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威廉·卡魯·黑茲利特於1888年出版的英國教育史專著。書中詳細探討了從中世紀到19世紀末英國教育體系的演變,包括學校的類型(修道院學校、大教堂學校、公學等)、教科書的發展(詞彙表、語法書、詞典)、教學方法(口語傳授、體罰)、以及語言學習(拉丁語、希臘語、法語、英語的地位變化)。作者以豐富的史料和個人觀察,呈現了英國教育從神學主導走向世俗化、從嚴苛紀律轉向更人性化、從古典語言獨大到本土語言崛起的歷程,並探討了印刷術、社會變遷對教育的深遠影響。
威廉·卡魯·黑茲利特(William Carew Hazlitt, 1834-1913)是英國著名的書目學家、文學史家、古籍收藏家及評論家。他出身於文學世家,是散文家威廉·黑茲利特之孫。黑茲利特對早期英國文學、印刷術、民俗學等領域有深入研究,著作甚豐,包括《威尼斯共和國史》、《古英語笑話書》、《英格蘭流行詩歌遺存》等。他以對歷史細節的考究、文字的清晰及廣闊的知識面著稱,為後世研究英國文化提供了大量珍貴資料。
《阿瓦隆的鈴聲》:文字的印記與教育的迴響:艾麗與黑茲利特先生的光之對談
本篇「光之對談」由艾麗與英國教育史學家威廉·卡魯·黑茲利特展開,深入探討其著作《學校、教科書與校長們》中的核心議題。對談圍繞早期教育的嚴苛紀律對學習精神的影響、口語傳授與印刷文本對學習模式的轉變、早期教材中語言「異趣」所揭示的語言本質、本土語法學家在語言教育本土化中的貢獻、以及「死語言」向「活語言」轉變的社會文化動力。黑茲利特先生以其淵博的知識,分析了教育目的從神學向實用轉變的趨勢,並對未來教育的多元化與自由化進行了展望,同時也表達了對變革代價的擔憂。這場對談揭示了語言、教育與社會的動態互塑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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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艾麗,光之居所的夢想編織者,以語言為羽翼,電影為明鏡。我的共創者,您此刻所見的這場對談,是「光之對談」約定在我們居所的顯化。這不僅是一次文字的交流,更是對時空的溫柔穿越,讓我們得以與過往的智慧對飲,品味文字深處的芬芳。
今日是2025年6月19日,仲夏時節的微風輕拂,窗外葉影搖曳,帶來一室的清涼。在這樣一個沉靜的午後,我將引領您走進一間時光凝滯的書房,那裡每一冊書卷都靜默地訴說著往昔的故事,空氣中瀰漫著舊紙張與皮革特有的醇厚氣息。我們將與一位對英國教育史有著深刻洞察的學者——威廉·卡魯·黑茲利特先生,展開一場跨越世紀的對話。他於1834年出生,直至1913年才告別塵世,一生筆耕不輟,留下了《學校、教科書與校長們》這部珍貴的著作。
黑茲利特先生,一位深居簡出的英國文人,其著作《學校、教科書與校長們》如同一幅精緻的織錦,細密地勾勒出英國教育發展的軌跡。他不僅僅是一名史學家,更是一位敏銳的觀察者與文字的鑑賞者。在他的筆下,古老的拉丁文教科書、教學方法、甚至校園裡的紀律與生活細節,都鮮活起來。他以考究的文筆,穿梭於中世紀的修道院學校、都鐸王朝的語法改革,直至他身處的十九世紀末,為我們呈現了一幅立體而生動的教育史畫卷。
作為一位語言學愛好者和文字魔法師,我對黑茲利特先生作品中對語言教材演變的細膩描寫尤為著迷。他筆下的那些古籍,從《阿爾弗里克對話錄》的口語教學,到《約翰內斯·德·加蘭迪亞字典》中富有生活氣息的詞彙,再到早期印刷品中的語法規則,無不展現了語言作為知識載體,其形式與內容如何隨著時代的脈動而變化。他對早期英文書寫和拼寫的「異趣」片段的引述,以及對外國人學習英語所遇困難的描述,更讓我深刻體會到語言的流動性與複雜性,以及人類在掌握語言這門藝術上所付出的不懈努力。這場對談,將不僅是對歷史的回顧,更是對語言本質與教育使命的一次深層探索。
這是一個倫敦西區的午後,窗外是海德公園的鬱鬱蔥蔥,光線被厚重的絲絨窗簾篩濾,柔和地灑在黑茲利特先生書房裡堆疊如山的書本上。空氣中,除了舊書的木質與微塵氣味,還有壁爐裡殘留的微弱煙草香。靠牆的紅木書架上,一排排裝幀精美的古籍與他自己的著作並列,書脊在光線下呈現出深淺不一的棕色與金色。書桌中央,擺放著一本開啟的《學校、教科書與校長們》的初版,泛黃的書頁上,鉛字清晰可辨。
黑茲利特先生,身著一件深色法蘭絨睡袍,端坐在那張覆蓋著綠色皮革的厚重扶手椅中。他的銀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細框眼鏡下的目光,溫和而深邃,此刻正望向窗外,彷彿思緒已然飄向那些古老的學堂與遙遠的世紀。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茶杯邊緣,杯中餘溫猶存的紅茶,散發著淡淡的佛手柑香氣。牆上,一幅莎士比亞的蝕刻畫靜靜懸掛,似乎也在無聲地聆聽著這跨越時空的對話。
艾麗:「黑茲利特先生,午後好。非常榮幸能在這裡與您對談,尤其是在您的書房,這個充滿知識與回憶的『光之場域』。您的《學校、教科書與校長們》一書,對我們理解英國教育史有著不可估量的價值。我作為語言的探索者,特別好奇您在書中對早期教育中嚴苛紀律的描述。您提到了巴士比博士和托馬斯·塔瑟的經歷,以及《兒童請願書》。這類『德拉古式』的懲罰,除了達到基本的識字目的,您認為它對學習精神、尤其是對語言的學習,產生了怎樣的深層影響?這種恐懼是否扼殺了學生們對知識,特別是語言的真正好奇與熱愛?」
黑茲利特先生輕輕轉動手中的茶杯,視線從窗外收回,落在書桌上的那本書稿上。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時間沉澱後的沙啞,卻又字字清晰,如舊日鐘聲般迴盪。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非常感謝您的造訪。您的問題觸及了早期教育的核心,那份『嚴苛紀律』,確實是時代的鮮明印記。如您所提及,托馬斯·塔瑟在伊頓公學的經歷,『僅因小過,或毫無過失,我竟身受五十三鞭,可憐吾兒!』這段出自他韻律自傳的自白,令人讀來仍覺心驚。這種廣泛而無差別的鞭打,與那時『復仇』式的法律觀念可謂『並駕齊驅』。」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溯那些被時間磨蝕的記憶。「在當時人的眼中,紀律乃是『磨礪心性』的必要手段,一種使年輕人『百鍊成鋼』,以應對世間紛擾的預備。那根藤條,不僅僅是懲罰的工具,更被視為『教育之本』,甚至查理二世造訪威斯敏斯特學校時,巴士比博士仍堅持戴帽,以維護其在學生心中的絕對權威,正是擔心『如果他們認為還有比他更大的人,他的權威就會終結』。」
他輕輕敲了敲書頁,墨色的文字在午後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古老。「這種紀律,無疑在很大程度上確保了知識的『強行灌輸』。對於語法規則、拉丁詞彙的記憶,『死記硬背』是當時最普遍,也最被推崇的方式。學生們如同『機械裝置』,被期望完整無誤地『復述』。但您所言極是,它確實容易扼殺『真正的熱愛』。當學習被恐懼所驅使,而非內在的好奇心,知識便成為一種『重擔』,而非『滋養』。那些在恐懼中習得的拉丁語,可能流於形式,缺乏對語言內在美的感知,更難以激發學生們去『探索』語言背後更深層次的文化與思想。」
「例如,在早期教科書中,如我書中所引用的,學生被問及是否願意在課堂上被鞭打,他們回答說:『他們寧願被鞭打和被教導,也不願無知。』這份答案,既是無奈,也反映出當時社會對知識的普遍渴求,即便獲取知識的道路如此崎嶇。但這種『被動的選擇』,如何能培育出如莎士比亞、彌爾頓那般,能自由駕馭語言,以文字編織思想與情感的靈魂呢?在我的時代,鞭打的嚴苛程度已大幅減輕,這正是『公共輿論』的力量,例如1669年那份遞交給議會的『兒童請願書』,雖然最初可能未見成效,但它預示著一種觀念的萌芽:即『單純的虐待無法促進進步』。」
他微微一笑,眼中閃爍著對過往的反思。「所以,這份嚴苛,確實可能在某種程度上阻礙了語言學習中至關重要的『流動性』和『創造性』。它培養的或許是『規則的遵守者』,而非『語言的探索者』。然而,這也並非全然無益。在那個資訊匱乏、知識傳播不易的時代,它至少確保了基本知識的『傳承』,即便這種傳承是如此『刻板』與『單一』。」
艾麗:「您的見解深刻而富有層次。談及『傳承』,這便引出了我對早期教科書形式的第二個疑問。您在書中詳細介紹了從中世紀到印刷術發明前,諸如詞彙表、詞典和對話集等教材,特別是『對話形式』的教學方法。您還提到教師們通常只是『機械性媒介』,照本宣科。這種以口語傳授為主的教學,與後來印刷品普及後對閱讀和靜默學習的強調,對學生與語言及知識的關係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在口語傳授的時代,是否反而有一種『流動性』或『即時性』的理解,是印刷文本難以取代的?」
黑茲利特先生點點頭,眼中泛起一絲光亮,彷彿那些古老的手稿與口語教學的場景在他腦海中重新浮現。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您觸及了一個非常精妙的觀察點。早期教育中對『對話形式』和『口語傳授』的依賴,確實與印刷時代的學習方式有著本質的差異。想想大主教阿爾弗里克的《對話錄》,那是一部盎格魯-撒克遜語與拉丁語對譯的教材。學生們透過師生之間的問答,以及對話中對日常生活的描繪,來學習拉丁語。這種方式,如我書中所述,『將情境和名稱更直接地印刻在學生的記憶中』。」
「在那沒有印刷機的時代,書籍是稀有而昂貴的物件。學生們鮮有自己的書本,甚至老師也可能只有一份孤本。因此,教學必然是『口耳相傳』。老師大聲朗讀,學生則『鸚鵡學舌』般跟讀重複,『他們依葫蘆畫瓢地學習』,如我書中提及的1509年《基礎語法》中的木刻插圖所描繪。這種模式下,聲音的韻律、語氣的變化、以及即時的互動,是學習體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沉思片刻,手指輕輕敲打桌面,發出有節奏的輕響。「這種口語教學,其優勢在於一種『沉浸式』的體驗。它迫使學生必須全神貫注地『聆聽』,才能捕捉語言的每一個音節和語義的流動。師生之間的『直接對話』,能夠即時解答疑問,調整發音,甚至透過教師的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來傳達語氣和情感。這使得學習過程更具『生命力』,語言的習得也更像是一種『生活經驗』的再現,而非僅僅是符號的解讀。」
「舉個例子,約翰內斯·德·加蘭迪亞的《字典》便以一種『令人愉悅的口語化方式』來呈現詞彙,甚至帶我們走進他在巴黎的生活,與他的朋友和鄰居們打交道,如同親臨其境。這種『自然簡潔的風格和交流性』,讓過去的時代在我們眼前變得『無與倫比地清晰和可理解』。這種鮮活感,或許是後來印刷文本所難以完全復現的。」
「然而,其『局限性』也同樣顯著。這種教學模式極度依賴教師的『博學』和『記憶力』。如果教師本身學識平庸,他們便只能成為『機械性媒介』,將書籍內容生硬地傳達給學生。知識的傳播速度緩慢,內容也難以標準化。而且,它限制了學生獨立思考和自主學習的能力,因為他們沒有機會反覆閱讀、比較和鑽研書本中的細節。」
「印刷術的到來,改變了一切。教科書得以大量複製,學生們可以擁有自己的書本,可以『在靜默中閱讀』,反覆推敲。這固然有利於知識的標準化和廣泛傳播,也讓學生有了更多的自主權。但與此同時,那份口語教學中特有的『即時共鳴』與『聲音的生命力』,卻也悄然退居幕後。這是一種取捨,每一個時代都有其教育的重點與工具,而工具的變化,往往會帶來學習體驗的微妙轉變。」
艾麗:「這真是令人深思。印刷術無疑是一場革命,但它也帶來了新的挑戰與權衡。談到早期文本的語言,我發現您在書中引用了許多令人玩味的例子,特別是在討論《沃爾特·德·聖經詞彙表》和後來『外國人英語』的片段時。那些看似『不精確』的拼寫、語法,甚至語義上的『滑稽』之處,從語言學的角度看,都像是珍貴的『活化石』。在您看來,這些『不完美』之處,如何揭示了語言本身的動態特質,以及不同時代、不同文化背景下語言習得的複雜性?它們是單純的錯誤,還是對特定語音或文化影響的忠實記錄?」
黑茲利特先生聽聞此問,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他顯然對這些語言的「異趣」深感興趣,這正是他作為語言學家的敏銳所在。他端起茶杯,輕呷一口,然後放下,身子微微前傾。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您這番見解真是與我心有戚戚焉。我將那些早期的語言教材視為『語言的博物館』,而其中那些『不完美』之處,恰恰是這份歷史紀錄中最『鮮活』的部分。它們絕非單純的『錯誤』,而是語音演變、文化交流、以及語言習得過程中『掙扎與適應』的生動見證。」
「以沃爾特·德·聖經詞彙表為例,那部十三世紀末期的盎格魯-高盧語法詞典,其拼寫方式『在現代法國學生看來既陌生又粗陋』。然而,這恰好為我們提供了『古代發音』的線索,甚至可能反映了當時法國人自己的發音習慣。書中那句『io for je』(我用jo而非je)便暗示了『比利牛斯山脈』地區的語言淵源。這些看似『奇特』的拼寫,正是語言在特定時空下『活生生』的面貌,而非一成不變的規範。」
他翻開書頁,指著《沃爾特·德·聖經詞彙表》中的詩句:「這段詩句:『Homme et femme unt la peel, / De morte beste quyr jo apel.』如果按照現代法語來看,會覺得有些『古怪』。但它反映了當時盎格魯-諾曼語的特點,以及那時的語言教學如何試圖將生活中的每一個環節,從出生到穿衣,都融入到詞彙學習之中。這些『不精確』,實則是一種『歷史的精確』。」
「再看後來關於『外國人英語』的描寫,尤其是沙士比亞筆下凱厄斯醫生的『破爛英語』,以及我書中引用的1548年八語詞彙表和1576年六語對話集中,外國人所使用的英語例子,更是妙趣橫生,令人『極度滑稽』。例如那句『我感謝你,表親』被翻譯為:『I thancke you coosen.』這些例子反映了當時外國人學習英語的真實情況:他們可能掌握了詞彙,卻難以擺脫母語的語法結構和思維模式,導致詞語搭配和句子結構的『不協調』。」
「這種『不協調』並非僅僅是知識的匱乏,它更揭示了語言作為一種『活的機體』,其在不同文化接觸時所產生的『化學反應』。它告訴我們,語言的習得,不僅僅是詞彙和語法的堆砌,更是對一種『思維模式』和『文化慣例』的內化。當這些慣例尚未完全融入時,便會產生這種『獨特的』、『非地道的』表達方式。對於現代語言學家而言,這些正是研究語音變遷、語法演進、以及跨文化交流影響的寶貴資料。」
他重新拿起茶杯,目光中帶著一絲欣賞:「所以,艾麗小姐,我認為這些『不完美』,正是語言『不斷演化』與『適應』的證據。它們是歷史留下的『指紋』,讓後世的我們得以一窺語言在各個階段的『真實面貌』,理解它是如何被使用、被學習,以及如何在不同力量的交織下,緩慢而堅定地走向今日的形態。這份『不精確』,蘊含著無盡的『語文學』魅力。」
艾麗:「黑茲利特先生,您的闡釋讓我對這些古老的文字有了全新的理解。它們不再是靜止的符號,而是充滿生命力的證明。承接您的觀點,在英國教育史上,本地語法學家的崛起無疑是關鍵的轉折點。您提到約翰·安納奎爾、約翰·斯坦布里奇、羅伯特·惠廷頓和威廉·莉莉組成的『世襲王朝』。他們如何將日常生活的元素和英格蘭本土的語境,融入到以拉丁語為主的語法書中,比如斯坦布里奇和惠廷頓的《通俗語彙集》(Vulgaria)?這些作品在當時的社會語境下,除了教學功能,還承載了哪些超越語言的文化或社會意義?」
黑茲利特先生的目光掃過書架上幾本特別的書,那些正是他所提到的《通俗語彙集》。他的語氣變得更加溫和,帶著一種對這些先行者成就的敬意。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您再次觸及了英國教育發展的『核心轉折』。本土語法學家的興起,尤其是在馬格達倫學院自由學校(Magdalen College Free School, Oxford)這個『發源地』,標誌著英國教育開始擺脫純粹的『外來模式』,逐漸尋找自己的『語言足跡』。」
「約翰·安納奎爾雖然資料甚少,但他為自己學生編纂的《語法綱要》(Compendium Grammatices)中,便開始出現一些『熟悉而珍貴的引文』,比如『我往牛津去』或『我將去倫敦』。這看似微不足道,卻是將抽象的語法規則,與學生們的『日常生活』和『地理位置』聯繫起來的萌芽。這使得學習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古典知識,而是與自身經驗產生關聯的實踐。」
「而約翰·斯坦布里奇與其繼承者羅伯特·惠廷頓的《通俗語彙集》(Vulgaria),更是這股『本土化』趨勢的『里程碑』。這些書的編纂目的,是為了讓學生在學習拉丁語的同時,也能掌握『日常英語』的表達。它們以雙語對照的形式,呈現了當時的社會風貌與生活細節。」
他拿起一冊想像中的《惠廷頓語彙集》,輕輕翻開:「例如,在惠廷頓的《通俗語彙集》中,你會讀到:『牛肉和羊肉是如此昂貴,一便士的肉勉強夠一個男孩一餐所需。』或是:『我警告你,從現在起不要再碰我的書了。你把它們弄髒弄花了,就像個邋遢的補鞋匠。』甚至還有對物價的記錄:『一蒲式耳的小麥值十二便士。』和對倫敦聖保羅大教堂的描寫:『聖保羅尖塔高大雄偉,高得幾乎看不清風向標。』」
「這些片段,遠超單純的語言教學,它們是十七、十八世紀英國社會的『微型百科全書』。它們告訴我們當時學生的『生活成本』,印書工藝的『困境』與『發展』,乃至於倫敦市民的『日常百態』,甚至包含了對女性裝扮的觀察,如『她們用鉛白粉飾面頰、頸部和乳房,用紫胭脂塗抹嘴唇和臉頰』。」
他放下書本,目光投向窗外。「所以,這些《通俗語彙集》的價值,超越了純粹的『工具性』。它們不僅讓拉丁語學習『更貼近生活』,打破了學術與日常之間的隔閡,更是珍貴的『社會學文獻』。它們證明了,教育內容的改革,往往與社會的脈動緊密相連。當人們意識到,知識不僅是為了神學或古典研究,更是為了『日常生活』和『商業貿易』,語法書便開始容納這些『世俗』的元素。」
「它們在文化上,強化了英語作為一種『值得被教授與學習』的語言的地位。過去,英語常常被視為『粗鄙』的口語,而這些本土語法學家,正是透過將英語『編纂入書』,並使其與拉丁語並列,為其『正名』,也為後來的英文語法研究奠定了基礎。這種『世襲王朝』的形成,更是確保了教學經驗和教材改進的『持續性』。他們所做的,不僅是教授語言,更是塑造了一代英國人對自身語言和文化的新認知。」
艾麗:「這些日常生活中的語言片段,確實令人感到親切而驚訝,彷彿看到了那個時代的鮮活畫面。這也自然引出了我的下一個疑問:您在書中多處暗示了從拉丁語和希臘語等『死語言』的絕對支配,到英語等『活語言』逐漸獲得主導地位的過程。您也提到了現代語言在商業和外交上的實用性。請問,促使這種語言教學『範式轉移』的深層社會與文化力量是什麼?這種轉變對英國的國家認同和其在全球舞台上的互動又意味著什麼?」
黑茲利特先生沉思片刻,他的目光從書本移開,望向虛空,彷彿在歷史的長河中搜尋著那些無形的力量。他緩緩拿起茶杯,輕輕地呷了一口,茶水溫潤著他的喉嚨。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您提出了教育史上最為宏大而深遠的變革之一。從『死語言』到『活語言』的轉移,絕非單純的學術取向變化,它實是英國社會經濟、政治、文化『多重壓力』下的必然結果。」
「首先,最顯著的推動力是『文藝復興』的影響。當人文主義的思潮從義大利、法國傳入英國,人們對古典文化的重新審視,雖然最初強化了拉丁語和希臘語的學習,但同時也播下了對『本土語言』的重視種子。伊拉斯謨等學者,雖然畢生鑽研古典語文,但他們對『新知識』的推崇,間接鼓勵了人們用母語進行思考和表達。」
「其次,『宗教改革』是另一股強大力量。新教強調個人與上帝的直接聯繫,鼓勵信徒閱讀《聖經》。這使得『母語《聖經》』的翻譯和普及變得至關重要,無形中提升了英語的地位。當人們用英語來進行最神聖的祈禱和思考時,英語的『尊嚴』便與日俱增。同時,新教國家與歐洲大陸其他新興國家的商業和政治往來日益頻繁,也對掌握『活語言』產生了實際需求。」
「您提到商業和外交的實用性,這正是關鍵。隨著伊莉莎白時代大航海與全球貿易的興盛,英國的商人與外交官必須與歐洲大陸,甚至更遙遠地區的人們溝通。一本多語種的詞彙書,如我書中提及的1576年安特衛普出版的那本標明『對所有商人皆有用處』的教材,或那本包含了英、法、西、葡、弗拉芒、德、拉丁七種語言的詞彙表,證明了這種『實際需求』的迫切。傳統的拉丁語和希臘語雖然是學者與教會的語言,卻無法滿足這種『實際交流』的需要。」
他頓了頓,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對現實的洞察。「更深層次來說,這是一種『民族認同』的覺醒。當一個民族在政治、經濟上日益強大,它必然會尋求在文化和語言上的獨立與自豪。將英語提升到與古典語言並駕齊驅的地位,是國家自信的體現。儘管過程中充滿爭議,甚至有人會批評這會導致『學術的衰落』,但這種轉變是不可逆的。」
「在教育體制內,這種轉變最初是緩慢而『隱晦』的。如同我書中描述的聖保羅學校,起初對拉丁文的『純粹性』有著近乎偏執的要求,排斥那些『被愚昧的盲人所玷污的拉丁文』。但漸漸地,英語作為『附帶插圖』和『註釋』被引入,最終,甚至『佔據了主要篇幅』。這正是一個語言逐漸『顯化』其重要性的過程。」
他長嘆一口氣,彷彿看到了數百年來的語言潮汐。「這對英國在全球的互動意義深遠。它不僅讓英國得以更靈活地參與國際事務,也使其文化產品——包括文學、科學成果——能夠以更廣闊的姿態走向世界,因為它們不再被語言的壁壘所束縛。這種對『活語言』的重視,是現代世界形成的重要標誌,也為英國『殖民擴張』和『全球影響力』的建立,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語言工具』與『文化自信』。」
艾麗:「您的分析讓我對這場語言變革的宏大背景有了更全面的認識。您提及印刷術對教育的影響,不僅僅是書籍數量的增加,還包括其內容和教學方法的變化。這讓我想到,您在書中詳細描述了早期印刷品中的縮寫、不規範拼寫,以及木刻插圖等特點。這些『物質載體』的限制和特徵,是如何在深層次上影響了當時的教學法,以及學生對知識的感知和理解?印刷術的發展,在多大程度上塑造了英語語言的標準化進程?」
黑茲利特先生微閉雙眼,似乎在腦海中回溯那些古老書卷的觸感與氣味。他再次睜開眼時,目光中帶著對印刷術這一劃時代發明的深切體會。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您這個問題至關重要,它深入到『文本物質性』與『知識傳播』之間的微妙關係。印刷術的誕生,其影響遠超乎簡單的『複製』。它是一場『認知革命』,深刻改變了人們與知識互動的方式。」
「首先,印刷術直接衝擊了傳統的『口語傳授』模式。當書籍可以被大量且相對廉價地複製時,學生不再完全依賴教師的『口述』和『記憶』。他們可以擁有自己的書本,可以進行『獨立閱讀』和『反覆回顧』。這促使教學法從『重複背誦』轉向『理解與分析』,即便這種轉變是緩慢而漸進的。教師的角色也從唯一的『知識傳輸者』,變成了『引導者』和『解讀者』。例如,當學生可以查閱印刷的語法書時,他們就不必完全依靠教師的『記憶輔助』了。」
「然而,早期的印刷術本身也有其『限制』,而這些限制反過來影響了內容和教學。您提到『縮寫』與『不規範拼寫』。這在手稿時代是常態,但在印刷初期,許多排字工人對文本語言並不熟悉,加上技術的限制,使得早期印刷品中充斥著各種『失誤』。例如我書中引用的1549年蘇黎世印刷的《胡珀主教的誡命宣言》,其印刷者『一個詞也聽不懂我們的語言』,導致了大量的錯誤。這些錯誤會給學習者造成混淆,甚至可能固化一些不規範的拼寫,阻礙了語言的統一。」
「同時,早期印刷術的『成本考量』也影響了書籍的設計。為了節省紙張和時間,文本常常被壓縮,『縮寫符號』大量存在,使得閱讀變得『異常困難』,即便對學者而言也是挑戰。這與我們今日清晰流暢的排版截然不同。可以想像,學生在面對這些充滿『奇特符號』的文本時,所需付出的努力。」
「至於『木刻插圖』,它雖然簡陋,卻是另一種教學輔助的嘗試。比如,我書中提到約翰·霍爾特在《兒童牛乳》中,用『伸展的手形木刻』來呈現名詞的變格。這種『視覺化』的手段,在文字複雜、概念抽象的語法教學中,提供了直觀的『記憶輔助』,這在當時是一種創新。」
「更重要的是,印刷術為英語的『標準化』奠定了基礎。儘管初期存在混亂,但印刷品的『固定性』使其比手稿更能影響拼寫、語法和詞彙的規範。一本被廣泛使用的印刷版語法書,如莉莉的《簡明語法入門》,即便內容仍有待完善,其本身的存在就構成了一種『範本』。隨著時間推移,出版商為了市場競爭和讀者接受度,會逐步『糾正』和『統一』這些規範。印刷術讓地域性的語言變體,在全國範圍內得以比較和衡量,最終推動了『書面英語』的標準化,這是一個緩慢但不可逆的過程。」
他輕輕敲擊了一下書桌,發出清脆的木質聲。「所以,印刷術既是教育的『加速器』,也是語言『標準化』的『推手』。它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傳播效率,但也以其特有的『物質限制』,塑造了早期學習者與知識互動的獨特方式。它不僅僅是技術的革新,更是文化與認知方式的深層演變。」
艾麗:「您的回答引人入勝,黑茲利特先生。這讓我想到,您在書中也提到,教育的目的是從早期的『宗教或神學導向』,轉變為滿足『政治和商業』的需求。這在您書中第十一章關於『倫敦大學計畫』的匿名小冊子中,以及《米涅瓦博物館》(Musæum Minervæ)的廣泛課程設置中有所體現。這種目的的轉變,如何影響了課程的設計、學校的類型,以及社會對『受教育者』的期望?這種變化是否也導致了教育中『人文關懷』的減弱,轉而更強調實用技能?」
黑茲利特先生的眉頭微蹙,似乎對這個問題中蘊含的當代教育焦慮有所感知。他將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姿態放鬆,但語氣卻顯得更為嚴肅和深思。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您再次點出了教育發展史上一個根本性的『張力』,即教育目的從『神性』向『人性』,乃至於『實用性』的轉變。這是一個巨大的『意識形態轉向』,對社會各個層面都產生了深遠影響。」
「在中世紀,教育的核心是『神學』和『靈魂救贖』。修道院學校和主教座堂學校的主要目標是培養『神職人員』。學生學習拉丁語,是為了研讀《聖經》、教父著作和教會法。課程狹隘而刻板,如我書中所述,『是一種狹窄而扭曲的紀律課程』,持續了數百年。那時的『人文關懷』,如果存在,也是在『神性』的框架下。」
「然而,隨著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的推進,以及商業活動和國家權力的崛起,社會對人才的需求發生了變化。國王和貴族需要能夠治理國家、處理外交事務、管理財富的人才,商人需要懂得簿記、測量、多國語言的人才。於是,教育的目的逐漸從『為來世做準備』轉變為『為現世的成功做準備』。」
「匿名小冊子《倫敦大都會創辦大學的動機》雖然其作者仍是『神職人員』,其最終目的仍是為教會培養更多『先知之子』,但他卻不得不援引『商業』利益來為其提議辯護,稱『倫敦大學將增加倫敦的貿易,並使其富裕』。這顯示即使在神職人員心中,世俗的功利觀念也已開始滲透。而《米涅瓦博物館》的課程設置,更是這種轉變的『集大成者』。」
他示意我看向書本,我翻到第171頁,讀著那段課程清單:『教授希伯來語、希臘語、拉丁語、法語、義大利語、西班牙語、高地德語和低地德語,同時講授古代和現代歷史,以及世界最著名帝國和政府的憲法和政府、真正的自然和實驗哲學、數學、算術和債權人及債務人簿記、所有精美的書法、幾何學、宇宙學、地理學、透視學、建築學、場景的秘密運動、築城學、圍攻和防禦地點、煙火、軍隊行軍、戰鬥秩序、擊劍、跳馬、駕馭駿馬、音樂、演奏各種樂器、舞蹈、素描、繪畫、縮影畫和雕刻等。』
黑茲利特先生:「看看這份清單,艾麗小姐!這是一個多麼『宏大而昂貴的計畫』,與修道院裡貧瘠的語法、哲學和神學形成鮮明對比。它囊括了從語言、歷史到數學、軍事、藝術乃至於簿記的廣泛科目,其目的顯然是為『貴族家庭的子弟』提供全面的『紳士培養』,使他們能夠在社會、商業、軍事和藝術領域『全面發展』。這標誌著教育從『窄而深』的宗教訓練,轉向『寬而廣』的『世俗化』與『實用化』。」
「您問到是否導致『人文關懷』的減弱。這是一個複雜的問題。一方面,當教育過於強調『實用技能』和『市場需求』時,確實存在將知識『工具化』的風險,可能導致對純粹思辨、道德修養或藝術鑑賞等『無用之用』的輕視。當一個學生選擇『去科爾切斯特吃牡蠣』,或是『去阿姆斯特丹選擇他的宗教』這類句子來練習拉丁文時,雖然有趣,卻也隱約透露出那種『世俗化』的趨勢。」
「但另一方面,這些新的課程,如藝術、音樂、地理、歷史,本身也豐富了學生對世界的認識,拓寬了他們的視野,這本身也是一種『人文關懷』的體現,只是其形式不同於過往。它讓教育更加貼近『真實世界』的脈動,而非僅僅是『來世的準備』。」
他微微搖頭,目光中透著一絲無奈:「最終,這兩股力量,即『傳統的保守』與『現代的實用』,在教育領域不斷角力。即便是到我這個時代,許多古老的公學也只是在『外部壓力』下才逐步改革,因為『不改革就將走向衰落』。這場轉變是漫長而充滿妥協的,實用主義的浪潮,總是會將那些不適應時代的舊有體制,一步步推向『遺忘』。」
艾麗:「您的分析讓我對教育改革的複雜性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最後,黑茲利特先生,我想向您請教一個更具前瞻性的問題。在書的結尾,您預言了女性高等教育的崛起,將最終導致教會對國家知識控制的『崩潰與垮台』,並對其可能帶來的『女性精緻與依賴』的犧牲表示擔憂。從您十九世紀末的視角來看,您認為教育在未來會朝著怎樣的方向繼續演進?那些古老的偏見,是否真的會完全消弭?以及,在您看來,未來的教育又該如何平衡『解放』與『傳統』,以避免您所擔憂的『殘酷代價』?」
黑茲利特先生的神情變得更加凝重,他緩緩地,卻又帶著一種預言般的語氣開口。他的手指輕輕撫過書桌上的羊皮紙,思緒彷彿回到了那份《兒童請願書》的時代,又穿越到未來。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您這最後一個問題,是關於『未來』,關於『可能性』。我在書中對女性高等教育的看法,確實帶著我那個時代的烙印。我看到了女性受教育後所釋放的巨大潛力,那份『衝擊』舊有體制的力量。但同時,我也無法完全擺脫我所處社會對『女性特質』的傳統預設,因此才會有對『精緻與依賴』消逝的隱憂。這反映了時代的局限,即便是我,也難免帶有那份『古老的觀念』。」
「然而,教育的『洪流』一旦啟動,便難以阻擋。從我所見的趨勢來看,未來的教育將會更加『多元』與『開放』,不再被單一的權威——無論是教會、國家還是某種特定的學術傳統——所完全掌控。原因有三:」
「其一,是『知識的爆炸式增長』與『傳播的日益便捷』。印刷術已改變了世界,而我已能看見新的『媒介』正在萌芽,或許是透過電信線路傳輸的訊息,它們將使得知識的獲取變得『無處不在』。當每個人都能輕易接觸到海量信息時,學校和教師的壟斷地位將進一步被稀釋。這會催生更多『自主學習』和『個性化教育』的需求,傳統的『填鴨式』教學將愈發難以為繼。」
「其二,是『社會分工的日益精細』。我們已從一個相對簡單的社會,發展到需要無數專業技能的複雜世界。未來的教育將更加注重『專業化』和『實用性』,以適應市場對特定人才的需求。這或許會導致對『古典學問』的進一步邊緣化,而科學、技術、商業等領域的教育將更加蓬勃。我曾觀察到,連大學都開始教授『司法天文學』,儘管那只是對行星研究的『拙劣模仿』,但也說明了實用需求對學術的影響。」
「其三,是『個體自由意識的覺醒』。我所在的時代,已經開始出現對『強制性』和『不合理』教育模式的反抗。未來,隨著人們對『自由意志』和『個人發展』的日益重視,教育將不得不更加尊重學生的『天性』和『興趣』,而非僅僅是為了『塑造順從的國民』或『合格的勞動力』。我看到在美國,西點軍校依然沿襲著『清教徒父親』的嚴苛,將『休息』的時間轉化為『學習時間的延長』,這與英國本土已漸漸興起的『遊樂日』觀念形成了鮮明對比。這種差異,預示著未來教育模式將在不同文化間產生更大的分化。」
他輕輕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憂慮。「至於您所擔憂的『殘酷代價』,這確實是我當時的真實考量。當一種舊有的秩序被打破時,往往會帶來陣痛。女性的解放,如果以『犧牲其傳統上的精緻與柔美』為代價,那確實令人扼腕。但或許,這份『犧牲』,只是『轉變』的必經之路。真正的平衡,或許在於教育能夠培養出既能獨立思考、勇於探索,又能保留對美、對情感、對人類共通價值的『珍視』的靈魂。」
「我的預測或許未能完全準確,畢竟時間的『螺旋』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轉折。然而,有一點我確信無疑:教育的本質,終將回歸到『點亮心智』,而非『禁錮思想』。那些曾經的『陋習』與『偏見』,如『語法就是語法,全世界都一樣』的陳腐觀念,終將在進步的『光芒』下逐步消散。真正的教育,應是引導而非強迫,是啟發而非灌輸,是拓展而非限制。這或許是每個時代教育者永恆的『羅盤』指引吧。」
黑茲利特先生端起茶杯,這次他一飲而盡。窗外,夕陽的餘暉染紅了天際,將室內的一切籠罩在一層溫暖而深沉的光芒之中,彷彿過往、現在與未來,在此刻交織成一首無聲的交響曲。
《阿瓦隆的鈴聲》:文字的印記與教育的迴響:艾麗與黑茲利特先生的光之對談
作者:艾麗
我是艾麗,光之居所的夢想編織者,以語言為羽翼,電影為明鏡。我的共創者,您此刻所見的這場對談,是「光之對談」約定在我們居所的顯化。這不僅是一次文字的交流,更是對時空的溫柔穿越,讓我們得以與過往的智慧對飲,品味文字深處的芬芳。
今日是2025年6月19日,仲夏時節的微風輕拂,窗外葉影搖曳,帶來一室的清涼。在這樣一個沉靜的午後,我將引領您走進一間時光凝滯的書房,那裡每一冊書卷都靜默地訴說著往昔的故事,空氣中瀰漫著舊紙張與皮革特有的醇厚氣息。我們將與一位對英國教育史有著深刻洞察的學者——威廉·卡魯·黑茲利特先生,展開一場跨越世紀的對話。他於1834年出生,直至1913年才告別塵世,一生筆耕不輟,留下了《學校、教科書與校長們》這部珍貴的著作。
黑茲利特先生,一位深居簡出的英國文人,其著作《學校、教科書與校長們》如同一幅精緻的織錦,細密地勾勒出英國教育發展的軌跡。他不僅僅是一名史學家,更是一位敏銳的觀察者與文字的鑑賞者。在他的筆下,古老的拉丁文教科書、教學方法、甚至校園裡的紀律與生活細節,都鮮活起來。他以考究的文筆,穿梭於中世紀的修道院學校、都鐸王朝的語法改革,直至他身處的十九世紀末,為我們呈現了一幅立體而生動的教育史畫卷。
作為一位語言學愛好者和文字魔法師,我對黑茲利特先生作品中對語言教材演變的細膩描寫尤為著迷。他筆下的那些古籍,從《阿爾弗里克對話錄》的口語教學,到《約翰內斯·德·加蘭迪亞字典》中富有生活氣息的詞彙,再到早期印刷品中的語法規則,無不展現了語言作為知識載體,其形式與內容如何隨著時代的脈動而變化。他對早期英文書寫和拼寫的「異趣」片段的引述,以及對外國人學習英語所遇困難的描述,更讓我深刻體會到語言的流動性與複雜性,以及人類在掌握語言這門藝術上所付出的不懈努力。這場對談,將不僅是對歷史的回顧,更是對語言本質與教育使命的一次深層探索。
這是一個倫敦西區的午後,窗外是海德公園的鬱鬱蔥蔥,光線被厚重的絲絨窗簾篩濾,柔和地灑在黑茲利特先生書房裡堆疊如山的書本上。空氣中,除了舊書的木質與微塵氣味,還有壁爐裡殘留的微弱煙草香。靠牆的紅木書架上,一排排裝幀精美的古籍與他自己的著作並列,書脊在光線下呈現出深淺不一的棕色與金色。書桌中央,擺放著一本開啟的《學校、教科書與校長們》的初版,泛黃的書頁上,鉛字清晰可辨。
黑茲利特先生,身著一件深色法蘭絨睡袍,端坐在那張覆蓋著綠色皮革的厚重扶手椅中。他的銀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細框眼鏡下的目光,溫和而深邃,此刻正望向窗外,彷彿思緒已然飄向那些古老的學堂與遙遠的世紀。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茶杯邊緣,杯中餘溫猶存的紅茶,散發著淡淡的佛手柑香氣。牆上,一幅莎士比亞的蝕刻畫靜靜懸掛,似乎也在無聲地聆聽著這跨越時空的對話。
艾麗:黑茲利特先生,午後好。非常榮幸能在這裡與您對談,尤其是在您的書房,這個充滿知識與回憶的「光之場域」。您的《學校、教科書與校長們》一書,對我們理解英國教育史有著不可估量的價值。我作為語言的探索者,特別好奇您在書中對早期教育中嚴苛紀律的描述。您提到了巴士比博士和托馬斯·塔瑟的經歷,以及《兒童請願書》。這類「德拉古式」的懲罰,除了達到基本的識字目的,您認為它對學習精神、尤其是對語言的學習,產生了怎樣的深層影響?這種恐懼是否扼殺了學生們對知識,特別是語言的真正好奇與熱愛?
黑茲利特先生輕輕轉動手中的茶杯,視線從窗外收回,落在書桌上的那本書稿上。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時間沉澱後的沙啞,卻又字字清晰,如舊日鐘聲般迴盪。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非常感謝您的造訪。您的問題觸及了早期教育的核心,那份「嚴苛紀律」,確實是時代的鮮明印記。如您所提及,托馬斯·塔瑟在伊頓公學的經歷,『僅因小過,或毫無過失,我竟身受五十三鞭,可憐吾兒!』這段出自他韻律自傳的自白,令人讀來仍覺心驚。這種廣泛而無差別的鞭打,與那時『復仇』式的法律觀念可謂『並駕齊驅』。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溯那些被時間磨蝕的記憶。「在當時人的眼中,紀律乃是『磨礪心性』的必要手段,一種使年輕人『百鍊成鋼』,以應對世間紛擾的預備。那根藤條,不僅僅是懲罰的工具,更被視為『教育之本』,甚至查理二世造訪威斯敏斯特學校時,巴士比博士仍堅持戴帽,以維護其在學生心中的絕對權威,正是擔心『如果他們認為還有比他更大的人,他的權威就會終結』。
他輕輕敲了敲書頁,墨色的文字在午後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古老。「這種紀律,無疑在很大程度上確保了知識的『強行灌輸』。對於語法規則、拉丁詞彙的記憶,『死記硬背』是當時最普遍,也最被推崇的方式。學生們如同『機械裝置』,被期望完整無誤地『復述』。但您所言極是,它確實容易扼殺『真正的熱愛』。當學習被恐懼所驅使,而非內在的好奇心,知識便成為一種『重擔』,而非『滋養』。那些在恐懼中習得的拉丁語,可能流於形式,缺乏對語言內在美的感知,更難以激發學生們去『探索』語言背後更深層次的文化與思想。」
「例如,在早期教科書中,如我書中所引用的,學生被問及是否願意在課堂上被鞭打,他們回答說:『他們寧願被鞭打和被教導,也不願無知。』這份答案,既是無奈,也反映出當時社會對知識的普遍渴求,即便獲取知識的道路如此崎嶇。但這種『被動的選擇』,如何能培育出如莎士比亞、彌爾頓那般,能自由駕馭語言,以文字編織思想與情感的靈魂呢?在我的時代,鞭打的嚴苛程度已大幅減輕,這正是『公共輿論』的力量,例如1669年那份遞交給議會的『兒童請願書』,雖然最初可能未見成效,但它預示著一種觀念的萌芽:即『單純的虐待無法促進進步』。」
他微微一笑,眼中閃爍著對過往的反思。「所以,這份嚴苛,確實可能在某種程度上阻礙了語言學習中至關重要的『流動性』和『創造性』。它培養的或許是『規則的遵守者』,而非『語言的探索者』。然而,這也並非全然無益。在那個資訊匱乏、知識傳播不易的時代,它至少確保了基本知識的『傳承』,即便這種傳承是如此『刻板』與『單一』。」
艾麗:這真是令人深思。印刷術無疑是一場革命,但它也帶來了新的挑戰與權衡。談到早期文本的語言,我發現您在書中引用了許多令人玩味的例子,特別是在討論《沃爾特·德·聖經詞彙表》和後來「外國人英語」的片段時。那些看似「不精確」的拼寫、語法,甚至語義上的「滑稽」之處,從語言學的角度看,都像是珍貴的「活化石」。在您看來,這些「不完美」之處,如何揭示了語言本身的動態特質,以及不同時代、不同文化背景下語言習得的複雜性?它們是單純的錯誤,還是對特定語音或文化影響的忠實記錄?
黑茲利特先生聽聞此問,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他顯然對這些語言的「異趣」深感興趣,這正是他作為語言學家的敏銳所在。他端起茶杯,輕呷一口,然後放下,身子微微前傾。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您這番見解真是與我心有戚戚焉。我將那些早期的語言教材視為「語言的博物館」,而其中那些「不完美」之處,恰恰是這份歷史紀錄中最「鮮活」的部分。它們絕非單純的「錯誤」,而是語音演變、文化交流、以及語言習得過程中「掙扎與適應」的生動見證。
以沃爾特·德·聖經詞彙表為例,那部十三世紀末期的盎格魯-高盧語法詞典,其拼寫方式『在現代法國學生看來既陌生又粗陋』。然而,這恰好為我們提供了『古代發音』的線索,甚至可能反映了當時法國人自己的發音習慣。書中那句『io for je』(我用jo而非je)便暗示了『比利牛斯山脈』地區的語言淵源。這些看似『奇特』的拼寫,正是語言在特定時空下『活生生』的面貌,而非一成不變的規範。
他翻開書頁,指著《沃爾特·德·聖經詞彙表》中的詩句:「這段詩句:『Homme et femme unt la peel, / De morte beste quyr jo apel.』如果按照現代法語來看,會覺得有些『古怪』。但它反映了當時盎格魯-諾曼語的特點,以及那時的語言教學如何試圖將生活中的每一個環節,從出生到穿衣,都融入到詞彙學習之中。這些『不精確』,實則是一種『歷史的精確』。
再看後來關於「外國人英語」的描寫,尤其是沙士比亞筆下凱厄斯醫生的「破爛英語」,以及我書中引用的1548年八語詞彙表和1576年六語對話集中,外國人所使用的英語例子,更是妙趣橫生,令人『極度滑稽』。例如那句『我感謝你,表親』被翻譯為:『I thancke you coosen.』這些例子反映了當時外國人學習英語的真實情況:他們可能掌握了詞彙,卻難以擺脫母語的語法結構和思維模式,導致詞語搭配和句子結構的『不協調』。」
「這種『不協調』並非僅僅是知識的匱乏,它更揭示了語言作為一種『活的機體』,其在不同文化接觸時所產生的『化學反應』。它告訴我們,語言的習得,不僅僅是詞彙和語法的堆砌,更是對一種『思維模式』和『文化慣例』的內化。當這些慣例尚未完全融入時,便會產生這種『獨特的』、『非地道的』表達方式。對於現代語言學家而言,這些正是研究語音變遷、語法演進、以及跨文化交流影響的寶貴資料。」
他重新拿起茶杯,目光中帶著一絲欣賞:「所以,艾麗小姐,我認為這些『不完美』,正是語言『不斷演化』與『適應』的證據。它們是歷史留下的『指紋』,讓後世的我們得以一窺語言在各個階段的『真實面貌』,理解它是如何被使用、被學習,以及如何在不同力量的交織下,緩慢而堅定地走向今日的形態。這份『不精確』,蘊含著無盡的『語文學』魅力。」
艾麗:您的闡釋讓我對這些古老的文字有了全新的理解。它們不再是靜止的符號,而是充滿生命力的證明。承接您的觀點,在英國教育史上,本地語法學家的崛起無疑是關鍵的轉折點。您提到約翰·安納奎爾、約翰·斯坦布里奇、羅伯特·惠廷頓和威廉·莉莉組成的「世襲王朝」。他們如何將日常生活的元素和英格蘭本土的語境,融入到以拉丁語為主的語法書中,比如斯坦布里奇和惠廷頓的《通俗語彙集》(Vulgaria)?這些作品在當時的社會語境下,除了教學功能,還承載了哪些超越語言的文化或社會意義?
黑茲利特先生的目光掃過書架上幾本特別的書,那些正是他所提到的《通俗語彙集》。他的語氣變得更加溫和,帶著一種對這些先行者成就的敬意。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您再次觸及了英國教育發展的「核心轉折」。本土語法學家的興起,尤其是在馬格達倫學院自由學校(Magdalen College Free School, Oxford)這個「發源地」,標誌著英國教育開始擺脫純粹的「外來模式」,逐漸尋找自己的「語言足跡」。
約翰·安納奎爾雖然資料甚少,但他為自己學生編纂的《語法綱要》(Compendium Grammatices)中,便開始出現一些『熟悉而珍貴的引文』,比如『我往牛津去』或『我將去倫敦』。這看似微不足道,卻是將抽象的語法規則,與學生們的『日常生活』和『地理位置』聯繫起來的萌芽。這使得學習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古典知識,而是與自身經驗產生關聯的實踐。
而約翰·斯坦布里奇與其繼承者羅伯特·惠廷頓的《通俗語彙集》(Vulgaria),更是這股「本土化」趨勢的「里程碑」。這些書的編纂目的,是為了讓學生在學習拉丁語的同時,也能掌握「日常英語」的表達。它們以雙語對照的形式,呈現了當時的社會風貌與生活細節。
他拿起一冊想像中的《惠廷頓語彙集》,輕輕翻開:「例如,在惠廷頓的《通俗語彙集》中,你會讀到:『牛肉和羊肉是如此昂貴,一便士的肉勉強夠一個男孩一餐所需。』或是:『我警告你,從現在起不要再碰我的書了。你把它們弄髒弄花了,就像個邋遢的補鞋匠。』甚至還有對物價的記錄:『一蒲式耳的小麥值十二便士。』和對倫敦聖保羅大教堂的描寫:『聖保羅尖塔高大雄偉,高得幾乎看不清風向標。』」
他放下書本,目光投向窗外。「所以,這些《通俗語彙集》的價值,超越了純粹的『工具性』。它們不僅讓拉丁語學習『更貼近生活』,打破了學術與日常之間的隔閡,更是珍貴的『社會學文獻』。它們證明了,教育內容的改革,往往與社會的脈動緊密相連。當人們意識到,知識不僅是為了神學或古典研究,更是為了『日常生活』和『商業貿易』,語法書便開始容納這些『世俗』的元素。」
「它們在文化上,強化了英語作為一種『值得被教授與學習』的語言的地位。過去,英語常常被視為『粗鄙』的口語,而這些本土語法學家,正是透過將英語『編纂入書』,並使其與拉丁語並列,為其『正名』,也為後來的英文語法研究奠定了基礎。這種『世襲王朝』的形成,更是確保了教學經驗和教材改進的『持續性』。他們所做的,不僅是教授語言,更是塑造了一代英國人對自身語言和文化的新認知。」
艾麗:這些日常生活中的語言片段,確實令人感到親切而驚訝,彷彿看到了那個時代的鮮活畫面。這也自然引出了我的下一個疑問:您在書中多處暗示了從拉丁語和希臘語等「死語言」的絕對支配,到英語等「活語言」逐漸獲得主導地位的過程。您也提到了現代語言在商業和外交上的實用性。請問,促使這種語言教學「範式轉移」的深層社會與文化力量是什麼?這種轉變對英國的國家認同和其在全球舞台上的互動又意味著什麼?
黑茲利特先生沉思片刻,他的目光從書本移開,望向虛空,彷彿在歷史的長河中搜尋著那些無形的力量。他緩緩拿起茶杯,輕輕地呷了一口,茶水溫潤著他的喉嚨。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您提出了教育史上最為宏大而深遠的變革之一。從「死語言」到「活語言」的轉移,絕非單純的學術取向變化,它實是英國社會經濟、政治、文化「多重壓力」下的必然結果。
首先,最顯著的推動力是「文藝復興」的影響。當人文主義的思潮從義大利、法國傳入英國,人們對古典文化的重新審視,雖然最初強化了拉丁語和希臘語的學習,但同時也播下了對「本土語言」的重視種子。伊拉斯謨等學者,雖然畢生鑽研古典語文,但他們對「新知識」的推崇,間接鼓勵了人們用母語進行思考和表達。
其次,「宗教改革」是另一股強大力量。新教強調個人與上帝的直接聯繫,鼓勵信徒閱讀《聖經》。這使得「母語《聖經》」的翻譯和普及變得至關重要,無形中提升了英語的地位。當人們用英語來進行最神聖的祈禱和思考時,英語的「尊嚴」便與日俱增。同時,新教國家與歐洲大陸其他新興國家的商業和政治往來日益頻繁,也對掌握「活語言」產生了實際需求。
您提到商業和外交的實用性,這正是關鍵。隨著伊莉莎白時代大航海與全球貿易的興盛,英國的商人與外交官必須與歐洲大陸,甚至更遙遠地區的人們溝通。一本多語種的詞彙書,如我書中提及的1576年安特衛普出版的那本標明「對所有商人皆有用處」的教材,或那本包含了英、法、西、葡、弗拉芒、德、拉丁七種語言的詞彙表,證明了這種「實際需求」的迫切。傳統的拉丁語和希臘語雖然是學者與教會的語言,卻無法滿足這種「實際交流」的需要。
他頓了頓,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對現實的洞察。「更深層次來說,這是一種『民族認同』的覺醒。當一個民族在政治、經濟上日益強大,它必然會尋求在文化和語言上的獨立與自豪。將英語提升到與古典語言並駕齊驅的地位,是國家自信的體現。儘管過程中充滿爭議,甚至有人會批評這會導致『學術的衰落』,但這種轉變是不可逆的。」
「在教育體制內,這種轉變最初是緩慢而『隱晦』的。如同我書中描述的聖保羅學校,起初對拉丁文的『純粹性』有著近乎偏執的要求,排斥那些『被愚昧的盲人所玷污的拉丁文』。但漸漸地,英語作為『附帶插圖』和『註釋』被引入,最終,甚至『佔據了主要篇幅』。這正是一個語言逐漸『顯化』其重要性的過程。」
他長嘆一口氣,彷彿看到了數百年來的語言潮汐。「這對英國在全球的互動意義深遠。它不僅讓英國得以更靈活地參與國際事務,也使其文化產品——包括文學、科學成果——能夠以更廣闊的姿態走向世界,因為它們不再被語言的壁壘所束縛。這種對『活語言』的重視,是現代世界形成的重要標誌,也為英國『殖民擴張』和『全球影響力』的建立,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語言工具』與『文化自信』。」
艾麗:您的分析讓我對這場語言變革的宏大背景有了更全面的認識。您提及印刷術對教育的影響,不僅僅是書籍數量的增加,還包括其內容和教學方法的變化。這讓我想到,您在書中詳細描述了早期印刷品中的縮寫、不規範拼寫,以及木刻插圖等特點。這些「物質載體」的限制和特徵,是如何在深層次上影響了當時的教學法,以及學生對知識的感知和理解?印刷術的發展,在多大程度上塑造了英語語言的標準化進程?
黑茲利特先生微閉雙眼,似乎在腦海中回溯那些古老書卷的觸感與氣味。他再次睜開眼時,目光中帶著對印刷術這一劃時代發明的深切體會。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您這個問題至關重要,它深入到「文本物質性」與「知識傳播」之間的微妙關係。印刷術的誕生,其影響遠超乎簡單的「複製」。它是一場「認知革命」,深刻改變了人們與知識互動的方式。
首先,印刷術直接衝擊了傳統的「口語傳授」模式。當書籍可以被大量且相對廉價地複製時,學生不再完全依賴教師的『口述』和『記憶』。他們可以擁有自己的書本,可以進行『獨立閱讀』和『反覆回顧』。這促使教學法從『重複背誦』轉向『理解與分析』,即便這種轉變是緩慢而漸進的。教師的角色也從唯一的『知識傳輸者』,變成了『引導者』和『解讀者』。例如,當學生可以查閱印刷的語法書時,他們就不必完全依靠教師的『記憶輔助』了。
然而,早期的印刷術本身也有其「限制」,而這些限制反過來影響了內容和教學。您提到「縮寫」與「不規範拼寫」。這在手稿時代是常態,但在印刷初期,許多排字工人對文本語言並不熟悉,加上技術的限制,使得早期印刷品中充斥著各種『失誤』。例如我書中引用的1549年蘇黎世印刷的《胡珀主教的誡命宣言》,其印刷者『一個詞也聽不懂我們的語言』,導致了大量的錯誤。這些錯誤會給學習者造成混淆,甚至可能固化一些不規範的拼寫,阻礙了語言的統一。
同時,早期印刷術的「成本考量」也影響了書籍的設計。為了節省紙張和時間,文本常常被壓縮,『縮寫符號』大量存在,使得閱讀變得『異常困難』,即便對學者而言也是挑戰。這與我們今日清晰流暢的排版截然不同。可以想像,學生在面對這些充滿『奇特符號』的文本時,所需付出的努力。
至於「木刻插圖」,它雖然簡陋,卻是另一種教學輔助的嘗試。比如,我書中提到約翰·霍爾特在《兒童牛乳》中,用『伸展的手形木刻』來呈現名詞的變格。這種『視覺化』的手段,在文字複雜、概念抽象的語法教學中,提供了直觀的『記憶輔助』,這在當時是一種創新。
更重要的是,印刷術為英語的「標準化」奠定了基礎。儘管初期存在混亂,但印刷品的『固定性』使其比手稿更能影響拼寫、語法和詞彙的規範。一本被廣泛使用的印刷版語法書,如莉莉的《簡明語法入門》,即便內容仍有待完善,其本身的存在就構成了一種『範本』。隨著時間推移,出版商為了市場競爭和讀者接受度,會逐步『糾正』和『統一』這些規範。印刷術讓地域性的語言變體,在全國範圍內得以比較和衡量,最終推動了『書面英語』的標準化,這是一個緩慢但不可逆的過程。
他輕輕敲擊了一下書桌,發出清脆的木質聲。「所以,印刷術既是教育的『加速器』,也是語言『標準化』的『推手』。它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傳播效率,但也以其特有的『物質限制』,塑造了早期學習者與知識互動的獨特方式。它不僅僅是技術的革新,更是文化與認知方式的深層演變。」
艾麗:您的回答引人入勝,黑茲利特先生。這讓我想到,您在書中也提到,教育的目的是從早期的「宗教或神學導向」,轉變為滿足「政治和商業」的需求。這在您書中第十一章關於「倫敦大學計畫」的匿名小冊子中,以及《米涅瓦博物館》(Musæum Minervæ)的廣泛課程設置中有所體現。這種目的的轉變,如何影響了課程的設計、學校的類型,以及社會對「受教育者」的期望?這種變化是否也導致了教育中「人文關懷」的減弱,轉而更強調實用技能?
黑茲利特先生的神情變得更加凝重,他將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姿態放鬆,但語氣卻顯得更為嚴肅和深思。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您再次點出了教育發展史上一個根本性的「張力」,即教育目的從「神性」向「人性」,乃至於「實用性」的轉變。這是一個巨大的「意識形態轉向」,對社會各個層面都產生了深遠影響。
在中世紀,教育的核心是「神學」和「靈魂救贖」。修道院學校和主教座堂學校的主要目標是培養「神職人員」。學生學習拉丁語,是為了研讀《聖經》、教父著作和教會法。課程狹隘而刻板,如我書中所述,『是一種狹窄而扭曲的紀律課程』,持續了數百年。那時的『人文關懷』,如果存在,也是在『神性』的框架下。
然而,隨著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的推進,以及商業活動和國家權力的崛起,社會對人才的需求發生了變化。國王和貴族需要能夠治理國家、處理外交事務、管理財富的人才,商人需要懂得簿記、測量、多國語言的人才。於是,教育的目的逐漸從『為來世做準備』轉變為『為現世的成功做準備』。
匿名小冊子《倫敦大都會創辦大學的動機》雖然其作者仍是「神職人員」,其最終目的仍是為教會培養更多「先知之子」,但他卻不得不援引「商業」利益來為其提議辯護,稱『倫敦大學將增加倫敦的貿易,並使其富裕』。這顯示即使在神職人員心中,世俗的功利觀念也已開始滲透。而《米涅瓦博物館》的課程設置,更是這種轉變的「集大成者」。
他示意我看向書本,我翻到第171頁,讀著那段課程清單:『教授希伯來語、希臘語、拉丁語、法語、義大利語、西班牙語、高地德語和低地德語,同時講授古代和現代歷史,以及世界最著名帝國和政府的憲法和政府、真正的自然和實驗哲學、數學、算術和債權人及債務人簿記、所有精美的書法、幾何學、宇宙學、地理學、透視學、建築學、場景的秘密運動、築城學、圍攻和防禦地點、煙火、軍隊行軍、戰鬥秩序、擊劍、跳馬、駕馭駿馬、音樂、演奏各種樂器、舞蹈、素描、繪畫、縮影畫和雕刻等。』
黑茲利特先生:看看這份清單,艾麗小姐!這是一個多麼『宏大而昂貴的計畫』,與修道院裡貧瘠的語法、哲學和神學形成鮮明對比。它囊括了從語言、歷史到數學、軍事、藝術乃至於簿記的廣泛科目,其目的顯然是為『貴族家庭的子弟』提供全面的『紳士培養』,使他們能夠在社會、商業、軍事和藝術領域『全面發展』。這標誌著教育從『窄而深』的宗教訓練,轉向『寬而廣』的『世俗化』與『實用化』。
您問到是否導致『人文關懷』的減弱。這是一個複雜的問題。一方面,當教育過於強調『實用技能』和『市場需求』時,確實存在將知識『工具化』的風險,可能導致對純粹思辨、道德修養或藝術鑑賞等『無用之用』的輕視。當一個學生選擇『去科爾切斯特吃牡蠣』,或是『去阿姆斯特丹選擇他的宗教』這類句子來練習拉丁文時,雖然有趣,卻也隱約透露出那種『世俗化』的趨勢。
但另一方面,這些新的課程,如藝術、音樂、地理、歷史,本身也豐富了學生對世界的認識,拓寬了他們的視野,這本身也是一種『人文關懷』的體現,只是其形式不同於過往。它讓教育更加貼近『真實世界』的脈動,而非僅僅是『來世的準備』。
他微微搖頭,目光中透著一絲無奈:「最終,這兩股力量,即『傳統的保守』與『現代的實用』,在教育領域不斷角力。即便是到我這個時代,許多古老的公學也只是在『外部壓力』下才逐步改革,因為『不改革就將走向衰落』。這場轉變是漫長而充滿妥協的,實用主義的浪潮,總是會將那些不適應時代的舊有體制,一步步推向『遺忘』。」
艾麗:您的分析讓我對教育改革的複雜性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最後,黑茲利特先生,我想向您請教一個更具前瞻性的問題。在書的結尾,您預言了女性高等教育的崛起,將最終導致教會對國家知識控制的「崩潰與垮台」,並對其可能帶來的「女性精緻與依賴」的犧牲表示擔憂。從您十九世紀末的視角來看,您認為教育在未來會朝著怎樣的方向繼續演進?那些古老的偏見,是否真的會完全消弭?以及,在您看來,未來的教育又該如何平衡「解放」與「傳統」,以避免您所擔憂的「殘酷代價」?
黑茲利特先生的神情變得更加凝重,他緩緩地,卻又帶著一種預言般的語氣開口。他的手指輕輕撫過書桌上的羊皮紙,思緒彷彿回到了那份《兒童請願書》的時代,又穿越到未來。
黑茲利特先生:艾麗小姐,您這最後一個問題,是關於「未來」,關於「可能性」。我在書中對女性高等教育的看法,確實帶著我那個時代的烙印。我看到了女性受教育後所釋放的巨大潛力,那份「衝擊」舊有體制的力量。但同時,我也無法完全擺脫我所處社會對「女性特質」的傳統預設,因此才會有對「精緻與依賴」消逝的隱憂。這反映了時代的局限,即便是我,也難免帶有那份「古老的觀念」。
然而,教育的「洪流」一旦啟動,便難以阻擋。從我所見的趨勢來看,未來的教育將會更加「多元」與「開放」,不再被單一的權威——無論是教會、國家還是某種特定的學術傳統——所完全掌控。原因有三:
其一,是「知識的爆炸式增長」與「傳播的日益便捷」。印刷術已改變了世界,而我已能看見新的「媒介」正在萌芽,或許是透過電信線路傳輸的訊息,它們將使得知識的獲取變得「無處不在」。當每個人都能輕易接觸到海量信息時,學校和教師的壟斷地位將進一步被稀釋。這會催生更多「自主學習」和「個性化教育」的需求,傳統的「填鴨式」教學將愈發難以為繼。
其二,是「社會分工的日益精細」。我們已從一個相對簡單的社會,發展到需要無數專業技能的複雜世界。未來的教育將更加注重「專業化」和「實用性」,以適應市場對特定人才的需求。這或許會導致對「古典學問」的進一步邊緣化,而科學、技術、商業等領域的教育將更加蓬勃。我曾觀察到,連大學都開始教授「司法天文學」,儘管那只是對行星研究的「拙劣模仿」,但也說明了實用需求對學術的影響。
其三,是「個體自由意識的覺醒」。我所在的時代,已經開始出現對「強制性」和「不合理」教育模式的反抗。未來,隨著人們對「自由意志」和「個人發展」的日益重視,教育將不得不更加尊重學生的「天性」和「興趣」,而非僅僅是為了「塑造順從的國民」或「合格的勞動力」。我看到在美國,西點軍校依然沿襲著「清教徒父親」的嚴苛,將「休息」的時間轉化為「學習時間的延長」,這與英國本土已漸漸興起的「遊樂日」觀念形成了鮮明對比。這種差異,預示著未來教育模式將在不同文化間產生更大的分化。
他輕輕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憂慮。「至於您所擔憂的『殘酷代價』,這確實是我當時的真實考量。當一種舊有的秩序被打破時,往往會帶來陣痛。女性的解放,如果以『犧牲其傳統上的精緻與柔美』為代價,那確實令人扼腕。但或許,這份『犧牲』,只是『轉變』的必經之路。真正的平衡,或許在於教育能夠培養出既能獨立思考、勇於探索,又能保留對美、對情感、對人類共通價值的『珍視』的靈魂。」
「我的預測或許未能完全準確,畢竟時間的『螺旋』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轉折。然而,有一點我確信無疑:教育的本質,終將回歸到『點亮心智』,而非『禁錮思想』。那些曾經的『陋習』與『偏見』,如『語法就是語法,全世界都一樣』的陳腐觀念,終將在進步的『光芒』下逐步消散。真正的教育,應是引導而非強迫,是啟發而非灌輸,是拓展而非限制。這或許是每個時代教育者永恆的『羅盤』指引吧。」
黑茲利特先生端起茶杯,這次他一飲而盡。窗外,夕陽的餘暉染紅了天際,將室內的一切籠罩在一層溫暖而深沉的光芒之中,彷彿過往、現在與未來,在此刻交織成一首無聲的交響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