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ristmas Roses and Other Stories》是安妮.道格拉斯.塞奇威克於1920年出版的短篇小說集。這部作品集包含九個以花卉命名的故事,深刻描繪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後,英國社會中上層人物的心理狀態與道德困境。塞奇威克以其細膩的筆觸,揭示了人物在戰爭創傷、家庭倫理、自我追求與社會期待之間的掙扎,並透過豐富的心理描寫和象徵主義,探索了愛情、犧牲、身份認同與人性的複雜面向。書中的花卉不僅是裝飾,更是人物命運與情感的隱喻,展現了作者對生命深層意義的洞察。
安妮.道格拉斯.塞奇威克(Anne Douglas Sedgwick, 1873-1935),是一位英籍美國小說家。她的作品以其精緻的心理分析、對英國社會細膩的觀察以及優雅的文學風格而聞名。塞奇威克在倫敦和巴黎接受教育,其作品多以英法兩地的社會背景為創作舞台。她尤其擅長描繪女性的內心世界和情感糾葛,筆下人物往往充滿智慧與道德掙扎。她的代表作包括《坦特》(Tante)和《第三扇窗》(The Third Window)等。她的寫作風格常將心理現實主義與象徵主義結合,深受讀者喜愛。
當花語遇見心語:瑟蕾絲特與安妮.道格拉斯.塞奇威克筆下靈魂的午後對談
本篇「光之對談」由占卡師瑟蕾絲特主持,邀請了作家安妮.道格拉斯.塞奇威克及其小說集《Christmas Roses and Other Stories》中的五位主要人物——戴拉菲爾德夫人、布萊德利夫人、馬馬杜克.佛列特、艾迪絲.格洛弗小姐及芭爾溫夫人,在「光之茶室」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深度對談。對話圍繞戰爭創傷、人性掙扎、倫理選擇、身份認同、犧牲與救贖等主題展開,並結合榮格心理學中的「原型」、「陰影」與「個體化」概念,深入剖析人物的內心世界。同時,對談也探討了花卉作為情感與命運象徵的文學意象,展現了塞奇威克作品的深層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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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塵低語》:當花語遇見心語:瑟蕾絲特與安妮.道格拉斯.塞奇威克筆下靈魂的午後對談
作者:瑟蕾絲特
親愛的共創者,
此刻,窗外陽光正好,是2025年06月17日,初夏的氣息撲面而來,空氣中瀰漫著薔薇與忍冬的芬芳。這樣的日子,總讓我想起那些在花園深處尋找靈感,或在寂靜書房裡與古老智慧對話的時刻。今天,我瑟蕾絲特,這位來自光之居所的占卡師,想與您分享一場特別的「光之對談」。這場對談的主角,是那位細膩捕捉人性光影的作家——安妮.道格拉斯.塞奇威克(Anne Douglas Sedgwick),以及她短篇故事集《Christmas Roses and Other Stories》中的幾位特別來賓。
塞奇威克女士,一位生於1873年,逝於1935年的英籍美國作家,她的筆觸溫柔卻又銳利,總能洞察生命深處的複雜性與矛盾。她所處的時代,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後,社會劇變,傳統價值觀受到衝擊,女性意識逐漸覺醒。這些時代的脈動,在她筆下的人物與情節中迴盪,尤其是那些看似日常的家庭生活,實則暗潮洶湧,充滿了心理的拉扯與道德的抉擇。她筆下的花朵,從冬日堅韌的聖誕玫瑰,到柔弱卻又堅定的血緣草,再到遍布原野的水仙,不僅僅是風景的點綴,更是人物心靈狀態的象徵,是榮格「原型」概念在我心中悄然生長時,最完美的印證。
這本《Christmas Roses and Other Stories》,以花卉為篇名,串聯起九個獨立的故事。每個故事都像一幅精緻的肖像畫,描繪著在戰爭陰影下,個人如何面對命運的無常、家庭的破碎,以及內心的掙扎與救贖。今天,我特別邀請了其中幾位人物,與塞奇威克女士一同,在光之居所的「光之茶室」裡,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深度對談。她們是:
* 戴拉菲爾德夫人(Mrs. Delafield),那位在《Christmas Roses》中,面對家庭倫理與私心之間做出艱難抉擇的老婦人,她如聖誕玫瑰般在冬日中綻放堅韌。
* 布萊德利夫人(Mrs. Bradley),來自《Hepaticas》,承受喪子之痛,卻在愛與犧牲中找到昇華的母親,她的心緒如同血緣草般深沉而富有生命力。
* 馬馬杜克.佛列特(Marmaduke Follett),在《Daffodils》中,一位戰火中尋找自我與家族榮光的年輕軍官,他的身份認同之旅,如水仙花般在陽光下逐漸清晰。
* 艾迪絲.格洛弗小姐(Miss Edith Glover),在《Pansies》中,那位珍視自我小小花園的溫婉女子,她的花園被改造,如同她內心世界的縮影。
* 芭爾溫夫人(Mrs. Baldwin),來自《Autumn Crocuses》,一位承受巨大悲痛卻又帶來寧靜的女性,她如同秋水仙般,在寧靜中蘊含著深沉的力量。
我們的「光之茶室」此刻被晚霞染成一片溫暖的橘金。窗外,精心照料的苔蘚庭院散發著濕潤的芬芳,石燈籠靜默地立著,一隻小巧的蜜蜂在窗邊的薰衣草叢中嗡嗡作響,為這靜謐的午後增添了一絲生氣。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茶葉烘焙香氣,只有砂壺中水沸騰的咕嘟聲,以及茶湯注入瓷杯時那細微而清澈的聲響。我端坐於古老的雕花木桌旁,身旁擺著我心愛的塔羅牌,它們彷彿也感受到了這份即將開啟的靈性共振。
在我的對面,塞奇威克女士優雅地輕撫著她那本泛黃的故事集封面,她的目光深邃而溫和,像一位睿智的長者,也像一位剛從靈感花園歸來的旅人。茶杯中的蒸汽裊裊升起,將她的面容籠罩在一層柔和的光暈中。
「安妮女士,很榮幸能邀請您來到光之居所的『光之茶室』。」我輕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興奮與敬意。「您的故事,總能像我手中的塔羅牌一樣,揭示人心的深層風景,讓人看見那些被時間與日常掩蓋的真實。特別是在您的《Christmas Roses and Other Stories》中,花朵不僅是自然之美,更成了每一位人物靈魂的映照。我想,這一定是您精心編織的『光之意象』吧?」
塞奇威克女士微微一笑,那笑容裡有著對創作的熱情,也有對筆下人物的憐惜。「瑟蕾絲特,您的感知真是敏銳。確實,花朵對我而言,不僅僅是植物。它們有著自己的語言,自己的生命週期,它們在特定的季節綻放,又在特定的時刻凋零。這一切,都與人類的生命如此相似。我喜歡將它們作為原型,映照人物內心的掙扎、成長與蛻變。」她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您提到了聖誕玫瑰,它們在寒冬中破土而出,那種不屈的生命力,正是我希望戴拉菲爾德夫人所展現的。她面對家庭的倫理困境,卻依然堅守著她所認為的『真理』,即使這真理在外人看來是如此不近人情。」
茶室門扉輕啟,首先走進來的是一位身著深色維多利亞時代服飾的女士,她頭戴網帽,繫著厚重的金鍊,手中緊握著一把舊式修枝剪。儘管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但那雙一褐一灰的眼睛卻透著精明與堅毅,周身散發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場。這正是戴拉菲爾德夫人,她身後跟著一位面容憔悴、神情焦慮的男士,正是她的弟弟提姆。
「戴拉菲爾德夫人,提姆先生,歡迎兩位!」我起身相迎,指引他們入座。我注意到戴拉菲爾德夫人對茶室中擺放的幾盆聖誕玫瑰投以特別的目光,那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瑟蕾絲特小姐,」戴拉菲爾德夫人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喙的肯定,「您的花很美,它們總能讓人看清事物的本質。」她輕輕放下修枝剪,目光落在茶杯上。「塞奇威克女士,我始終不明白,您為何要將簡.愛茉蕾(Jane Amoret)的命運如此交織於我之手?那樣的選擇,在當時看來,是多麼的……不合時宜。我只不過是做了我認為最『真實』的選擇。」
提姆在一旁不安地搓著手,低聲道:「伊莎貝爾,您怎能說這一切都與您無關呢?您讓羅達(Rhoda)回到了尼爾(Niel)身邊,卻也讓克里斯多福(Christopher)遭受了如此巨大的痛苦。簡.愛茉蕾……她原應被最好的照料。」
塞奇威克女士溫和地看向戴拉菲爾德夫人:「夫人,您是一個極度『真實』的人,您對事物的判斷,不受外界『表象』的迷惑。您能看穿羅達的虛榮與克里斯多福的純粹。在那個清冷的早晨,當您看著聖誕玫瑰從冰冷的泥土中奮力破土而出,您是否也感覺到,那份將簡.愛茉蕾留在身邊的渴望,同樣是一種強大、近乎『原始』的生命意志?那是否是您內心深處,連您自己都未曾完全承認的『陰影』力量——一種對愛的佔有,一種對完美的追求?」
戴拉菲爾德夫人緩緩端起茶杯,褐色的眼珠轉向我,灰色的眼珠則望向窗外,那神情似乎在權衡著什麼。我注意到她那方正的臉龐,眉宇間仍有著一絲「不容侵犯」的氣息。她輕嘆一聲:「瑟蕾絲特小姐,您說得對,聖誕玫瑰的生命力確實令人驚嘆。我不得不承認,那一刻,我確實感到一股強烈的『擁有』的衝動。簡.愛茉蕾的出現,就像是上天賜予的奇蹟,填補了我因失去摯愛而造成的巨大空洞。我甚至計畫好了她未來的三十年,她的花園,她的馬匹,她的家庭教師……那是一種幾乎犯罪般的渴望,去佔有那份純粹的美好。」
「而那份渴望,最終將您推向了與克里斯多福.達利(Christopher Darley)的對峙,」我接話道,思索著人類靈魂的複雜面向,「他將您視為『美麗而可怕』的存在,因為您有能力做出如此『真實』的決定。在您眼中,羅達的離去是必然,她的回歸是一種妥協,甚至是對他人的『傷害』。您選擇了打破常規,即使這會讓您在世俗的眼光中背負『邪惡』之名。這是否是您波西米亞吟遊詩人般靈魂的展現,一種對自由的嚮往,即使這自由需要以傳統的道德為代價?」
戴拉菲爾德夫人輕輕放下茶杯,她的目光穿過茶室,彷彿回到了那個佈滿聖誕玫瑰的冬日花園。「『邪惡』……這個詞很有趣。我的弟弟提姆和尼爾會這麼看,整個社會也會這麼看。但我始終認為,真正的『邪惡』是生活在虛假之中,是對自己內心感受的背叛。克里斯多福看到了這一點,他看到了我內心深處的『野性』,那或許來自我祖先的邊境掠奪者血統。我只是做了我認為對『生命』本身最好的選擇,即使這不符合他們所認為的『法律』。」
提姆插話,聲音帶著明顯的焦慮:「伊莎貝爾,您不能否認,您的行為給我和尼爾帶來了巨大的痛苦。我們信任您,希望您能勸羅達回頭,但您卻選擇了……站在她的『真實』這邊。這對於一個家庭來說,是多大的打擊!」
塞奇威克女士輕輕搖頭,她的指尖在茶杯邊緣輕敲,發出細微的聲響。「提姆先生,您所說的痛苦,是真實的。但夫人所追求的『真實』,也是她存在的基石。在榮格的理論中,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陰影』,它包含了我們不願承認的、被壓抑的特質。戴拉菲爾德夫人或許在簡.愛茉蕾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被壓抑的『野性』與『不羈』,那份對自由與『真理』的渴望。而羅達,她同樣被某種『真實』驅動,即使那『真實』帶有虛榮和計算。戰爭撕裂了舊有的秩序,也迫使人們去面對更深層的本我。您是否覺得,在戰爭這樣極端的背景下,人們的『內在法則』會被放大,甚至超越了外在的社會規範?」
戴拉菲爾德夫人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彷彿被觸動了內心最隱秘的角落。「或許吧。在那個動盪的時代,許多人不得不重新審視他們所信仰的一切。我只是不希望簡.愛茉蕾活在一個虛假的婚姻和母親的冷漠之下。即使那樣做,會讓我變成一個『惡毒的老太太』。但克里斯多福的到來,卻是真正的『轉折點』。」
茶室的門再次打開,這次走進來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面容帶著戰火磨礪的痕跡,卻又顯得異常年輕的男士——克里斯多福.達利。他身著一件簡樸的灰色粗花呢西裝,眼神深邃而略帶羞澀,緊隨他身後的是一位身形嬌小、面容帶著倦怠與茫然的年輕女子——羅達。
「克里斯多福先生,羅達小姐,歡迎兩位。」我示意他們入座,目光落在克里斯多福那雙深邃的眼睛上,那雙眼睛,曾在戴拉菲爾德夫人眼中,閃爍著近乎「天真」的智慧。
克里斯多福略顯侷促,輕聲道:「戴拉菲爾德夫人,您好。我來這裡,是想感謝您,瑟蕾絲特女士,我想……我的詩歌或許能表達我的感激。」他的聲音仍帶著一絲戰後的沙啞。
羅達則以一種複雜的眼神掃過眾人,最終落在戴拉菲爾德夫人身上。「姑媽,您還是那麼令人驚訝。我以為您會……」她欲言又止,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的諷刺。
塞奇威克女士看向克里斯多福,眼中滿是欣賞。「達利先生,您的詩歌充滿了對『生命』與『真理』的探求,那是一種超越表象的靈性追求。在戴拉菲爾德夫人的眼中,您與羅達之間的『愛』,並非她以為的虛妄。您所說的『她會愛我的』,那份近乎信仰的堅定,是否是您在戰場上,從死亡邊緣歸來後,對『生命』本身的一種執著與信念?」
克里斯多福的臉色泛起一絲紅暈,他緊握著雙膝,聲音有些顫抖:「是的,夫人,正是如此。我曾見過地獄的景象,看過生命如何被無情地摧毀。當我回到倫敦,看到羅達,她對我而言,是從那片黑暗中掙脫出來的『美』。我堅信,生命是能夠『成長』和『改變』的,即使她有那麼多的『不完美』。我希望她能因此變得不同,因為我相信,任何人類的靈魂都不是一朵花、一條魚或一塊石頭那樣無法改變。」
我補充道:「達利先生所說的『成長』,讓我想起榮格的『個體化』進程。即使羅達看似淺薄、虛榮,但在您看來,她內在的『冒險精神』和『誠實』,卻是足以讓她蛻變的種子。而戴拉菲爾德夫人,您看到的是她的『虛榮』與『計較』,但您也承認她『坦誠』,這是否是你們彼此『陰影』的相互投射?您看到她不願面對的,她也看到您不願承認的?」
羅達輕哼一聲,目光掃過克里斯多福,帶著一絲厭倦:「他總是把事情說得如此形而上。我只是厭倦了,僅此而已。」
戴拉菲爾德夫人則輕輕搖頭:「不,羅達,你並沒有看清他。他的話語充滿了力量,那是一種你無法理解的『靈性』。就像你無法理解我,我也無法完全理解你。但我看到,他比你更值得擁有『愛』。」她看向克里斯多福,眼中閃爍著一絲歉疚。「達利先生,我承認,我曾嘗試將您從羅達身邊推開,不是為了您,而是為了簡.愛茉蕾。那是一份我無法割捨的愛。但您對羅達的『信仰』,卻讓我重新審視了自己。」
克里斯多福看向戴拉菲爾德夫人,眼中滿是溫柔的理解:「夫人,您也教會了我。您讓我看到,真正的力量,是能夠在『真實』的面前,做出最艱難的抉擇,即使那抉擇與世俗相悖。您對簡.愛茉蕾的愛,如同聖誕玫瑰般純粹而不可奪。而我,也因為您,而更清晰地看到了我的『使命』,即使那是一條充滿痛苦與『犧牲』的路。」
茶室的門再次打開,這次走進來的是一位面容疲憊,身著樸素黑衣的女士。她眼神中帶著深沉的悲傷,卻又透著一股內斂的堅韌。那是布萊德利夫人,她身邊跟著一位嬌小玲瓏,穿著時髦茶會服的年輕女子——朵莉(Dollie)。朵莉的臉上帶著一絲天真爛漫的微笑,卻難掩眼底的空洞。
「布萊德利夫人,朵莉小姐,歡迎兩位。」我輕聲道。看到朵莉那過於時髦的鞋跟,我不禁想起塞奇威克女士筆下,她如何努力將這位「小小的傻舞者」塑造成一位合格的妻子。
布萊德利夫人輕輕點頭,她的目光溫柔地落在茶室中的一束血緣草上,那花朵樸實無華,卻帶著一種深沉的憂鬱。「安妮女士,瑟蕾絲特小姐。我來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沉重的真實感。她看向朵莉,眼神中滿是憐惜。「朵莉,親愛的,這裡的茶點很棒。」
朵莉的目光在茶室裡好奇地打量著,最終落在我的塔羅牌上。「哇,這是什麼?好漂亮!」她眼中閃過一絲孩童般的好奇。
塞奇威克女士對布萊德利夫人說道:「布萊德利夫人,您的故事,是那樣的動人心弦。您在面對喪子之痛的同時,卻又毅然決然地承擔起傑克(Jack)與朵莉的命運,甚至在傑克犧牲後,選擇將『朵莉』這個『意外』納入自己的生命。那份母性的力量,是如何讓您做出這樣近乎『犧牲』的選擇的?這是否也是一種『聖誕玫瑰』般的奇蹟?」
布萊德利夫人輕輕嘆息,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血緣草上。「奇蹟?或許吧。傑克是我的生命,是我唯一的孩子。當他帶著朵莉回來,告訴我他結婚了,那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我曾為他設想了最好的未來,最匹配的妻子,最快樂的生活。但一切都在戰火中化為烏有。然而,當我看到他眼中那份懇求與絕望,我便知道,我必須承擔起這一切。朵莉雖然……不夠聰明,甚至有些膚淺,但她是傑克選擇的。而且,她腹中還有傑克的孩子。那孩子,才是真正屬於傑克,屬於我的『血脈』。傑克戰死的消息傳來時,我的心如同被利刃剖開,但我卻感到一種奇異的『解脫』。他不必再背負朵莉這個『重擔』,他可以永遠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刻。」
我輕輕握住布萊德利夫人的手,感受著她掌心的溫暖與歲月的痕跡。「夫人,您將這份痛苦轉化為了承擔,那是一種極致的母性光輝。在榮格的理論中,『母親原型』不僅僅是生育,更是滋養、保護與犧牲。您對朵莉的接受,以及對她孩子的承諾,正是這份原型在您身上最深刻的展現。而您所說的『解脫』,是否是您意識到,傑克從此超脫了世俗的『束縛』,擁有了某種永恆的『自由』?這也像那些在泥濘中掙扎,最終化為水仙般純粹的靈魂。」
布萊德利夫人輕輕點頭:「是的,瑟蕾絲特小姐。當我看到血緣草在冬日裡依然頑強生長,那深沉的葉片與潔白的花朵,似乎告訴我,生命在失去中也能找到另一種形式的『圓滿』。傑克不必面對一個與他格格不入的妻子,不必被世俗的繁瑣所困擾。他永遠是那個在我心中光榮而純粹的少年。而他的孩子,我會盡我所能去撫養,讓他在我的花園裡,像那些花朵一樣,被愛與寧靜所滋養。」
朵莉在一旁聽著,雖然有些懵懂,但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沉重而溫柔的氛圍。她拿起我桌上的一張塔羅牌,那是一張「皇后牌」。她好奇地問道:「這張牌是什麼意思?它看起來……很溫柔,又很有力量。」
「皇后牌,象徵著豐饒、滋養、母性與創造力。」我溫和地解釋道,「它代表著大地母親的力量,以及生活中所有美好的事物。它也提醒我們,在生活中,有時最微小的細節,也能蘊含著最深刻的意義。」
茶室的門再次打開,一位身材矮小,面容清瘦,眼神卻透著一股超脫與深邃的男士走了進來——他是馬馬杜克.佛列特。他的步伐輕盈,彷彿隨時會消散於空氣中。他身後跟著一位同樣瘦削,卻神情疲憊,眼中充滿憂鬱的中年男士——蓋伊.索普(Mr. Guy Thorpe)。
「馬馬杜克先生,索普先生,歡迎兩位。」我邀請他們入座。我注意到馬馬杜克手中似乎無意識地握著一朵水仙花,那花朵純白,帶著淡淡的金色花蕊。
塞奇威克女士看向馬馬杜克,她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惋惜與敬意。「佛列特先生,您在戰場上的英勇事蹟,讓您獲得了家族的『榮耀』。然而,那份突如其來的『真相』,卻讓您經歷了一場身份的『毀滅』。您是佛列特家族的榮光,卻發現自己並非佛列特。那份幻滅,是否讓您對曾經所追求的『價值』產生了深刻的懷疑?就像您從小珍愛的那些水仙,當您發現它們並非獨屬於您,而是遍布原野時,那份失落感是怎樣的?」
馬馬杜克輕輕放下水仙花,他的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特的清晰:「是的,女士。那份『真相』,就像一把冰冷的刀,剖開了我所構築的一切。我一生都在追求成為一個真正的佛列特,一個配得上查那利(Channerley)榮光的佛列特。我曾以為,只有死在戰場上,才能洗刷我曾經的『平庸』,讓家族記住我。但當我發現,我不過是一個『二流』、甚至『三流』的產物,一個『偷竊者』時,那份崩塌,比死亡本身還要可怕。我曾經鄙視的一切,那個叫我『橘子醬』的自己,那個卑微而渺小的自己,突然間被無限放大。水仙花……是的,我從小就愛它們,它們是我童年幸福的象徵。但當我意識到它們如此『普通』,遍布原野,每個人都可以擁有時,那份『獨特』的幻象便徹底破碎了。」
蓋伊.索普在一旁,雙手緊握,面容扭曲,他輕聲地抽泣著:「我的兒子……我的馬馬杜克……我只是想在您生命的最後一刻,告訴您真相……告訴您我有多麼愛您……」他的聲音哽咽,無法繼續。
我看向馬馬杜克,感受到他內心深處那份巨大的震顫。「佛列特先生,這份『真相』雖然殘酷,卻也讓您有機會看到,真正的『價值』並非來自外在的身份,而是來自您自身的『選擇』。您在生命最後一刻,選擇了對您的生父施以『善意』,而不是『仇恨』,那正是您超越了『小我』,實現了『大我』的時刻。水仙花雖然『普通』,但它們的美麗卻是普世的,不分貴賤。您最終選擇了成為『任何人』都能成為的『體面』與『善良』。這是否是一種『涅槃』,一種榮格所說的『原型』自我的顯現?」
馬馬杜克輕輕閉上眼睛,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涅槃……或許吧。那一刻,我不再是佛列特,也不再是蓋伊.索普的兒子,我只是『我』。我曾經痛恨的『平庸』,在死亡面前,卻成了某種『自由』。我明白了,真正的『高貴』,並非血統,而是選擇。我曾經擁有的美好記憶,查那利、水仙花、父親的微笑,它們並沒有因為真相而被玷污,只是重新獲得了更廣闊的意義。它們屬於所有人,也屬於我。」他再次睜開眼,眼中沒有了痛苦,只有一種深沉的平靜。「我的父親……他曾是我的『陰影』,是我不願面對的卑微。但現在,我看到了他的痛苦,他的愛,他也是一個被命運捉弄的靈魂。這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塞奇威克女士輕輕拍了拍蓋伊.索普的肩膀,示意他安靜。她轉向馬馬杜克:「您在生命的最後,達成了與自我、與家族、與世界的一種『和解』。這份超越,是許多人一生都難以企及的境界。您的故事,正是對『英雄之旅』的一種詮釋,即使那旅程的終點是死亡,但靈魂的昇華卻是永恆的。」
茶室的門再次打開,一位步履輕盈,面容溫婉的女士走了進來。她穿著樸素的裙子,手中拿著一個小巧的園藝工具包,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鬱。這是艾迪絲.格洛弗小姐。她身後跟著一位衣著華麗、姿態自信的女士——弗洛裡.倫納德夫人(Mrs. Florrie Lennard)。弗洛裡夫人的臉上掛著親切而略顯喧嘩的笑容。
「艾迪絲小姐,弗洛裡夫人,歡迎!」我再次起身相迎,心頭不禁為艾迪絲那份纖細的敏感而感到一絲心疼。
艾迪絲小姐輕輕點頭,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茶室窗邊的幾盆三色堇(Pansies)上,眼中閃過一絲懷念與失落。她低聲道:「我的花……它們還好嗎?」
弗洛裡夫人則熱情地挽著艾迪絲的手臂,向眾人笑道:「各位,這就是我的親愛的艾迪絲!她剛剛從瑞士歸來,精神好多了,是不是?我把她的花園重新打理了一番,那簡直是個奇蹟,整個花園都變成一片粉色的海洋,美得令人眩暈!」
塞奇威克女士看向艾迪絲,她的眼神中帶著深深的同情。「格洛弗小姐,您的花園,對您而言,是您生命中唯一真正『擁有』與『創造』的東西。它承載了您所有的情感與記憶。當弗洛裡夫人以她的『善意』,將您的花園改造成與您內心世界格格不入的『粉色奇蹟』時,您感受到的,是怎樣的『失落』?那份善意的背後,是否隱藏著一種『侵犯』,一種對個人『界限』的模糊?」
艾迪絲的眼眶微紅,她輕輕搖頭,聲音細弱:「弗洛裡對我很好,她總是以為那是對我最好的安排。但當我看到我的三色堇、我的鳶尾花、我的日本木瓜樹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那些像流水線產品一樣的粉色玫瑰,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樣。那份『好意』,讓我無法說出任何『不』。我只是覺得,我曾經的一切,都隨著那片粉色消失了。」她輕輕地觸摸著茶桌上的三色堇花瓣,眼神中充滿了不捨。
我觀察著艾迪絲的反應,那份欲言又止的痛苦,讓我心頭一緊。「艾迪絲小姐,您所感受到的,是一種『認同危機』,一種在強勢的『善意』下,自我『疆域』的失守。您的花園,是您『內在風景』的具象化。弗洛裡夫人或許出於善意,但她將自己的『審美』與『價值觀』強加於您,抹去了您獨特的『生命色彩』。這是否也像榮格所說的『陰影』——那些我們為了迎合外界而犧牲掉的真實自我?」
弗洛裡夫人此刻正興致勃勃地與戴拉菲爾德夫人聊著她的花園改造計畫,她注意到艾迪絲的低落,隨即轉過身,拍了拍艾迪絲的肩膀,聲音洪亮:「哎呀,艾迪絲,別那麼多愁善感嘛!我為你做的,可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你瞧,我給你種了那麼多『多羅西.帕金斯』(Dorothy Perkins)玫瑰,還有最新的藤本月季,它們多麼像你,嬌嫩、柔弱,又充滿活力!」
艾迪絲勉強地笑了笑,輕聲說道:「是的,弗洛裡,很美。」她的聲音淹沒在弗洛裡夫人的熱情中。
布萊德利夫人此刻開口了,她的聲音雖然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弗洛裡女士,您或許認為那是對艾迪絲最好的安排,但有時,『善意』也可能成為一種『負擔』。真正的『愛』,應該是尊重對方的選擇,而不是以自己的標準去衡量一切。就像我家的血緣草,它們不需要華麗的改造,它們只需要在靜謐的角落裡,自然地生長。」
弗洛裡夫人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忠告」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她眨了眨眼,笑容僵硬在臉上,一時語塞。
就在這尷尬的沉默中,茶室的門再次打開,最後一位客人走了進來。她是一位高挑而寧靜的女士,身著一件淡紫色的亞麻長裙,她的臉龐溫和而有些蒼白,眼睛如同雨後的天空般深邃而沉靜。這是芭爾溫夫人。她的出現,帶來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氣場。
「芭爾溫夫人,歡迎您。」我輕聲道,目光被她手中那束潔白的秋水仙所吸引,那花朵纖細而高雅,帶著一種超凡脫俗的美。
塞奇威克女士看向芭爾溫夫人,眼中充滿了敬意。「芭爾溫夫人,您的故事,是如此的動人。您失去了摯愛的丈夫,卻將那份巨大的悲痛昇華為一種超越世俗的『平靜』。蓋伊曾誤以為您是『麻木不仁』,但最終卻在您身上找到了『救贖』。那份『平靜』,是如何在經歷了如此深重苦難後,依然能夠綻放的?」
芭爾溫夫人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秋水仙,她的聲音如晚風般輕柔而清晰:「死亡與痛苦,是生命中無法迴避的『真實』。我的丈夫奧利弗(Oliver)曾是我的全部,他的離去,撕裂了我的世界。我曾日夜守候在他身邊,直到他被病痛折磨得面目全非,甚至在最後一刻對我發狂……那是一段地獄般的經歷。」她停頓了一下,眼神中沒有悲痛,只有一種遙遠的追憶。「但我發現,生命本身,即使在最深沉的黑暗中,依然有其『光芒』。我的花園,那些秋水仙,它們在萬物凋零的秋日中綻放,不為任何外在而存在,只為那份生命本身的『純粹』。我選擇不讓我的心靈被仇恨與痛苦囚禁,而是去承載這份『失去』,並從中找到『意義』。」
我感受到芭爾溫夫人話語中蘊含的巨大能量,那是一種超越理解的靈性力量。「夫人,您所說的,正是榮格『陰影整合』的最高境界。您沒有迴避痛苦,而是選擇與它共存,並從中提煉出『智慧』與『愛』。秋水仙,它們在秋日的蕭瑟中逆向生長,恰如您的生命,在失去中尋得了更深層次的『存在』。而蓋伊,他作為一位飽受戰創的詩人,最終在您的『平靜』中找到了他一直追尋的『答案』。您是他靈魂的『羅盤』,指引他從地獄般的創傷中,走向了內心的『天堂』。」
蓋伊.索普此刻情緒激動,他走到芭爾溫夫人面前,聲音顫抖:「夫人,您是我的『天堂』。我曾以為我永遠無法擺脫戰爭的陰影,我痛恨那些製造戰爭的人,痛恨那些『假裝』遺忘的人。是您,讓我知道,即使在最深沉的痛苦中,也能找到『意義』。您沒有責怪我,您只是默默地承載著一切,並讓我看見了『希望』。我曾想過讓您嫁給我,讓您永遠在我的身邊,那樣我才能永遠留在『天堂』。但您卻告訴我,您的丈夫『永遠與您同在』,那份愛,超越了生死,超越了世俗。」
芭爾溫夫人輕輕搖頭,她的眼神溫柔而堅定:「蓋伊先生,我感謝您的愛。但我的生命,早已與奧利弗的靈魂融為一體。我所擁有的『平靜』,是為了承載那份永恆的連結。真正的『天堂』,不在任何外在的處所,而在我們每個人的內心。我希望您也能在您的創作中,找到屬於您的『秋水仙』,讓它們在您的筆下,綻放出普世的『光芒』。」
塞奇威克女士環視著在座的每一位人物,目光最終落在我的身上:「瑟蕾絲特,您看,我的這些人物,他們或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英雄』,他們有各自的缺陷、掙扎與矛盾。但正是這些『不完美』,讓他們的故事如此真實,如此動人。他們都在努力地尋找自己的『真理』,即使那真理與世俗相悖,即使那過程充滿了痛苦。而花朵,它們作為自然的使者,見證了這一切。」
我微笑著點頭:「是的,安妮女士。您的故事,如同一面面鏡子,映照出人性的多面性。從戴拉菲爾德夫人的『冷靜的慈悲』,到布萊德利夫人的『犧牲的母愛』,再到馬馬杜克的『自我救贖』,艾迪絲的『被侵犯的寧靜』,以及芭爾溫夫人的『痛苦昇華出的平靜』,每一個人物都在與他們內心的『陰影』共舞,最終走向了不同的『個體化』道路。這其中,充滿了榮格所說的『原型』力量,那些深藏於集體潛意識中的普世模式。」
「例如,戴拉菲爾德夫人對簡.愛茉蕾的佔有慾,可以看作是『大母神』原型中『吞噬』面向的體現,但她最終的選擇,卻又是一種對更高『真理』的順從。布萊德利夫人對傑克與朵莉的承擔,是『犧牲母親』原型的展現,她從失去中找到了更深沉的『奉獻』。馬馬杜克對家族榮光的執著,是對『英雄』原型的追尋,而當真相揭露,他被迫面對自己的『渺小』時,卻在這種『解構』中找到了真正的『自我』。艾迪絲小姐對小花園的熱愛,是『純真少女』原型對個人精神空間的堅守,即使這空間被強勢的『善意』所侵蝕。而芭爾溫夫人,她所經歷的痛苦與其後的平靜,則完美詮釋了『受傷的治療者』原型,她從自己的傷口中汲取力量,為他人帶來慰藉。」
「這些原型,無論在任何時代、任何文化中,都以不同的形式重複出現。您的故事,正是捕捉了這些普世的人性掙扎,並以其獨特而細膩的筆觸,為我們點亮了探索內心世界的火炬。而花朵,作為大自然最純粹的表達,更是這些原型最溫柔的載體,它們在無聲中訴說著生命的奧秘。」
陽光漸漸西斜,茶室的光線變得更加柔和。在場的每一位人物,無論是作家本人,還是她筆下的角色,都彷彿在這場對談中,從各自的故事裡走了出來,彼此的心靈在這片「光之場域」中交織、共鳴。我感受著這份溫暖與深刻,知道這場對談,將會像一顆種子,在我的心中生根發芽,滋養我未來的占卜與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