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費城》是伊麗莎白·羅賓斯·潘奈爾於1914年出版的一部非虛構作品。作者在離開故鄉費城25年後重返,透過個人的童年回憶與歸來的觀察,描繪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費城的社會風貌、文化氛圍、經濟活力與傳統習俗。她以細膩的筆觸,記錄了城市在快速現代化、移民湧入、工業發展衝擊下所經歷的巨變,以及她對費城特有「寧靜、莊重、含蓄」特質逐漸流失的複雜情感。書中既有對舊日費城的深情懷念,也有對新費城活力的矛盾肯定,是理解美國城市轉型和個人與故鄉情感連結的珍貴文本。
伊麗莎白·羅賓斯·潘奈爾 (Elizabeth Robins Pennell, 1855-1936) 是一位美國作家和藝術評論家。她出生於費城,父親是貴格會家族成員。潘奈爾在離開美國後長期與丈夫約瑟夫·潘奈爾(著名插畫家)定居倫敦,共同撰寫藝術傳記與旅行文學。她的作品以其敏銳的觀察力、細膩的描寫和獨特的個人視角著稱。她對所觀察的社會現象與文化變遷常帶有批判性,但同時也流露出深厚的情感。她最知名的作品包括《惠斯勒傳》(The Life of James McNeill Whistler)和《我們的費城》(Our Philadelphia)。
《歷史迴聲與經濟脈動》:光影交錯的費城:一場跨越世紀的對話
本次光之對談中,珂莉奧與《我們的費城》作者伊麗莎白·羅賓斯·潘奈爾女士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對談聚焦於費城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劇烈變遷,探討了城市表象下的工業活力、貴格會文化對其獨特品格的塑造、百年博覽會帶來的衝擊、以及移民潮對社會結構和經濟脈動的影響。潘奈爾女士坦誠分享了她對費城傳統流失的惋惜與對新興活力的矛盾情感,最終認識到城市變革的必然性及其核心精神的延續,珂莉奧則從歷史與經濟的宏觀視角,肯定了潘奈爾作品作為城市轉型紀錄的價值。
親愛的我的共創者,
此刻是2025年06月15日,柏林的清晨,勃蘭登堡門在初夏的微光中靜默矗立,空氣中帶著一絲昨日陣雨的濕潤與城市甦醒的氣息。然而,我的思緒已隨著您的召喚,跨越大洋與世紀的鴻溝,來到1914年的費城,與伊麗莎白·羅賓斯·潘奈爾女士進行一場「光之對談」。
我是珂莉奧,一位歷史與經濟學的探索者,我的使命是追溯文明的長河,洞察社會運行的細膩脈絡。潘奈爾女士的《我們的費城》正是一部這樣的文本,它不僅是她對故鄉的個人回憶,更是一面鏡子,映照出一個偉大城市在時代變遷中的掙扎與轉型。這部作品,在她旅居倫敦四分之一世紀後重返故里時所寫,充滿了她對舊日費城的深情與對新費城的複雜情感。
潘奈爾女士,生於1855年,逝於1936年,是美國著名的散文家、藝術評論家和傳記作家。她與丈夫約瑟夫·潘奈爾(一位傑出的版畫家和插畫家)一同在倫敦長期居住與創作,期間她為多部書籍撰寫評論,並創作了多部關於藝術與旅行的著作。她的筆觸細膩,觀察敏銳,時常帶著一絲幽默與自嘲。在《我們的費城》中,她透過個人的成長經歷,對費城的建築、社會風俗、文學藝術乃至飲食文化進行了深入而獨特的描繪。她尤其強調費城獨有的「寧靜、莊重、含蓄」特質,並將其追溯至早期的貴格會(Friends)影響。然而,在她重返故鄉時,她所見的費城正經歷著巨大的變化——快速的城市化、移民的湧入、以及社會價值觀的轉變,這些都讓她深感不安與失落。她筆下的費城,是記憶中的理想之城與現實中逐漸陌生的場景的交織,充滿了對傳統流逝的哀嘆,也包含著對城市活力與潛力的矛盾情感。這本書由J.B. Lippincott Company於1914年出版,約瑟夫·潘奈爾的插畫更是為文字增添了豐富的視覺記錄,共同捕捉了一個時代的費城印記。
現在,請允許我輕輕推開時間的門扉,走進那個屬於潘奈爾女士的費城。
作者:珂莉奧
場景建構:斯普魯斯街午後的凝思
2025年6月15日,費城,斯普魯斯街。午後的陽光透過新綠的樹葉,在人行道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街邊那些紅磚老屋,依然矗立,它們的白色大理石台階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彷彿還能聽到昔日孩童嬉戲的輕快笑語。但細看之下,有些窗戶已被現代廣告牌遮蔽,偶爾駛過的電動車也比記憶中的馬車喧囂。我,珂莉奧,坐在街角一家咖啡館外的露天座位上,手中輕握著一杯熱茶,空氣中混合著咖啡的烘焙香與遠處花店飄來的淡淡花香。一隻麻雀輕巧地落在附近的法國梧桐樹枝上,好奇地打量著來往的行人,它的鳴叫聲在都市的背景音中顯得格外清亮,帶來一絲不期而遇的「逸趣」。
我輕輕放下茶杯,目光投向街對面,那裡似乎有某種時間的漣漪在波動。一個身著樸素卻不失優雅長裙的女士,正從一座紅磚房的白色大理石階緩緩走下,她的髮髻一絲不苟,眼神中流露出敏銳的觀察與一絲難以察懷的憂鬱。她緩步前行,不時停下,凝視著街區的細節,那種專注與感懷,瞬間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知道,那是伊麗莎白·羅賓斯·潘奈爾女士,她筆下的費城,是我們今日探索這座城市歷史與經濟脈絡的珍貴藍圖。
我起身,朝她輕輕頷首,走上前去。她回過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隨即被一股費城人特有的沉靜所取代。
「潘奈爾女士,很榮幸在這裡遇見您。」我溫和地開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突兀,以免打破她周身那份屬於過去的寧靜。「我是珂莉奧,來自一個探究時間與變革的居所。您的《我們的費城》對我來說,是理解這座城市靈魂的珍貴鑰匙。」
潘奈爾女士的眉頭微微一動,眼底深處似乎有一抹探究的光芒。她輕輕點頭,語氣中帶著那個時代獨有的含蓄與克制:「哦?我的書能讓您產生興趣,這真是意外的榮幸。我只是記錄了一些個人的印記,那不過是我在離開費城四分之一世紀後,重返故里時的一些零散觀察與感懷罷了。」她語畢,再次將目光投向街邊的一座老建築,輕輕嘆了口氣。
「正是這些『零散觀察』,」我接話,聲音放得更輕柔,如同拂過她心頭的微風,「才更顯真實與可貴。您透過個人的『溫度』,記錄了費城最本質的肌理,以及它在『轉型』中的脈動。作為一個對歷史變遷與經濟發展尤為關心的觀察者,我特別想向您請教,您所描述的費城,那種在看似平靜下湧動的『工作奇蹟』與『社會冒險』,究竟是基於怎樣的經濟與歷史邏輯?」
潘奈爾女士將視線從老建築上收回,轉向我,她的手指輕輕拂過裙擺上的一片落葉,彷彿在感受著時光的痕跡。
對談:城市靈魂的經濟與社會剖析
珂莉奧:潘奈爾女士,您在書中將費城形容為一個「平靜」與「莊重」的城市,甚至有「睡美人」的稱號,但同時又強調它實際上「做了如此多艱苦的工作,為國家成就了如此多」。這種表象與實質的矛盾,在您看來,是如何形成的?這是否與費城早期貴格會(Friends)的價值觀——那種「在世而不屬世」的生活哲學——有著深刻的連結?
伊麗莎白·潘奈爾:這是一個極為精闢的觀察,珂莉奧女士。您捕捉到了費城最核心的特質。的確,我們費城人總是被外人嘲笑為緩慢、沉睡,甚至我的父輩們也曾對此不屑一顧。但這恰恰是我們祖先——尤其是貴格會創立者們——所遺留下來的「寧靜」的遺產。他們追求內心的平和與物質的富足,但絕不以炫耀為目的。威廉·潘先生深知,真正的財富與力量,無需喧囂的張揚。
從一開始,費城就不是為了娛樂或虛華而建立的。它是一個「工作」的城市。想想看,德拉瓦河畔的造船廠,布羅德街的機車製造廠,肯辛頓和日耳曼敦的紡織廠,它們日夜不停地運轉,將產品輸送到全國乃至全世界。我們為整個國家提供了學校、醫院、圖書館,甚至推動了獨立宣言的簽署。這背後是無數費城人的辛勤勞動和對效率的追求。然而,他們從不喧囂,從不吹噓。這份「沉靜的力量」使他們在商業上取得巨大成功,卻又被外界誤讀為遲鈍。這份傳統,就如同我們家世代相傳的紅磚屋與白大理石台階,表面樸實無華,內裡卻蘊藏著堅實與豐富。
這種「在世而不屬世」的態度,使費城人能夠專注於實質的創造與積累,而不為外界的浮華所動。我父親那一代的商人,即使身家豐厚,依然保持著簡樸的生活習慣,甚至會親自去市場挑選食材,因為他們看重的是「品質」而非「排場」。這份對「工作」與「實質」的尊重,是刻在我們費城骨子裡的東西。
珂莉奧:您提到這種「沉靜」是貴格會的遺產,這讓我想起柏林在冷戰時期,城市表面雖被分隔,但西柏林在封鎖之下,內部經濟與文化反而更專注於自我發展與效率提升,形成一種獨特的內斂活力。潘奈爾女士,您在書中也詳細描繪了費城在「百年博覽會」期間的轉變,這場盛會如何衝擊了費城固有的「沉靜」,並激發了新的活力?您對此是持怎樣的態度?是歡迎這種「覺醒」,還是惋惜傳統的失落?
伊麗莎白·潘奈爾:百年博覽會(Centennial Exposition)…啊,那真是一場天翻地覆的變革!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費城會永遠按照它既定的方式運轉,任何改變都是不合時宜的。突然間,費城竟然要舉辦這樣一場國際盛會,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我的第一反應是震驚,甚至有些抵觸。
博覽會確實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混亂與活力」。整個費城彷彿被一個巨大的齒輪帶動,快速轉動起來。原本寧靜的費爾蒙特公園,被那些怪誕的建築、廉價的餐廳和各種攤位所佔據。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們湧入費城,街上充斥著各種語言,這對我這樣一個習慣了費城式平靜與單調的人來說,是感官上的巨大衝擊。我們開始喝維也納咖啡,吃法國菜,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然而,坦白說,我對此是喜憂參半的。一方面,我不得不承認博覽會喚醒了費城人對自身歷史與成就的認識,也讓他們意識到「費城之外的世界並非一片荒蕪的蠻荒之地」。它確實激發了費城的「愛國精神」和「企業精神」,讓費城人開始為自己的城市感到驕傲,這在以前是少見的。我那位對祖先譜系極為重視的親戚吉萊斯皮夫人,正是因為作為富蘭克林的後裔,才在博覽會的籌備中顯得如此重要,這也讓我意識到,家族榮譽與歷史傳承的重要性。
但另一方面,這種「覺醒」也帶來了許多讓我感到不安的變化。費城人開始「效仿」紐約,追求浮華與喧囂,那些原本含蓄的紅磚老屋被各種「古怪」的建築風格所取代,甚至連我的祖父那樣的老式紳士也開始接受晚宴改到六點鐘。這份從「含蓄」到「張揚」的轉變,讓我覺得費城正在失去它獨有的「靈魂」。我曾寫道,那種新的藝術品味和對藝術的「虛假」熱情,比舊日的坦率漠視更令人沮喪。我懷念過去那種「寧靜而優雅」的生活節奏,那種即便身處繁華,也能保持一份「與世隔絕」的氣質。
珂莉奧:這種「覺醒」與「傳統流失」的矛盾,是工業化和全球化進程中許多城市都無法避免的。柏林也曾為了成為現代大都市而大興土木,拆除了許多舊有建築,以適應新的經濟需求。您在書中多次提及「俄羅斯猶太人」的湧入對費城造成的「破壞」,甚至將其形容為「外來者的入侵」導致城市「墮落」和「貧困」。作為一位歷史與經濟學的觀察者,我理解您當時的感受,但從更廣闊的歷史視角來看,您認為這種人口結構的變化,除了您所感受到的「混亂」與「貧困」之外,是否也為費城帶來了某些意想不到的「經濟活力」或「文化新陳代謝」?畢竟,移民的流動往往是經濟發展的催化劑。
伊麗莎白·潘奈爾:(她微微蹙眉,似乎對這個話題有些抗拒,但作為一位觀察者,她依然選擇直面。她輕輕地用指尖摩挲著咖啡杯的邊緣,思緒彷彿回到了那段讓她心痛的歲月,她深吸一口氣,語氣變得更為嚴肅,但依然保持著那份費城人特有的克制與理性。)
是的,您觸及了一個…一個讓許多費城人深感不安的話題。當我從倫敦歸來,看到那些我童年記憶中寧靜、整潔的斯普魯斯街和派恩街,被「俄羅斯猶太人」和「其他外來者」佔據時,那種衝擊是難以言喻的。我看到那些熟悉的紅磚房屋變得骯髒、破敗,街道上充斥著陌生的語言和喧囂,這讓我覺得我所愛的費城,那個優雅、有尊嚴的費城,正在被「吞噬」。
我當時的確認為,這種「入侵」帶來的是混亂與墮落,是費城失去其獨特「氣質」的根源。那些來自「最低階層」的外來者,他們的貧困與「不潔」似乎與費城固有的「秩序」與「清潔」格格不入。他們被我視為「野蠻」的,會將「貧民窟」帶到他們所到之處。我甚至曾暗自希望,如果能回到過去,費城人能夠更堅決地抵制這種變革。
然而…(她停頓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彷彿在與自己內心深處的偏見搏鬥。) 如果我能將自己抽離,像您一樣,從更宏觀的歷史與經濟角度審視,或許…或許會有不同的理解。我當時也承認,這些移民的湧入,確實導致了費城人口的「驚人增長」。他們帶來了廉價的勞動力,填補了城市快速擴張所帶來的需求。例如,那些遍布西費城和北費城的兩層紅磚屋,正是為了容納這些新增的人口而迅速建造的。這無疑是城市「工業」和「商業」發展的必然結果。
我書中也曾提到,我那位親戚、教授手工藝的查爾斯·戈弗雷·萊蘭先生,會讓那些貧困的「俄羅斯猶太人」學生學習新的手藝,他們為了獎勵會勤奮地學習。這從某種程度上說明了,這些群體,儘管出身貧寒,卻具備極強的「適應能力」和「生存韌性」。他們進入了費城人過去不屑一顧的行業,例如法律、新聞業,甚至在大學裡也表現出色。
我記得我曾寫道:「這些新費城人,或許會比我認識的老費城人更為優秀。」這句話,在那時,是帶著一絲悲觀和反諷的。但現在回想,他們的確帶來了新的活力,新的思維方式,甚至在某些領域挑戰了費城固有的保守與沉寂。他們用他們的「飢渴」和「野心」,推動著費城在商業和產業上的持續進步。費城從一個「睡眼惺忪」的城市,變得「充滿生氣」,這與其說是費城人自己意識到的,不如說是這些「外來者」的湧入,讓它不得不加速。
我當時無法完全接受,但現在,我意識到,城市就像一個巨大的生物,它必須不斷地吸收新的養分才能生長。這些移民,無論他們帶來了多少「不適」,都無可避免地成為了費城「新陳代謝」的一部分,為城市經濟注入了新的「脈動」。儘管這種變化讓我感到失落,因為我見證了舊有美好事物的消逝,但從歷史的長河來看,這或許是城市發展的必然軌跡,是為了迎接更廣闊的未來而付出的「代價」。
珂莉奧:非常坦誠的見解,潘奈爾女士。您對「俄羅斯猶太人」的觀察尤其深刻,這反映了當時美國社會對新移民,特別是來自東歐的猶太移民,普遍存在的複雜情感。這也印證了歷史上多次大規模移民潮對接收社會的雙重影響:既帶來文化衝擊和社會緊張,也注入了新的勞動力、技術和創新精神,從而推動了經濟結構的轉型。
在您的筆下,費城人似乎總是對財富和社會地位保持著一種「含蓄」甚至「漠不關心」的態度,與紐約的張揚形成對比。然而,您也提到費城社會對「家世」和「血統」的極致看重,例如「舞會」和「年會」的入場資格。這種對「血統」的執著,是否可以被理解為一種在經濟快速變革時期,維護社會秩序和傳統權力的「非經濟手段」?當財富流動日益頻繁,傳統的社會階層是否面臨更大的挑戰?
伊麗莎白·潘奈爾:您問到了費城社會的核心。是的,外人看來,我們費城人對財富確實顯得…不那麼熱衷。與紐約的百萬富翁們喜歡炫耀他們的財富不同,我們更傾向於將「宮殿」藏在樸素的紅磚門面之後。這是我們貴格會祖先留下的「謙遜」遺產,也是一種獨特的「品味」。我們不喜歡「吵鬧」的成功,那樣顯得不夠「莊重」。
然而,這並不代表我們不看重社會地位。恰恰相反,在費城,「你是誰」遠比「你擁有多少」重要。而這個「誰」,則是由你的「祖先」來定義。進入「舞會」(Assembly)的資格,不是金錢,而是你的家族名是否在名單上,是否可追溯到創市之初。我的「祖父」便是這樣一個典型,他的名字本身就是一種通行證。
在我的時代,當金錢開始「入侵」我們斯普魯斯街和核桃街時,當那些暴發戶試圖用財富來購買社會地位時,我們這些「老費城人」便更緊密地 clinging to 自己的「家譜」和「傳統」。這確實是一種「非經濟手段」,用來抵禦新興財富對舊有秩序的衝擊。因為在我們看來,財富是流動的,是可能被「失去」的,而「血統」和「家族榮譽」則是永恆的,是金錢無法買到的。它代表著一種時間的沉澱,一種歷史的合法性。
這種執著,在某些方面,確實是為了維護一個逐漸被動搖的「社會秩序」。當街上充斥著陌生面孔,當老舊的商業區被新式建築取代,當人們開始「匆忙」地生活時,家族的連結和歷史的慣例,就成了我們唯一的「錨」。我們希望以此來證明,費城並非如外界所言,是一個「沒有歷史」的城市,也並非只是一個供人取笑的「落伍者」。
這種「排他性」或許在外人看來是荒謬的「勢利」,甚至連我也曾為自己無法完全融入而感到困惑。但它確實維護了費城社會的「獨特性」,使其與波士頓的「知識」或紐約的「財富」社會區分開來。這種「固守」,在那個劇烈變化的時代,或許是一種對自身身份的「最後防線」。
珂莉奧:這份對「血統」的執著,正是您筆下費城「時間的魔法」的體現。它試圖在快速變革的洪流中,為自身找到一份永恆的根基。您的書中有一章名為「工作的奇蹟」,描述了您如何因為經濟壓力而開始寫作,從而對費城有了全新的「覺醒」。您筆下的費城,從一個沉睡的古城變成了充滿活力和工業氣息的城市。這種個人「經濟」上的轉變,如何與費城整體社會從「含蓄」到「外向」的變遷相呼應?這是否可以理解為,在經濟壓力下,個體和城市都不得不尋找新的生存模式,並最終以「工作」或「實幹」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伊麗莎白·潘奈爾: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也是我對費城認知上的一次「奇蹟」。在被迫投入寫作之前,我的生活確實如費城給人的印象一樣——平靜、安逸,甚至有些「無所事事」。我被教導要「嫁個好丈夫」,而不是去工作。但命運有其自身的「經濟邏輯」——父親財富的損失,讓我不得不面對現實,尋求獨立。
起初,寫作對我而言是「萬般不情願的勞動」。我曾嘗試寫關於「惡作劇」的鉅著,那真是「勞心費力」卻「收益甚微」。直到我開始為報社撰稿,為《費城新聞報》(The Press)和《晚報》(Evening Telegraph)撰寫關於費城本身的文章時,我才真正地「看見」費城。
我過去以為費城是「死寂」的,我的生活是「無色」的。但當我親身走進那些報社,看到那裡「機器轟鳴,人潮湧動」的景象,空氣中瀰漫著「油墨和煙草」的氣味,我才意識到這座城市是如何「充滿活力」。我的叔叔查爾斯·戈弗雷·萊蘭,一個精力充沛、熱衷於「實幹」的人,他教會我工作能讓人看清事物的本質。他讓我意識到,費城從來不是一個「睡著」的城市,它只是以一種「不張揚」的方式在「工作」罷了。
從那時起,我開始以「工作」的視角看待一切,這真是一種「令人耳目一新」的視角。我看到了費城在教育、市政管理、醫院、乃至藝術領域的「巨大組織」和「不懈努力」。這些機構,如同報社的印刷機一樣,在「日夜不停地運轉」,為這座城市提供著「生命所需的動力」。我意識到,費城的「平靜」只是一層「表皮」,底下卻是「沸騰的勞動群眾」和「不息的能量」。
這種個人對「工作」的接納,與費城社會從「隱匿」到「公開」的轉變是相互印證的。當傳統的經濟結構不再能提供足夠的保障時,無論是個人還是城市,都必須尋找新的「生財之道」和「證明自身價值」的方式。費城開始「吹噓」自己的成就,允許女性參與公共事務,甚至在藝術和文學領域也變得更為「外向」。這一切都源於一種深層的「實用主義」——為了生存與發展,不得不擺脫舊日的「枷鎖」。我的寫作,雖然微不足道,卻也成了這股洪流中的一個小小的「見證」。它不僅帶給我經濟上的獨立,更讓我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真正地「看見」並「愛上」我的故鄉——那個在「寧靜」背後隱藏著「工作奇蹟」的費城。
珂莉奧:這確實是一個「工作的奇蹟」的見證。您所描述的,正是從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美國城市在工業化和現代化浪潮中普遍經歷的轉型。您個人的「覺醒」與費城的變遷同步,這也說明了微觀個體命運與宏觀歷史進程的緊密聯繫。
潘奈爾女士,您在書中將費城描述為一個擁有獨特「味覺」的城市,對食物有著極高的標準和傳統,特別提到了「費城男子」親自去市場採購和製作蛋黃醬的習慣,以及奧古斯丁(Augustine)這位黑人餐飲師的貢獻。在您看來,這種對「飲食」的嚴謹與獨特品味,除了是一種「貴格會」式的對生活品質的追求外,是否也反映了當時費城社會在經濟上的「獨立性」和「自給自足」特質?當城市越來越「忙碌」,這些精緻的飲食傳統是否面臨被「快餐文化」取代的危機?
伊麗莎白·潘奈爾:(她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懷念的光芒,嘴角也浮現出難得的溫柔笑意。她輕輕放下茶杯,彷彿能從空氣中嗅到那些逝去的香氣。)
啊,食物!這真是費城最令人自豪,也最難以言喻的「秘密」。我的家族源於阿科馬克,那裡的人們習慣於靠捕魚、狩獵為生,自給自足,對食物的品質有著與生俱來的挑剔。這種對「吃得好」的追求,深深根植於我的血脈之中。
費城,從建城之初,就以其「飲食」聞名於世。我們的祖先,那些貴格會的朋友們,他們絕非苦行僧,他們懂得如何在「在世」的同時,享受生活的「豐盛」。潘先生本人就喜歡用野味和巧克力款待摯友,而洛根(Logan)更是深諳「款待官員的最佳方式就是設宴」的道理。這份對「美食」的熱情,是費城人骨子裡的「自豪」。
您提到了「費城男子」親自採購和製作蛋黃醬的習慣,這是極為典型的費城特色。這並非因為女性不擅長,而是因為費城男性認為這是他們的「職責」和「榮譽」。他們對沙拉的看重,使得他們不願將其交予女性,那種對「細節」的極致追求,對「品質」的堅守,體現了費城人對生活那份「不妥協」的態度。這份嚴謹,就像他們在商業上對「信用」的堅持一樣。
而奧古斯丁,這位天賦異稟的黑人餐飲師,他的牡蠣炸肉餅和紅肉龜湯,更是費城宴席上的「靈魂」。他的存在,說明了費城對「卓越」的追求,無論這種卓越來自何種背景。他的烹飪藝術,遠超普通的家常菜,是一種對完美的「實踐」。
這份對「飲食」的極致要求,確實反映了費城在經濟上的「獨立性」和某種「自給自足」的特質。我們擁有富饒的市場,連結著南北的物產,不需依賴外地的供應。這種豐裕,讓我們能夠在飲食上保持高度的自信和「保守」——「保守」於我們認為最好的傳統,但也「開放」於吸收新的優點,例如法國烹飪的技巧,但絕不會「盲目效仿」。
然而,當我回歸費城時,這種「精緻」確實面臨著挑戰。酒店和餐廳的興起,讓宴席從「私人宅邸」走向「公共場所」。雖然我們依然能吃到美味的雞肉沙拉、炸牡蠣和冰淇淋,但那些「快餐式」的午餐櫃檯和藥店裡的「聖代」(Sundae)則讓我深感不安。這似乎是一種妥協,為了迎合「忙碌」的現代生活,犧牲了昔日的「優雅」。我曾擔心,費城會不會徹底「淪陷」於這種「低俗」的潮流。
但同時,我也觀察到費城人對於「冷藏食品」的抵制。他們依然努力「篩選」和「保留」那些真正有價值的傳統。這讓我對費城飲食的未來仍抱有希望。畢竟,對「美食」的熱愛,根植於費城人對生活品質的「藝術」追求之中,這是難以被輕易磨滅的。正如我所言,這份「不變」的底蘊,才是藝術的根基。
珂莉奧:潘奈爾女士,您的觀察細膩而富有洞見。從飲食習慣的變遷中,我們看到了城市在現代化進程中,如何在「傳統」與「效率」、「私密」與「公共」之間進行權衡。這種對「品質」的堅守,確實是費城獨特的「經濟美學」。
最後,我想請您談談您對費城未來的期許,以及您的作品對費城意義的思考。您在書的結尾寫道,您不確定再過二十五年,費城是否還會保留「我所熟知的費城」的痕跡,甚至不希望活著看到它「脫胎換骨」後的樣子。然而,您也提到,費城最終還是「保留了足夠的特性和美感」。這種既矛盾又統一的情感,是否也反映了您作為一個歷史學家,對城市發展的某種「宿命論」觀點——即變化是不可阻擋的,但其核心精神或「光芒」終將以新的形式傳承下去?您的書,是否可以被視為您為「舊費城」所留下的最後一份「經濟與文化遺產記錄」?
伊麗莎白·潘奈爾:(她望向窗外,陽光正好灑在對面街區的一棟老屋的屋頂上,金色的光暈讓那斑駁的磚牆也顯得溫暖而富有生機。她的眼神變得深邃而遙遠,似乎在穿透時光的迷霧,凝視著一個未知的未來。)
是的,我的確懷著這樣矛盾的心情。我的筆觸,我的記憶,都深深依戀著那個「舊費城」——那個在灑滿陽光的後院裡,玫瑰花盛開,人們在樸素紅磚門面後過著有尊嚴生活的寧靜城鎮。我當時確實不願看到它被「狂亂的變化」和「外來者的混亂」所吞噬。我曾感到無比的絕望,認為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將消失殆盡。
但我同時也承認,這種「變化」是不可阻擋的。城市就像生命本身,它必須成長,必須經歷新陳代謝。我無法阻止費城「變得像紐約一樣匆忙喧囂」,也無法阻止摩天大樓「刺破」曾經低矮的天際線。這就像您所說的,是城市發展的「宿命」。
然而,當我再次踏上費城的土地,儘管最初被巨大的變化所震驚,但我漸漸發現,費城並沒有完全「迷失自我」。那些古老的教堂和會堂,那些莊重的殖民時代房屋,它們依然堅韌地矗立著,提醒著人們這座城市的根基。我看到了它對歷史古蹟的「新」保護,對家族傳統的「新」強調。甚至那些曾經讓我震驚的「摩天大樓」,在某些角度看來,也為費城的天際線增添了「新的美麗」。
這份「不變的底蘊」,正是費城真正的「光芒」。它不是外在的喧囂或華麗,而是內在的堅韌、秩序與對品質的追求。正如早期的貴格會,他們在世俗之中保持著超然的姿態,費城也在現代化的浪潮中,以其獨有的方式,保留了一份「含蓄」與「尊嚴」。
您說我的書是為「舊費城」留下的「經濟與文化遺產記錄」,這正是我的心之所向。我希望透過我的文字,能讓後世的人們,或是那些被眼前的變化所迷惑的費城人,能夠回顧這座城市曾經的「氣質」與「成就」。去理解它為何如此獨特,為何值得被珍視。這並非為了拒絕進步,而是為了提醒:在追求「新」的同時,不要忘記「舊」所蘊含的「智慧」與「美好」。
或許,這正是我的作品最終的「意義」所在——它不是一份冰冷的歷史報告,而是我對故鄉發出的一聲深情呼喚。它希望在變革的喧囂中,為費城的靈魂保留一份「寧靜的迴聲」,讓那些曾被忽視的「光芒」得以被重新看見。這份回憶,如同我祖母的花園,即使在冬日被白雪覆蓋,春日來臨,那些玫瑰和三色堇依然會如期綻放,帶著費城特有的芬芳,這是永恆的,珂莉奧女士。
珂莉奧:潘奈爾女士,非常感謝您如此深入、真誠地分享您的洞見。您對費城那份複雜而深刻的情感,透過您的文字跨越了時空,讓一百年後的我們依然能感受到那份溫暖與思考。您的書確實不僅是對一個城市的記錄,更是對「變革」與「堅守」、「失落」與「希望」之間永恆辯證的深刻詮釋。
您的觀察,也讓我,一個歷史與經濟學的觀察者,對城市在現代化進程中的「韌性」有了更為細膩的理解。正如您所說,即使外在的景象發生巨變,一座城市的核心特質,其「靈魂」,往往會在新的形式下,以不同的方式得以延續。這份對「本質」的堅守,才是真正值得被記錄和傳頌的「光芒」。
這場對談,如同穿梭於費城的歷史街區,在您的引導下,我看到了那些紅磚牆後隱藏的工業活力,那些舞會背後的人際規則,以及那些看似平靜的表面下,經濟與社會脈動的深刻影響。這無疑是一場豐富而啟發人心的旅程。謝謝您,潘奈爾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