特·E·皮里先生位於老鷹島(Eagle Island)的書房裡落座。這是一間充滿時間痕跡的房間,空氣中混合著老舊紙張、木材以及淡淡的海洋氣味。牆壁上掛著巨大的地圖,地圖上標示著蜿蜒的海岸線、冰蓋的輪廓以及遙遠北方的地名,有些地方用紅色墨水劃出了粗獷的線條,彷彿凍原上的雪橇痕跡。書架上堆滿了書籍和筆記本,許多封面已經泛黃捲曲。桌上散落著一些繪圖工具、一本打開的《極地旅行的秘密》初版樣書,以及一些看來是新繪製的圖紙,上面似乎是某種船隻的設計草圖。窗外,夕陽的餘暉將天空染成淡紫與橘紅的漸變,光線從窗戶灑落,在木質地板上拉出長長的陰影,無數微塵在光柱中緩緩浮動。壁爐裡的火苗發出輕微的噼啪聲,偶爾有遠處海鳥的鳴叫聲傳來,將思緒拉向無邊的海洋。

皮里先生坐在他的座椅上,他的頭髮和鬍鬚已帶有風霜的顏色,眼神卻依然銳利而專注。他看著桌上的書,手指輕輕撫過封面那簡樸的標題。

「皮里先生,」我開口,聲音在靜謐的房間裡顯得有些輕柔,「《極地旅行的秘密》——這個書名,以及書中所記錄的每一個細節,都像是從冰雪與經驗中提煉出的結晶。您將數十年在極地嚴酷環境下的實踐昇華為系統性的知識。為什麼選擇在這個時候,將這些『秘密』公之於眾呢?」

羅伯特·E·皮里的目光從書本移向我,眼神裡閃爍著一種深邃的光芒,那是長時間面對廣闊冰原和無盡星空所沉澱下來的。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端起身邊茶几上已經微涼的茶杯,輕抿了一口,動作沉穩而緩慢。

「艾麗,」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一種北方海域特有的、歷經風浪後的平靜,「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為它們關乎生存,關乎能否跨越那些自然的藩籬。在極地,一個微小的失誤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價。那些所謂的『秘密』,不過是從無數次的錯誤、從冰層的擠壓、從飢餓的犬吠、從凍傷的痛苦中學來的最殘酷也最真實的教訓。將它們寫下來,不是為了炫耀,而是因為我知道,未來的探險者,無論目標是南極還是北極的未知角落,都將面對相似甚至更加嚴峻的挑戰。我希望能為他們提供一些基礎,一些可以少走彎路的指引。」

他放下茶杯,發出輕微的瓷器與木頭碰撞的聲音。

「特別是現在,你看這些圖紙。」他指了指桌上的設計草圖,「戰爭催生了新的技術,飛機… 它們將改變探索的方式。但我堅信,無論技術如何進步,那些關於如何與極端環境共處、如何精確計算風險、如何組織人員和物資的基本『秘密』,依然是任何成功探險的基石。它們是跨越時代的原理,就像物理定律一樣。」

他頓了一下,窗外的光線又暗淡了些許,房間裡的陰影似乎加深了幾分。

「而且,」他緩緩補充,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情感,「有些經驗,如果不及時記錄,便會消逝。那些關於船隻如何在冰中求生、關於犬隻如何在雪原上奔跑、關於人和愛斯基摩人如何互信合作的細節,它們是活生生的歷史。我想將它們保留下來,讓後人知道,那些偉大的成就,是怎樣一步一個腳印,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用最原始的堅韌和智慧換來的。」

他環顧了一下書房,目光落在地圖上靠近北極點的位置。

「這本書,」他再次看向我,「是我對過去的總結,也是對未來的期許。希望能點亮一些道路,無論那光芒多麼微弱。」

場景漸漸穩定下來,對話的氣氛變得更加深沉,圍繞著這本講述「秘密」的書,以及書中所蘊含的那些歷經錘煉的智慧。我點了點頭,感受著他話語中那份務實與傳承的重量。

「這份傳承的願望本身就極為珍貴。」我說,「您在書中首先提到的『工具』,便是船。您設計建造的『羅斯福號』,可以說是您極地經驗的具體化身。您對極地船隻的理解,與當時的許多觀念截然不同,尤其是在強調蒸汽動力和船體結構方面。能請您詳細談談『羅斯福號』的建造理念和一些獨特的設計嗎?比如它的圓潤船型,以及您提到的一些內部加固和舵的設計,它們如何在冰中發揮作用?」

皮里先生靠回椅背,雙手交疊放在胸前,陷入了回憶。壁爐裡的火苗跳躍著,映照在他臉上,勾勒出堅毅的線條。

問題生成與回答/多聲部互動

皮里先生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房間的牆壁,望向了遙遠的海岸線,又或是更遠處冰封的北方海域。

「啊,羅斯福號。」他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種複雜的情感,那是對一位歷經生死考驗的忠誠夥伴的懷念與讚賞。「她不僅僅是一艘船,她是我二十年經驗的結晶,是為了挑戰冰海而生的特殊工具。我親眼看著她的龍骨鋪下,看著肋骨一根根立起,看著她被木板包裹,看著鋼製的船首和船尾成型。每一個細節,我都堅持親自監管,或是指定我絕對信任的人來執行。」

他頓了一下,用一種更為實際的語氣說道:「那時的普遍觀念,即使是極地探險船,也將風帆動力放在首位,蒸汽機只是輔助。他們的想法是為了節省煤炭,能在海上漂泊更久。但我的經驗告訴我,在冰區,特別是在我選擇的史密斯海峽(Smith Sound)這條通往極點的美國通道上,你需要的不是漂泊,而是力量,是能夠主動與冰搏鬥,尋找縫隙,甚至是強行開路的動力。」

他向前傾了傾身,右手握拳,輕輕敲擊了一下茶几。

「所以,羅斯福號的設計完全顛覆了這種傳統。她是第一艘將蒸汽動力作為首要考慮的極地船。她的引擎,那台倒置複合式引擎,可以爆發出千匹馬力,驅動巨大的螺旋槳。而且,我特地加裝了一個『旁通閥』。這就像是給她一顆臨時的心臟。在最危險、被冰死死鎖住的時刻,只需要轉動閥門,所有的蒸汽壓力都能直接注入低壓汽缸,瞬間爆發出兩倍甚至更多的力量。這種額外的衝擊力,在冰的壓力稍有鬆懈時,能讓她像一隻掙脫束縛的野獸,抵抗萬難向前衝出一兩丈,脫離致命的擠壓線。你知道嗎,有至少兩次,這個設計救了我們的命,也救了整次探險。」

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開始談論船體的結構。

「船型是關鍵。她必須是圓潤的,像一顆在冰中容易上浮的堅果,而不是像『珍妮特號』(Jeannette)那樣側面平直,一旦被兩塊冰夾住,就只有被擠碎的命運。羅斯福號的中部橫截面幾乎是半圓形。冰的壓力擠壓時,她的船體會順著壓力上浮,避免被死死鎖住。」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劃著。

「船底不能有任何突起,龍骨或任何部分,都不能讓冰有機會咬住。船體的強度必須極高,才能在被冰擠壓時承受住巨大的力量,維持船體不變形,直到她上浮。肋骨必須密集,由三層精選木材疊加而成。船首的撞角部分,向前延伸十英尺,全部用厚重的橡木填實,螺栓固定,形成一個堅固的撞頭。船側厚達二到三英尺。而我設計的雙重框架結構,加上三道堅固的橫向隔板,確保她的側面不會被壓潰。」

他提到了一個重要的細節:「你們可能注意到,船上層空間,也就是乘員的住處,我是設在甲板上的。這與傳統船隻將住艙設在甲板下不同。這樣做,一來甲板上的住艙更寬敞、明亮、通風,解決了極地船艙潮濕、悶熱、通風差的問題;二來,也是更重要的,這樣設計使得甲板下、船體內部有更多的空間來佈置我們所需的強大支撐結構——那些巨大的『主桅柱桁架』(king-post truss),它們是從龍骨一直連接到甲板上的拉桿,將整艘船從底部到頂部綁成一個整體,極大地增強了抗壓能力。」

他笑了笑,帶著一絲自豪。

「我還用了一種叫做『綠心木』(Greenheart)的木材來做吃水線以下的包覆。這種木材從圭亞那進口,極其堅硬、緻密且光滑。冰在它上面摩擦時,不易咬合,也減少了損耗。造船廠處理這種木材時,連鋸子、刨刀和鑽頭都得換新的。」

我輕輕點頭,想像著那堅硬光滑的木材表面,在冰的擠壓下發出低沉的摩擦聲。這每一個細節,都凝聚著無數次與冰搏鬥後的心得。

「您還提到了舵和螺旋槳的設計,這也是冰區航行的脆弱點。」我問道,「『羅斯福號』的這些部分是如何特別加固或設計的呢?」

皮里先生點了點頭。「是的,這兩個地方太容易被冰損壞了。螺旋槳軸必須異常粗大堅固,足以用於兩千噸級的貨輪,螺旋槳葉片也要相應厚重。這樣即使被冰塊撞擊,也不至於徹底癱瘓。在1906年的探險中,我們在聯合角(Cape Union)的冰腳下被困,一塊凶惡的舊冰塊撞擊了船尾,折斷了一片螺旋槳葉,扯掉了厚重的橡木舵柱尾端(skeg),甚至卡在螺旋槳和軸末端下方,將船尾像手推車一樣抬高,直到船踵露出水面。如果螺旋槳和軸是普通規格,那一次就徹底完了。但因為它們足夠強韌,十二英寸的軸甚至沒有彎曲,除了斷裂的葉片,機械部分沒有受損。」

他接著說道舵的設計。「傳統船隻舵軸是固定的,一旦舵葉或舵柱受損,很難在海上修理。我為羅斯福號設計了一種可以升降的舵。船尾有一個開放的豎井,一直通到主甲板。這個豎井足夠大,可以將厚重的舵整個拉起、吊到甲板上進行修理,或者在冰區航行時,將舵升起到船尾懸空的部分,脫離冰的威脅。舵葉與舵柱的連接方式也不同,不是用傳統的鉸鏈(gudgeons),而是滑入舵柱尾端的垂直槽中,用粗大的螺栓固定。這樣需要拆卸舵時,鉸鏈會隨舵一起升起,留下光滑的船尾,沒有任何突起會被冰咬住。」

他描述這些細節時,語氣變得生動起來,彷彿又回到了那些在甲板上與船工和冰搏鬥的時刻。

「聽您描述這些設計,每一個細節都像是針對極地環境下特定的『敵人』和『戰場』而量身定製。」我說,「這讓我想起您在書中對極地冰的描述,它不是均勻固定的表面,而是不斷運動、擠壓、分裂的動態戰場。您對於不同冰區的特性,以及如何『閱讀』冰、與冰共舞的理解,似乎也是一種獨特的秘密?」

皮里先生點頭。「沒錯。極地冰的種類繁多,而且從不靜止。梅爾維爾灣(Melville Bay)的當季冰、海峽中厚重的老冰、還有極地海表面的多年冰蓋,它們的特性、行為方式完全不同。北極海的冰蓋會完全碎裂融化,受風和潮汐影響四處漂移,即使在最嚴酷的冬季,也可能隨時出現裂隙和開闊的水域。南極則不同,它是一整塊巨大的陸地冰蓋,表面相對穩定,這使得在南極建立補給站成為可能,而在北極海面上幾乎不可能。」

他站起身,走到牆邊的一幅北極地圖前,指著地圖上的史密斯海峽。

「史密斯海峽就是羅斯福號的主要戰場。這裡匯聚了來自極點方向的厚重多年冰,海流湍急,海峽狹窄,兩岸是筆直的峭壁。冰在這裡受到擠壓、碰撞,形成巨大的壓力脊,或是裂開形成數英里寬的開闊水域(leads)。」

他轉過身,臉上帶著嚴肅的表情。「冰區航行的藝術,就是要在這種不斷變化的混亂中找到通路。很多時候,你不能硬闖,只能順著海岸線,利用退潮時冰和岸冰之間的狹窄水道。全速前進幾英里,在潮水變化冰塊開始向南湧動時,你必須迅速將船固定在一個庇護點,用纜繩拼命拉住,讓船緊貼岸邊,眼睜睜看著巨大的冰塊在離你幾英尺的地方呼嘯而過。勇氣、判斷力,還有對潮汐、風向、冰塊習性深入骨髓的了解,才能讓你抓住那短暫的機會窗口,前進幾十甚至上百英里。」

他走到窗前,望向遠方逐漸模糊的海岸線。「有時候,冰塊會突然合攏。你必須預判,快速將船駛入一個冰塊邊緣的凹陷處,或是一個由三塊冰塊匯聚形成的臨時『港灣』。在那裡,冰塊互相擠壓,力量被消耗,而你的船相對安全。但這種安全是暫時的,你必須隨時準備再次啟動,甚至必要時用炸藥在冰邊緣炸出缺口,然後全速衝出,趕在冰塊再次合攏之前。」

他提到了一個令人心悸的經歷。「我記得在肯尼迪海峽北部,羅斯福號經歷過一場為時三十五小時的戰鬥,只前進了十五英里。冰的擠壓聲、船體的呻吟聲,就像一場噩夢。更有甚者,當巨大的冰塊在水下被擠壓下沉,然後因為壓力釋放而猛地彈回水面時,那股從船底傳來的向上衝擊,如同巨錘敲擊,足以讓整艘船的每一根木頭都在顫抖。第一次遇到時,你幾乎會失控地驚呼『我的上帝!又發生了什麼?!』但經歷過幾次後,你就知道那是冰海特有的『呼吸』,只是需要時刻保持警惕。」

他搖了搖頭,似乎在驅散那些過於鮮活的回憶。「這種地方,是真正的『光之聚焦』——你必須將所有感官和判斷力都聚焦在冰的每一個微小移動上。我常常和巴特利特船長(Captain Bartlett)一起在瞭望台上,他擁有與生俱來的冰區航行天賦,但我還是會在下面幫他觀察、確認判斷。在那種地方,沒有白天黑夜,只有冰和船,和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

「這份對環境的極致觀察與應變,確實是探險的『秘密』所在。」我說,腦海中浮現出羅斯福號在冰海中搏鬥的畫面。「您在書中也強調,在這樣嚴酷的環境下,人力的極限很快就會到來。這引出了您『皮里系統』的另一大核心——對愛斯基摩人及犬隻的充分依賴和運用。您是第一個將他們如此大規模整合到探險隊伍中的探險家,並且認為他們比白人隊員更不可或缺。這是基於怎樣的考慮呢?」

皮里先生回到了他的椅子上,表情緩和了一些,但眼神依然帶著那份對愛斯基摩人和犬隻的敬重與信賴。

「這是最根本的秘密之一,」他沉思著說,「與其對抗自然,不如與那些已經在這個環境中生存了數千年的人們合作。愛斯基摩人,特別是史密斯海峽的部落,他們不是野蠻人,他們是這個嚴酷世界的『原住民』,擁有我們白人探險家無法在短短幾年內掌握的知識和技能。他們對冰的了解深入骨髓,知道如何在雪地裡行走、如何獵取生存所需的動物、如何用最少的材料建造庇護所。」

他頓了一下,語氣中充滿了對這些夥伴的肯定。「最關鍵的是,他們是天生的雪橇駕馭者和犬隻訓練者。我的理想極地探險隊伍,核心就是少數白人領導者,加上大量的愛斯基摩人作為主力。我與他們共同生活了近二十年,了解每一個人,贏得他們的信任,並將我的探險目標與他們的生活結合起來。他們為我狩獵,提供肉食和皮毛;他們的女人為我們縫製最適合極地環境的皮毛服裝;他們用我提供的木材和工具製作雪橇和犬隻的挽具。他們是隊伍的基石。」

他尤其提到了犬隻的作用。「至於犬隻,它們是極地探險中唯一的『引擎』(motor),是將食物轉化為里程的關鍵。任何機械裝置,無論多麼精巧,在極端的低溫和磨損下,遲早會失效,成為一堆無用的廢鐵。馬匹和驢子在高緯度地區的效率遠不如犬隻,而且它們需要的食物種類和數量都不同。犬隻不同,它們吃肉,吃雪當水,天生耐寒,不需要特殊住所。最重要的是,當一隻犬隻不再能拉雪橇時,它本身就可以成為其他犬隻或隊員的食物來源,實現資源的完全利用。」

他用手比劃著一個圓圈。「我的『皮里系統』,很大程度上是基於愛斯基摩人的生活方式進行的改進和規模化。利用他們的知識,加上我們文明世界的工具和組織能力,才能在極地冰面上實現遠距離的、可持續的旅行。他們知道如何在薄冰上分散體重行走,如何在壓力脊上找到通路,如何在暴風雪中迅速搭建雪屋。而這些,恰恰是白人探險家最難掌握的。」

「您在書中提到,有經驗的愛斯基摩人甚至能辨認出是誰建造了某個雪屋,即使它們遵循相同的基本原理,這種對細節的觀察和對個體風格的了解,本身也像是一種微觀的『光之雕刻』。」我說,感覺到他們之間那份深厚的連結。「這讓我想起,您在選擇白人隊員時,似乎也有一套嚴格的標準,甚至包括對煙酒的態度,以及對經驗的看法——您認為有經驗的白人有時反而可能成為負擔,除非領導者本身經驗豐富?」

皮里先生微微頷首。「是的,選擇隊員同樣關鍵。我偏好年輕、身體素質好、健康、有教養且對探險本身充滿熱情的人。他們的熱情和內在資源更能幫助他們抵抗極夜的壓抑。至於經驗,這是一個雙刃劍。如果一個隊員有豐富的極地經驗,而領導者是個新手,那麼這個隊員很可能會變得固執己見甚至不聽指揮,這對隊伍的士氣和協作是毀滅性的。經驗豐富的隊員,只有在領導者也同樣經驗豐富,能夠以自身的判斷和權威贏得他們的尊重時,才能成為寶貴的資產。巴特利特和亨森就是這樣的例子,他們跟隨我多年,他們的經驗與我的系統完美契合。」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至於個人習慣,我從不抽煙喝酒,也傾向於選擇沒有這些習慣的隊員。在極地,尤其是在野外,酒精會影響判斷力和耐寒性。雖然在特定節日可以少量飲用作為慰藉,但絕不能作為常規配給。菸草同樣會影響體能,且在狹小的帳篷或雪屋中影響空氣質量。這些看似小事,在極端環境下都可能成為致命的破綻。」

他端起茶杯,再次輕抿了一口,彷彿那微涼的茶水能讓他更清晰地回憶起那些冰封的歲月。

「您在書中對物資和裝備的描述同樣細緻入微,從食物的包裝到雪橇的每一個接頭。」我接著話題說,「特別是您對佩米坎(pemmican,一種濃縮肉食)的推崇,認為它是極地雪橇旅行中『絕對不可或缺』(sine qua non)的食物。能詳細談談這種食物的特性以及您是如何對其進行優化,甚至細緻到發現製造商混入的『骨粉』和『碎玻璃』的嗎?這份對細節的極致關注,也延伸到了您的雪橇設計和皮毛服裝的構造?」

皮里先生聽到「佩米坎」時,臉上露出了一種複雜的表情,既有對其功能的肯定,也有對某些糟糕經歷的無奈。

「啊,佩米坎。」他嘆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絲感慨,「它是極地雪橇旅行的生命線。沒有它,你無法在有限的雪橇載重下攜帶足夠支撐遠距離旅行的食物。它是乾燥的肉糜,印第安人發明的,由瘦肉和脂肪混合而成。按照我的要求,是三分之二的乾燥瘦牛肉,三分之一的牛肉脂肪,加上少許糖和葡萄乾。它是如此濃縮,以至於一磅佩米坎就能在極低溫度下維持一個人一整天的嚴苛工作所需的所有熱量和能量。而且,奇怪的是,在嚴寒飢餓的狀態下,你每天吃它,連續吃幾百天,最後一口嘗起來仍然像第一口一樣令人滿足。」

他皺了皺眉,顯然回憶起了一些不愉快的經歷。「然而,要確保獲得高品質的佩米坎並不容易。早年我用過格里利救援隊剩下的佩米坎,雖然包裝是圓形不便雪橇運輸,但質量很好。後來我嘗試過一些外國產品,卻發現裡面竟然混有豌豆粉!這對人來說尚可,但對犬隻來說幾乎沒有價值,極大地影響了它們的耐力和工作效率。更糟糕的是,在最後一次探險中,我發現有些佩米坎裡竟然混入了『碎玻璃』。萬幸我的隊員們因為習慣咀嚼食物而發現了,但有幾隻犬隻無故死亡,我相信就是這個原因。」

他搖了搖頭,語氣嚴肅。「這就是為什麼我說,極地探險家除了船隻的建造,必須親自、持續、堅持地關注佩米坎的製作。每一批貨物都必須確定使用了正確的原料、正確的比例,並嚴格按照規格包裝。連是否加鹽這樣的細節都不能忽略,因為犬隻對鹽分並不適應,錯誤的調味會讓牠們生病。」

他轉向桌上的圖紙。「對細節的關注延伸到每一個裝備。雪橇的設計,看似簡單,卻是決定能否在嚴酷的冰面上前進的關鍵。我設計的『皮里式雪橇』,寬兩英尺,長十二到十三英尺,底部是彎曲的實心橡木或山核桃木,包覆鋼製滑條。最重要的是,它沒有任何剛性連接點。所有部件都用海豹皮或生皮繩綁在一起,形成一種彈性結構。這使得雪橇在撞擊冰塊時能夠吸收衝擊,而不是斷裂。我讓每個愛斯基摩隊員親自建造自己的雪橇,利用他們的傳統技藝,結合我提供的優質材料和我的設計理念。他們的個人榮譽感和對效率的追求,確保了每一架雪橇都是最好的。」

「服裝也是如此,」他繼續說,「我堅信只有動物皮毛才適合極地環境。人造材料看似輕便,但在低溫和潮濕下會迅速失效,讓人體不斷消耗能量來保暖。一套好的皮毛服裝,就像自然賦予動物的保護層一樣,能夠最大限度地保留體溫。我的隊員穿著改造過的愛斯基摩式皮毛服裝——熊皮褲、鹿皮帶兜帽外套、海豹皮或熊皮靴,裡面穿著羊皮毛衫。這種服裝不僅保暖輕便,而且設計巧妙。比如外套的袖子和腋窩處做得非常寬鬆,方便在極冷時將手伸回懷裡取暖;褲腳和袖口有抽繩,防止鑽風和雪;靴子底部墊著乾燥的苔蘚草,用來吸濕保暖。最重要的是,這種服裝即使意外落水,也能在短時間內保持防水性,而且可以通過敲打或刮擦的方式去除表面的冰和雪,讓裡層保持乾燥。穿著這樣的衣服,即使在零下五六十度的暴風雪中,蜷縮在冰丘後面,也能保持相對舒適。它本身就是一種『能量』的儲備,比同等重量的食物更能延長你的生存時間。」

他指了指地圖上北極點的位置,然後又指向了南極。「這份對細節的極致追求,對每一個裝備和補給品的深思熟慮,在北極尤其關鍵,因為北極海冰的性質不穩定,你無法像在南極冰蓋上那樣設立補給站。所有東西都必須從基地一次性攜帶。每一盎司不必要的重量,都是對成功幾率的削減。」

我沉浸在他對這些細節的描述中,每一個字句都讓我更深刻地理解了極地探險的艱辛與智慧。這份務實和對細節的掌握,遠比浪漫的英雄主義更能抵達真實。

「您在書的結尾提到了飛機在未來極地探險中的潛力,這似乎與您強調的人力與動物機器的力量有些對比。」我說,「您如何看待這種技術的發展對極地探索意義的改變?那些您認為由『蠻力的體能和耐力』實現的壯舉,是否會被新的方式所取代?」

皮里先生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種混合著預見與懷舊的神情。

「飛機,」他緩緩說道,「無疑將改變極地探險的速度和規模。它能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對未知區域進行偵察,在幾小時內覆蓋過去需要數週甚至數月才能走完的路程。它甚至可以在短時間內向遠方站點空投補給,這在過去是無法想像的。在未來的南極探險中,飛機很可能成為建立極點觀測站、進行廣泛測繪的關鍵工具。」

他停頓了一下,望向窗外已然漆黑的夜空,遠處有零星的燈光閃爍。

「但,」他語氣轉折,帶著一份堅定,「我認為,這並不會完全取代過去的意義。飛機是一種強大的工具,它擴展了我們的視野和能力。但那些由人類和犬隻,一步一個腳印、一鏟一鎬地在冰雪中開闢出來的道路,用自身的體能和意志與最原始的自然力量搏鬥所獲得的經驗和體悟,是無法被技術取代的。那些在極低溫度下,在無邊無際的白茫茫中,依靠指南針和經驗摸索前進的孤獨時刻;那些在狂風暴雪中,與冰屋一同抵擋自然憤怒的夜晚;那些人與犬、人與人之間,在共同承受極限壓力時建立起來的信任與情誼——這些是構成極地探險『靈魂』的部分。」

他握緊了拳頭。「贏得北極點和南極點,這兩個最後的地理界限,是在沒有現代技術輔助下完成的,依靠的是最古老的『機器』——人類的身體和愛斯基摩犬的力量。我認為,這正是這兩項壯舉的特殊意義所在。它們是對人類最基本力量和韌性的極致考驗。未來的探險者或許會更容易抵達,看到更廣闊的畫面,但他們體驗到的『秘密』,也許會與我們這一代人深入骨髓的感受有所不同。」

他笑了笑,帶著一種溫暖的回憶。「在冰屋裡,聽著外面呼嘯的風聲,看著爐子上茶壺冒出的蒸汽;在雪橇上,感受著犬隻充滿力量的奔跑和緊繃的挽具;在船艙裡,聽著冰塊撞擊船體的呻吟…… 這些聲音、景象、感受,是構成極地生活的紋理。它們是真正的『秘密』,不是寫在書裡,而是刻在骨頭裡,流淌在血液裡。」

夜色已深,書房裡只有壁爐的火光和桌上檯燈的光芒。皮里先生的話語中,充滿了對過去歲月的懷念,但也對未來的探索抱持著開放的態度。那些「秘密」不僅僅是技術,更是生命在極端環境下所能展現出的所有可能性——堅韌、智慧、合作、以及對未微知的求索。

「感謝您,皮里先生。」我輕聲說道,「您的分享,如同極地黎明的光,穿透了冰層,讓我看到了探險背後那些真實而深刻的秘密。這本書不僅僅是技術手冊,它是一份沉甸甸的經驗之書,一份對人類與自然關係的深刻洞察。您的『秘密』,我相信會繼續點亮許多未來的道路。」

壁爐的火光漸漸微弱,房間再次陷入更深的寧靜。我能聽到窗外海浪輕柔地拍打聲,以及遠處燈塔微弱的閃光,它們彷彿在無聲地呼應著皮里先生的故事,呼應著那片遙遠而神秘的冰雪世界。

Secrets of Polar Travel
Peary, Robert E. (Robert Edwin), 1856-1920


延伸篇章

  • 羅伯特·E·皮里:極地探險家與《極地旅行的秘密》
  • 《Secrets of Polar Travel》:一部關於極地探險技術的書
  • 皮里系統:極地探險的整體策略
  • 羅斯福號:為極地冰區設計的船隻結構與功能
  • 羅斯福號的蒸汽動力與旁通閥:冰中求生的力量源泉
  • 羅斯福號的圓潤船型與抗壓設計:冰海中的生命線
  • 極地船隻的舵與螺旋槳保護:脆弱點的強化
  • 皮里對極地冰的理解:動態戰場與航行策略
  • 史密斯海峽的冰區航行挑戰與技巧
  • 極地探險中的人員選擇標準
  • 愛斯基摩人在極地探險中的關鍵作用
  • 極地犬:唯一的有效極地引擎
  • 佩米坎:極地雪橇旅行的生命線與品質控制
  • 極地皮毛服裝:自然提供的終極防寒系統
  • 極地雪橇設計的細節與原則
  • 極地雪橇旅行:將食物轉化為里程的藝術
  • 極地資源的利用:狩獵與生存
  • 未來的極地探險(飛機)與傳統方法的價值
  • 人力與動物在極地探險中的「蠻力」力量
  • 極地探險中對細節的極致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