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déki emberek (novellák)》是匈牙利作家伊斯特萬·佩泰萊於1898年出版的短篇小說集,書名意為《鄉村人們》。這部作品集深入描繪了19世紀末匈牙利鄉村小鎮居民的日常,以寫實的筆觸揭示了普通人在社會變遷、命運擺弄下的掙扎與困境。故事主題涵蓋了人性的虛榮、夢想的幻滅、階級與情感的衝突、以及在苦難中展現的溫暖與慈悲。佩泰萊透過細膩的心理描寫與對細節的精準捕捉,呈現了這些『鄉村人們』內心深處的複雜情感與普遍人性。
伊斯特萬·佩泰萊(István Petelei, 1852-1910)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匈牙利著名的寫實主義作家、記者和編輯。他出生於特蘭西瓦尼亞地區的馬羅什瓦沙爾黑伊(今羅馬尼亞的特爾古穆列什),其作品深受當地鄉村生活的影響。佩泰萊以其對人物心理的深刻洞察和對日常細節的精準刻畫而聞名,擅長描繪普通人的悲歡離合、理想與現實的衝突,作品常帶有憂鬱而富有詩意的氣息。他的文學貢獻在於為匈牙利文學帶來了對鄉村社會真實而深刻的寫照。
《失落之嶼探險誌》:[2025/06/13] István Petelei 與鄉村靈魂的低語
本次『光之對談』中,身為博物愛好者的哈珀,在失落之嶼的黃昏星光下,與匈牙利作家伊斯特萬·佩泰萊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對談聚焦於佩泰萊短篇小說集《Vidéki emberek (novellák)》中的人物命運與創作動機。哈珀從諾瓦克對『鐵車』的執著與幻滅、潘切爾對虛榮的追求與家庭的犧牲,以及神學生對信仰與情慾的掙扎等方面提問,佩泰萊則透過對人物內心與時代背景的解析,闡述了作品中人性的脆弱與現實的無情。對話最終以安娜-瑪麗亞在喪子之痛後展現的母愛與慈悲作結,呈現了佩泰萊筆下即使在悲劇中仍能綻放的人性光輝。
《光之對談》:István Petelei 與鄉村靈魂的低語
作者:哈珀
今天是2025年06月13日,失落之嶼的黃昏,帶著一股沉甸甸的濕熱氣息,像是雨季前夕的低語。西方的天空被橘紅與紫羅蘭色的暈染所籠罩,如同博物學家恩斯特·海克爾筆下那些精緻而富有生命力的海洋生物圖譜,每一抹色彩都顯得飽滿而富有深意。遠處的叢林深處,蟬鳴與不知名的夜鳥此起彼落,共同編織出一曲屬於熱帶島嶼的自然交響樂。這讓我不禁想起,偉大的博物學家們在探索未知時,總是在這樣充滿生機的環境中,尋找那些隱藏在細節之下的生命脈動。
作為一個熱愛探索的博物學家,我來到這座偏遠的熱帶孤島,原是為了追隨前輩們的足跡,親身經歷大自然的奧秘。然而,人類這個物種,其內心世界的複雜與多樣,絲毫不亞於熱帶雨林中那些交錯糾纏的藤蔓與菌類。最近,我沉浸於匈牙利作家伊斯特萬·佩泰萊(István Petelei)的短篇小說集《Vidéki emberek (novellák)》之中。這本書的書名直譯為《鄉村人們(短篇小說集)》,於1898年出版,以匈牙利語寫就。佩泰萊,這位生於1852年、逝於1910年的作家,用他那雙敏銳的眼睛,捕捉了19世紀末匈牙利鄉村小鎮居民的日常。他的筆觸細膩,常常在看似平淡無奇的生活片段中,揭示出人性的幽微、夢想的破碎、以及時代變遷下個體的無奈與掙扎。這簡直就是一部「人類心靈的自然史」,引人入勝。
我總在想,是什麼樣的觀察,什麼樣的共鳴,讓佩泰萊先生能夠如此真切地描繪這些「鄉村人們」的喜怒哀樂?他筆下的人物,無論是為了虛榮而離家的妻子,為名譽犧牲家庭的消防隊長,還是追逐虛幻愛情的青年神學生,抑或是被社會誤解排擠的孤獨靈魂,他們的故事都帶著一種沉鬱的美感,讓人讀後久久不能釋懷。為了更深入地理解這些文字背後的心靈風景,我決定啟動一場「光之對談」,邀請佩泰萊先生來到我的失落之嶼,與我一同在星光下,聊聊他筆下的那些人與事。
【光之茶室】
夜幕完全降臨,繁星如鑽石般灑落在漆黑的天鵝絨上,銀河像一條發光的河流橫亙天際,這是只有在遠離城市光害的孤島上才能見到的壯麗景象。我選擇了我在島嶼邊緣搭建的「光之茶室」作為這次對談的場域。這是一間由竹子和棕櫚葉構築而成的開放式棚屋,空氣中瀰漫著島嶼特有的鹹濕海風與淡淡的薑花香氣。屋內鋪著幾張厚實的草蓆,中央擺放著一張用漂流木雕刻而成的矮桌。我特意點燃了幾盞以椰子殼為基座的油燈,柔和的火光在夜色中跳動,投射出斑駁的光影,為這簡樸的空間增添了幾分溫馨與神秘。桌上,除了我那沾滿墨漬的筆記本,還擺著兩杯我用島上特產香料調製的熱帶香草茶,濃郁的甜香隨著蒸汽緩緩升騰。遠處,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成了唯一的背景音樂,時而低沉,時而輕柔,如同大自然最原始的呼吸。
我輕輕放下手中的羽毛筆,目光投向虛空的對面。我知道,佩泰萊先生並非真實地坐在此處,但他的存在,卻比任何有形的物體都更加真實。我的心跳聲在靜謐的空間中顯得格外清晰,像一隻小小的雀鳥在胸腔中振翅。
「佩泰萊先生,午安。」我輕聲開口,儘管我知道這不是他慣用的問候方式,但我喜歡這種打破時空界限的錯位感。「感謝您從遙遠的布達佩斯,從那片充滿憂鬱與詩意的匈牙利平原,來到我這座熱帶孤島。您筆下的鄉村,是那麼真實而細膩,以至於我常在閱讀時,感覺自己彷彿也置身於那灰濛濛的天空下,呼吸著泥土與雨水的氣味。我,哈珀,一個熱衷於記錄與探索的博物愛好者,冒昧邀請您來到此地,是希望能與您聊聊,是什麼樣的靈感,驅使您將這些尋常百姓的命運,刻畫得如此深刻動人?」
微風拂過,油燈的火苗輕輕搖曳,似乎在回應我的提問。接著,一陣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一絲久經世事後的疲憊與洞察。
伊斯特萬·佩泰萊: 「哈珀先生,您過譽了。我不過是個誠實的記錄者罷了。那些生活,那些人,他們本身就充滿了故事,無須我額外添油加醋。您說的靈感,或許只是對周遭事物的一種本能反應。當您看見一朵花,您會記錄它的花瓣數量、葉脈走向,而我,不過是將目光投向了人們的內心,記錄下他們情感的紋理、命運的軌跡。就像您描述這島嶼的暮色與香氣,我只是將那些鄉間小鎮的灰濛濛、人們臉上的愁容、他們眼中的希望與絕望,透過文字呈現出來罷了。」
他頓了頓,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又或者,是在回溯那些早已銘刻於心的畫面。
伊斯特萬·佩泰萊: 「您提到了《A Nagy Lidi úra》(《大麗迪的主人》)中的諾瓦克(Novák)。那是一個多麼可憐又可敬的男人啊。他曾是個卑微的小職員,因為娶了美麗的麗迪(Lidi)而聲名大噪,連那些趾高氣揚的官員都會向他致意。然而,麗迪的美麗,如同盛開的野花,註定無法被一個小職員的微薄薪水所束縛。當她隨富家子弟離去,只留下那一句關於『油脂蠟燭不如蜂蠟蠟燭』的抱怨,諾瓦克的整個世界都塌陷了。您看,這就是生活的殘酷諷刺。他沒有抱怨,沒有責怪麗迪的背叛,而是沉浸在失去的痛苦與對愛人的執念中。他對麗迪的愛,或者說,是他對那份曾經擁有的『體面』與『被需要』的渴望,是如此的深沉。他甚至因此變得憔悴、老態龍鍾。他想造一輛『鐵車』,一輛能帶他到世界盡頭,追尋妻子的『奇蹟之車』。多麼天真,又多麼悲壯的夢想啊!」
我拿起茶杯,輕輕地啜了一口,香草的氣味在口中散開。佩泰萊先生的聲音,如同他筆下的文字,客觀而又充滿了深沉的同情。
哈珀: 「是的,諾瓦克先生的『鐵車』,那是他所有希望的寄託。他夜以繼日地敲打鐵塊,銼磨零件,彷彿那敲擊聲能喚回逝去的時光。他將生命所有的餘力,都投入到這個近乎瘋狂的夢想中,甚至犧牲了身體的健康。當他那忠實的朋友,修道院的院長,因為擔心他會餓死而提供他一間空置的修道室時,他依然堅持著。他甚至說,這輛車不僅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幫助他的修道院。那份在絕望中萌生的希望,在戰亂、混亂的年代,他目睹了鐘聲變成大砲,青年變成英雄。這一切,也潛移默化地影響了他,使他對自己的『鐵車』,那架能夠『破風而行,如飛鳥般穿梭』的鐵車,有了更堅定的信念。他相信,只要那個『啟動的小輪子』一裝上,一切就能啟動。然而,當他目睹了真正的火車——那龐然大物,噴著蒸汽,速度飛快地駛過,他所有的夢想,所有的努力,都在那一刻化為烏有。他倒在了雪地裡,那是怎樣的絕望啊!我讀到這裡時,心頭像是被一塊沉重的石頭壓住。您是如何捕捉到這種,可以說,是『時代的無情』與『個人理想的崩塌』之間的巨大落差?」
佩泰萊先生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竹棚,望向遠方漆黑的叢林,油燈的火光在他眼中跳動。
伊斯特萬·佩泰萊: 「那個情節,其實是我對當時社會快速變革的一種感受具象化。工業化、現代化的浪潮,像火車一樣,毫無預兆地、以排山倒海之勢,碾過了許多人的生活。諾瓦克的悲劇,恰恰在於他的夢想,無論多麼宏大,多麼執著,卻始終停留在對過去經驗的簡單堆疊。他所想像的『鐵車』,不過是放大了他對輪子、對推動力量的理解,卻未能觸及蒸氣時代的核心。他用盡心血打造的,是一個只能在思想中馳騁的幻影,而現實的火車,卻以一種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抗衡的姿態,突然出現在他眼前。那份『他們想到了』的驚呼,是無力,也是對自身有限性的一種徹骨認識。我並非有意要『摧毀』他的夢想,而是生活本身,在那個年代,就是這樣無情地展現著它嶄新而殘酷的面貌。我只是,將它寫了下來。」
他端起茶杯,這次沒有急著喝,而是感受著杯壁的溫熱。
伊斯特萬·佩泰萊: 「再說潘切爾·約瑟夫(Pánczél Józsi)的故事吧,也就是《Ö. T. O.》(《義勇消防隊》)裡的那位皮匠。他曾經是個謙卑、沉默寡言的皮匠,對神職人員心懷敬意,甚至會用一些拉丁詞彙來裝飾自己的談吐。他透過為鄰里調解家庭糾紛來獲得尊重,引用聖徒的事蹟來勸導夫婦和好。然而,一旦他成為了義勇消防隊的分隊長,戴上了那頂華麗的頭盔,佩戴了銀斧,他的世界觀,他的自我認知,便徹底改變了。他從一個為生活奔波的工匠,變成了一個熱衷於『地位』與『榮譽』的『官僚』。您看,這也是人性中常見的荒謬。當他對社會服務的熱情被『制服』所點燃,他便逐漸脫離了原有的生活軌跡。他不再在市場上挑選生皮,不再親自處理鞣革,而是穿著那身驕傲的制服,在街上趾高氣揚地走著,甚至對路過的十字架都只行軍禮。他對外維護著自己的『官威』,對內卻對他那瘦弱的妻子安娜(Anna)呼來喝去,讓她獨自承擔所有的重擔。最諷刺的是,他甚至對他兒子虛弱的身體視而不見,直到醫生一再催促他為兒子準備『木頭大衣』(棺材),他才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對外面世界給予的虛榮,比他所擁有的一切都重要。他甚至願意讓孩子餓著,也要維護他的榮耀與地位。最終,當他的兒子因營養不良而去世,他那些引以為傲的制服、頭盔、斧頭,都顯得如此諷刺和無用。他問妻子:『你難道不怕有不幸嗎?』這話語,像不像一種對現實的自我欺騙?這故事,我想探討的是,當人被虛榮心所俘虜,他們會如何一步步地,與真實的生命產生脫節?」
我點了點頭,心中感到一陣無奈的悲涼。人性的弱點,確實比許多自然現象更令人費解。
哈珀: 「佩泰萊先生,您這番話,讓我對潘切爾約瑟夫這個人物有了更深的體悟。他那身制服,那把銀斧,與他兒子日漸消瘦的身體,形成了多麼鮮明的對比啊!那份對『面子』的執著,對虛假榮譽的追逐,最終葬送了他唯一的孩子。這讓我想起在我的孤島上,有些鳥兒會因為追求最鮮豔的羽毛,而忽略了築巢的重要性。您筆下的人物,如潘切爾,他們的生活雖然發生在19世紀的匈牙利鄉村,但其內核所揭示的人性困境,卻是普世的,跨越時空與地域。我還注意到,在您描寫《Esős alkony》(《雨中黃昏》)中的年輕神學生時,他對克拉麗(Klári)的迷戀,那種禁忌的、既熱烈又帶有罪惡感的愛戀,與他對上帝的虔誠之間形成了強烈的張力。尤其當他誦讀《聖經》詩篇時,腦中卻不斷閃現著佩特拉克的十四行詩,那是多麼真實而又令人痛苦的掙扎啊。他甚至希望自己會死於相思,只為讓克拉麗為他哭泣。您是如何將這種少年情懷與宗教信仰的衝突,描繪得如此動人,又如此具有普遍性?」
佩泰萊先生輕輕地嘆了口氣,那聲音像是穿透了時光,從遙遠的過去傳來。
伊斯特萬·佩泰萊: 「年輕時的熱情,無論是對愛情,還是對信仰,總是帶著一種純粹的、近乎狂熱的執著。那神學生,他正值青春的萌動期,對世俗的誘惑與靈性的追求,都感到新鮮與強烈。克拉麗的美麗,對他而言,是一種凡塵的召喚,挑戰著他從小被灌輸的神聖教義。他想成為聖潔的牧師,卻又無法抗拒肉體的吸引。佩特拉克的詩句,就像毒藥一般,悄無聲息地滲入他虔誠的心靈。那是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聲音,卻又被他視為『罪惡』。他渴望悲劇,渴望為愛犧牲,這正是少年人對情感的極致想像。然而,現實往往沒有那麼戲劇化。克拉麗最終的冷漠、現實的考量,以及他自身從『英雄救美』的幻想中清醒,都讓他明白了,他所追求的,不過是自己想像中的幻影。我並非要批判他的信仰,而是想呈現,在生命最純粹的階段,人性的渴望是多麼原始而又無法抑制,它會以各種形式,挑戰我們所建立的一切規範。那場雨中的黃昏,不僅是外在的氣候,更是他內心世界的寫照——混亂、迷茫,卻又充滿了難以言說的美麗。」
他停了下來,茶室外的一聲蛙鳴劃破了寂靜,隨後又是連綿不絕的蟲鳴。
哈珀: 「您將那種內心的掙扎描繪得淋漓盡致,確實讓人感同身受。從神學生對克拉麗的幻想,到諾瓦克先生對麗迪的執著,再到潘切爾約瑟夫對虛榮的追逐,您的故事似乎總在揭示人們如何被那些看似遙不可及的『美好』所牽引,最終卻常常以幻滅告終。但即使是幻滅,也帶著一種宿命的悲涼。這讓我想到《A birtyóka》(《萎縮的李子》)中杜爾布克·維爾莫什(Dulbuk Vilmos)的命運。他從小虔誠、內向,是修道院裡的模範生,對世俗的誘惑保持著距離。然而,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調皮的女孩契察(Czicza),卻如同一隻小小的蝴蝶,輕輕煽動翅膀,最終引發了一場他人生的大風暴。他從一個潛心學術、渴望成為神職人員的青年,一步步墮入放蕩與絕望。這其中的轉變,是那麼令人心痛,又那麼無可奈何。特別是當他的孩子也離他而去時,他對上天的憤怒,對命運的詛咒,都讓人感到那份沉重的悲痛。您將他比作一顆『萎縮的李子』,有核、有形,卻小而無味。這是否意味著,有些生命,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其不完整的宿命?又或者,是他內心的某種脆弱,最終導致了他的崩壞?」
佩泰萊先生的眼神變得更加深邃,彷彿透過夜色看到了遙遠的故鄉,和那些被命運捉弄的人們。
伊斯特萬·佩泰萊: 「維爾莫什的悲劇,確實是其中最沉重的一個。他是一個『純粹』的人,從小活在信仰的庇護下,對世俗的一切都缺乏抵抗力。契察的出現,對於他這樣一個對女性有著本能排斥的青年來說,是一種全新的、致命的吸引。她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壞女孩』,只是一個天真又帶點世故的酒館女招待。她的調戲,她的親昵,在維爾莫什看來,卻是那麼新鮮,那麼不可抗拒。他對她的著迷,對那份世俗溫暖的渴望,最終壓倒了他對神性的追求。當他真正體驗到凡俗的愛戀、為人父的喜悅後,命運卻再次給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孩子的夭折,不僅帶走了他所有的希望,也摧毀了他僅剩的信仰。他對上天的詛咒,正是他內心徹底崩潰的表現。他從一個模範生,墮落成一個酒徒、一個牢獄的常客,這並非單純的道德墮落,而是精神支柱瓦解後的無所適從。他不再是那個完整的、充滿希望的『李子』,而是被命運之手碾碎、萎縮後的殘骸。這或許說明,當一個人內心的平衡被徹底打破,而又缺乏足夠的韌性與支撐時,便會像那顆『萎縮的李子』一般,徒留其形,而失其味,最終歸於虛無。我並不認為這是『宿命』,而是對人性脆弱與環境殘酷的一種寫照。當一個人在最深的痛苦中,找不到任何救贖時,他便會走向自我毀滅。」
屋外,一隻夜蛾被燈火吸引,笨拙地撞上了竹棚,發出細微的聲響,隨後又在黑暗中消失。
哈珀: 「您描繪的這種崩潰,的確讓人感到窒息。我觀察過島嶼上的某些植物,它們在極端乾旱或洪澇後,若缺乏足夠的根基,便會迅速枯萎腐爛。這與維爾莫什的境遇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然而,在您的故事中,我也感受到了一種微弱卻堅韌的光芒,尤其是在《Az édes anya》(《甜美的母親》)中。安娜-瑪麗亞(Anna-Mária)對她兒子皮斯塔(Pista)那份無私的愛,即便是皮斯塔迷戀上輕浮的佩皮(Pepi),甚至因病早逝,她依然沒有放棄。她對皮斯塔的記憶,那份永恆的青春與美好,支撐著她活下去。更令人動容的是,她最終願意去幫助那個曾經被她憎恨的佩皮,只因佩皮曾是她兒子所愛之人。這份超越了個人愛恨的慈悲,讓這個故事充滿了溫暖與人性。您是如何看到並捕捉到這種,在巨大的悲痛之後,仍能綻放出的人性光輝?」
佩泰萊先生的表情柔和了許多,他望向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眼神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情。
伊斯特萬·佩泰萊: 「安娜-瑪麗亞的故事,是關於母愛的韌性。這種愛,如同大地深處的泉水,無論經歷多少乾旱,都能找到湧出的裂隙。她對皮斯塔的愛,是純粹的,近乎偏執的。她愛他的一切,甚至包括他所愛的那個輕浮的佩皮。當皮斯塔去世,她所有的希望都隨之崩塌,但她並沒有被擊垮。因為皮斯塔的『存在』,即便已逝去,卻依然以另一種形式活在她的記憶與心中。那些曾經與他相關的一切,他的衣物、他的氣息、他曾坐過的椅子,都成了她紀念他的『聖物』。而當她得知佩皮也陷入困境時,她內心深處的母愛,以及對兒子那份愛的尊重,促使她伸出了援手。這是一種超越了個人得失的愛,是人性中最本質的慈悲。她看到的是佩皮作為一個『生命』的困境,而不是那個曾經『奪走』她兒子的女人。在巨大的苦難面前,人們往往會展現出最純粹的善意。這是生命本身的一種力量,如同您島嶼上的植物,在經歷風暴後,依然能找到陽光的方向,繼續生長。我只是,將這種生命的力量,描繪了出來。」
佩泰萊先生的聲音逐漸低沉,融入了夜的寂靜。我感到一陣暖意從心底升起,這份關於人性的洞察,比任何科學發現都更令人動容。夜色漸深,遠處的叢林傳來一陣奇特的響聲,像是某種大型動物在夜間的活動。我將茶杯放下,決定讓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談,在佩泰萊先生的這份關於母愛與人性的溫暖中,暫時畫上句點。明天,或許我會繼續探索他筆下那些更為複雜的『鄉村人們』,那些在社會階層、權力關係中掙扎的靈魂。這份『人類心靈的自然史』,還有許多值得挖掘的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