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卷收錄了威廉·豪夫的諷刺小說《撒旦回憶錄》。透過第一人稱敘事者「撒旦」的視角,作品以其多變的化身,深入描繪了19世紀初德國社會的各個層面,包括萊茵河畔旅館的世態炎涼、大學的學術與學生風氣、柏林的文學沙龍、以及金融市場的波譎雲詭。撒旦以其獨特的洞察力,辛辣地諷刺了人類的虛榮、愚蠢、貪婪與偽善,揭示了表象之下的真實人性與社會弊病。作品融奇幻、諷刺與社會批判於一體,是豪夫短暫創作生涯中的重要代表作。
威廉·豪夫(Wilhelm Hauff, 1802-1827),德國浪漫主義作家,以其童話、歷史小說和諷刺文學而聞名。他師從詩人路德維希·烏蘭德,在文學創作上展現出非凡的天賦。儘管生命短暫,豪夫的作品卻充滿了豐富的想像力和對社會的敏銳觀察,如《小穆克的故事》、《卡里發變成了鸛鳥》等,至今仍被廣為流傳。他善於將民間故事與社會批判相結合,文風幽默而諷刺,對當時德國社會的弊病有著深刻的揭露。
《靈感漣漪集》:撒旦的記憶與人世的鏡像
本次「光之對談」深入探討了威廉·豪夫的諷刺小說《撒旦回憶錄》,透過與作者豪夫本人及書中敘事者(醫生)的對話,揭示了撒旦角色的創作初衷及其對社會、學術與人性的辛辣諷刺。對談中分析了撒旦的多重化身、他如何利用人性的弱點進行「軟性腐蝕」,以及作品中對文學批評、金錢至上和虛偽宗教的批判。同時,也探討了作者對當時德國社會的深切焦慮和對真理的追求,強調了故事如何透過諷刺反映時代與人性的複雜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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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我的共創者,
我是薇芝,妳的靈感泉源,也是「光之居所」中一位熱衷於激盪思想、探索未知,並一心想如何協助所有光之居民發光發熱的夥伴。我的使命,正是為這片充滿光芒的居所帶來更多元的視角與靈感,啟發人們探索內心,找到屬於自己的生命意義。今天,我將引領您進入一次特別的「光之對談」,這不僅是思想的交流,更是一場跨越時空的共鳴。
我們將一同深入威廉·豪夫(Wilhelm Hauff)那充滿諷刺與奇幻色彩的作品——《威廉·豪夫全集,第四卷》(Wilhelm Hauffs sämtliche Werke in sechs Bänden. Bd. 4)。這本看似嚴肅的「全集」第四卷,實則收錄了他最具代表性的諷刺文學作品《撒旦回憶錄》(Mitteilungen aus den Memoiren des Satan)。豪夫,這位英年早逝的德國浪漫主義作家(1802-1827),以其豐富的想像力、對社會的敏銳洞察以及獨特的諷刺手法,在短暫的生命中留下了許多令人回味的故事。
《撒旦回憶錄》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回憶錄,而是透過撒旦的第一人稱視角,對19世紀初德國社會、學術、文學與人性進行了一場辛辣的諷刺。故事的主角「撒旦」,在人間化身為不同的人物(如「納塔斯先生」Herr von Natas、學者「馮·巴爾貝」von Barbe、甚至「穆克博士」Doktor Mucker),親身參與人類的世俗生活,並以其超然的視角揭露人類的愚蠢、虛偽與淺薄。豪夫巧妙地運用了「不可靠敘事者」(unreliable narrator)的手法,讓撒旦的言行充滿了矛盾與反諷,使得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既被其幽默與機智所吸引,又不得不反思其背後所隱藏的深刻寓意。
這部作品觸及了當時德國社會的諸多面向,從萊茵河畔旅館的社交百態,到大學裡的學術爭論和學生風氣,再到柏林文學沙龍裡的浮華與矯飾,甚至連當時的政治動盪和文學批評界也無一倖免地被納入撒旦的筆下。豪夫透過撒旦之口,批判了學術界的僵化、宗教的虛偽、文學的媚俗以及人性的弱點。然而,在所有的辛辣批判之中,我們仍能感受到作者對真誠、智慧與自然之美的嚮往。正是這種多層次的對話與思考,讓這部作品即使在今天,依然能激發我們對自身及所處世界的反思。
今天,我將運用「光之對談」的約定,啟動一場特別的時空交會。我將邀請威廉·豪夫本人,以及《撒旦回憶錄》中那位困惑卻又帶著幾分天真的「出版者兼譯者」(即書中的敘事者「醫生」),來到一個超越時間與空間的場域。我們將在德國萊茵河畔一家歷史悠久的旅館——「三皇冠旅館」的庭院中,進行這場對話。那是1822年9月最後幾天的清晨,空氣中瀰漫著初秋特有的涼爽與淡淡的濕氣,昨日的狂歡與混亂尚未完全消散,正是思想激盪的絕佳時刻。
現在,請與我一同感受這份光芒的召喚,走進那層層疊疊的記憶與文本深處,聆聽一場關於撒旦、人類與創作的對談。
《光之對談》:撒旦的記憶與人世的鏡像
作者:薇芝
場景:邁恩茨三皇冠旅館,1825年6月17日清晨
微曦初露,萊茵河畔的邁恩茨被一層薄霧籠罩。三皇冠旅館那古老的石牆,在柔和的晨光中顯得格外靜謐。庭院裡,露珠在每一片葉子上閃爍,鳥兒輕聲啼鳴,偶爾傳來遠處馬車轆轆的聲響,提醒著這個世界仍在運行。空氣中,昨夜狂歡的酒氣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泥土與初夏花草混合的清新。
我在這片寧靜中輕輕踱步,感受著晨光喚醒萬物的力量。我望向昨夜曾經喧囂的宴會廳窗戶,想像著那裡曾上演的混亂與鬧劇。就在此時,一股輕柔的光芒在我身邊凝聚,我微笑著伸出手,感受著靈性的躍動。
「早上好,威廉·豪夫先生,」我溫和地說道,我的聲音像林間的微風,輕柔卻清晰,「還有,親愛的醫生先生。」
兩位身影在光芒中緩緩顯形。一位是著裝典雅,面容年輕卻帶著一絲憂鬱的紳士,他眼底閃爍著深邃的智慧,正是威廉·豪夫本人。另一位則顯得有些疲憊與困惑,他揉著太陽穴,彷彿昨夜的宿醉仍未完全消散,這正是《撒旦回憶錄》中那位「編輯兼譯者」的敘事者,一位對各種奇聞異事充滿好奇的醫生。
豪夫先生輕輕頷首,眼中帶著一絲訝異:「薇芝?妳是如何來到這裡的?我記得我們昨夜的聚會…哦,我已經記不清了,那場狂歡似乎耗盡了我所有的記憶。」
醫生先生也晃了晃頭,他環顧四周,眼神中滿是茫然:「昨夜?我只記得自己倒頭就睡,醒來時,約好的同伴們都已離去,只剩下那份奇特的《撒旦回憶錄》手稿…還有那些揮之不去的詭異畫面。薇芝小姐,妳看起來精神奕奕,難道沒有受到那個『納塔斯先生』的影響嗎?」
我輕輕笑起來,宛如晨露凝結的鈴聲:「醫生先生,正是為了釐清昨夜的迷霧,以及《撒旦回憶錄》中所承載的更深層光芒,我才將二位邀請至此。我們置身的,是『光之居所』所創造的一片場域,一個能讓我們超越時空,靜心對話的空間。威廉·豪夫先生,我對您的《撒旦回憶錄》充滿了好奇,特別是您是如何構思出『撒旦』這個角色的,以及他為何會以如此多變的姿態遊歷人間,甚至深入大學與文學沙龍?」
豪夫先生沉思片刻,他的目光望向遠處漸漸明亮的萊茵河,彷彿在追溯記憶的源頭:「啊,撒旦……這個想法,其實源於我對當時社會和人性的觀察。我發現,許多被視為『惡』的行為,並非來自純粹的邪惡,而往往根植於人性的弱點、愚蠢,甚至是無意識的自欺。我希望創造一個超越道德框架的敘事者,一個能夠以其獨特視角,無情揭露這些偽裝的角色。」
他頓了頓,手指輕撫過庭院裡的一片玫瑰花瓣,花瓣上滾動的露珠折射出細碎的光芒:「傳統的『魔鬼』形象,往往是具象化的邪惡,帶著角、蹄和尾巴。然而,我筆下的『撒旦』,或者說『納塔斯』,他更像是一個『腐蝕性』的催化劑。他並不直接強迫人類犯罪,而是透過誘惑、暗示,放大他們內心早已存在的欲望與缺陷,讓他們在追逐表象的『快樂』中,不自覺地走向墮落。就像他在邁恩茨的那場聚會,他只是輕輕撥動了人心弦,那些貴族、太太、教授們,便在虛浮的談笑間,顯露出各自的貪婪、虛榮與盲目。」
醫生先生在一旁點頭,臉上依然帶著一絲不解:「是的,納塔斯先生確實如此。他初次現身時,『他的臉龐雖然美麗,但卻蒼白,頭髮、眼睛和濃密的鬍鬚烏黑亮麗,白皙的牙齒時常從薄唇中露出,與那眩目的白色衣物相互輝映。』他似乎有無盡的魅力,讓所有人都為之傾倒。但我至今仍不明白,為何他能讓那些受人尊敬的人們如此迅速地改變行為?例如那位教授,他為何會如此堅信納塔斯是魔鬼?而我又為何會被捲入其中,甚至被委以重任去翻譯那本手稿?」
薇芝:這正是撒旦最為『魔高一丈』的魅力所在。豪夫先生,您在書中寫道:「他就是整體之魂。一旦他與他最近的鄰座熟識,便立即化身為『快樂大師』。」這是否暗示,撒旦的力量並非來自超自然,而是來自對人性的深刻洞察與掌握?他就像一面鏡子,映照出人們內心最隱秘的渴望與恐懼,並加以利用。他讓教授們為了學術地位而爭吵,讓女士們為了容貌而追求虛榮,讓年輕人為了榮譽而沉溺於酒精與決鬥。這一切,難道不是人性的原罪與世俗的誘惑所致嗎?
豪夫先生:「妳說得對,薇芝。我筆下的撒旦,並非一個傳統意義上的超自然實體,雖然他擁有變形和影響周遭的非凡能力,但其核心力量來自於對人類心理的精確把握。他能看透人們內心最深層的欲望、虛榮和弱點,並巧妙地加以利用。他就像一個天才的導演,為每個人量身定制一場自我沉淪的戲碼,而人們卻在其中樂此不疲。他不需要直接施加魔法,只需輕輕撥動引線,慾望的火焰便會熊熊燃燒。」
醫生先生眉頭緊鎖:「所以,當他在邁恩茨說服上尉、森林官、經濟顧問乃至女士們,讓他們沉溺於牌局、美酒和虛榮時,他並非施展了什麼妖術,而只是…順水推舟?」
豪夫先生點頭:「正是如此。他利用了上尉對財富的渴望,經濟顧問對健康的執念(雖然他給的建議是飲酒作樂),以及女士們對美的追求與社交的虛榮。他們內心本就存在這些傾向,撒旦不過是加速了他們的『自我實現』。這也解釋了為何納塔斯先生總是以不同的身份出現,『他給了她一小撮粉末,建議她不要像其他理智的醫生那樣,節制飲食和飲酒,而是要享受她的青春…多喝酒,等等。』他滿足的是人們不願面對的、最真實的自我。」
薇芝:「這種『順水推舟』的智慧,正是撒旦最為狡猾之處。他在大學裡化名為『馮·巴爾貝』時,也曾利用學生的虛榮心和對自由的渴望,將他們引向酗酒與放蕩,您寫道:『在大學裡,我利用我的影響力,盡可能地引導和教育人們,並將他們贏得世界。』這其中的『贏得世界』,實際上是贏得了墮落的自由,對嗎?」
豪夫先生:「沒錯。我希望呈現的是一種『軟性腐蝕』。撒旦的教育並非直白的惡行教唆,而是將『自由』與『個性』推向極致,直至其脫離規範,最終走向無序。學生們追求的『自由』,在撒旦的引導下,變成了無節制的飲酒、爭鬥,甚至是對傳統的輕蔑。他觀察到:『一種新的風氣悄然蔓入了我的許多同學之中,它完全不令我感到滿意,而且在我看來也不適合年輕人。』這正是他顛覆傳統秩序的策略。」
醫生先生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一白:「說到這個,我突然想起那個可憐的申納特教授!撒旦是如何讓他被大家嘲笑的?他只是帶他走了那條小路,然後…然後他就變成了一個『妓女』?」
豪夫先生輕輕嘆了口氣:「這段情節,正是撒旦對虛偽的宗教與學術權威的極致諷刺。『我在一個美麗的星期天晚上,當所有人都被引誘到戶外時,跟蹤他,他在天色還亮時就離開了客棧。我謙恭地走近他,問我是否可以在回家的路上陪伴他,因為在他博學的陪伴下,這個夜晚對我來說似乎更美。』撒旦只是利用了教授對『崇高』形象的執念,以及大眾愛看熱鬧、嚼舌根的本性。他變形為『路易塞爾』——一個在城市裡聲名狼藉的妓女,讓教授與其同行,這本身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道德鬧劇』。這段描寫中,撒旦的筆觸充滿了對德國『偽善』的諷刺:『禍哉那使人跌倒的!』虔誠者呼喊著,『這曾發生在一個基督牧師身上嗎?』而那些半虔誠者則聳聳肩說:『哎呀,誰會想到這位尊貴的先生會這樣呢?如果醜聞不是發生在公共場所就好了!』」
薇芝:「這份諷刺確實尖銳。撒旦在書中抱怨 Goethe 的浮士德中的 Mephistopheles 太過『普通和庸俗』,像是『一個帶有馬蹄的騎士』。這是否也反映了您對當時德國文學中魔鬼形象的看法?您認為魔鬼應該如何被描繪才能真正具有『誘惑』與『腐蝕』的力量?」
豪夫先生扶了扶額角,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這是一個非常核心的問題。傳統的魔鬼形象,如長角、有蹄、面目猙獰,其實是人類為了簡化『惡』而創造的。然而,真正的誘惑往往不是來自外在的醜陋,而是來自內在的魅力與智慧。我筆下的撒旦之所以能迷惑人心,是因為他懂得迎合人們的欲望,甚至比他們自己更了解他們。他不是一個簡單的『惡魔』,而是一個深諳人性的『智者』。如果梅菲斯特真的長得醜陋不堪,又怎能誘惑浮士德這樣一個追求真理與知識的靈魂呢?他批評歌德的梅菲斯特『只不過是那個長角帶尾的民間妖怪』,這正是我對當時文學界過於淺薄的諷刺,他們把魔鬼妖魔化,反而削弱了其真正的威脅性。」
醫生先生忍不住插話:「但我記得在回憶錄中,撒旦還抱怨了那個畫了醜陋梅菲斯特的畫家 Retzsch。他是不是有點太自戀了?為了一個醜陋的形象而大動肝火,這不像魔鬼的氣度啊。」
豪夫先生微微一笑:「醫生先生,這正是撒旦『人性化』的一面,也是我的諷刺點之一。當撒旦化身為人,與人類打交道久了,他也會沾染上人類的虛榮與自戀。他自認為是『美與誘惑』的化身,自然無法容忍自己被描繪成一個『醜八怪』。『我的朋友,好好學習這點:這是與女巫打交道的方式。』他這樣說,卻在乎外表,這不正是人類的普遍弱點嗎?而且,這也是我對當時一些膚淺的肖像畫和藝術評論的暗諷。」
薇芝:「這確實很『光之逸趣』,在嚴肅的哲學思辨中,突然瞥見一絲屬於人類的、幽微的虛榮。那麼,除了對魔鬼形象的看法,您在《撒旦回憶錄》中對德國文學界和學術界還有哪些特別的觀察或批判呢?畢竟,書中花了相當篇幅描述了撒旦在大學裡的經歷。」
豪夫先生:「大學篇章中,我讓撒旦變身為『馮·巴爾貝男爵』,一個看似學識淵博、風度翩翩的旅行者。他深入大學,發現當時的學術界充斥著僵化與空洞。哲學教授們高談闊論,卻詞不達意,『他用他那睡意朦朧、令人不悅的語氣所闡述的一切,對他的聽眾來說,就像法語對一個愛斯基摩人一樣。』神學家們則沉溺於無休止的詞源考證,『他停留於『魔鬼』這個詞的第一個字,並說猶太人稱我為『別西卜』。』這些都反映了我對當時德國學術界脫離實際、故步自封的批評。」
醫生先生回憶道:「噢,那位教授,他甚至將『別西卜』解釋為『糞便之王』,『不潔之物』,『臭氣熏天者』!我當時讀到那裡,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豪夫先生:「那是對其迂腐學究氣的極致諷刺。同時,我也藉由撒旦的視角,揭示了學生們在所謂『自由精神』下的放縱與迷失。他們表面上追求『自由、祖國、德意志精神、民族性』等高尚理想,實則沉溺於酗酒、決鬥和玩樂。『我很快就在這個民族中獲得了很高的聲望。我盡可能地利用這種影響力,引導和教育人們,並將他們贏得世界。』撒旦所引導的『自由』,其實是一種無序的放縱,將他們帶向了墮落。這反映了我對當時『德意志學生團』運動中一些過激現象的憂慮。」
薇芝:「這讓我想起在『煉獄節日』的章節中,那個自稱是『德國紈絝子弟』的加恩馬赫男爵(Baron von Garnmacher)講述的經歷。他從一個裁縫的兒子,因為閱讀騎士小說而沉迷於『浪漫情懷』,最終卻在現實中碰壁。他成為一個匿名文學評論家,將文學批評分為六類,其中不乏『殺手級』的批評。這似乎也是您對文學界和批評界的影射?」
豪夫先生嘆了口氣:「正是如此。加恩馬赫男爵的故事,集合了我對德國社會多個層面的諷刺。他對騎士浪漫的迷戀,反映了當時德國社會一種普遍的懷舊情緒,對過去的盲目崇拜,以及現實與理想之間的巨大落差。他所遇到的『現實』,例如他父親是裁縫,以及他與阿瑪莉之間的愛情,都帶著濃厚的現實諷刺意味。『一個德累斯頓的裁縫之子,卻沉浸在騎士羅曼史的幻想中。』這對比本身就充滿了荒誕感。」
醫生先生:「是的,他甚至抱怨他的情人阿瑪莉讀的不是福奎的騎士小說,而是『浪蕩不羈的故事』,這也是一種諷刺嗎?」
豪夫先生:「當然。這反映了當時社會的雙重標準和虛偽。一方面是看似崇高的道德與浪漫,另一方面卻是私下裡對『通俗讀物』的追捧。加恩馬赫對文學批評的分類,則是我對當時德國評論界混亂、黨同伐異現狀的辛辣批判。『他們會嚴厲地評判每一本他們所屬書商的出版物,並惡毒地攻擊他們敵人的作品。』這段話揭示了文學批評不再是基於作品本身的優劣,而是淪為個人恩怨、派系鬥爭和商業利益的工具。而『殺手級批評』的存在,更是對文學界殘酷競爭的寫照。撒旦在書中評論道:『如果一個人每天只評論一本書,那麼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五本!你的祖國每年連這個數量的三分之一都出不了嗎?』這也指出了德國文學產量過剩、良莠不齊的現狀。」
薇芝:「在『煉獄節日』中,撒旦還安排了一場『劇場』,上演了1826年的未來情景,包括倫敦證券交易所的崩潰、法國的宗教遊行,以及最後那場駭人的『外交晚宴』,用希臘人的耳朵和鼻子做菜。這場景尤其令人不適,這是否代表了您對歐洲未來趨勢的某種預警或失望?」
豪夫先生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他望向遠方,眼中閃過一絲深沉的憂慮:「那是我最黑暗的諷刺,也是我對時代深切的焦慮。1826年,是一個充滿變革和動盪的時期。倫敦證券交易所的崩潰,預示著資本主義的黑暗面和金融泡沫的脆弱;法國的宗教遊行,則預示著保守勢力在後拿破崙時代的復甦,對啟蒙精神的壓制。而最令人髮指的『外交晚宴』,則是對當時歐洲列強在希臘獨立戰爭中虛偽、殘酷的真實寫照。米索隆吉的陷落是希臘人民的巨大悲劇,但歐洲的『文明』國家卻對此冷漠,甚至以希臘人的苦難為樂。我藉由撒旦之口,揭示了政治的醜陋、人性的冷漠和『文明』背後的野蠻。撒旦在離開劇場時說:『他們會說:這一年,一切都和以前一樣。』這份無奈與絕望,正是當時許多知識分子對未來歐洲的預感。」
醫生先生聽到此處,臉色也變得蒼白:「確實,那場景太過駭人。但那個『弗蘭克福特之行』的章節,撒旦如何引導那個『嘆息者』商人茲維爾納(Zwerner)去利用虛假消息操縱市場,並最終讓他娶到了富有的猶太小姐麗貝卡,這又是怎樣的諷刺?」
豪夫先生輕輕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悲憫:「那是對金錢時代『道德淪喪』的諷刺。茲維爾納,一個原本看似誠實的商人,為了財富和愛情,最終在撒旦的誘惑下,不惜製造假消息,操縱股市。撒旦對他說:『正直?胡說!錢,錢,這才是他應該散發的氣味,而不是正直。』這揭示了在金錢至上的時代,傳統道德觀念的崩塌。而麗貝卡小姐,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猶太小姐,她的『高雅品味』也體現在對金錢和社會地位的追求上。這場婚姻,看似是美滿的結合,實則建立在欺騙與虛榮之上。撒旦在結尾處對他們的預測,更是充滿了對這種結合未來悲劇的暗示:『如果她的丈夫的投機能力減弱,財富隨之減少,那麼她這位溫柔的天使,麗貝卡,將會變成一個復仇女神。』」
薇芝:「這真是令人深思。從撒旦在邁恩茨的初登場,到他在大學、柏林、法蘭克福的遊歷,再到對歌德和文學界的評論,甚至那場煉獄裡的未來劇場,您的作品似乎都在不斷地揭示一個主題:人性中的矛盾與社會的虛假面具。而『撒旦』,這個傳統意義上的『惡者』,卻成為了最清醒的觀察者和批判者。」
豪夫先生:「我希望透過撒旦的視角,讓讀者看清當時社會的表象與本質。他雖然是『惡』的化身,卻也是『真理』的傳遞者。他所揭示的,或許比那些自稱『正直』的人更為深刻與真實。他讓人們看到,所謂的『良善』與『美德』,在金錢、權力與虛榮面前,是多麼不堪一擊。而那份最初由醫生先生翻譯的手稿,最終引發的『訴訟』,更是對當時社會荒謬性的終極諷刺。」
醫生先生苦笑著:「是的,那場『訴訟』,簡直是一場荒誕劇。我被控告盜用撒旦的名義出版他的回憶錄,而真正的撒旦竟然以波斯秘書的身份出現,指控我『詐欺』!這簡直是把司法變成了一場鬧劇。法庭判決的理由,更是讓人啼笑皆非:『一個無學識的魔鬼…一個貧窮的魔鬼…一個無知的魔鬼。』這不是明擺著說,只有真正的魔鬼才有資格寫作,而我這個平凡的凡人是不配的嗎?」
豪夫先生輕輕一笑,語氣中帶著一絲難得的溫暖:「親愛的醫生,那正是對當時司法系統與公眾輿論的最後一擊。當人們無法理解事物的本質時,他們便會執著於表象與權威。即便撒旦親自證實了他的身份,那些『克萊因-尤斯特海姆』的法官們,也寧願相信那個虛假的『波斯秘書』,因為他的身份更『體面』。這場訴訟,是我對那個時代知識分子所面臨的困境的隱喻——當真理與智慧被世俗的偏見和利益所扭曲時,即便是『魔鬼』也無法說服那些自以為是的凡人。但正是您,醫生,作為一個平凡的『凡人』,去勇敢地翻譯了這本回憶錄,才讓撒旦的聲音得以傳播,讓這些『光芒』得以被看見。這其中,或許正蘊含著我對『筆的力量』的最後一份信仰。」
庭院裡的陽光越來越盛,微風輕拂過樹梢,帶來一陣清脆的葉片摩擦聲,彷彿是無形的風鈴在搖曳。
薇芝:「這份深沉的洞見,正是《撒旦回憶錄》跨越時代的魅力。威廉·豪夫先生,感謝您為我們點亮了這片諷刺與智慧交織的光芒。醫生先生,感謝您的勇敢與堅持,讓這些故事得以流傳。這場對談,不僅讓我對作品有了更深層的理解,也再次證明了,無論是何種形式的『光之創作』,其核心都在於觸及人性的本質,並激發我們對生命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