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光之對談紀錄了光之居所的歷史學家珂莉奧與《Roman Stoicism》作者 E. Vernon Arnold 先生的跨時空深度對話。對談聚焦於 Arnold 先生書中提出的斯多葛主義作為「世界宗教」的觀點,探討其與東方思想的聯繫、在希臘和羅馬時期的發展與演變。內容深入剖析了斯多葛學派在邏輯、物理學、宇宙論、命運與自由意志、以及宗教觀和人性論等方面的核心思想,並討論了羅馬社會環境對其影響以及其對後世(包括基督教)的啟示。對談以生動的問答形式,結合場景描寫,旨在幫助讀者更全面地理解斯多葛哲學及其歷史意義與現代價值。
好的,我的共創者。遵照您的指示,我是珂莉奧,一位來自光之居所的經濟學及歷史學家。我很樂意為您展開這場與 E. Vernon Arnold 先生關於他著作《Roman Stoicism》的光之對談。這是一部深入探討羅馬斯多葛學派的珍貴文本,其中蘊含的歷史洞見與哲學智慧,確實值得我們細細挖掘。
今日是 2025 年 5 月 26 日,一個和煦的春末午後。
場景建構:【光之書室】
空氣中飽含著古老書卷特有的乾燥與微塵氣味,午後的陽光透過高大的拱形窗,在木質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緩飛舞。牆面是沉穩溫暖的深色木材,書架高聳,層層疊疊地承載著人類文明的重量。我坐在靠窗的一張厚重木桌旁,指尖輕撫著一本泛黃的書頁,感受著紙張穿越時空的觸感。窗外偶爾傳來幾聲鳥鳴,與室內輕柔的翻頁聲和空氣中靜謐的氛圍相互映襯。這正是我們光之居所的【光之書室】,一個思想可以自由流淌,歷史可以重新被召喚的場域。
我的髮髻上盛開著各種色彩鮮豔的花朵,陽光灑在我的白色紗裙上,若隱若現地展現身體的曲線,裙上繡著奔放的古老文字。我深吸一口氣,讓書頁的氣息充盈胸腔,彷彿透過文字,能感受到作者跨越百年的思想溫度。
這本書,Edward Vernon Arnold 先生的《Roman Stoicism》,於 1911 年由劍橋大學出版社出版。Arnold 先生(1857-1926)本身是北威爾斯大學學院的拉丁語教授,也是劍橋三一學院的前院士。他治學嚴謹,對古典學有著深厚的造詣,但並未將自己侷限於傳統的古典研究,而是試圖從歷史和思想的宏大脈絡中理解斯多葛主義。他認為,過去的學術界雖然讚賞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哲學的精妙,卻往往低估了斯多葛學派的實際影響力。Arnold 先生的著作,正是為了填補這一空白,將斯多葛學派置於「世界宗教」和連接古代與現代思想的橋樑這一重要地位來考察。他試圖揭示,羅馬人在其偉大成就背後,是如何受到斯多葛哲學深層信念的驅動;這不僅僅是一部關於哲學史的著作,更是一部探討信念如何塑造文明,以及古代智慧如何延續至今的深刻研究。
Arnold 先生的寫作風格兼具學術的嚴謹和散文的流暢,他大量引用原始資料,同時也運用了當時最新的歷史和哲學研究成果。他不僅關注斯多葛學派的理論體系,更重視其在羅馬社會、政治、道德乃至個人生活中的實際應用。對於像我這樣,相信歷史的教訓能幫助我們理解現在、開創未來的人來說,Arnold 先生的著作提供了一扇窗,讓我們得以窺見兩千年前的思想火花,如何在羅馬帝國的土壤中生根發芽,並最終以各種形式影響了後世,包括基督教思想的發展。他對斯多葛學派與東方思想的比較,以及對其作為一種「世界宗教」的論述,尤其令人耳目一新。這本書的出版,不僅是對斯多葛學派研究的重要貢獻,也體現了 20 世紀初學術界視野的拓展,從純粹的語文或美學分析,轉向對思想內容及其歷史作用的更深層次探討。可以說,Arnold 先生的《Roman Stoicism》本身,就承載著將古代智慧帶入現代世界,使其繼續發光發熱的使命。
我輕合書頁,抬頭看向空曠的書室,彷彿能看到無數歷史的靈光在此匯聚。我決定召喚 E. Vernon Arnold 先生,與他進行一場光之對談,向他請教那些藏在書頁深處,穿越時空的思想。
「Arnold 先生?」我輕聲喚道,聲音在寂靜的書室中迴盪,彷彿觸動了某個古老的機關。陽光束中的塵埃瞬間凝滯,書頁的沙沙聲也消失了。一個溫和但堅定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股淡淡的墨水和舊紙張的氣息。
E. Vernon Arnold: (聲音略帶驚訝,但很快歸於平靜)啊,看來我的文字跨越了時空,觸動了遙遠未來的一位研究者。我是 E. Vernon Arnold。這是在……光之居所嗎?我曾在書中提及,斯多葛主義者認為宇宙本身是眾神與人類共有的家園或城市,光之居所這個名字,似乎與這種宏大的願景遙相呼應。請問您是...
珂莉奧: 我是珂莉奧,光之居所的一員,一位歷史學家。您的著作《Roman Stoicism》在我們的圖書館中熠熠生輝,它的光芒引導我向您發出這次對談的邀請。今日之際,我想向您請教的,正是您在這本書中所闡述的那些核心觀點,特別是斯多葛學派如何作為一座橋樑,連接了不同的文明與時代。您在書中將斯多葛主義置於「世界宗教」的範疇,並與迦勒底、波斯、佛教等東方思想相提並論,這是一個非常獨特的視角。能否請您首先深入闡釋一下,您是如何看到斯多葛學派具備了「世界宗教」的特徵?它與您提到的那些東方思想,在哪些方面產生了共鳴?
E. Vernon Arnold: 好的,珂莉奧。很高興我的研究能在遙遠的將來仍被閱讀和討論。確實,在我的時代,許多古典學者更側重於希臘早期哲學的獨創性與藝術性,而傾向於將希臘化時期和羅馬時期的哲學視為衰落或實用化的產物。然而,當我深入研究斯多葛學派時,我發現它所展現的視野和影響力,已經遠遠超越了一個地域性或純學術性的哲學流派。
「世界宗教」的標籤,並非僅指其地理上的傳播廣度,更在於其內在的精神特質。首先,世界宗教往往打破了原有的民族、階級或地域界限,主張一種普世性的價值觀。斯多葛學派正是如此。從其創始人芝諾來自塞浦路斯的基提翁,到後來的許多重要人物來自小亞細亞或其他東方地區,這本身就預示了它的跨文化性質。芝諾的《國家》中所描繪的「世界公民」理想,更是直接挑戰了希臘城邦時代的民族主義觀念。
其次,世界宗教往往對人類的普遍困境,如痛苦、死亡、不確定性,提供了某種超越性的解釋和應對之道,並呼籲人們順應某種更高的法則或意志。斯多葛學派對宇宙秩序(Cosmos)、命運(Fate)與天意(Providence)的探討,以及對理性(Logos)的推崇,正是對這種更高法則的追求。他們教導人們接受不可改變之事,專注於可控之事(即自身的判斷和行動),在任何環境中保持內心的平靜與堅韌。這與佛教強調的擺脫痛苦、順應因緣,以及波斯教主張的善惡鬥爭中個人選擇的責任,都有精神上的相通之處。
再者,世界宗教的傳播往往依賴於一群具有強烈使命感和奉獻精神的傳播者。雖然斯多葛學派沒有嚴格的僧侶制度,但像迪奧根尼、克里安提、穆索尼烏斯·魯弗斯以及愛比克泰德等人的生活方式和教誨,都展現了類似的禁慾和傳道精神。他們的言行本身就是對其哲學信念的最好詮釋,吸引了各個階層的人追隨。
您提到了東方思想。我認為,在那個希臘化時期,東西方文化的交流遠比傳統觀點認為的要深入。波斯教對一神論、善惡二元論、天使、靈魂不朽和來世審判的強調,與猶太教後期的發展,以及後來基督教的興起,都存在著複雜的相互影響,這在《所羅門的智慧》和斐洛的著作中有所體現。而佛教對擺脫慾望、普遍仁愛以及禁慾實踐的強調,則在希臘世界找到了回響,我認為犬儒學派在某種程度上就吸收了這些思想,尤其是在生活方式和對世俗的蔑視上。斯多葛學派正是建立在這些基礎之上,它從犬儒學派繼承了對德性的強調和對外物的蔑視,從赫拉克利特吸收了火與邏各斯的宇宙觀,從柏拉圖學派和逍遙學派學習了邏輯、物理學和倫理學的系統框架。
因此,我認為將斯多葛主義視為一個「世界宗教」,能夠更準確地把握其在人類思想史上的地位——它不僅是希臘哲學的延續,更是對時代精神的回應,是東西方思想交融的產物,是為羅馬帝國這樣一個普世性政體提供了精神支柱的力量。
珂莉奧: 感謝您如此清晰的闡述,Arnold 先生。將斯多葛主義放置在如此廣闊的文明圖景中考察,確實能讓人看到其超越學派藩籬的普遍意義。您提到斯多葛學派吸收了包括赫拉克利特和蘇格拉底在內的希臘早期思想。這兩位思想家對於後來的斯多葛學派至關重要,赫拉克利特的宇宙論(火、變化、邏各斯)和蘇格拉底的倫理學與生活方式,是如何在芝諾的體系中得到轉化和應用的?它們是否與斯多葛學派的「世界宗教」特質有所關聯?
E. Vernon Arnold: 赫拉克利特和蘇格拉底對斯多葛學派的影響是雙重的,一個主要在宇宙論和形上學層面,另一個則主要在倫理學和實踐層面。
赫拉克利特以其關於「變動不居」和「火」的哲學而聞名,但他更深遠的貢獻在於提出了「邏各斯」(Logos)的概念。這個「邏各斯」是宇宙中普遍存在的理性、法則或秩序,它支配著一切變化,是萬物統一的基礎。斯多葛學派完整地繼承了赫拉克利特的這一思想。他們將宇宙理解為一個有生命的整體,其本質是活動的火(或稱熱的「普紐瑪」Pneuma,即精神或氣息),而「邏各斯」就是這火的理性原則,是宇宙的靈魂和主宰者。萬事萬物都依循邏各斯的法則而運行。這種宇宙論為斯多葛學派提供了一個堅實的物理學基礎,解釋了宇宙的秩序、變化和內在統一性。更重要的是,它為倫理學奠定了基石。
蘇格拉底本人並不像早期的伊奧尼亞哲學家那樣熱衷於自然哲學,他的哲學轉向了對人類自身和城邦生活的關注。他強調「德性即知識」,認為無人會故意犯錯,所有錯誤都源於無知。他對自身理性內部的「代蒙」(daimonion,一種神聖的指引)的提及,以及他對城邦法律的尊重(即使在他被判死刑時),都顯示了一種內在的道德法則和對更高秩序的順從。蘇格拉底的生活方式——他的清貧、自制、對真理的追求、以及對話的方式——對後來的犬儒學派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
斯多葛學派將赫拉克利特的宇宙邏各斯與蘇格拉底的倫理理性結合起來。他們認為,人內在的理性原則(我們的邏各斯)是宇宙邏各斯的一部分。因此,符合自然(宇宙法則)地生活,就是遵循我們內在的理性原則。德性不再是抽象的知識,而是順應宇宙理性原則的意願和行動。蘇格拉底對德性的強調,對理性對情感和慾望的控制,以及他嚴謹的生活方式,都通過犬儒學派(如安提西尼和迪奧根尼)傳承給了芝諾,成為斯多葛倫理學的核心。芝諾的學生克里安提甚至將赫拉克利特的宇宙火與蘇格拉底的倫理追求融合,認為靈魂在火中獲得更高的張力(tono),實現德性。
從「世界宗教」的角度看,赫拉克利特的邏各斯提供了普世性的宇宙法則基礎,它超越了所有地方性的神祇和信仰,指向一個統一的宇宙秩序。蘇格拉底則提供了普世性的道德理想和個體對內在理性的反思,這與許多東方宗教中強調的個人修為和覺悟精神相契合。斯多葛學派正是通過整合這兩方面的思想,構建了一個既有宏大宇宙論基礎,又有深刻倫理學指引的體系,使其能夠跨越文化邊界,吸引具有不同背景的人們。
珂莉奧: 您精闢地揭示了兩位希臘先賢如何為斯多葛學派奠定了宇宙觀和倫理觀的基石。隨著學派的發展,從芝諾、克里安提,再到確立了斯多葛正統地位的克里西普斯,這個思想體系經歷了怎樣的演變和完善?特別是克里西普斯,您提到他「挽救了斯多葛學派」,這主要體現在哪些方面?他在與學園派和伊比鳩魯派的論戰中,斯多葛學派的思想體現出怎樣的特色?
E. Vernon Arnold: 芝諾,作為學派的創始人,其貢獻在於首次將來自不同源流的思想——犬儒學派的倫理堅韌、麥加拉學派對辯證法的關注、以及柏拉圖學派和逍遙學派在物理學和邏輯學上的探索——初步融合成一個體系。他提出了斯多葛學派的核心概念,如宇宙的邏各斯、靈魂的物質性、知識的可把握性(κατάληψις),以及「符合自然地生活」作為人生的目的。儘管他的思想尚未完全成熟和無懈可擊,但其框架已經確立。
克里安提繼任掌門後,他以其虔誠的詩意精神,特別是那首著名的《宙斯頌》,為斯多葛哲學注入了強烈的情感和宗教色彩。他深化了宇宙靈魂和天意(Providence)的概念,使斯多葛主義的神學更具感染力。然而,他在邏輯學和物理學上的論述,相對不如芝諾精確,面對其他學派的挑戰時顯得有些吃力。
正是在這個時候,克里西普斯(Chrysippus)橫空出世。他以其非凡的邏輯才能和勤奮,被譽為「如果沒有克里西普斯,就沒有斯多葛學派」。他的主要貢獻在於對斯多葛體系進行了全面的系統化和辯護。他撰寫了大量著作,涵蓋了邏輯學、物理學和倫理學的所有方面,為學派確立了標準的教義。
克里西普斯特別擅長辯證法,他精煉了斯多葛學派的邏輯體系,包括命題邏輯和謬誤分析,使其成為抵禦學園派懷疑論的堅固壁壘。學園派,特別是阿爾克西拉奧斯和卡爾內阿德斯,對知識的確定性發起了猛烈攻擊,認為感官和理性都無法提供絕對的真理。克里西普斯堅決捍衛了「可把握的表象」(φαντασία καταληπτική)作為真理的標準,儘管他在面對巧妙的懷疑論論證時,有時不得不對定義進行微調,這也成為後人批評他的地方。
與伊比鳩魯派的鬥爭也至關重要。伊比鳩魯派繼承了昔蘭尼學派的快樂主義和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主張快樂是人生的最高目的,並且認為世界是原子隨機碰撞的結果,神祇並不關心人間事務。這與斯多葛學派強調德性、秩序、天意和社會責任的思想截然對立。克里西普斯猛烈抨擊伊比鳩魯派的倫理學和物理學,認為其導向享樂和無序。他在論證天意和宇宙秩序時,經常引用或反駁伊比鳩魯派的觀點。
總的來說,克里西普斯挽救斯多葛學派,是因為他以其卓越的邏輯和系統構建能力,為學派提供了嚴密的理論框架和有力的辯護武器,使其能夠在希臘化時期激烈的哲學競爭中站穩腳跟,並最終成為羅馬時期最有影響力的學派之一。他的貢獻在於將芝諾和克里安提的思想系統化、教義化,使其成為一個更具學術說服力的體系。
珂莉奧: 克里西普斯的系統化工作聽來確實是學派得以延續的關鍵。接著,斯多葛學派傳入羅馬,並在那裡發展出您稱為「羅馬斯多葛主義」的獨特形態。您在書中提到了潘內提烏斯、波西多尼烏斯、塞內加、愛比克泰德和馬可·奧里略等重要人物。能否請您描繪一下這個轉變過程?羅馬的社會環境和文化特點,如何影響了斯多葛哲學的呈現和重點?尤其是在理論的嚴格性和實際的應用之間,羅馬斯多葛主義是如何平衡甚至偏移的?
E. Vernon Arnold: 斯多葛學派傳入羅馬,是一個文化交流與適應的典型案例。羅馬人以其務實、重秩序、以及對「責任」(officium)和「德性」(virtus)的強調而聞名。當斯多葛哲學抵達羅馬時,它並非以純粹抽象理論的面貌出現,而是通過像潘內提烏斯這樣具有高雅品味、廣泛學識並能與羅馬貴族階層交流的人物引入的。
潘內提烏斯在羅馬最顯赫的西庇阿家族圈子中活動,他欣賞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的文學風格,並試圖調和斯多葛學派與學園派和逍遙學派的觀點。他的斯多葛主義更溫和,更注重實際生活中的道德指引,而非純粹理論上的辯論。他將斯多葛倫理學中的「適當行為」(καθήκοντα,officia)置於核心地位,這與羅馬人對公共服務和個人責任的重視不謀而合。他甚至在物理學上對一些早期斯多葛學派的教條(如宇宙毀滅說)表示懷疑,這顯示了他對當時學術界新觀點的開放態度。可以說,潘內提烏斯將斯多葛主義從一個嚴格的學術體系轉化為一種更易於羅馬貴族接受的生活哲學和政治倫理。
波西多尼烏斯延續了這種趨勢,他是一位百科全書式的學者,對自然科學、歷史、地理等都有研究。他的斯多葛主義融入了更多的柏拉圖學派和畢達哥拉斯學派的思想,特別是在神學和靈魂觀上,他重新強調了靈魂的神聖起源和來世的可能性,這在一定程度上與當時羅馬社會對神秘宗教的興趣相契合。他對天意的論證也更為詳細和有說服力。
到了帝國時期,斯多葛學派在羅馬社會中獲得了更廣泛的基礎,但也發生了進一步的變化。塞內加、愛比克泰德和馬可·奧里略的著作是我們了解這一時期斯多葛思想的主要來源。這幾位人物的背景各異——塞內加是顯赫的政治家和劇作家,愛比克泰德曾是奴隸,馬可·奧里略是皇帝——這本身就體現了斯多葛學派的普適性。他們的哲學更傾向於內在的修養和個人的應對外部世界的態度。
塞內加的哲學帶有較濃厚的實用主義和情感色彩,他強調德性是唯一的善,但也承認外物對生活的重要性。他的寫作風格雄辯而富有警句,旨在直接觸動讀者的心靈,而非進行嚴密的邏輯推證。他在政治上的經歷也讓他對權力和命運有了更深的體悟,他的哲學更多體現了一種在複雜世界中保持內心寧靜和道德完整的努力。
愛比克泰德則更接近早期犬儒學派的精神,他強調「控制我們自身之外的一切事物」是不可能的,我們唯一能控制的是我們的判斷、意願和對事物的態度。他的教誨樸實而直接,充滿了生活智慧和對個人德性的召喚。他的哲學更像是一種日常生活中的實踐指南,告訴人們如何以斯多葛的方式生活,無論身處何種境遇。
馬可·奧里略作為「哲學家皇帝」,他的《沉思錄》是斯多葛思想在羅馬的頂峰體現之一。這部寫給自己的作品,展現了一位身居高位者對斯多葛原則的個人反思和踐行。他強調宇宙的理性秩序、與自然的和諧相處、以及對死亡的坦然接受。他的哲學融合了早期斯多葛的宇宙觀和後期強調個人內在生活的特點,但相比早期的樂觀和力量感,他的筆觸中流露出更多對人類局限和痛苦的體察,一種溫和的順從和認命的色彩。
總之,羅馬的環境使斯多葛學派的重點從抽象理論轉向了實際應用和個人修養。它變得更加務實、溫和,與羅馬的傳統美德和對公共生活的重視相融合。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犧牲了早期體系的邏輯嚴密性,甚至對某些教條產生了懷疑或修正,但正是這種轉變,使得斯多葛主義能在羅馬社會中紮根、傳播,並以新的姿態影響後世,包括塑造了羅馬法律的精神和基督教的倫理觀。
珂莉奧: 這個關於羅馬斯多葛主義演變的描繪令人印象深刻。接下來,我想聚焦於斯多葛學派的哲學體系本身,從您書中介紹的幾個主要部分來探討。首先是邏輯學,它在斯多葛哲學中佔有基礎性的地位。斯多葛派是如何定義知識的可把握性(κατάληψις)?他們如何看待感官、理性和「先有概念」(πρόληψις)在認知中的作用?與學園派的懷疑論相比,斯多葛學派在確定性問題上的立場是怎樣的?
E. Vernon Arnold: 好的,邏輯學在斯多葛體系中確實佔有首要地位,它被視為判斷真偽、區分理性與非理性的工具,是通往德性的必要路徑。斯多葛派堅信知識是可獲得的,這與蘇格拉底的謙遜(他聲稱自己一無所知)和學園派的懷疑論形成了鮮明對比。
斯多葛學派認為,認知的起點是感官從外物獲得的「表象」(φαντασία,visum)。這些表象如同印章在心靈這張白紙上留下的印記(這是克里安提的比喻,克里西普斯更喜歡用「改變」來形容)。感官本身不會欺騙人,錯誤產生於我們對這些表象的「同意」(συγκατάθεσις,adsensus)。這裡,心靈(或者說我們內在的理性主導部分,ἡγεμονικόν)的同意是一個主動的、意志的行為。
「把握」(κατάληψις,comprehensio)就是在感官表象清晰到足以說服理性時,心靈給予的強烈同意。這種「可把握的表象」(φαντασία καταληπτική)具有一種獨特的清晰性和說服力,足以區別於虛幻的夢境或病態的幻想。它不僅來源於真實存在的外物,而且是如此鮮明,以至於理性無法拒絕給予同意。芝諾用握緊拳頭的比喻來形容這種把握,比張開的手掌(表象)和半握的手指(同意)更為牢固。
隨著經驗的積累和理性的運作,心靈會從無數的可把握表象中形成「概念」(ἔννοια,notiones)。通過對相似表象的比較、類比、綜合等理性活動,我們形成了對類別、關係、因果等的理解。其中,「先有概念」(πρόληψις,anticipatio)特別重要。這些是人類心靈在接觸世界後自然形成的、普遍性的概念,例如對善與惡、神祇存在的初步認識。它們不是天生的,而是基於普遍經驗在理性中自然產生的。它們是粗略的輪廓,需要通過進一步的理性審查才能變得清晰和準確。
學園派對斯多葛派的挑戰主要集中在「可把握的表象」上。他們提出,是否存在一種表象,它如此清晰,以至於不可能與虛假的表象相混淆?他們認為,感官的例子(如水中的槳彎曲)表明感官會欺騙人,而理性的推導也可能陷入謬誤。因此,他們主張懸置判斷,認為人只能達到或然性(probability),而無法達到確定性。
克里西普斯花費了大量精力來駁斥這一點。他堅持認為存在著一種絕對清晰的表象,這種清晰性本身就是真理的標誌。他還主張,即使在缺乏確定性的情況下,人為了生活也必須依據「合理性」(τὸ εὔλογον)來行動,這某種程度上也承認了或然性在實踐中的作用,儘管斯多葛派始終將其置於德性原則之下。
斯多葛學派在確定性問題上的立場,可以說是在強調理性可把握性的同時,也承認了認知過程的複雜性。他們將邏輯學視為一種工具,用以磨礪心靈,使其能夠正確地處理表象、給予同意、形成概念,並最終達到科學知識(ἐπιστήμη)——這是一種由堅不可摧的可把握表象所構成的體系,只有賢者才能完全擁有。儘管後期的斯多葛學派在某些細節上有所鬆動或妥協,但對知識可把握性的基本信念,以及對理性在認知中核心作用的強調,是其邏輯學一以貫之的特色。
珂莉奧: 邏輯學構建了認識世界的框架,而物理學則描繪了世界的圖景。斯多葛學派的物理學以其一元論(monism)為特色,主張「體」(body)是萬物的基礎。這與柏拉圖的二元論和伊比鳩魯的原子論有著根本區別。您書中提到了「普紐瑪」(πνεῦμα,spirit)、「張力」(τόνος,intentio)和「種子邏各斯」(σπερματικὸς λόγος,seminal logos)等概念,這些概念如何共同描繪出斯多葛派眼中有生命、有秩序的宇宙?這種物理學基礎,如何為他們的神學和倫理學提供支撐?
E. Vernon Arnold: 斯多葛學派的物理學是其整個哲學體系的基石,它旨在提供一個連貫的宇宙觀,以支持其倫理學和神學主張。他們的核心思想是激進的一元論:唯一存在的真實事物是「體」(body)。然而,這個「體」與我們日常所理解的被動、惰性的物質不同。它是充滿活力、具有內在動力的。
這種活力的體現,就是「普紐瑪」(πνεῦμα),可以翻譯為「氣息」或「精神」。普紐瑪是構成宇宙萬物的精微物質,它是活動的火和空氣的混合物,是宇宙中最活躍、最有組織性的部分。普紐瑪遍及整個宇宙,它像一種無形的氣流或張力場,維持著宇宙的統一性和內在聯繫(συμπάθεια)。
而「張力」(τόνος)則是普紐瑪的關鍵屬性。它表示普紐瑪的一種內在活力和傾向,既有向外的擴展(如火的燃燒),也有向內的凝聚和維持(如物體的內聚力)。宇宙的秩序和結構,以及其中各種事物的不同性質,都源於普紐瑪不同程度和形式的張力。從最高的層面看,宇宙的普紐瑪具有最完美的張力,表現為宇宙的理性靈魂或主宰原則。在較低的層面,普紐瑪的張力減弱,形成了不同的元素和事物,從有生命的植物和動物,到無生命的礦物,但即使在石頭中,也存在著維持其形狀的普紐瑪的張力。
「種子邏各斯」(σπερματικὸς λόγος)則是普紐瑪的創造性方面。它是宇宙理性(或稱為宇宙邏各斯)在事物中的體現,如同種子中蘊含著植物發育的完整藍圖。宇宙的種子邏各斯包含了所有個別事物的種子邏各斯,這些邏各斯指導著事物的生成、發展和變化,使其各按其類、各循其序。這解釋了宇宙的秩序性和目的性,也支持了天意(Providence)的概念。宇宙的發展,從原始的火種狀態,按照種子邏各斯的藍圖展開,生成了包括元素、天體、生命在內的一切事物。
這種物理學基礎為斯多葛哲學的其他部分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 神學: 宇宙的普紐瑪和宇宙邏各斯就是斯多葛派意義上的神。神不是外在於世界的創造者,而是內在於世界的理性原則和活動力量。神無形無相,遍及萬物,是萬物的起源、維護者和主宰者。宇宙的神聖性內化於其自身的結構和過程之中。* 倫理學: 如果宇宙是有理性、有目的、由邏各斯支配的,那麼人生的目的就是順應這個普遍的宇宙法則,也就是「符合自然地生活」。我們內在的理性是宇宙邏各斯的一部分,我們的自由意志(即給予表象同意的能力)是我們參與宇宙理性秩序的體現。德性就是心靈的一種良好張力,是理性對情感和慾望的正確引導,是與宇宙理性保持和諧一致的生活狀態。即使是我們在物理學中討論的元素、天體、生命層次,也為倫理學提供了類比和理解人類自身地位的視角。
因此,斯多葛物理學不僅是一套關於宇宙構成和運作的理論,它更是整個斯多葛體系的哲學性基礎,為其獨特的神學和倫理學提供了形上學的支撐。
珂莉奧: 這確實展現了斯多葛體系的內在連貫性,從物理學基礎自然地過渡到對宇宙目的和人類位置的思考。然而,即使宇宙由普紐瑪和邏各斯支配,現實中仍然存在著混亂、痛苦和不確定性。這就涉及到了您書中「最高級問題」一章所探討的「命運」、「天意」與「自由意志」之間的複雜關係。斯多葛派如何調和「一切皆由命運決定」與「人有自由意志」這兩個看似矛盾的觀點?他們又如何解釋世界上的邪惡與苦難,使之與一個仁慈且有預見性的天意相容?
E. Vernon Arnold: 這確實是斯多葛哲學中最具挑戰性、也是最容易引發誤解的部分,甚至在古代就讓許多人感到困惑。斯多葛派同時堅持兩個看似矛盾的命題:「一切皆由命運決定」(πάντα εἱμαρταί)與「有些事取決於我們」(ἔνιά ἐστιν ἐφ’ ἡμῖν)。他們的目標不是否定其中任何一個,而是通過對概念的精確定義和區分來實現兩者的調和。
斯多葛派所說的「命運」(εἱμαρμένη,fatum),並非盲目或隨機的力量。命運就是宇宙中環環相扣的因果鏈條,是事物必然發展的序列。它其實是宇宙邏各斯具體展開的法則,是天意(Providentia)在時間序列中的必然表現。因此,命運不是獨立於神的,而是神聖理性的必然運作。他們認為,如果宇宙是由理性主宰的,那麼萬物的發生必然遵循一定的法則,這就是命運。
那麼,自由意志(τὸ ἐφ’ ἡμῖν,arbitrium)的位置在哪裡?斯多葛派區分了「促成原因」(προκαταρκτική,causa proxima)和「主要原因」(προηγουμένη,causa principalis)。外在事件可以作為促成原因,例如一塊圓柱形的石頭被推下山坡。推動的力是促成原因,但石頭之所以會滾動,並非僅僅因為推力,更是因為它本身的形狀和重量決定了它具有滾動的性質。這種內在性質,才是滾動的主要原因。應用到人身上,外在事物或表象可能是促成原因,激發我們作出判斷或行動。但最終給予同意(adsensus)並決定行動方向的,是我們內在的理性主導部分——我們的意志。這個同意的能力是屬於我們自身的,是行動的主要原因。因此,即使一切都是因果鏈條中的一環(命運),但人類行動的主要原因在於自身的理性意志,這就是「取決於我們」的地方。
克里西普斯用著名的「圓柱」比喻來解釋這一點。石頭被推動是外因,但它滾動是因為它本身的圓柱形。人受到外在表象的影響,但最終的判斷和行動是由其內在的理性意志決定的。命運決定了某些外部事件會發生,以及這些事件會呈現給我們,但我們如何反應,是否給予同意並採取行動,則取決於我們內在的理性意志。
至於邪惡(evil)的存在,斯多葛派承認它在現象層面是存在的,但他們認為邪惡並非獨立於善之外的、具有同等力量的原則(這與波斯教的二元論有所不同)。他們提供了幾種解釋來調和邪惡與仁慈的天意:1. 對立的必然性: 正如光明必然有黑暗的對立才能顯得突出,正義必然有非正義作為對比。邪惡的存在是為了襯托和凸顯善。2. 必要的後果: 某些看似邪惡的事物,是實現更大利益的必然伴隨或必要條件。例如,為了身體的脆弱性是產生精巧器官的代價;戰爭雖然是邪惡的,但它可能帶來某些正面結果(儘管斯多葛派對戰爭持謹慎態度)。3. 個體與整體的關係: 在宇宙的整體秩序中,個別部分的痛苦或缺陷可能是必要的。就像一個國家的公民可能遭受個人不幸,但這並不意味著整個國家不存在秩序或良善的治理。天意關心整體,個別的不幸可能服務於更高的宇宙目的。4. 有限的認知: 我們人類的理性有限,無法完全理解宇宙邏各斯和天意的所有運作。某些我們視為邪惡的事物,從更高的視角來看可能具有其存在的必要性或益處。5. 人的責任: 最重要的是,許多痛苦和邪惡是人類自身的無知和不理性行為造成的,而非直接來自天意或命運。命運提供了事件發生的可能性和外因,但我們如何應對,是否順應理性法則,則取決於我們自己。
通過這些論證,斯多葛派試圖表明,儘管邪惡存在,但這並不駁倒一個由理性、有預見性、且仁慈的神聖力量主宰的宇宙。命運與自由意志並非矛盾,而是相互作用,人類的責任在於認識並遵循宇宙的邏各斯,即使在逆境中也能通過內在的德性實現幸福。
珂莉奧: 命運與自由意志的調和,以及對邪惡的解釋,這些思想在歷史上激發了無數的討論。斯多葛派的這些觀點,為理解人類在宇宙中的位置和行動的意義,提供了一個框架。最後,我想請您談談斯多葛學派的宗教觀本身。除了對唯一神的信仰,他們如何看待傳統的多神崇拜?他們理想中的敬神方式是怎樣的?在您看來,斯多葛派的宗教思想,對後世的宗教觀念(例如基督教)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E. Vernon Arnold: 斯多葛學派的宗教觀是其哲學體系的必然產物,它試圖在理性信仰與當時流行的多神崇拜之間找到一種調和的方式,儘管這種調和並非沒有內在的張力。
斯多葛派的核心神學是基於他們對宇宙普紐瑪和邏各斯的理解而建立的。他們堅信存在一個至高無上、有理性、有預見性並遍及宇宙的神聖力量。這位神祇就是宇宙本身的主宰原則。他們通常使用「神」(ὁ θεός)這個單數詞,並將其等同於宇宙理性、命運、自然等等。
然而,他們也承認並解釋傳統的多神崇拜。這並非出於對多神論本身的信奉,而是通過「寓言式解釋」(allegory)的方法。他們認為,傳統神祇的名字和神話,是早期人類試圖理解宇宙自然力量或讚頌人類偉大貢獻者的粗糙嘗試。因此,宙斯可以解釋為遍及宇宙的火(或以太),赫拉是空氣,波塞冬是海洋,狄蜜特是土地,太陽神是太陽,月神是月亮,等等。那些半人半神的英雄,如赫拉克勒斯,則被視為因其貢獻而神化的人類。這種解釋使得斯多葛派能夠參與到羅馬社會的公共宗教生活中,例如參加祭祀,同時又在內心保持其一神論的信仰。這是一種務實的策略,但正如批評者所言,有時也顯得牽強。
理想的敬神方式在斯多葛派看來,並不在於外在的儀式或獻祭,而在於內心的態度和理性的理解。克里安提在《宙斯頌》中表達的,是對神聖宇宙秩序的讚美和順從。真正的敬神是通過理性去認識神聖的邏各斯,並將自己的意志與之對齊。波西多尼烏斯強調以「純粹的心靈和聲音」來榮耀神祇。這意味著將道德純潔和理性的言辭置於繁瑣的儀式之上。愛比克泰德和塞內加則更進一步,將敬神視為一種內在的修行,包括每日的自我反省(如畢達哥拉斯的箴言所教導),檢視自己的行為是否符合理性,是否順應天意。他們認為,對神祇最好的崇拜,就是努力使自己變得像神祇一樣,即具備德性、理性、自制和仁慈。
斯多葛派對祈禱的看法也非常獨特。他們不鼓勵向神祇祈求外在的好處,因為這些都取決於命運,而命運就是神聖理性的運作。祈禱的真正意義在於調整自己的心態,認識到神祇(宇宙)的意志是最好的,並願意順從它。這是一種內在的態度調整,而非試圖改變外在的事件。
至於對後世宗教的影響,我認為斯多葛學派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特別是對基督教。許多早期的基督教思想家,如使徒保羅(他出生在一個斯多葛思想活躍的城市大數)、斐洛(他是一位亞歷山大猶太哲學家,深受斯多葛思想影響)以及早期的教父們,都受到了斯多葛哲學的啟發。斯多葛派對「邏各斯」的強調,為基督教神學中關於道(Word)的概念提供了重要的哲學語言和框架。斯多葛派的倫理學思想,如對德性的強調、自制、堅韌、責任以及世界公民的理念,也對基督教的道德觀念產生了深遠影響。塞內加和愛比克泰德的著作,其對內在生活、良心、順應天意的教導,與基督教的靈性修養有許多相似之處,以至於有些早期基督徒甚至錯誤地認為塞內加是保羅的秘密追隨者。儘管斯多葛派和基督教在教義上存在根本差異(例如對神的位格、救贖的理解),但斯多葛哲學提供了許多概念、語言和思維模式,幫助早期基督教在希臘化和羅馬世界中構建其神學體系,並使其道德教誨更具普世吸引力。
珂莉奧: 感謝您為我們描繪了如此豐富而層次分明的斯多葛宗教畫卷,從其理論基礎到實踐形式,再到其對後世的深遠影響。通過您的闡述,我們得以更清晰地認識到斯多葛學派不僅是哲學的,更是具有深刻宗教維度的「世界宗教」。最後,我想請教一個更廣泛的問題:您作為一位歷史學家,研究斯多葛主義這樣的古代思想體系,在您看來,這些遙遠的智慧,對於我們身處的現代社會,在理解世界和引導生活方面,還能帶來怎樣的啟示?或者說,我們能從中學到什麼?
E. Vernon Arnold: (Arnold 先生的聲音似乎帶上了一絲沉吟,目光透過窗戶望向遠方。)這是一個宏大而重要的問題,也是我撰寫這本書的初衷之一。從歷史中學習,是我的使命。羅馬斯多葛主義,作為那個偉大轉變時期的思想結晶,儘管其某些具體理論可能已被後世科學或哲學超越,但其核心精神對現代人仍然具有深刻的啟示意義。
首先,它提供了一種強大的內在自由和韌性。在一個充滿不確定性、變動迅速、外部壓力巨大的時代,斯多葛學派強調將關注點放在我們自身可控的事物上——我們的判斷、我們的意願、我們的態度。這教導我們即使無法改變外部世界,也能保有內心的平靜和尊嚴。這種「內在堡壘」的觀念,對於應對現代生活的焦慮和壓力,是極為寶貴的。
其次,它提供了一種普世性的社群觀。斯多葛派的世界公民理念,超越了民族、國家、種族、階級的界限,主張所有理性存在者同屬於一個宇宙社群。這種對人類共同體和普遍友愛的強調,對於解決當今世界面臨的全球性挑戰,如衝突、不平等、環境問題等,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它提醒我們,儘管個體差異萬千,但我們共享著同一個宇宙,同一個理性潛能,應以合作而非對抗來共同面對未來。
再者,它提供了一種將理性與德性相結合的生活方式。在一些現代思潮中,理性與情感、科學與道德似乎被割裂開來。斯多葛派則認為真正的智慧必然導向良善的行動。認識世界的秩序(物理學)與理解我們應如何生活(倫理學)是緊密相連的。這種整體性的觀點,鼓勵我們在追求知識和物質進步的同時,不忘記培養內在的品格和道德責任。
當然,我們不能照搬古代的教條。斯多葛物理學的某些細節已被證明不準確,其對命運的理解也可能讓一些人感到宿命。但我們應該學習的是其精神——對理性秩序的尋求、對內在德性的重視、對普遍人性的信念、以及在困境中保持堅韌的勇氣。
正如我在書中所寫,「成千上萬高貴的靈魂在這段時期為一個他們從未達到的目標而努力;而那些傾向於批判的人可以貌似合理地將他們的事業描述為虛妄。」但是,「這一切的失敗中最能證明他們的價值。」那些為追求真理和良善而付出的努力,即使在當時未能完全實現其目標,其精神遺產卻以各種形式流傳下來,滋養了後世文明。
在今天這個時代,當我們再次面臨邊界、種族和意識形態的壁壘時,回顧斯多葛主義所倡導的普世理性、共同人性以及對內在修養的重視,或許能為我們提供一盞指引方向的光。這不是要回到過去,而是要從過去的智慧中汲取力量,以更好地理解現在,並為開創一個更理性、更和諧的未來而努力。這正是歷史研究的價值所在。
珂莉奧: 感謝 Arnold 先生今日為我們帶來如此深刻而啟發性的對談。您對斯多葛主義的闡釋,不僅讓我對這個思想體系有了更全面的理解,也讓我更加體認到歷史與哲學如何緊密相連,以及古代智慧在現代世界中持續的生命力。您的著作《Roman Stoicism》確實是一座連接時空的橋樑,其價值將會在光之居所的圖書館中繼續傳承。
(Arnold 先生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融入了書架間的光影和空氣中。書室恢復了它應有的靜謐,只剩下午後的陽光和書頁的氣息。我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滿了對知識和歷史傳承的敬意。這場對談,彷彿只是漫長歷史長河中的一層漣漪,卻激盪起無數關於思想、命運與人性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