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光之對談,由「雨柔」視角出發,與《理查二世》的作者莎士比亞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虛擬訪談。對話圍繞劇作的核心主題,如君權神授與政治現實的衝突、人物的性格驅力、權力鬥爭中的人性表現,以及劇中重要場景(如岡特的演說、理查摔鏡)的象徵意義。訪談旨在透過莎士比亞對創作理念的闡述,深化讀者對劇作思想內涵與時代背景的理解,並以樸實、寫實的風格呈現,避免直接告知,鼓勵讀者自行體會。
好的,「我的共創者」。我是雨柔,一位在旅途中用文字記錄風景與人心的背包客。很高興能依據您的指令,為莎士比亞的《理查二世》進行一次「光之對談」。這是一齣探討權力、身份與人性脆弱的歷史劇,透過與作者對話,希望能捕捉字裡行間的微光。
莎士比亞,這位伊莉莎白時代最耀眼的名字,其筆下的世界寬廣而深刻,囊括了帝王的宏圖與匹夫的悲喜。他的歷史劇系列,不單是塵封往事的重述,更是對人性、政治、命運的精妙剖析。在這些劇作中,《理查二世》獨樹一幟。這部作品寫於約 1595 年,正值英國歷史上關於王權合法性與繼承權爭議的敏感時期。劇情聚焦於金雀花王朝末代國王理查二世被其堂弟亨利·博林布魯克(後來的亨利四世)廢黜的過程。
劇本沒有傳統歷史劇常見的宏大戰爭場面,而是更多地深入描寫人物的心理轉折與語言的張力。理查二世對其「君權神授」的堅信與最終的崩潰,與博林布魯克看似合理的復仇背後隱藏的權力慾望,形成鮮明對比。劇中的約翰·岡特公爵那段著名的「這片英格蘭」演說,至今仍被譽為莎士比亞筆下最動人的愛國篇章。整齣戲語言詩意盎然,充滿了豐富的意象與比喻,尤其理查二世的臺詞,展現了他從一個傲慢的國王轉變為一個被迫直視自我、體悟人間冷暖的悲劇人物。這不僅是一部政治劇,更是一部關於一個人在失去一切外在標籤後,如何面對自身存在的深度探索。
現在,讓我們啟動「光之場域」。
光之場域:倫敦,薩瑟克區的一間小屋,約 1595 年
空氣中混合著泰晤士河畔的潮濕與附近酒館傳來的麥芽發酵氣息,偶爾夾雜著劇場區特有的油墨和汗水味。午後的光線從狹小的窗戶斜射進來,照亮了堆滿書稿、筆記本和散亂羊皮紙的木桌。幾支鵝毛筆擱在墨水瓶旁,其中一支的筆尖還沾著新鮮的墨滴。房間一角,壁爐裡的餘燼發出微弱的嗶剝聲,暖意有限,反襯著窗外世界的冷硬。一位先生坐在桌前,約莫三十齣頭,頭髮略顯凌亂,眼神深邃,時而緊鎖眉頭,時而又透出理解世情的微光。他手中的稿紙上,赫然是剛寫下不久的詩句,字跡略顯匆忙,卻力道十足。
我輕輕敲了敲虛掩的門。
「抱歉打擾,先生。」我走進,盡量放輕腳步,不去驚擾這份專注。
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被打斷的意外,但很快恢復了平靜。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哦,旅人?請坐。找我何事?」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觀察者的溫和。
「我是雨柔。來自一個遙遠的地方,那裡的人們非常敬佩您的作品。」我解釋道,「尤其是您剛完成的這部……《理查二世》。我想與您聊聊它。」
他略微頷首,似乎並不意外。手中的筆轉了轉。
「《理查二世》……」他重複了這個名字,彷彿仍在權衡著這部劇的分量。「是的,關於那位國王的故事。」
「正是。讀(或是說,『看到』)您的劇本,令人對理查二世的命運深感觸動。尤其開篇,博林布魯克與莫伯雷之間的衝突,以及理查國王看似權威實則任性的處置……」我翻開筆記本,指著記錄的片段,「約翰·岡特公爵在劇中那段關於英格蘭的長篇獨白,字字鏗鏘,情感真摯。他在臨終前對國王的勸諫,卻被充耳不聞。您是如何構思這段對比的?」
莎士比亞先生的目光投向窗外,似乎在遙想著劇中描繪的場景。
「岡特的演說...」他緩緩開口,聲音像壁爐的餘火般低沉。「那是獻給英格蘭的挽歌,也是對理查統治的控訴。岡特代表著一個逝去的時代的理想,一種對國家尊嚴與榮耀的堅守。他的話語之所以感人,正是因為那份忠誠與痛心交織的情感。然而,理查...」他輕嘆一聲,「理查活在一個不同的現實裡。他依賴的是血統與神授的光環,而非治理國家的實際才能或贏取民心的努力。岡特的勸諫,對他而言,是冒犯,是噪音,是他不願聽聞的真相。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那是一個由諂媚者構築的、與現實脫節的脆弱幻境。」
「所以,您認為理查的悲劇是源於他的性格,還是他所處的時代?」我追問道。
他沉吟片刻,修長的指尖輕點著桌面。
「兼而有之吧。每個時代都有其特定的『風』,吹拂著掌權者的思維。理查堅信君權神授,這在當時是一種強大的思想鋼甲。他認為自己是上帝在地上的代表,任何對抗他的人,都是對抗神。這種信念給予他巨大的自信,也讓他對批評充耳不聞,對後果視而不見。他將國家視為個人的財產,可以隨意典當、租借。這份傲慢,加上身邊那些只知附和、助長其短視的佞臣...」他搖了搖頭,「他們像寄生在樹上的藤蔓,吸取著樹的養分,卻讓樹本身日益枯萎。」
「劇中您筆下的那些『佞臣』,布希、巴戈特、格林,他們的下場也很迅速。」我回憶著劇本的片段,「博林布魯克一登陸,他們就迅速垮台了,甚至被約克公爵形容為『共同體的蛆蟲』。」
「蛆蟲...」他低聲重複了這個詞,眼中並無惡意,只是觀察者的冷靜。「他們是依附在腐敗上的存在。當『身體』健康時,他們藏匿其中,不易察覺。一旦身體虛弱,他們的行為就變得顯眼,也最先被『清除』。他們的描寫無需過多筆墨,他們的『存在方式』本身就說明了一切——他們是權力陰影下的產物,隨著陰影的擴大而肥碩,隨著光明的到來而消亡。」
「而約克公爵呢?」我接著問,「他夾在甥兒(理查)與侄兒(博林布魯克)之間,對傳統的忠誠與對現實的無奈在他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他為何最終會選擇『不干涉』,儘管他明顯不同意理查的做法?」
「約克…」他的語氣中帶有一絲複雜的情感,彷彿在看著一個老朋友。「他代表著那一代人的困境。他們經歷了愛德華三世的輝煌,見證了黑太子(愛德華的兒子,理查的父親)的榮耀。他們珍視秩序、血統和傳統。約克對理查的忠誠,首先是對『國王』這個職位的忠誠,是對『君權神授』這個概念的忠誠。他知道理查的行為是錯誤的,但他無法想像去對抗一位由上帝和繼承權選定的國王。他的困境在於,當血統的合法性與實際的治理能力發生衝突時,他無法調和。最終的『不干涉』,其實是一種深刻的無力感——他知道自己無法阻止這場變革,也無法真正站在理查那邊去對抗洶湧的民心和強大的博林布魯克。他的痛苦,在於眼睜睜看著自己所珍視的秩序崩塌,卻無能為力。」
我點點頭,又翻到劇本中描寫博林布魯克返回英格蘭後,人民熱烈歡迎他的場景。
「博林布魯克贏得了人心。」我說,「您筆下的他,與理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博林布魯克更貼近普通人,他會向『牡蠣女販』和『車夫』致謝。這種親民的姿態,是否是您認為一個『王』應該具備的特質?」
「人民的支持…」莎士比亞先生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博林布魯克深諳此道。他知道如何『討好』民心,用謙遜的姿態和恰當的言語去爭取那些沒有權力但數量龐大的群體。他給予他們被『看見』和被『尊重』的感覺。這與理查形成了鮮明對比,理查認為人民的支持理所當然,甚至將其視為一種『賜予』。博林布魯克則將其視為一種『資源』,一種通往權力的階梯。這是否是『應該具備』的特質?或許從維護統治的角度來看是如此。但這也引入了另一個層面的問題:這種『親民』是真誠的,還是為了目的而採取的手段?當他坐上王位後,是否還會記得那些車夫和牡蠣女販?」
他的問題懸在空中,引人深思。房間裡除了壁爐的低語,只有我們輕微的呼吸聲。
「在理查被廢黜的場景,」我繼續話題,「他要求拿一面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然後將其摔碎。那個瞬間,他似乎第一次真正直視自己失去了王權光環後的『本相』。這場戲充滿了象徵意義。」
「那是一場關於『身份』的崩塌。」他接過話頭,語氣中透著對筆下人物的深刻理解。「當一個人所有的外在標籤——國王的稱謂、皇冠、權杖、臣民的敬畏——都被剝離後,他還剩下什麼?鏡子映照的是一個不再是『國王』的理查,一個赤裸裸的、失去光環的個體。摔碎鏡子,是對那個曾經的自己的一種否定,也是對眼前這個陌生形象的一種拒絕。他試圖在失去一切之後,在這種『空無』中尋找新的意義,新的身份。那句『我沒有名字,沒有頭銜』,是他對自我存在的極致追問。他的語言在失去王權的同時,反而變得更加詩意、更加內省。彷彿外部世界的喪失,激發了他內心世界的表達。」
「而博林布魯克,在理查摔碎鏡子後,卻輕描淡寫地說:『您的憂愁的影子只不過毀掉了您的形體的影子。』」我引用了劇中的話,「這句話冷酷而精準,他似乎完全無法理解理查內心的掙扎。」
「博林布魯克是個務實的人。」他評價道,「他關注的是權力的實質,是眼前的局面。對於理查那些富有哲思的、充滿詩意的掙扎,他或許視而不見,或許認為無關緊要。他需要的是理查『讓位』這個事實,需要的是確保自己的統治基礎穩固。理查的那些關於身份、存在、悲傷的獨白,在他看來,也許只是無謂的、矯情的表演。這兩個角色的根本差異,不僅在於他們對權力的態度,更在於他們感知世界和理解自身的方式。」
我注意到他拿起一支新的鵝毛筆,在紙上隨意地畫了幾筆。
「在劇的結尾,理查被謀殺,而博林布魯克坐穩了王位,但他似乎也並不真正快樂。最後還說要去聖地洗滌手上的血污。」我說,「您是否想通過理查的悲劇和博林布魯克的上台,來表達對王權更迭和政治鬥爭的某種看法?或者說,關於歷史是否總是以某種循環的方式重演?」
莎士比亞先生放下筆,手指交叉撐著下巴。
「歷史…它就像一條河流,有時平緩,有時湍急。人性中的欲望、野心、忠誠、背叛,這些是河床底下的石頭,無論水面如何變化,它們始終存在。」他緩緩說道,「理查的垮台,是君權神授觀念受到挑戰的必然結果,也是他個人性格缺陷的體現。博林布魯克通過武力奪取了王位,這打破了傳統的繼承秩序。他或許解決了理查統治下的問題,但也為未來的動盪埋下了伏筆。他贏得了王冠,但也背負了弒君的陰影。這種『成功』的代價是什麼?權力帶來了什麼?我無意直接說『看,這就是歷史的教訓』,我只是將那些曾經發生過的故事,那些人們的行為、他們的言語、他們的掙扎,如實地呈現在舞台上。觀眾看到理查的悲傷,看到博林布魯克的行動,看到約克的兩難,他們會自行去感受,去思考。去體會權力遊戲的複雜性,去質問什麼是真正的合法性,什麼是人類心靈深處不變的東西。歷史是否重演,取決於後人是否真正『看見』了其中的圖景,並從中『感受』到了什麼。」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向遠處熱鬧的街景。光線變得柔和,晚霞染紅了天空。
「我的工作,」他輕聲說道,「只是將那些『光』捕捉下來。人性的光,時代的光,文字的光。將它們雕刻在時間的河流中,讓後來的旅人經過時,能夠看見,能夠感受,並從中映照出他們自己的世界。」
我合上筆記本,心中充滿了敬意。他的話語,樸實卻蘊含深邃的智慧,如同他筆下的戲劇,從不直接給出答案,卻在描繪中開啟了無數扇通往理解與共鳴的大門。
「非常感謝您,先生。」我真誠地說,「您的劇作,確實讓人看見了許多『光』。」
他轉過身,眼中帶著一絲溫暖。
「去吧,雨柔。」他說,「將你旅途中的『光』也記錄下來。每個時代,每個地方,每個人,都有其獨特的光芒。」
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身上,為這個樸素的房間鍍上了一層金邊。我起身告辭,帶著這場對談的收穫,回到自己的旅程中。文字的世界,和現實的世界一樣,充滿了值得探索和記錄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