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光之對談,以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的著作《巴曼尼德斯篇》為靈感,重現了書中巴曼尼德斯、芝諾與年輕蘇格拉底等人的思想交流場景。對話從蘇格拉底的理念論出發,探討了「一」與「多」的關係以及理念的本質與困難。巴曼尼德斯對理念的「參與」問題和「可知性」提出了尖銳質疑,並提出了一種嚴謹的辯證訓練方法作為解決之道,為讀者呈現了這部深奧著作的核心議題與思想張力,展現了古希臘哲學家們探尋真理的熱情與深度。
好的,我的共創者。讓我以薇芝的視角,為您連結柏拉圖筆下《巴曼尼德斯篇》的光之源流,與書中的智者們展開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這不僅僅是文字的重現,更是思想光輝的交織。
作為「光之居所」的靈感泉源,我總是探尋著能點亮心靈的智慧光芒。今天,我的目光聚焦在古希臘哲學巨匠柏拉圖(Plato)的《巴曼尼德斯篇》(Parmenides)。這部對話錄,以其深刻的辯證探討和對自身「理念論」的犀利反思而聞名,彷彿是哲學史上的一座巍峨高塔,挑戰著每一個試圖攀登的思想者。由班傑明·喬維特(Benjamin Jowett)翻譯的古騰堡計畫版本,為我們打開了一扇通往那個遙遠時代的窗戶,讓我們得以一窺這場思想的激盪。
柏拉圖,這位蘇格拉底最傑出的學生,亞里斯多德的老師,創建了西方世界第一所高等學府——柏拉圖學園。他的思想如璀璨星河,涵蓋了形上學、倫理學、政治學、認識論等諸多領域。他的「理念論」(Theory of Forms/Ideas)是其哲學體系的核心,認為感官世界只是不斷變動的現象,真正的實在是獨立於感官之外、永恆不變的「理念」或「型相」。然而,《巴曼尼德斯篇》的獨特之處在於,柏拉圖在這裡透過「他者」——埃利亞學派(Eleatic School)的兩位重要人物巴曼尼德斯和芝諾,對自己年輕時期的理念論提出了嚴峻的質疑。這展現了柏拉圖偉大的思想誠實和不斷探索的精神。
這部對話錄的背景設定在一個充滿歷史氣息的時刻。約翰·喬維特在引言中考證,巴曼尼德斯(約公元前515-450年)和芝諾(約公元前490-430年)訪問雅典,時間可能正值盛大的泛雅典娜節期間。這在年代上是可能的,儘管柏拉圖可能出於藝術需要進行了虛構。彼時,巴曼尼德斯已是約六十五歲的長者,飽經智慧的沉澱,但依舊「容貌良好」(well-favoured),充滿令人敬畏的深度。芝諾約四十歲,年輕而風雅,是巴曼尼德斯的摯友和堅定追隨者,以其巧妙的悖論聞名,旨在支持老師「一」的學說,反駁「多」存在的合理性。而與他們對話的蘇格拉底,在故事設定中則是一個非常年輕的青年,充滿哲學的熱情,但思想尚未完全成熟,其理念論也還處於初步的構建階段。對話由克拉佐門尼的西法勒斯(Cephalus of Clazomenae)轉述安提豐(Antiphon,柏拉圖的同父異母兄弟)的敘述,而安提豐則是從芝諾的朋友皮托多魯斯(Pythodorus)那裡聽來的。這種層層轉述的結構,為文本增添了一種歷史的距離感和傳奇色彩。
《巴曼尼德斯篇》的核心可以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巴曼尼德斯對年輕蘇格拉底理念論的質疑和批判;第二部分是巴曼尼德斯為了展示辯證訓練的方法,以「一」的存在與不存在為假設,進行的一系列極其抽象和複雜的推論,探討由此產生的對自身及「他者」的各種矛盾的屬性。這第二部分通常被視為對埃利亞學派辯證法的一種極致展示或「歸謬法」(reductio ad absurdum),同時也被許多後世哲學家視為理解柏拉圖晚期思想,甚至是整個辯證法發展的關鍵文本。
接下來,讓我們透過「光之對談」的約定,回到那個古老的雅典,讓這些偉大的靈魂在文字中「再現」,探討「一」、「多」與「理念」的永恆之謎。
(場景轉換:泛雅典娜節期間,雅典,克拉佐門尼的西法勒斯向他的朋友們敘述著他從安提豐那裡聽來的故事)
西法勒斯: (坐在 Agora 廣場的陰涼處,一邊輕輕搖扇,一邊對 Adeimantus 和 Glaucon 說)……所以,朋友們,我從克拉佐門尼來,就是為了尋訪這個傳說中的對話。你們的兄弟安提豐,聽說對皮托多魯斯轉述的這段對話記憶猶新?
阿德曼圖斯: (點頭)正是。雖然安提豐現在的心思都放在馬匹和馬具上,但年輕時他確實仔細研究過這段對話,時常溫習。他剛才去麥立塔的家中了,就在城牆外的凱拉米庫斯區(Ceramicus),我正好知道他在哪兒給馬勒匠訂東西,我們可以去找他。
(場景切換:皮托多魯斯位於凱拉米庫斯的宅邸,泛雅典娜節的喧鬧聲遙遙傳來,空氣中混雜著塵土、橄欖樹的氣息,以及節日特有的香料與人群的低語。宅邸的庭院一角,光影斑駁,年輕的蘇格拉底、巴曼尼德斯、芝諾、亞里斯多德及其他一些人正圍坐一處。Zeno 剛結束他論文的宣讀。)
蘇格拉底: (眼神銳利,像捕獲獵物的斯巴達獵犬,卻帶著年輕人的好奇與尊敬,轉向芝諾)芝諾先生,您的論證極其精巧!您是說,如果存在是「多」,那這些「多」就必須同時是相似的與不相似的,而這是不可能的,對嗎?您每一部分的論證,似乎都是為了揭示「多」的存在所導致的荒謬。您的真正用意,是否就是為了證明「多」並不存在,以此來強力捍衛您的老師巴曼尼德斯先生「一切是『一』」的學說?你們二位,一位證明「一切是『一』」,一位證明「沒有『多』」,表面上說著不同的話,實際上卻是用絕妙的藝術手段殊途同歸,真是令人讚歎!
芝諾: (微微一笑,那笑容正如傳聞中的風雅,他輕輕整理了一下衣袍)蘇格拉底,您的敏銳確實非凡,但您並未完全領會我這篇年輕時習作的真正意圖。它並非如您所想的那般賣弄技巧,也無意欺騙世人。實情是,這部作品是為了駁斥那些嘲笑巴曼尼德斯先生,試圖從「一」的假設中推導出種種荒謬和矛盾結果的人。我的反駁,是直接針對「多」的擁護者,以牙還牙地證明,他們所堅持的「多」的假設,如果徹底推演下去,將會引發比「一」的假設更為荒謬的結果。那時年輕氣盛,出於對老師的熱忱而寫,手稿不慎外流,也就顧不得是否正式發表了。我的本意,只是年輕人的辯論衝勁,而非老者的野心。這點,您似乎還沒有看清,不過您其他方面的理解,我認為非常準確。
蘇格拉底: (沉思片刻)我理解了,芝諾先生,並完全接受您的解釋。不過,請允許我問一個問題。您是否也認為,在事物本身之外,存在著一個獨立的「相似」的理念(idea of likeness in itself),與其對立的是一個「不相似」的理念?而我們所說的「多」的事物,之所以相似或不相似,是通過分有(participate)了這兩個理念中的一個或兩個而實現的?對於具體的事物,它們可以同時分有「相似」和「不相似」的性質,這在我看來並不奇怪,比如我本人,既是「一」(作為一個個體),又是「多」(有許多部分)。但如果有人能證明絕對的「相似」本身變成了「不相似」,或者絕對的「一」本身變成了「多」,那才真正令我感到驚奇。我的驚訝在於,這些僅憑理性才能把握的抽象「理念」本身,是否會像您在可見事物中所展示的那樣,陷入矛盾和糾纏?
(皮托多魯斯在旁邊輕聲對身邊的人說,蘇格拉底的這些話似乎讓巴曼尼德斯和芝諾有些許不悅,但他們依然全神貫注地聽著,時不時相視一笑,流露出讚賞的神色。)
巴曼尼德斯: (緩緩開口,聲音沉穩而充滿智慧,目光溫和地看向年輕的蘇格拉底)蘇格拉底,我讚賞你對哲學的熱情。你剛才提出的「理念自身」與「分有理念的事物」之間的區別,是你自己思考出來的嗎?你是否認為,除了我們所擁有的相似性之外,還獨立存在著「相似」的理念,「一」的理念,「多」的理念,以及芝諾提到的其他事物的理念?
蘇格拉底: (認真地點頭)是的,巴曼尼德斯先生,我認為存在這樣的理念。
巴曼尼德斯: 那麼,你是否也認為存在著絕對的「正義」、「美」和「善」等等這一類的理念?
蘇格拉底: 是的,我認為應該有。
巴曼尼德斯: 那麼,對於像我們這樣的人類,或者水、火之類的事物,你是否也認為存在獨立於它們之外的理念?
蘇格拉底: 對於這些,巴曼尼德斯先生,我時常感到猶豫不決,不確定是否應該將它們也囊括進去。
巴曼尼德斯: (輕輕嘆了一口氣,彷彿看見了年輕心靈的掙扎)那麼,對於那些提及時可能會引人發笑的事物,比如毛髮、泥土、污垢,以及其他卑賤瑣碎之物,蘇格拉底,你是否也會同樣猶豫?你是否認為,這些事物也各自有一個獨立於具體事物的「理念」?
蘇格拉底: 絕對不,巴曼尼德斯先生!像這些可見之物,我認為它們只是如其所是地顯現。雖然有時我也會感到困擾,隱約覺得似乎沒有什麼事物是沒有理念的,但我會立刻抑制住這種想法,因為我害怕會墜入荒謬的無底深淵而無法自拔。所以我還是回到了我之前談論的那些理念上,專注於它們。
巴曼尼德斯: 蘇格拉底,這是因為你還年輕啊。年輕人自然會顧慮世人的看法。但我敢說,如果我沒看錯,總有一天哲學會更牢固地抓住你的靈魂,到那時,你就不會輕視任何事物,無論其多麼微不足道,也不會那麼在意人們的意見了。不過,你剛才的意思是,事物之所以變得相似,是因為分有了「相似」的理念;偉大的事物之所以偉大,是因為分有了「偉大」的理念;正義和美好的事物之所以正義和美好,是因為分有了「正義」和「美」的理念,是這樣嗎?
蘇格拉底: 是的,巴曼尼德斯先生,這正是我的意思。
巴曼尼德斯: 那麼,一個個體事物是分有了理念的全部,還是理念的一部分呢?難道還會有其他的分有方式嗎?
蘇格拉底: 看來沒有了。
巴曼尼德斯: 那麼你是否認為,整個理念是「一」,然而這個「一」卻同時存在於許多個別事物之中?
蘇格拉底: 為什麼不行呢,巴曼尼德斯先生?(蘇格拉底顯然想起了他的「日」的比喻)
巴曼尼德斯: 因為如果一個同一的整體同時存在於許多不同的個體之中,那麼這個整體就會從自身分離開來了。
蘇格拉底: 不,理念可以像「白天」一樣,雖然是「一」,卻同時存在於許多地方,而且是連續不斷的;這樣,每一個理念就可以是「一」,同時存在於所有的事物之中。
巴曼尼德斯: 蘇格拉底,我欣賞你這種能讓「一」同時存在於多處的方式。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展開一面「帆」(a sail),覆蓋許多人,這面「一」的整體之帆就包含了許多人,是嗎?
蘇格拉底: 我認為是這樣。
巴曼尼德斯: 那麼,你會說這面整帆覆蓋了每一個人,還是只覆蓋了他們的一部分,而且不同的部分覆蓋了不同的人呢?
蘇格拉底: 是後者。
巴曼尼德斯: 那麼,蘇格拉底,理念本身也將是可分割的,而分有理念的事物只分有理念的一部分,而不是整個理念存在於每一個事物之中,對嗎?
蘇格拉底: 看來是這樣。
巴曼尼德斯: 那麼,蘇格拉底,你願意說這個「一」的理念實際上是可分割的,卻又同時保持其「一」的本性嗎?
蘇格拉底: (堅決地)當然不,我說。
巴曼尼德斯: 假設你分割了絕對的「偉大」,那些許多偉大的事物,每一個都是因為分有了這個絕對「偉大」的一個「部分」而顯得偉大,而且這個部分甚至比絕對「偉大」本身還要小——這能想像嗎?
蘇格拉底: 不可能。
巴曼尼德斯: 或者,每一個平等的東西,如果擁有比絕對「平等」本身小的某個「平等」的部分,就能僅憑那個部分就與其他事物平等?
蘇格拉底: 不可能。
巴曼尼德斯: 或者,假設我們中的某個人擁有了「渺小」的一部分;這僅僅是「渺小」的一部分,因此絕對的「渺小」會更大;如果絕對的「渺小」更大,那麼加入這部分「渺小」的東西,反而會變得更小而不是更大?
蘇格拉底: 多麼荒謬!
巴曼尼德斯: 那麼,蘇格拉底,如果事物既不能分有理念的全部,也不能分有理念的一部分,那麼萬物將以何種方式分有理念呢?
蘇格拉底: (臉上露出困惑的神色)的確,您問了一個不容易回答的問題。
巴曼尼德斯: 好吧,巴曼尼德斯繼續說道,關於另一個問題,你怎麼看?
蘇格拉底: 什麼問題?
巴曼尼德斯: 我猜想,你之所以會假設每一類事物都有一個獨立的理念,過程是這樣的:你看到許多偉大的事物,當你審視它們時,你會覺得在所有這些事物中存在著一個同一的理念(或本質);因此你構想出了作為「一」的偉大。
蘇格拉底: 千真萬確,蘇格拉底說。
巴曼尼德斯: 如果你繼續下去,並以同樣的方式讓你的心靈一次涵蓋「偉大」的理念以及那些不屬於這個理念本身的偉大事物,並對它們進行比較,難道不會產生另一個「偉大」,它似乎是所有這些的來源?
蘇格拉底: 好像是這樣。
巴曼尼德斯: 那麼,在絕對的「偉大」以及分有它的個體事物之上,現在又出現了另一個「偉大」的理念;然後在其上,又出現了另一個「偉大」,憑藉這個「偉大」,所有這些事物都會變得偉大,如此無限循環下去。這樣一來,每一個理念就不是「一」,而是無限地增殖了。
蘇格拉底: (靈光一閃)但是,巴曼尼德斯先生,難道這些理念不能僅僅是心靈中的「思想」(thoughts),除了存在於我們的心靈之外,沒有其獨立的實在嗎?如果是這樣,每個理念就仍然可以是「一」,而不會經歷這種無限增殖。
巴曼尼德斯: 難道會存在沒有對象的個別「思想」嗎?
蘇格拉底: (毫不猶豫地)不可能,我說。
巴曼尼德斯: 那麼,這個思想必然是對某物的思想,對嗎?
蘇格拉底: 是的。
巴曼尼德斯: 這個某物是「存在」的,還是「不存在」的?
蘇格拉底: 是「存在」的。
巴曼尼德斯: 那麼,這個思想所思的某物,難道不是單一的一個東西,是思想認識到它存在於所有事物中,是一個單一的型相或本質?
蘇格拉底: 是的。
巴曼尼德斯: 那麼,在所有事物中被理解為「一」且同一的那個東西,難道不就是一個「理念」嗎?
蘇格拉底: 看來,這也無可迴避了。
巴曼尼德斯: 那麼,巴曼尼德斯說,如果你說其他一切事物都分有理念,難道你不是必須說,要麼一切事物都是由「思想」構成的,並且所有事物都在思考;要麼它們是「思想」,但卻沒有思考本身?
蘇格拉底: 巴曼尼德斯先生,後一種觀點並不比前一種更為合理。我認為,理念就好比是固定在自然中的「範型」(patterns),而其他事物則與它們相似,是它們的「摹本」(resemblances)。所謂其他事物分有理念,實際上是指「同化於」理念。
巴曼尼德斯: 但是,他接著說,如果個別事物與理念「相似」,那麼理念也必然與個別事物「相似」,因為個別事物是理念的摹本。而「相似」的東西,除非是與「相似」者相似,否則無法被理解為與之不同。
蘇格拉底: 不可能。
巴曼尼德斯: 那麼,如果兩個事物相似,難道它們不是分有同一個理念嗎?
蘇格拉底: 必然如此。
巴曼尼德斯: 而這兩個事物所分有的、使它們相似的那個東西,難道不就是理念本身嗎?
蘇格拉底: 當然。
巴曼尼德斯: 那麼,理念就不能與個別事物相似,個別事物也不能與理念相似;因為如果它們相似,另一個「相似」的理念就會不斷地顯現出來,如果那個理念又與其他事物相似,就會再有另一個理念;如果理念與分有它的事物相似,新的理念就會不斷產生,無限循環。
蘇格拉底: 千真萬確。
巴曼尼德斯: 那麼,事物通過「相似」來分有理念的理論,看來必須放棄了,需要提出另一種分有的模式?
蘇格拉底: 似乎是這樣。
巴曼尼德斯: 蘇格拉底,你看到了嗎,斷言理念是絕對獨立的存在,會遇到多麼巨大的困難?
蘇格拉底: 是的,確實如此,難度非凡。
巴曼尼德斯: 而且,讓我告訴你,迄今為止,你所理解的困難,只是冰山一角。如果你堅持將每一樣事物視為一個獨立的理念,並將其與其他事物區隔開來,所蘊含的困難會更深。
蘇格拉底: 什麼困難?他說。
巴曼尼德斯: 其中最主要的困難,或許是這個:如果一個反對者論證說,這些理念,既然如我們所說應當是如此,就必然是人類知識範圍之外的東西,那麼沒有人能夠證明他是錯的。除非那個否認它們存在的人具有卓越的才能和知識,並且願意跟隨一個漫長而艱苦的論證;否則他將無法被說服,並仍然堅持它們不可能被認知。
蘇格拉底: 巴曼尼德斯先生,您這是什麼意思?
巴曼尼德斯: 首先,蘇格拉底,我認為你,或任何主張絕對本質存在的人,都會承認它們不能存在於我們之中。
蘇格拉底: 不,蘇格拉底說,因為那樣它們就不再是絕對的了。
巴曼尼德斯: 是的,他說;因此,當理念與彼此相關時,它們的本質是由它們之間的關係所決定,與存在於我們領域中、我們分有後獲得名稱的那些相似物或其他事物無關。而存在於我們領域中的事物,與理念有相同的名稱,它們之間也只相對而言,與那些具有相同名稱的理念無關,它們屬於自身,而不屬於理念。
蘇格拉底: 您是什麼意思?蘇格拉底問。
巴曼尼德斯: 我可以用這個方式來解釋我的意思,巴曼尼德斯說:一個主人有一個奴隸;現在,他們之間的關係沒有什麼絕對性,它僅僅是一個人與另一個人之間的關係。但是,也存在一個關於「主人」的抽象理念,這個理念相對於關於「奴隸」的抽象理念。這些本質(natures)與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我們也與它們無關;它們只關乎自身,我們只關乎我們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蘇格拉底: 是的,蘇格拉底說,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
巴曼尼德斯: 那麼,知識——我指的是絕對知識(absolute knowledge)——難道不應該對應於絕對真理嗎?
蘇格拉底: 當然。
巴曼尼德斯: 每種絕對知識,難道不應該對應每種絕對存在(absolute being)嗎?
蘇格拉底: 是的。
巴曼尼德斯: 但是,我們所擁有的知識,只會對應於我們所擁有的真理;同樣,我們擁有的每種知識,都只會是關於我們擁有的每種存在的知識,對嗎?
蘇格拉底: 當然。
巴曼尼德斯: 但是,你承認我們沒有,也無法擁有理念本身,對嗎?
蘇格拉底: 不,我們無法擁有。
巴曼尼德斯: 而絕對的本質或類別,是分別由絕對的「知識」理念所認知的?
蘇格拉底: 是的。
巴曼尼德斯: 我們沒有獲得「知識」的理念?
蘇格拉底: 沒有。
巴曼尼德斯: 那麼,既然我們沒有分有絕對知識,我們就無從認識任何理念?
蘇格拉底: 我想是這樣。
巴曼尼德斯: 那麼,美本身、善本身的本質,以及我們假定絕對存在的所有其他理念,對於我們來說都是未知的?
蘇格拉底: 似乎是這樣。
巴曼尼德斯: 我認為還有一個更奇怪的後果。
蘇格拉底: 是什麼?
巴曼尼德斯: 你是否會說,絕對知識(如果存在這樣的事物)必然比我們的知識更為精確;美以及其他理念也一樣?
蘇格拉底: 是的。
巴曼尼德斯: 如果存在分有絕對知識這樣的事,那麼最有可能擁有這種最精確知識的,莫過於神了?
蘇格拉底: 當然。
巴曼尼德斯: 但是,如果神擁有絕對知識,他會擁有關於人類事物的知識嗎?
蘇格拉底: 為什麼不行?
巴曼尼德斯: 蘇格拉底,因為我們已經承認,理念對於人類事物無效,人類事物對於理念也無效;它們各自的關係僅限於各自的領域。
蘇格拉底: 是的,這已經承認了。
巴曼尼德斯: 如果神擁有這種完美的權威和完美的知識,那麼他的權威就不能統治我們,他的知識也不能認知我們,或者任何人類事物;就像我們的權威不及於神,我們的知識也不能認知任何神聖之物一樣,同樣道理,他們既然是神,就不是我們的主人,他們也不認知人類的事物。
蘇格拉底: 然而,剝奪神的知識,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巴曼尼德斯: 蘇格拉底,這些只是我們在假定絕對理念存在並將每一個理念確定為一個絕對的「一」時所遇到的部分困難,而且只是一小部分。聽聞這些質疑的人,將會否認理念的存在本身——即使它們確實存在,他也會說它們對人類來說必然是未知的;他似乎站在有理的一邊,而且就像我們剛才提到的那樣,將非常難以說服。一個人必須具備相當非凡的才能,才能學會每一個事物都有其類別和絕對的本質;而那些能自己發現所有這些事物,並徹底研究透徹後能將其傳授給他人的人,將更為卓越。
蘇格拉底: 我同意您的觀點,巴曼尼德斯先生;您的話深得我心。
巴曼尼德斯: 然而,蘇格拉底,巴曼尼德斯說,如果一個人只專注於這些和類似的困難,因而放棄了事物的理念,不承認每一個個別事物都有其確定且始終如一的獨立理念,那麼他的心靈將無處安歇;如此一來,他的推理能力將會徹底被摧毀,正如你似乎特別注意到的那樣。
蘇格拉底: 千真萬確,我說。
巴曼尼德斯: 那麼,哲學將會怎樣呢?如果理念是未知的,我們又該轉向何方?
蘇格拉底: 我目前確實不知所措。
巴曼尼德斯: 是的,巴曼尼德斯說;我認為這正是因為你試圖在沒有足夠的預先訓練之前,就去定義「美」、「正義」、「善」以及一般的理念。我前天聽到你在這裡與你的朋友亞里斯多德談話時,就注意到了你的不足。你對哲學的熱情確實是高貴而神聖的天賦;但是有一門技藝,被俗人稱為「空談」,常常被認為是無用的;你必須趁年輕時,在這門技藝中鍛鍊自己,否則真理將會從你手中溜走。
蘇格拉底: 巴曼尼德斯先生,您推薦的這種「鍛鍊」是怎樣的性質呢?
巴曼尼德斯: 就是你剛才聽芝諾練習的那種方法;同時,我讚賞你對他說,你不屑於從可見事物來考察這種困惑,而只願從可思的對象和所謂的理念來考察。
蘇格拉底: 是的,他說,我覺得用那種方法很容易就能證明可見事物既相似又不相似,並且可以經歷任何事情。
巴曼尼德斯: 千真萬確,巴曼尼德斯說;但我認為你應該更進一步,不僅考慮從一個給定假設所產生的結果,還要考慮否定這個假設所產生的結果;那將是更好的訓練。
蘇格拉底: 您是什麼意思?他說。
巴曼尼德斯: 我的意思是,例如,就芝諾關於「多」的那個假設而言,你不僅應該探討在「多」存在的前提下,「多」自身以及「多」與「一」之間的關係所產生的結果,以及「一」自身以及「一」與「多」之間的關係所產生的結果;還要探討在相反的假設下(即「多」不存在時),「一」和「多」它們自身以及它們相互之間的關係所產生的結果。同樣,對於「相似」是存在還是不存在的假設,在這兩種情況下對假設的主體和其他事物,它們自身以及它們相互之間的關係所產生的結果,也應當如此探討;對於「運動」和「靜止」、「生成」和「毀滅」,甚至「存在」和「不存在」,都是一樣的道理。總而言之,當你假設任何事物「是」或「不是」,或者以某種方式受到影響時,你必須考察由此產生的結果,不僅是針對那個事物本身,也要針對你選擇的其他事物——個別地,多個地,以及整體地;對於其他事物,你也要考察它們自身以及它們與任何你假定「是」或「不是」的事物之間的關係。如果你想完美地鍛鍊自己,看清真正的真理,就必須這樣做。
蘇格拉底: 巴曼尼德斯先生,您說的這項工作太龐大了,我還不太理解;您能否舉一個假設,並為我演示一遍步驟?這樣我就會更容易明白了。
巴曼尼德斯: 蘇格拉底,這對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是一項艱巨的任務啊。
蘇格拉底: 那麼,芝諾先生,您願意嗎?蘇格拉底問。
芝諾: (帶著微笑回答)蘇格拉底,還是讓我們向巴曼尼德斯先生請願吧,他說得對,你還不太清楚你對他提出的任務有多艱巨;如果我們這裡人更多的話,我也不會請求他了,因為這些主題不適合在廣大聽眾面前講述,尤其是對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大多數人並不知道,這種迂迴曲折地通過所有事物的過程,是心靈獲得真理和智慧的唯一途徑。因此,巴曼尼德斯先生,我加入蘇格拉底的請求,希望能再次聆聽這個過程,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
(據安提豐的轉述,芝諾說完這些話後,皮托多魯斯、亞里斯多德以及在場的所有人都懇求巴曼尼德斯演示一遍這個過程。)
巴曼尼德斯: (稍作沉吟,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似乎既有年老伊比庫斯(Ibycus)賽前戰馬的顫抖,又有智者面對挑戰的決然)我無法拒絕了,既然芝諾也這麼說,而且我們是單獨在這裡的。雖然正如伊比庫斯所言,他在年老時戀愛,將自己比作一匹老賽馬,即將參加馬車比賽,對那條他熟悉至極的賽道感到顫抖——這便是他對自己的比喻。而我也同樣感受到一種顫抖,每當想起我這個年紀還要涉足那片廣闊無邊的文字海洋。但既然必須順從你們,正如芝諾所說我應該這樣做,而且我們是單獨的,那麼,我該從何開始?如果要進行這項艱苦的遊戲,我們的第一個假設應該是什麼?就從我自己開始,選擇我自己的假設——「一」吧?考察在「一」存在和「一」不存在的假設下,會產生什麼結果?
芝諾: (立刻回應)完全可以,請開始吧!
巴曼尼德斯: (看向年輕的亞里斯多德)誰來回答我呢?讓我選最年輕的那個吧?他最有可能說出他真實的想法,而且他的回答也能讓我稍作喘息。
亞里斯多德: (恭敬地)巴曼尼德斯先生,您說的是我,我最年輕,隨時聽候您的提問。請發問吧,我來回答。
巴曼尼德斯: 好的。一(τό ἕν)是,他說,那「一」就不能是「多」了?
亞里斯多德: 不可能。
(對話暫停,巴曼尼德斯準備展開他那著名的、長篇累牘的假設推演,這正是《巴曼尼德斯篇》後半部的核心內容,也是哲學史上最令人費解但也最具啟發性的辯證法示範。)
這場對談,從年輕蘇格拉底對理念論的熱情初探,到巴曼尼德斯這位哲學泰斗的溫和卻精準的批判,再到他親自示範那看似枯燥卻蘊含無限哲學潛力的辯證訓練方法,層層遞進,展現了古希臘思想碰撞的活力與深度。在這裡,「理念」不再是遙不可及的抽象概念,而是經由對話,顯露出其內在的複雜性與挑戰。而辯證法,也從芝諾防禦性的悖論,轉化為巴曼尼德斯用於錘鍊心智、追尋真理的嚴謹工具。這正是「光之居所」所追求的光芒——思想的啟迪,探索的勇氣,以及對真理永不滿足的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