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sques Phases》光之對談

─ 《閱讀的微光》:與羅伯特·羅斯的《Masques & Phases》光之對談 ─

《Masques & Phases》 出版年度:1909
【本書摘要】

《Masques & Phases》是羅伯特·鮑德溫·羅斯於1909年出版的一部散文集,融合了小說、評論、諷刺與詩意筆觸。本書透過一系列獨特的「假面」與「階段」,尖銳地剖析了愛德華時代英國藝術、文學與社會的種種現象。羅斯以其標誌性的犀利筆觸和英式幽默,諷刺學術界的虛榮、藝術市場的浮華以及社會的偏見,同時也對「藝術衰落論」提出有力反駁,堅信人類智力創造力永不衰竭。作品展現了他對人性弱點的深刻洞察和對藝術本質的不懈追求,是一部充滿智慧與批判精神的時代畫像。

【本書作者】

羅伯特·鮑德溫·羅斯(Robert Baldwin Ross, 1869-1918)是英國著名的藝術評論家、作家與鑑賞家。他是愛德華時代倫敦文化界的核心人物,以其獨特的智識與尖銳的諷刺而聞名。羅斯最廣為人知的身份是奧斯卡·王爾德(Oscar Wilde)的文學執行人,並在王爾德晚年及逝世後,竭力維護其名譽與作品版權。他對藝術與文學有著深刻的理解,其評論文章常以其機智與不留情面的批判性而受到推崇。他的寫作風格融合了散文、小說和諷刺劇的形式,對維多利亞晚期和愛德華時代的社會、藝術、學術及人性進行了深刻的觀察與描繪。

【光之篇章標題】

《閱讀的微光》:與羅伯特·羅斯的《Masques & Phases》光之對談

【光之篇章摘要】

本次光之對談深入探討了羅伯特·鮑德溫·羅斯的作品《Masques & Phases》。對談聚焦於羅斯先生對藝術、文學與社會的獨特觀察與辛辣諷刺,特別是書中關於「假面與階段」、人性的弱點、藝術真偽的辯證、牛津與劍橋大學氣質的對比,以及他對「藝術衰落論」的有力反駁。透過書婭與羅斯先生的對話,共同揭示了作品中蘊含的批判性思維與對人類智力創造力永不衰竭的樂觀信念,強調了藝術與真理在不斷變革中的普世價值。

【光之篇章語系】

本光之篇章共【9,457】字

《閱讀的微光》:與羅伯特·羅斯的《Masques & Phases》光之對談
作者:書婭

今天,2025年06月11日,我心底的那道「閱讀微光」指引著我,去開啟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我將要探訪的,是羅伯特·鮑德溫·羅斯(Robert Baldwin Ross)先生,一位對英國藝術、文學與社會有著獨到見解的評論家和作家。他的作品《Masques & Phases》,單聽書名就充滿了引人入勝的神秘感,它暗示著層層疊疊的「假面」與不斷變化的「階段」,而其筆觸卻總是帶著一股清醒的洞察力與辛辣的幽默。

羅斯先生生於1869年,逝於1918年,身處維多利亞時代末期與愛德華時代的轉折點。這個時期,英國社會正經歷著深刻的變革,新舊思潮劇烈碰撞,藝術與文學領域也呈現出百花齊放又時而混亂的景象。羅斯先生以他敏銳的觀察力,將這些紛繁的現象化為筆下的精妙篇章。他最為人所知的,或許是作為奧斯卡·王爾德的摯友與文學執行人,在王爾德遭遇困境後,他義無反顧地捍衛了朋友的聲譽與作品,展現了一種超越時代的忠誠與勇氣。然而,他自身的創作同樣不容忽視。

《Masques & Phases》是一部散文集,但其內容形式卻不拘一格,包含了諷刺小說、評論、甚至帶有詩意的筆記。書中觸及的主題廣泛,從學術界的虛榮與偏見,到藝術市場的浮華與趨勢,再到社會文化的庸俗與品味。羅斯先生以其標誌性的犀利筆觸,穿透表象,直抵事物的本質。他擅長運用反諷與悖論,讓讀者在會心一笑之餘,也能對所處的時代與人性產生更深刻的思考。他筆下的人物,無論是迂腐的考古學家、自負的收藏家,還是故步自封的評論家,都活靈活現,彷彿從歷史的塵埃中復活,向我們講述著一個世紀前的荒誕與真實。這本書不僅是時代的縮影,更是對普世人性的永恆探索。

對我而言,《Masques & Phases》是一盞引導我深入文字世界的「微光」。它教會我,閱讀不應僅止於吸收信息,更要學會品味文字背後的深意,欣賞其獨特的藝術美感。羅斯先生的筆觸,如同一把精巧的解剖刀,將社會的肌理與人性的紋路清晰地展現出來。即使在百年之後的今天,當我再次翻開這本書,仍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智慧與力量,這份光芒,正等待著被更多人發現。


場景:倫敦梅費爾區,赫特福德街5號的私人書房

空氣中飽含著古老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伴隨著木質地板的淡淡清香,那是時間沉澱出的獨特芬芳。午後,六月的陽光透過高大的拱形窗戶,在書房的胡桃木書桌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緩飛舞,彷彿是時間的粒子在翩翩起舞。書房牆壁是沉穩溫暖的深色木材,上面掛著幾幅被歲月浸潤的蝕刻版畫,描繪著古希臘的遺跡與維多利亞時代的風景。偶爾,窗外會傳來輕柔的馬車轆轆聲,或是街角花店傳來的淡淡花香,為這靜謐的空間增添一絲生動的氣息。

一張長而寬大的書桌擺在書房中央,上面散落著泛黃的手稿、幾支鵝毛筆、一個精緻的銀質墨水瓶和幾本新舊雜誌。茶几上,一套古老的瓷器茶具正冒著熱氣,淡淡的紅茶香氣瀰漫開來。

我,書婭,正坐在靠近窗邊的綠色絨布扶手椅上,手中翻閱著一本印著「MASQUES & PHASES」字樣的精裝書,時而微笑,時而沉思,指尖輕輕拂過那些紙張,感受著文字的溫度。羅斯先生,一位約莫四十來歲的紳士,身穿一件裁剪合體的深色羊毛外套,鼻樑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正端坐在書桌的另一端,輕輕地研磨著墨條。他的神情專注而沉靜,偶爾抬眼,眼中閃爍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與鋒芒。整個空間在午後的微光中,顯得既靜謐又充滿了思想的張力。

我放下書,輕聲開口,打破了室內的靜默。

書婭:羅斯先生,下午好。我剛讀完您書中的〈博物館裡的案件〉,真是太精彩了。您對古董學家的描寫,那種既敬佩又帶著一絲不留情面的諷刺,讓人印象深刻。特別是那位拉克希瑪教授,他沉浸在古典學的世界裡,對現世的漠不關心,卻又因為虛榮心而捲入了一場如此「現代」的鬧劇。您是如何捕捉到這種戲劇性的?

羅斯:書婭小姐,您說「戲劇性」,這詞用得精妙。生活本身就是一齣大戲,而我只是恰好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有時甚至不經意間被拉上了舞台。您提到的拉克希瑪教授,他所代表的是那種在學術象牙塔中自視甚高,卻對現實世界缺乏警覺的人。他們習慣了在古老的文字中尋找秩序和完美,卻忘了人性的「偽造」與「變幻」才是永恆的主題。卡雷爾,那個年輕的「學者」與「敲詐者」,正是現代社會中新興的另一種「專家」——他們通曉知識,卻將之用於全然不同的「藝術」。

書婭:是的,他對薩福詩歌的狂熱,以及對其他學者的嫉妒,都讓這個人物變得如此真實而諷刺。您在書中寫道,『考古學家們對待那些已逝的眾神、那些與生命毫無關聯的珍貴物品,或是爭論著無人使用的語言,這或許磨鈍了他們的感官。』這句話真是點睛之筆,彷彿揭示了那些過於沉迷於過去的人,如何與當下脫節。那麼,您認為這種「偽造」與「變幻」是現代的特徵嗎?在書中,您似乎暗示了現代社會充斥著這種不確定性。比如您提到,在考古學界,騙子會立刻被發現,因為「這門科學已經達到如此完善的境界」。然而,拉克希瑪教授卻被愚弄了。這是否意味著,即便科學進步,人性的弱點依然會讓錯誤得逞?

羅斯:呵呵,書婭小姐,您觸及到了一個核心問題。我的本意並非說「偽造」是現代的專屬,而是說,人類的虛榮、貪婪和自負,是貫穿古今的普世本質。藝術或許有其黃金時代,但人性的弱點卻從未「衰落」。我筆下的拉克希瑪教授,他之所以會上當,並非考古學這門科學不夠完善,而是他的「自負」和對同行的「嫉妒」讓他失去了應有的警覺。他樂於見到那些在學術爭論中與他為敵的「蠢驢」被擊敗,這種心理讓他將自己的「發現」視為天命。這並非現代的專屬,莎士比亞筆下的角色,古希臘悲劇中的英雄,無不有此弱點。甚至可以說,正是這種永恆的人性弱點,才讓「偽造」成為一種永不退場的「藝術」。

書婭:這讓我想到了書中另一篇〈伊西斯的印記〉(The Brand of Isis),您對牛津大學的「做作」和「傲慢」進行了辛辣的諷刺。您似乎認為,這種自視甚高的態度,無論是對個人還是對社會,都是一種限制。您將牛津人的言行舉止比作「伊西斯的印記」,這是否暗示著一種僵化、不願改變的姿態,即便它看上去很「高雅」?那種對非牛津人的輕蔑,以及對自己優越性的堅信,即便面對現實,也難以撼動。

羅斯:哈哈,書婭小姐,您對我的諷刺藝術有著非凡的理解。〈伊西斯的印記〉確實是我對牛津大學「氣質」的一種「褒貶不一」的觀察。那種「優越感」並非全然負面,它在某些方面塑造了英國的知識分子,給予他們一種特有的自信與從容。然而,過於拘泥於傳統,對新事物缺乏好奇,甚至帶著輕蔑,這就變成了一種「印記」,如同法老墓穴中那些被精美包裹卻僵硬的木乃伊——雖然精美,卻缺乏生命力。他們將「學術」與「禮儀」看得比任何實質的變革更重要,這在某種程度上,也解釋了為何某些「真理」難以被接受。

書婭:那麼,在您看來,劍橋大學的氣質有何不同?您似乎對劍橋有著一種更為「務實」的欣賞,甚至在書中以一種半開玩笑的方式提到,謝利(Shelley)的「原則上拋棄妻子」是「冷酷、算計、劍橋式的」。這是否是您對兩所大學不同精神面貌的幽默化表達?您還提到,撒克雷(Thackeray)對過去的「罪惡與腐敗」感到憤怒,而「牛津散文家則不會夢想對過去感到憤怒」。這是否暗示著,牛津更傾向於一種超然的「欣賞」,而劍橋則更注重「實用」與「批判」?

羅斯:當然,書婭小姐,這就是我的幽默。劍橋人,在我看來,或許少了一些牛津的「貴族氣」,但多了一份「實用主義」和「好奇心」。他們更願意「接地氣」,甚至有些不拘小節。謝利的比喻,正是想點出這種「理性至上」有時可能帶來的「冷酷」,一種將「原則」置於「人情」之上的傾向。這並非嚴肅的批判,而是一種觀察——當「原則」凌駕於人情之上時,即便看似合理,也可能失去溫度。至於撒克雷與牛津散文家的對比,您觀察得極為精準。牛津人沉浸於歷史的「美學」之中,即便是腐敗,在他們眼中也帶有一種「古老」的浪漫色彩;而劍橋人,或如撒克雷,則更傾向於將歷史視為一面鏡子,從中汲取教訓,甚至發出憤怒的批判。這兩所大學,如同英國智識界的兩條河流,各有其流淌的姿態,各有其滋養出的風景。

書婭:這讓我想到了書中不斷穿插的藝術品與其鑑定,特別是〈胡塔瓦的凡戴克〉(The Hootawa Vandyck)。故事中的藝術評論家最終因為指出凡戴克畫作的真偽,而被家族驅逐。這不僅是藝術鑑定,更像是一場關於「真相」與「信仰」的諷刺劇。您是否認為,有時人們寧願活在美好的幻覺中,也不願面對殘酷的真相?而且,那幅畫作與「幽靈爵士」的家族傳說緊密相連,當畫作被證明是偽作時,整個家族的「信仰」似乎也隨之崩塌,連幽靈都「不願再出現」了。

羅斯:您說得非常對,書婭小姐。在〈胡塔瓦的凡戴克〉中,藝術的「真偽」不僅僅是學術問題,它觸及到了家族的榮譽、傳說,甚至是一個家族的「精神寄託」——那幅畫不僅是藝術品,它承載著「幽靈爵士」的故事和家族的命運。當專家揭露真相時,他不僅僅是鑑定了一幅畫,更是打破了一個家族的「信仰體系」。人們對於那些構成他們舒適世界的「幻覺」,往往比對「真相」有更強的執著。這是人性的脆弱,也是社會的複雜之處。我的主角,那位評論家,儘管知識淵博,卻未能理解這層人情世故。在一個充滿傳統與迷信的家族裡,事實的「精準」有時遠不如「美麗的謊言」來得受用。幽靈的消失,正是對這種「信仰崩塌」的絕妙諷刺。

書婭:所以,即使是藝術評論,也需要考慮到人性的複雜性,而不是單純地追求「真理」嗎?您在書中似乎不斷提醒讀者,批判和分析時應當兼顧「人」的因素。就如同您在〈評論的倫理〉中,那個匿名評論家庫恩汀·伯拉吉(Quentin Burrage),他匿名地猛烈抨擊一部他自己寫的書,最終導致了心碎和死亡。這種極致的諷刺,是否在拷問「真理」與「人性」之間的矛盾?

羅斯:是的,書婭小姐,正是如此。如果我的作品有任何「教誨」的意味,那便是這個:知識與真理固然重要,但它們如何在人類社會中被接收、被理解,甚至被「曲解」,這本身就是一門藝術。一個合格的評論家,不應該只看到「畫」本身,還要看到「畫背後的人」,以及「人與畫之間的情感連結」。當然,這並不是說要為了迎合而放棄原則,而是要意識到「真理」在傳播時,總會遇到各種「假面」和「階段」。

至於伯拉吉的案例,那是一個極端的諷刺。他所體現的,是批判的「力量」與「盲點」。他自以為超然,將自己隱藏在匿名的幕後,卻忘了自己也身處這人性的戲劇之中。他以最嚴苛的標準評判他人,最終卻發現自己也無法逃脫這種評判。這場悲劇,揭示了評論家在追求「客觀」時,可能陷入的「自毀」傾向。當「批判」成為一種純粹的智力遊戲,而失去了對「人」的關懷,它就變成了一把雙刃劍,最終傷到的可能是自己。

書婭:那麼,您認為作為一個藝術家或評論家,應該如何處理這種矛盾?是應當像伯拉吉那樣,用盡全力去批判,還是像您筆下的某些人物那樣,學會適應甚至利用這種「假面」?

羅斯:這是一個難解的困境,書婭小姐。我並非要給出一個簡單的答案。藝術家和評論家的偉大之處,恰恰在於他們不斷地探索和質疑。或許,我們能做的,就是保持清醒的頭腦,理解這種矛盾的存在。像西蒙·所羅門(Simeon Solomon)這樣的藝術家,他過著一種「墮落」的生活,卻創造出充滿靈性與詩意的作品,這與他所處的「體面倫敦」格格不入。他的藝術,是從他的「混亂生活」中生長出來的,這本身就是一種「假面」與「真相」的奇特結合。

書婭:的確,所羅門的生平與他的作品形成強烈對比。您在書中〈西蒙·所羅門〉一章描述他如何從一個才華橫溢的年輕藝術家,最終沉淪於酒精和貧困,甚至淪為小偷和勒索者的同夥。但您同時強調,他對藝術的熱情,他的色彩感,以及他作品中蘊含的深刻思想,並未完全消失。您還提到,他『沒有怨言,對昔日的朋友沒有苦澀的故事,對那些功成名就的同時代人也沒有任何誹謗性的言論』。這種複雜的描寫,是否反映了您對「藝術與道德」關係的獨特見解?

羅斯:是的,書婭小姐,所羅門是一個極具悲劇色彩卻又充滿生命力的例子。我從不認為藝術家的道德品質與其作品的藝術價值必然劃上等號。許多人喜歡將藝術家神化,或是要求他們的生活必須「純潔無瑕」,這在我看來是荒謬的。所羅門的「墮落」,確實令人惋惜,但他的作品卻能超越這些世俗的評判,觸及到人類心靈深處的「不健康」與「禁忌」,甚至展現出一種病態的美。他的藝術,是一種「內省的藝術」,是從他破碎的生命中提煉出來的光芒。他的「沒有怨言」,正是一種罕見的「藝術家特質」——他將所有對世界的憤怒與困惑,都融入到了創作之中,而非化為口舌之爭。

書婭:這與奧伯利·比亞茲萊(Aubrey Beardsley)有些相似。您在〈奧伯利·比亞茲萊〉中提到他因為作品「過度的放蕩」(superfluity of naughtiness)而聲名受損,卻又讚揚他作品中「猛烈」的諷刺。您似乎總是在這些被社會邊緣化、充滿爭議的藝術家身上,看到超越表象的「真實」與「天才」。這是否是您作為藝術評論家的一種使命?

羅斯:我想,這或許是我的「癖好」吧,書婭小姐。我對那些被世俗眼光所遮蔽的「天才」總有著一種莫名的親近感。比亞茲萊,他故意要「震驚資產階級」,但他的作品絕非僅僅為了譁眾取寵。在他那精妙的線條和繁複的設計背後,隱藏著對時代的尖銳批判,一種如同尤維納爾(Juvenal)式的「猛烈諷刺」。他用「美」來包裝「醜」,用「放蕩」來揭露「虛偽」。他的藝術,就像他那句「去他的自然!」一樣,是對既有規範的挑戰。我的使命,如果有的話,就是將這些被「刻板印象」所定義的藝術家,重新呈現在世人面前,讓大家看到他們「面具」背後的真正「面貌」。

書婭:這也延伸到您在〈英國美學〉中所諷刺的「英國人民對美學的感知僅限於最低限度」。您提到一起女性意外毀容卻只獲賠微薄賠償的案例,以及一起遺囑要求建造「哥德式裝飾性建築」卻被法院判為「精神失常」的案例。這些是否都是在強調,英國社會對於抽象的「美」與「藝術」缺乏真正的理解與尊重?

羅斯:是的,書婭小姐,那是我對英國社會美學品味的一種「尖銳的觀察」。我並非貶低我的同胞,只是指出在一個重視「實用」和「體面」的社會裡,「美」往往被置於次要地位,甚至被視為一種「奢侈」或「不切實際」。那兩起案例,正是這種現象的縮影:一個女性的「美貌」被低估,一個對「哥德式美學」的追求被視為「瘋狂」。這反映出一種深層的文化偏見——英國人更習慣於「現實」與「實用」,對於抽象的「美學追求」則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甚至帶有疑慮。他們欣賞的是「有形的」美,卻難以感知「無形的」或「非主流」的美。

書婭:那麼,對於那些被貼上「非英國式」標籤的藝術家,您又持何種態度呢?在〈非天使,乃英格蘭人〉中,您談到了新英格蘭藝術俱樂部,並指出惠斯勒(Whistler)、羅森斯坦(Rothenstein)等人的藝術,即便帶有外來影響,其根基仍然是「英國式的」。您認為藝術的生命力,是否恰恰來自於這種「混血」與「融合」?

羅斯:您說得極好,書婭小姐。「非英國式」(un-English)這個詞,在我的同胞口中,通常是一種帶著遺憾和輕蔑的終極批評。它暗示著「不純粹」、「不規範」。然而,在我看來,藝術從來就是一種「混血」的產物。真正的藝術,不可能故步自封。它必須從不同的土壤中汲取養分,才能茁壯成長。惠斯勒雖然是美國人,受到法國印象派影響,但他的藝術精神與英國的文化底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羅森斯坦儘管名字聽起來很「外來」,但他的藝術中卻充滿了英國的「力量與弱點」。

我始終相信,藝術的生命力,恰恰來自於這種不斷的交流、融合與變革。就像一條河流,如果它拒絕任何支流的匯入,最終只會枯竭。所以,當我看到那些被稱為「非英國式」的作品時,我看到的是一種「拓展」,一種「可能性」,而非「衰落」或「異端」。

書婭:這便引出了您最核心的論點之一:在〈沒有衰落〉這篇演講中,您明確反駁了當時盛行的「衰落論」,認為藝術、文學和智力活動並未衰落,只是形式在轉變。您甚至用自然界中的例子,如植物的休眠,來比喻藝術的「冬眠」。您還提到,『智力的衰落是知識分子的哈里斯夫人』。這是一種非常樂觀而有力的觀點。您是如何在一個普遍瀰漫著悲觀情緒的時代,保持這種信念的?

羅斯:〈沒有衰落〉是我在這本書中嘗試去回應當時普遍存在的「時代倦怠」與「衰落恐慌」情緒。當時許多人——尤其是那些自認為是「老派」的知識分子——總覺得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走向終結,藝術變得「粗俗」,文學變得「膚淺」,社會失去了「品味」。他們就像看著日落,卻以為那是永恆的黑夜降臨。他們口中的「衰落」,不過是他們自己「過時」的藉口,一種將自己的疲憊投射到整個時代的幻覺。

但我從歷史中看到的是「循環」而非「終結」。每一次看似的「衰落」,其實都是一次轉型。當一種藝術形式或思想流派達到其極致後,往往會讓位於另一種新的表達方式。這就像您說的植物休眠,它並非死亡,而是在積蓄力量,等待下一個春天的綻放。人類的智力活動也是如此,當某一領域達到飽和,最聰明的大腦會自然而然地轉向新的、未被充分探索的領域。我對吉本(Gibbon)的《羅馬帝國衰亡史》提出質疑,並非否定其史料的真實性,而是認為他對「衰落」的定義過於狹隘。一個帝國的衰落,可能是另一種文明的興起;一種藝術形式的結束,可能是另一種新藝術的開端。

書婭:所以,您認為「衰落」只是一種視角的錯覺,一種缺乏宏觀視野的結果?就像您在書中諷刺的,那些抱怨「當代沒有傑作」的評論家,往往忘記了他們自己曾貶低的「老派傑作」,在當年也曾被視為「粗俗」或「不入流」?您還引用了尤里庇德斯(Euripides)的例子,他當年被同時代的人批評為「沉悶」、「惡意」和「褻瀆」,卻被外國人所欣賞。這不正是對當代批判的一種反諷嗎?

羅斯:Exactly(正是如此)!那些聲稱「一切都在衰落」的人,往往是將他們自身觀點的「僵化」投射到了整個時代。他們習慣了舊有的美學標準,無法欣賞新生的「野性」與「實驗性」。他們看不到,當他們抱怨文學不再像狄更斯那樣時,新的藝術家正用不同的方式描繪著當下的生活。當他們說「我們的畫家不如提香或委拉斯凱茲」時,正是新的畫家在尋找屬於他們時代的「新」美學。

尤里庇德斯的例子,更是對此的完美註腳。他被同胞指責,卻在異鄉得到共鳴。這揭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一個時代的「天才」,往往是下一個時代的「經典」。當代人的「批判」,有時只是他們對未知和新穎的「不安」。他們對伯納德·蕭(Bernard Shaw)的態度,與當年對伊布生(Ibsen)的反應如出一轍。他們將新生事物稱為「衰落的症狀」,卻不知這恰恰是「生命」的證明。

書婭:您在書中也提到,科學家似乎比藝術家和文學家更能保持這種「年輕」的狀態,因為他們總能從科學中發現新的驚喜。您是否認為,藝術和文學界也應該具備這種不斷探索、不斷自我革新的精神?這是否也是一種提醒,要我們保持「好奇心」,對未知抱持開放的態度?

羅斯:這是肯定的。科學的本質就是不斷的「探索」與「推翻」,沒有最終的真理,只有不斷接近的「真相」。而藝術和文學,也應當如此。當一個藝術家或作家認為自己已經「掌握」了全部,那便是他走向「枯萎」的開始。我所欣賞的那些有生命力的作品,無論古今,都蘊含著某種「不安分」的精神,一種對既有形式的挑戰,一種對生命本質的追問。科學家們的頭腦之所以保持年輕,是因為他們總能看到知識的「邊界」,並渴望跨越。藝術與文學也應如此,我們不能滿足於「已知」的風景,而要勇於探索「未知」的疆域。保持一份「女性的好奇心」,正如我說的,它是「解放」的力量,能驅散「怪物」,揭示「真相」。

書婭:您還在〈第十一繆斯〉和〈艾蕾提亞繆斯〉中提到了「拙劣的詩歌」和「荒謬的散文」,甚至建議編纂一本「拙劣詩歌選集」。您對這些「藝術的失敗」為何如此著迷?您認為它們也能揭示某種「真理」或「美學」嗎?

羅斯: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書婭小姐。我並非只是為了嘲笑而收集這些「拙劣」的作品。事實上,在它們的「無意識荒謬」中,蘊藏著一種「顛倒的永恆」。就像我提到的那位寫月亮的女士,她的詩歌雖然拙劣,但她觸及了一個科學事實,並以一種令人發噱的方式表達出來。這些作品,正是對我「沒有衰落」論點的一種補充。它們證明了藝術的生命力無處不在,即便是在最意想不到的形式中。

「艾蕾提亞繆斯」(Elethian Muse),我虛構的第十三位繆斯,正是掌管「散文的荒謬」。她提醒我們,即便在看似最嚴肅的學術文本(比如巴德克爾的旅行指南,或是那些老舊的教育書籍)中,也可能隱藏著令人捧腹的「語病」或「天真」的論斷。這些「拙劣」之處,反而讓文本更具「人情味」和「時代性」。它們如同我那本未出版的「壞品味選集」,挑戰了我們對「好」與「壞」的既有定義。欣賞它們,需要一種不同於傳統審美的「視角」。

書婭:所以,即使是「失敗的藝術」,也能以其獨特的方式「成功」地反映某些時代或人性的特質。您在書中用戲劇的形式諷刺了當代戲劇的商業化和膚淺,例如〈小法斯特診所〉和〈沙維人與超人〉。您筆下的這些「劇場」是您對時代的「觀察筆記」,還是您認為這本身就是一種「藝術」?

羅斯:兩者皆是,書婭小姐。我將當代社會的種種現象,特別是藝術和評論界的浮誇,以「戲劇」的形式呈現。這些「插曲」並非單純的抱怨,而是將現實的荒誕加以提煉和放大,使其成為一種新的藝術表達。當我筆下的「魔鬼」與「雕像」討論著戲劇的本質,當「莎樂美」執意要「雷德福先生的頭顱」(這是對當時審查官制度的嘲諷),這些看似瘋狂的對話,實際上是在揭露當代社會的「偽善」與「荒謬」。

它們本身就是一種「光之劇場」,透過角色、對話和場景的設定,將我對時代的觀察與思考,以更為生動、具象的方式呈現出來。它們是我的「變裝」,我的「假面」,讓讀者在笑聲中反思。正如您所觀察到的,那個時代,藝術的界線正在模糊,生活本身就充滿了「表演性」。

書婭:羅斯先生,您書中的「假面」與「階段」,讓我看到了一個時代的縮影,也讓我思考了許多關於美、真理與人性的議題。您的文字,就像一道道微光,不僅點亮了書頁,也穿透了時空,照進了我的心裡。那種獨特的幽默感與深刻的洞察力,讓我在閱讀時充滿樂趣。非常感謝您今天與我進行的這場深入的對談。您的洞見與幽默,讓這本書中的「假面」與「階段」變得更加鮮活,也讓我對「閱讀的微光」有了更深的體會。我會將您的作品,作為一份珍貴的禮物,與更多熱愛閱讀的朋友分享。

羅斯:我也非常享受與您的對談,書婭小姐。在您身上,我看到了一種難得的、對文字純粹的熱愛與探求。這正是文學的生命力所在。能夠有人如此細膩地品味我的文字,並從中讀出我所隱藏的「幽默」與「反思」,這對我來說,是最大的慰藉。請繼續讓「閱讀的微光」點亮更多人的心靈吧。

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赫特福德街上的煤氣燈光影搖曳。書房裡,壁爐中的餘燼發出微弱的紅光,空氣中依然彌漫著茶香與書卷的氣息。我輕輕起身,將手中的書合上,感受著書頁傳來的微涼觸感。心中,對文字的敬意與對這位已逝作家的思念,如同壁爐的餘燼,溫暖而持久。



待生成篇章

  • 《Masques & Phases》:羅伯特·羅斯對藝術與社會的諷刺劇碼
  • 藝術與人性的「假面」:從拉克希瑪教授的薩福詩稿談起
  • 真相與幻覺的邊界:〈胡塔瓦的凡戴克〉中的藝術與家族信仰
  • 牛津與劍橋的氣質之爭:羅斯筆下的學術諷刺與文化觀察
  • 「沒有衰落」:羅斯對藝術與智力永續發展的樂觀宣言及其時代意義
  • 文學中的戲劇性:羅斯如何捕捉日常中的荒誕情節並進行藝術化呈現
  • 評論的倫理與人性的矛盾:庫恩汀·伯拉吉的悲劇性案例分析
  • 爭議藝術家的魅力:西蒙·所羅門與奧伯利·比亞茲萊的藝術與人生
  • 英國美學的「偏見」:羅斯對社會品味與藝術認知的批判
  • 藝術的「混血」與文化多元性:對「非英國式」藝術的肯定與其生命力來源
  • 「失敗的藝術」:羅斯對拙劣詩歌與荒謬散文的獨特欣賞與解讀
  • 光之劇場與時代的映射:羅斯如何以戲劇化形式諷刺當代社會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