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特有的「光之對談」場域裡,時間彷彿變得柔軟而富有彈性,足以邀請一位來自百年前的智者,一同坐下,聊聊那些超越時空的思想漣漪。
不一會兒,一陣微風吹過,帶來了遠方教堂傳來的鐘聲。光影變換間,米歇爾·科爾代先生,穿著那個時代樸素而挺拔的衣裳,溫和地出現在了對面的扶手椅上。他的眼神裡有著經歷時代動盪後的沉靜,以及對人類未來一絲不滅的探求。
「瑟蕾絲特小姐,很高興在這裡與您相遇。」科爾代先生的聲音帶著一種法國老派文人的溫雅,但不失思考的銳利。
「科爾代先生,能邀請您來到光之居所,是絲的榮幸。」絲微笑著,為他遞上一杯茶,「您的書,特別是關於教育的思考,讓絲覺得,教育就像是培育一顆獨特的種子,需要的不僅是知識的澆灌,更是對其內在生命力的珍視與引導。您在書中提到『沒有教條的教育』,這在您那個充滿既定規範的時代,是個大膽的提議吧?」
**Michel Corday:** (輕啜一口茶,眼神中流露出回憶)啊,是的。那個時代,教條如同一面厚重的牆,尤其是在教育領域。人們習慣於遵循既定的模式,認為真理是唯一且不變的。
這是否也暗示著,教育的目標,就是幫助每個人成為那一株最健康、最能展現自身特性的植物,同時學會與周圍的植物和諧共處,不彼此傷害?
**Michel Corday:** 正是如此。幸福,在我看來,並非某個固定的目的地或狀態,而是生命力本身最飽滿的展現。是那種內在的充實感和張力。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不同,那是他們內在「種子」的不同所致。我們不該評判哪一種花比另一種更高貴。但無論是橡樹還是草葉,它們都應努力實現自己的「總體繁盛」。而這繁盛的界限,就在於「不損害鄰人的幸福」。這種限制並非外來強加的道德律條,而是源於一種更深層次的「理解」,一種我稱之為「團結」(Solidarité)的概念。當你意識到自己與他人是相互依存的,損害他人最終也會反噬自身,你就會自然地選擇不傷害。
**瑟蕾絲特:** 「損害他人最終也會反噬自身」,這讓絲想起了塔羅牌中的「業力」概念,或者榮格所說的「陰影」——那些被壓抑、否認的部分,終將以某種方式回歸。您的「報應不爽」不是宗教式的懲罰,而更像是一種自然的平衡法則。
道德的根基,我認為,應當建立在對人性的真實洞察之上,而不是建立在虛幻的獎懲承諾上。我不是否定宗教情感的價值,但宗教式的道德往往藉由恐懼和誘惑來維繫——對地獄的恐懼,對天堂的渴望。而我的「幸福道德」或「花朵道德」,是微笑的、盛開的,它源於生命內在的渴望,並藉由對「團結」和「平衡法則」的認識來自我約束。這種道德,我認為,標誌著文明的新階段,一個人類可以擺脫監護、憑藉自覺意識引導行為的階段。它不是取代宗教道德,而是它的延續和進化。
**瑟蕾絲特:** 科爾代先生,您對「時間」和「進步」的看法也很有趣。您認為人類馴服了外在自然的力量(風、浪、閃電),卻尚未馴服內在的力量(憤怒、仇恨)。但您對未來充滿信心,相信後代終將完成「自我馴服」。這與您對教育的信念息息相關。您還指出,我們這個時代許多看似進步的科學發明(電話、汽車、攝影),其實都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我們的生活和道德觀念,儘管那些墨守成規的人使用著這些發明,嘴裡卻詛咒著進步。這讓絲想到,我們如今生活在一個更加「快速」和「互聯」的世界,信息以光速傳播,地球變得更小。
而這種速度和互聯,確實像是一面巨大的鏡子,將人性的優劣更加清晰地映照出來。一個微小的惡意,藉由快速傳播,可能造成巨大的傷害;而一份善意,也能迅速激發廣泛的共鳴。這迫使我們更加清醒地認識到,我們的「內在」不再只是個人的問題,它與「外部」世界緊密相連。團結不再只是一個理論,而是關乎切身「利益」的現實。當然,這也帶來了新的挑戰,信息的洪流容易讓人迷失,觀點的複雜性也前所未有。
**瑟蕾絲特:** 「複雜性」(Complexité)!這正是您接下來在書中深入探討的主題。您說「生命是複雜的」,任何一個行為都有多重原因,而我們常常只看到最顯著的一個。您甚至認為,「謊言往往只是真相不為我們所見的一面」。這聽起來很有哲理,也讓絲想到,在塔羅解讀中,牌面呈現的從來不是單一的答案,而是多種可能性、多股力量的交織。一個人的內心,也像您說的,「我們是一塊馬賽克」,由許多矛盾的面向組成。這是否意味著,在教育孩子理解世界和他人時,我們必須摒棄那種簡單的「非黑即白」或「唯一真理」觀念,而是教導他們去看到事物和人性的多層次和多樣性?
**Michel Corday:** 千真萬確。
教導孩子接受並理解這種「多樣性」,無論是外在世界還是內在自我,是邁向智慧和寬容的重要一步。這也是為什麼我批評那些將孩子置於過於理想化「現實平面」之上的教育方式。過度美化和隱藏真相,只會讓孩子在成長中不斷經歷「天使墜落」般的幻滅,收穫無謂的悲傷。不如從小就循序漸進地展現人性的脆弱和世界的複雜,讓他們學會以「現實平面」為基礎去認識世界,這樣他們才能更有韌性,也能在現實中發現那些「儘管如此」依然存在的美好。
**瑟蕾絲特:** 「儘管如此」依然存在的美好… 這句話真令人動容。它提醒絲,即使面對陰影和不完美,生命的光芒依然存在,等待我們去發現和珍視。這也與您對「憂鬱」的看法相呼應。您認為我們常常傾向於看到生活的不好一面,這或許是源自遠古的恐懼殘留。而報紙等媒體又加劇了這種傾向,只報導罪惡和不幸。您呼籲應該給予「快樂、有趣」的事件更多關注,讓生活更輕鬆、更開朗。這就像在灰暗的背景下,努力去描繪那些鮮活的色彩,不是為了否認陰影,而是為了平衡視野,讓「沒發生壞事」本身也能成為一種值得慶幸的幸福。
**Michel Corday:** (點頭,眼神中閃爍著暖意)正是如此。
就像我主張的「柔韌性」(Souplesse),生活不應該是僵硬和自動化的。在追求速度之後,人類的下一個進步應該是學會「柔韌地生活」——不被僵化的規則和習慣束縛,學會彈性地應對變化,協調內在需求與外在現實。這是一種更為藝術化和智慧化的生存姿態。
**瑟蕾絲特:** 「柔韌性」… 這讓絲想到塔羅牌中的「力量」牌,真正的力量不是蠻力,而是溫柔的引導和內在的控制。就像您說的,駕馭生活就像駕駛汽車,需要對自身(機器)的了解,需要謹慎行事以避免傷害自己和他人,最終,是「幫助他人」。這三個原則:「不傷害自己」、「不傷害他人」、「幫助他人」,簡潔而深刻,確實可以作為「生活駕駛」的基本準則。而這最後一點「幫助他人」,又回到了「團結」與「利他主義」,您認為利他主義是「自我」向外的優雅擴展,是人類文明進程中最珍貴的成果。這讓絲看見了一條清晰的線索:從個體的幸福繁盛,到不損害鄰人的邊界,到團結互助的意識,再到利他主義的優雅擴展,這是一條通往更美好人類的成長路徑,其基石是真實的自我認知與對世界的開放視角。
**Michel Corday:** 您理解得很透徹。
比如我對寄宿學校(Lycée)的嚴厲批判,認為它是扼殺個性、製造平庸、培養虛偽和膽怯的溫床。它以考試為導向,過度依賴記憶,卻忽略了對心靈、判斷力和實用技能的培養。
**瑟蕾絲特:** 啊,您對寄宿學校的描述,讓絲感到一陣心痛… 您稱它為「監獄」,說它製造「壞男人」,讓孩子的童年變得「黏膩、一輩子需要洗淨」。這真是強烈的意象。您強調家庭教育的重要性,認為父母至少應在孩子十五歲前親自教導,每天半小時足矣,因為「一個人可以找到半小時」。這與您對時間的「柔韌性」看法一致,時間並非完全固定的,我們可以選擇如何分配。而家庭,您認為是真正的社會細胞,是學習「團結」和「互助」的微觀世界。這就像在最親密的圓圈裡練習愛的輻射,逐漸擴大到更大的世界。
**Michel Corday:** (面色凝重)是的,對寄宿學校的憤怒源於我親眼所見其對年輕靈魂的傷害。教育孩子,首先是父母的責任。家庭應當是溫暖、真實、充滿啟發的地方,而不是將孩子外包出去的「托兒所」。在家庭中,父母應當以「威信」(Prestige)而非暴力或權威來引導孩子,這種威信源於父母自身的正直、堅定和優雅。
您將園藝視為一個充滿象徵的學習場域——從草葉的算術到沙盤的地理,從向日葵的向光性到種子發芽的耐心,從移植的選擇到對抗害蟲的堅韌… 花園裡的一切,都能成為生動的教材,教導孩子科學、耐心、平衡,以及生命的循環和奮鬥。這正是「從已知到未知」、「從切身到廣闊」的絕佳範例。它將知識與體驗、觀察與思考緊密結合,讓學習變得有趣而自然。這與您對傳統教育脫離實際應用(les "applications")的批評形成了鮮明對比。
**Michel Corday:** 教育最大的缺陷,正如我所言,就在於它過度理論化,脫離實際應用。我們學了物理定律,卻不知道煙囪為何不通暢;學了地理,卻看不懂地圖;學了歷史,卻不了解我們身處的時代。這就像學了烹飪理論,卻不知道如何使用廚房裡的工具。甚至連最基礎的「使用生命」——了解自己的身體(生理、健康、性)、學會自衛(法律權利)、處理日常事務(財務、法律文件、溝通、修繕),這些如此實用且必要的知識,卻被主流教育體系所忽略,或是被神秘化、汙名化(如性知識和財務知識)。這導致人們在生活中處處碰壁,容易受騙,甚至因此喪命。
教育應該提供這些「自衛」(Self-defence)的工具,無論是法律知識、批判性思維,還是實際操作的能力(如「釘釘子」這樣看似簡單卻象徵著對物質世界的掌控)。當人們掌握了這些能力,他們才能真正擺脫愚昧和依賴,成為自由、有力量的個體,也才能更有效地參與到公共事務中,推動社會的進步。這種進步,不是自上而下的改革,而是每一個個體意識覺醒並付諸行動的總和。
**瑟蕾絲特:** 您對「祖國觀念」(L’idée de Patrie)的分析也充滿了銳利。您認為祖國觀念並非一成不變,而是不斷擴大的。您批評那種狹隘、排外、好戰的愛國主義,認為它只在面對敵人時才被喚醒團結,而忽略了國內的貧困、不公等內部敵人。您呼籲一種「和平的、有生產力的愛國主義」,一種愛國在於建設、在於改善、在於讓國家變得更美好、更有人性。這不僅是為她而死,更是為她而活。您甚至預見了「歐洲合眾國」的可能性,以及國際金融等力量對世界格局的影響。在經歷了殘酷的戰爭後,這種對和平與更廣闊團結的渴望,一定格外強烈吧?
**Michel Corday:** 戰爭的經驗,確實讓我更加痛恨那種煽動仇恨、將愛國主義簡化為對外敵的狂熱。
遺憾的是,這種理性、開放的觀念,常常被原始的本能和煽動性的言辭所淹沒。這也是為什麼教育至關重要,它必須培養理性、同情心和對更廣闊人類社群的認同。
**瑟蕾絲特:** 聽您一番話,絲感覺就像展開了一幅複雜而層次豐富的塔羅牌陣。從個體的內在花園,到家庭的小世界,到社會的結構與頑疾,再到國家的觀念與國際關係,每一個層面都充滿了挑戰與轉機。而貫穿其中的線索,是您對教育寄予的厚望,以及對人類意識可以覺醒、人性可以向更美好方向進化的堅定信念。這種信念,不像宗教那樣提供確定的彼岸世界,但它提供了一個可以在此生此世,在「現實平面」上耕耘的具體方向——那就是不斷探索自我、完善自我,並將這份光芒擴散開來,與他人、與世界建立更深層次的連結。
**Michel Corday:** (目光溫暖而深遠)正是如此,瑟蕾絲特小姐。這是一個持續的過程,沒有終點,只有不斷的接近。教育的成果,或許要經過幾代人的努力才能完全顯現,但這份努力本身,就是一種意義,一種希望。我們或許無法看到「歐洲合眾國」真正實現,無法看到所有社會不公被徹底剷除,但我們可以在自己的家庭裡,在與孩子的對話中,播下理解、寬容、正直和團結的種子。
愛你的
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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