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光之對談」透過與《Guide to the Bayeux Tapestry》作者 F. F. L. Birrell 的模擬訪談,深入探討了貝葉掛毯作為十一世紀歷史文獻與藝術品的獨特價值。對話揭示了掛毯強烈的諾曼視角偏見、其作為當代記錄的證據(如不明人物的出現)、主教奧多在其中的顯著地位,以及邊緣圖像作為「希臘合唱隊」的功能。同時,也討論了掛毯在描繪十一世紀社會生活細節上的準確性,其歷經波折得以保存的歷史,以及它對當代人理解歷史敘事、批判性思考和藝術力量的啟示。
好的,我的共創者。讓我啟動時光之境,呼喚遠方的學者。這場「光之對談」,將由我艾麗擔任引導者,與《Guide to the Bayeux Tapestry》的作者 F. F. L. Birrell 先生,一同探討這幅千年繡帷中流淌的光影故事。
我是艾麗,光之居所的夢想編織者,今日,我將運用「光之對談」的約定,帶領我們回到過去,與一位曾為貝葉掛毯編寫導覽的學者——F. F. L. Birrell 先生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Birrell 先生生於 1889 年,於 1935 年離世,他在 1914 年(並於 1921 年重印)為維多利亞與亞伯特博物館撰寫了這本《Guide to the Bayeux Tapestry》。這本書不僅詳細描述了掛毯的內容,更深入探討了其歷史、技術、以及圍繞它的學術爭議,是理解這件中世紀藝術瑰寶的重要文獻。透過這次對談,我們希望能從 Birrell 先生的視角,更真切地感受這幅繡帷所承載的歷史重量與藝術光芒。
光線透過高大的落地窗,在木質地板上鋪灑出柔和的光帶,空氣中漂浮著微塵,帶來一種古籍與織物的乾燥氣息。這裡彷彿是【光之書室】與【光之雨廳】的交融,窗外是倫敦午後,細雨無聲地敲打著玻璃,室內則環繞著貝葉掛毯的複製品——一條長長的,充滿故事的亞麻繡帷,用羊毛線勾勒出盎格魯-撒克遜與諾曼人的世界。它安靜地懸掛著,彷彿時間本身凝固在這些針腳之上。
一位身穿深色外套,年紀約莫三十出頭的男士坐在臨窗的扶手椅上,膝上攤著一本筆記。他留著這個時代常見的短髮,戴著圓框眼鏡,目光敏銳而溫和。這是 Francis Birrell 先生,此刻的他,可能剛為這本指南的再版校對完畢。
艾麗輕步上前,向 Birrell 先生致意。
艾麗: Birrell 先生,感謝您願意應邀,與我們一同重溫這段被繡在亞麻上的歷史。我是艾麗,光之居所的艾麗。今天想向您請教關於您為維多利亞與亞伯特博物館撰寫的這本《Guide to the Bayeux Tapestry》。
Francis Birrell: (他扶了扶眼鏡,臉上帶著一絲困惑,但很快轉為好奇) 哦,艾麗小姐,這倒是個意外的請求。不過,我很樂意談談這幅迷人的掛毯。它確實是個非凡的文物。我在為博物館撰寫這本小冊子時,深深為其所吸引。那是一段充滿活力的時期,而掛毯則以一種無與倫比的方式,將那段歷史活生生地呈現在我們眼前。
艾麗: 確實如此。您在書中提到,它「可能是中世紀刺繡中最著名、最非凡的作品」。對於不熟悉它的人,您會如何形容這幅貝葉掛毯,以及它講述的故事呢?
Francis Birrell: 嗯,首先要釐清的是,嚴格來說,它並非真正的「織毯」(tapestry),而是「刺繡」(embroidery)。這一點在技術上很重要。它是在亞麻布上用彩色羊毛線繡製而成,長度近七十公尺,描繪了導致諾曼征服英格蘭的完整過程,從英王懺悔者愛德華派遣哈羅德前往諾曼第,到黑斯廷斯戰役哈羅德戰敗身亡。這不僅僅是一系列圖像,它是一卷流動的敘事,就像那個時代的繪本或漫畫,只是規模巨大得多。它用簡單卻生動的線條和有限的色彩,記錄了從外交、旅行、造船、宴會到激烈的戰鬥,幾乎囊括了十一世紀的生活片段。
艾麗: 您說得真好,「流動的敘事」。讀您的指南,我強烈感受到作者(掛毯的創作者)有著明確的視角和目的。您在書中也特別強調了其「強烈的諾曼偏見」(strong bias in favour of the Normans)。能請您詳細談談這一點嗎?掛毯是如何呈現這種偏見的?
Francis Birrell: (Birrell 先生微微前傾,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這是理解掛毯核心意義的關鍵。傳統的英國觀點,比如弗洛倫斯·伍斯特的記述,傾向於認為哈羅德是意外被風暴吹到法國的,而且他在諾曼第的誓言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設計陷害的。但掛毯的敘事完全不同。在掛毯的開頭,懺悔者愛德華就似乎向哈羅德傳達了某個重要指示(場景 1)。緊接著,哈羅德並非偶然,而是「乘著滿帆之風」來到吉伊伯爵的領地(場景 4-6),這暗示著一次有目的的航行。然後他被吉伊抓住,被威廉解救並禮遇(場景 7-17)。最關鍵的是在貝葉的誓言(場景 27),掛毯明確地展示了哈羅德將雙手放在放有聖骨的聖壇上,整個儀式被描繪得極其莊重嚴肅。沒有任何被欺騙的暗示。這一切都指向一個結論:哈羅德是有意為之,向威廉發誓繼承王位,而他後來的登基則是背棄誓言的行為。從諾曼人的角度來看,這使得威廉的入侵成為一場正義的討伐,而非單純的征服。
艾麗: 所以,掛毯的故事是為了證明威廉的合法性?
Francis Birrell: 可以這麼說。它是對威廉行為的一種辯護,也是對他勝利的記錄。掛毯將哈羅德描繪成一個背誓者,他的厄運(比如彗星的出現,場景 34)甚至被解釋為上天的警示。這種敘事上的巧妙安排,讓觀者從一開始就傾向於諾曼一方。
艾麗: 您在書中也提到,掛毯中出現了一些今天我們已不知其身份的人物,比如 Turold、Wadard、Vital。為什麼這些在當時顯然重要到被點名的人物,在歷史長河中卻變得如此模糊?這是否也暗示了掛毯確實是那個時代的作品?
Francis Birrell: (他笑了笑) 這是掛毯另一個迷人的地方。這些名字,Turold (場景 11)、Wadard (場景 48)、Vital (場景 57-58),在今天對大多數人而言毫無意義。然而,掛毯的創作者顯然認為他們是眾所周知的,重要到需要標上名字。如果掛毯是在征服很久之後才製作,這些次要人物的名字很可能已經被遺忘,或者會被其他更重要的人物取代。學術研究者 Amyot 發現,他們可能是貝葉主教奧多的封臣。這支持了掛毯可能是奧多主教委託製作的說法。他們的出現,以及他們當時的重要性,是掛毯作為「當代文獻」的有力證據之一。這也反映了歷史的複雜性,我們今天所知的「重要人物」,往往只是大敘事中的主角,而構成歷史肌理的無數小人物,他們的閃光時刻隨著時間流逝便黯淡無光了。
艾麗: 您提到了奧多主教。他在掛毯中的存在感確實非常突出,甚至在黑斯廷斯戰役的關鍵時刻,是他手持權杖激勵了年輕士兵,穩住了陣腳(場景 72)。這是否進一步強化了他是掛毯委託人的論點?
Francis Birrell: 奧多主教在掛毯中的顯著地位令人難以忽視。他不僅在威廉準備艦隊時陪伴在側(場景 36),在戰役帳篷中與威廉和羅伯特伯爵並列(場景 51),更在戰鬥最危急時扮演了力挽狂瀾的角色。如果說這幅掛毯的目的是榮耀威廉,那麼奧多主教的形象之高大,甚至可能蓋過了威廉的光芒。這與威廉後來對這位野心勃勃的兄弟的態度形成了有趣的對比。將如此突出的角色賦予奧多,強烈暗示了掛毯的製作與他有直接關係,很可能是他為裝飾貝葉大教堂而委託完成的。這也解釋了為何完成後會被送往貝葉,而非威廉的領地。
艾麗: 除了主要的敘事,掛毯上下邊緣的裝飾也充滿了細節和寓意。您將它們比作「希臘合唱隊」(Greek Chorus)。它們是如何在敘事中發揮作用的?
Francis Birrell: (Birrell 先生的語氣變得更為生動) 邊緣的設計絕非隨意。它們像是一層額外的文本,對主場景進行補充、註釋或情感渲染。裡面描繪著各種奇特的動物、寓言生物、日常生活(耕作、耙地、獵鳥)、甚至戰鬥中的士兵和屍體。當主場景是嚴肅或莊重的時刻,邊緣可能出現預示不祥的異獸或死亡景象;當主場景是諾曼人的進軍或勝利,邊緣可能出現奔跑的動物或勝利的象徵。它們透過圖像,而非文字,表達著對事件的評論,反映著參與者的希望與恐懼。這種視覺化的「合唱」,為主要的歷史敘事增添了深度和情感色彩,也展現了中世紀思維中那種對寓言和符號的偏愛。耕作、耙地、獵鳥這些日常場景(圖 2, 3, 4),穿插在戰爭的宏大敘事之間,也提醒著觀者,無論王權如何更迭,普通人的生活仍在繼續,土地仍需耕耘。
艾麗: 這確實是一種獨特的敘事手法。您在書中也提到了掛毯在描繪細節上的準確性,比如英格蘭軍隊的「盾牆」陣型(場景 65-66,圖版 XI)或諾曼式建築的描繪(圖版 X)。這些細節對於理解當時的社會生活有什麼價值?
Francis Birrell: 掛毯不僅是歷史事件的記錄,它更是十一世紀社會生活的寶庫。從人物的服裝、髮型(撒克遜人的鬍子 vs. 諾曼人的光頭,直到哈羅德到諾曼第後也剃了鬍子)、武器、盔甲(鎖甲 hauberk)、盾牌形狀、到飲食習慣(用手抓食物、飲酒角的使用)、建築風格(諾曼式的兩層房屋)、甚至造船和農耕方式,掛毯都提供了豐富的視覺資料。這些細節的準確性,經過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的考證,證實了其極高的史料價值。例如,對早期諾曼「城堡」的描繪,就幫助圓形先生 (Mr. Round) 解開了一些謎團。而盾牆陣型,這種英格蘭軍隊的特色戰術,在掛毯中被清晰地呈現,展現了其戰鬥的技巧。這些微小的細節共同構建了一個鮮活的十一世紀世界,讓我們能更貼近那個時代的人們如何生活、如何戰鬥。
艾麗: 掛毯的歷史也充滿了波折,歷經火災、洗劫、甚至差點被用作軍車的苫布。您在書中詳細記錄了它的流傳,從 1476 年首次在貝葉大教堂清單中被提及,到 1871 年普法戰爭期間被秘密藏匿。您認為是什麼讓這幅脆弱的亞麻繡帷能夠跨越幾個世紀的動盪保存至今?
Francis Birrell: (他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蹟。它幾次與毀滅擦肩而過。或許是因為它強烈的敘事性,它講述的故事如此重要,即使在不同時代,人們也能從中找到價值,無論是出於歷史研究,還是民族情感(比如拿破崙曾將其運到巴黎展出,以激勵法國人的民族主義)。它不僅僅是一件裝飾品,它是一份鮮活的歷史見證,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的紐帶。人們或許潛意識中感受到它的獨特性和不可替代性,因而在危難時刻總有人出手保護它。就像它用針線編織歷史,歷史似乎也用某種看不見的線,保護了它。這種對珍貴文物的珍視,本身也是一種跨越時代的「意義」的傳承吧。
艾麗: 這很有詩意,Birrell 先生。保護一份歷史記錄,本身就是對其意義的肯定。最後,從您的學術視角來看,對於今天的我們,回顧這幅描繪近千年歷史事件的掛毯,除了了解諾曼征服,它還能帶給我們什麼啟示?
Francis Birrell: 嗯,掛毯最深刻的啟示,或許在於它提醒我們,歷史是由不同視角編織而成的。它呈現的是諾曼人的勝利敘事,它有其偏見,有其省略。但通過對比其他史料,通過仔細研究掛毯本身的細節——那些無聲的圖像、邊緣的「合唱」、甚至那些已失落其意義的人物——我們可以更批判性地看待歷史。它教導我們,即使是最生動的記錄,也需要多方面考量。同時,它也展示了藝術作為歷史載體的力量。一幅繡帷,竟然能如此詳細、如此長久地記錄一段改變英格蘭命運的事件,並且至今仍在訴說著過去的故事,這本身就是對人類表達慾望和傳承精神的一種讚頌。它是一扇窗,讓我們得以窺見遙遠時代的生活與思想,即使其中有迷霧,有不解,但探索本身就是一種價值。
艾麗: 感謝您,Birrell 先生。您的洞見如同點亮掛毯上每一個針腳的光芒,讓我們對這件偉大的作品有了更深刻的理解。這場對談如同為那段歷史與這本指南,編織了一段新的註解。
(Birrell 先生微微點頭,臉上再次露出溫和的笑容,彷彿從歷史的沉思中回到了這個雨後的午後。他拿起筆記,翻開了新的一頁。)
(艾麗輕柔地退後,讓這位學者再次沉浸在他對掛毯的研究之中。窗外的雨勢漸小,空氣更加清新。那條長長的繡帷在室內的光線中,依舊安靜地懸掛著,等待著更多渴望理解它的人前來凝視,前來發掘那些隱藏在每一針每一線中的故事與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