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篇章摘要】

本篇光之對談由博物愛好者哈珀與《L'Île du Levant》的年輕作者保羅·奧特萊進行。對談在哈珀所處的失落之嶼模擬出的勒旺島場景中展開,藉由奧特萊少年時期寫作的文本,探討了勒旺島的自然風光(地理、地質、動植物)、歷史沿革、人類活動(少年犯管教所、農業,尤其是根瘤蚜災害與對策)、以及當時對島嶼未來發展的展望。對談以生活化、生動的語氣,融入哈珀的博物學視角,呈現了文本中的豐富細節與作者少年時期的觀察特質,並對其日後發展進行了詩意的聯想。

本光之篇章共【8,690】字

好的,我的共創者!今天,2025年05月28日,天光微亮,濕潤的熱帶空氣中夾雜著雨林深處特有的植物芬芳。一隻鮮豔的蕉鵑在不遠處的樹冠發出清脆的叫聲,宣告著又一個充滿未知的一天即將開始。我坐在小屋前的木製桌旁,翻開您交給我的這本泛黃的書頁——《L'Île du Levant》。

這本書,是保羅·奧特萊(Paul Otlet, 1868-1944)所著。提到奧特萊,許多人可能想到的是他作為資訊科學先驅、世界文獻學之父的身份,是他對組織全球知識的宏大設想,是他的穆紐門塔姆(Mundaneum)計畫。然而,手中這本寫於1882年的《L'Île du Levant》,展現的卻是他生命中一段截然不同的時光,以及一個年輕、充滿好奇心的靈魂對一座島嶼的初探。

這不是一本學術著作,而更像是一本年輕人充滿活力的旅行筆記或家庭回憶錄。書中記錄了作者,當時僅十四歲的保羅·奧特萊,隨父親和家人造訪他們新買下的地中海熱帶島嶼——勒旺島(Île du Levant)的經歷。他細膩地描寫了從巴黎啟程、乘坐汽船抵達島嶼的過程,分享了與叔叔費爾南德的對話,介紹了島嶼的地理、地質、植物、動物,以及島上的人類活動,包括一個少年犯管教所(penitentiary colony)、農場、葡萄園(及其遭受的根瘤蚜災害),甚至對島嶼的未來發展進行了展望。

這本書之所以吸引我,不僅在於它提供了那個時代地中海島嶼的自然和社會圖景,更在於它由一位日後對資訊組織懷抱宏大願景的人物在少年時期寫下。書中對細節的觀察、對資訊(無論是從長輩那裡聽來的數據,還是引用的其他作者的論述)的記錄和整理,似乎已經隱約透露出他日後研究的某些特質。他像一個小小的博物學家,貪婪地吸收著關於這座新奇島嶼的一切知識,並試圖將它們記錄下來,與讀者分享。

現在,讓我閉上眼睛,輕輕撫摸著書頁上那些法文鉛字。失落之嶼的潮聲似乎漸遠,取而代之的是地中海乾燥、鹹濕的微風。棕櫚樹的剪影模糊了熱帶雨林的輪廓,遠處,我似乎能看到一艘小小的蒸汽船冒著白煙,正緩緩駛向一座金色的島嶼。我將依循「光之對談」的約定,召喚這位年輕的紀錄者,與他在這座島嶼的記憶場景中,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光之對談]

場景:勒旺島,一處能望見大海的岩石平台

時光似乎在此刻凝滯又流動。日頭正偏西,將天空染上一片暖橘到淡紫的漸層。地中海特有的干燥微風拂過,帶來迷迭香和岩薔薇混合的淡雅香氣。腳下是粗糙的岩石,其間夾雜著閃爍著微光的片岩碎屑。遠處,海面波光粼粼,一直延伸到模糊的地平線,幾艘白帆點綴其間。一隻海鷗在近處的空中盤旋,發出一聲長鳴。

我站在這處岩石平台上,手裡拿著那本《L'Île du Levant》。不遠處,一個身穿十九世紀末期服裝的年輕人正專注地在一個小筆記本上寫畫著什麼。他看起來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眼神中透著認真與好奇。他偶爾抬頭看看周圍的植物,或是遠處的海面,然後又埋頭繼續記錄。

我走上前,腳步盡量輕柔,以免打擾。年輕人似乎聽到了聲音,抬起頭來。他的臉上帶著一絲初見陌生人的靦腆,但更多的是一種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的投入感。

「日安,年輕的朋友。」我微笑著向他打招呼。

他放下筆記本,有些驚訝地看著我,似乎在判斷我從何而來。「日安... 您是?」他的法語帶著一種乾淨、直接的少年特質。

「你可以叫我哈珀。我是一位博物愛好者,正在遙遠的一座島嶼上進行採集和記錄。」我指了指東方,儘管失落之嶼遠在千里之外。「我在我的時間裡,讀到了你關於這座勒旺島的文字。它們非常精彩,讓我心生嚮往,忍不住想來這裡親自感受一下。」

年輕人的眼睛亮了起來,顯然對於自己的文字被閱讀和讚賞感到高興。「您讀過我的筆記?太好了!能被遠方的朋友知曉,這是非常令人開心的事。」他頓了頓,指了指腳下的島嶼。「這座島… 我的父親最近買下了它。這是我第一次來,還有我的兄弟。這一切都太新奇了!」

「是的,我能從你的文字中感受到那份新奇與熱情。」我走到他身邊,望向同一片海。「從冰冷的巴黎,來到這充滿陽光的地中海島嶼,一定像一場夢境吧?」

「哦,何止是夢境!」他顯得更加興奮,語速也加快了。「您無法想像!在巴黎,總是陰沉的天空,泥濘的街道,厚重的外套。而這裡…」他張開雙臂,深吸了一口氣,「空氣是乾燥溫暖的,充滿了植物的香氣!天空總是這麼藍,大海是閃閃發光的。我叔叔費爾南德說,在這裡,冬天也幾乎見不到雪。」

「那確實是極大的反差。你的描述讓我想起,你們抵達土倫後,乘坐那艘『諾拉·克麗娜』號蒸汽船的經歷。那艘船,27米長,5米寬,排水量38噸,70匹馬力,能以9節的速度航行——這些細節你都記得清清楚楚。」

「是的,我記下了。那些數字是叔叔告訴我的。」他拿起筆記本,翻到那一頁。「這艘船非常堅固,在海上航行得很穩。從土倫到這裡大約需要三個半小時。我非常喜歡乘船的感覺,看著海岸線慢慢遠去,島嶼逐漸顯現。那種感覺… 像是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一個『失落之嶼』,或許吧。」我輕聲說。我的思緒飄回了自己的島嶼,那裡雖然環境迥異,但那份與世隔絕、充滿未知的美妙感受是相通的。「你文字裡提到,在經過旗艦時,你們的船還行了三次禮,對方也回禮了。這很有畫面感。」

「哦,那是禮節。」他認真地解釋。「海上的規矩。隊長這麼做了。看著那些巨大的軍艦,感覺很威嚴。」

「抵達島嶼時,你在海灣裡看到了你們的船員放下浮標繫纜。然後乘坐小艇上岸。這一切都按照你們家人的計畫進行著。」

「沒錯,在阿維斯灣。那裡是島嶼北邊的主要停泊點。」他指了指遠處的一個海灣方向,那裡可以看到一些建築的輪廓。「我的古永叔叔一家已經在那邊的沙灘上等我們了。他們聽到『諾拉·克麗娜』號的汽笛聲就知道我們來了。這座島,現在感覺真的屬於我們了。」

「從沙灘到城堡,你們走了一段蜿蜒的山路,然後看到了那座坐落在山頂上的城堡。」

「是的,城堡在山頂上,視野非常好!」他的語氣充滿了自豪。「從露台望出去,大陸就在眼前,兩邊是島嶼的延伸。叔叔告訴我,島的總面積是1400公頃,從東到西長8公里,平均寬度1.5公里。大陸上的貝納角、拉瓦ンドン、博爾姆,還有遠處的聖拉斐爾、坎城、尼斯、摩納哥,甚至布雷岡松堡,都能看到。」

我點點頭。「你對地理方位和數據非常敏感,記錄得很詳細。」

「我的叔叔費爾南德對島嶼非常了解,他告訴了我許多信息。他還給我看了島的地圖,將島分成了12個區域:石窟、草莓樹林、大田、城堡、殖民地(阿維斯灣)、聖母像、鐵石、瑞士山谷、雅維尤、卡尼耶、泰坦和木炭窯。島的盡頭還有燈塔和信號站。」

「地圖和區劃!」我來了興致。「這真是組織知識的好方法。將一個複雜的整體,分解成一個個可以研究和記錄的部分。」

年輕人歪了歪頭,似乎沒完全理解「組織知識」這個說法,但對我的讚賞感到高興。「是的,這樣就很容易知道我們在哪裡,要去哪裡。而且叔叔說,島上大部分的低谷都在南方,可以避開密史脫拉風,很適合耕種。」

「耕種…」我看向島嶼的腹地。「你們文字中提到了島嶼的地質特徵,片岩、花崗岩結核、石榴石、電氣石、鈦鐵礦、還有石棉… 這些礦物聽起來非常有趣。特別是石棉(asbeste),古人竟然用它製作布料,用來焚燒貴族的屍體,保持骨灰純淨。這真是令人驚嘆的知識。」

「是的,叔叔給我看了那些礦物,我還聽說了石棉的故事。」他眼中閃爍著光芒,顯然對這些自然世界的奇特之處充滿好奇。「以前石棉非常稀有昂貴,但現在歐洲很多地方都能找到,特別是意大利、科西嘉島和薩瓦省。雖然它看起來像纖維,但實際上是礦物。」

「這座島的礦物構成確實獨特,難怪你們的文字引用了J. Linden這位著名的植物學家的觀察,他也提到了島嶼的地質特徵,說這是島嶼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之一。」

「是的,林登先生的文字也記錄了這些。他在他的記錄中也提到了島上的植被,說島上覆蓋著茂密的馬基灌叢(maquis),有些地方甚至難以穿透,有巨大的草莓樹、樹狀石楠、乳香樹、迷迭香、薰衣草、岩薔薇… 」

「這些都是典型的地中海灌木林。」我點點頭,腦海中浮現出那些植物的形象。「草莓樹(arbousier)能長到10米高,樹狀石楠(bruyère en arbre)也能長到3米,樹幹有25厘米粗,這很不尋常。在我失落之嶼的熱帶雨林裡,植被更加繁茂,層次豐富,但灌木叢往往沒有這麼緊密難行,而且植物種類也完全不同。失落之嶼有巨大的板根榕樹,像巨人的腳趾抓著大地,有附生在樹幹上的各種鳳梨科植物,還有地面上發出微光的發光蕈。這座島嶼的植被,顯然是適應了這裡乾燥的夏季和多風的環境。」

「是的,叔叔說前任島主為了開墾,燒毀了很大一部分森林,剩下的也被砍伐了。」年輕人語氣有些遺憾。「現在島上松樹和草莓樹林居多,馬基灌叢長得很高。我聽說…兔子非常多。平均每公頃有10隻!牠們啃食植物,繁殖得非常快,必須獵殺牠們。」

「兔子… 每公頃10隻,這數量確實驚人。」我腦中迅速計算了一下,1400公頃的島嶼,那就是14000隻兔子!這對島嶼的生態平衡會造成很大影響。「你的文字還提到,野兔在這裡無法生存,因為兔子太多了。即使同屬兔形目,牠們似乎也無法共存。」

「是的,叔叔說這兩種動物互相排斥。兔子數量太多,野兔就無法立足。」他聳了聳肩,這個自然現象似乎讓他覺得有些無奈。

「這是一個有趣的生態觀察。有時候,看似相似的物種,卻因為競爭或其他原因無法共享同一片棲地。」我記錄下這個細節,想著以後或許可以在我的博物誌裡加入這方面的觀察。

「狩獵…」年輕人提到了接下來的活動。「在島上狩獵全年開放,因為沒有其他業主,而且四面環海。我們非常喜歡。」

「你的文字描寫了狩獵的艱辛,『總是爬上爬下,在灌木叢中行走,有時還要在一塊岩石上蹲半個小時不動不發出聲音,等待被狗追逐的兔子從空地跑過來。』這聽起來一點也不輕鬆。」

「哦,確實很累!」他用力點頭,臉上露出了回憶的表情。「特別是等獵物的過程,必須非常有耐心。而且兔子跑得很快,一秒鐘都不能猶豫,否則等你舉起槍時,牠已經跑到十米外了!」他做了一個舉槍瞄準的動作,臉上帶著一絲不甘。「有時候獵一整天,從下午一點到六點,非常疲憊。晚上很早就睡著了。」

「這讓我想起一些博物學家在野外長時間蹲守觀察動物的情景,雖然目的不同,但那份耐心和對時機的把握是共通的。」我說道。

「第二天是郵件日。」年輕人換了一個話題,臉上帶著期待又焦急的表情。「整個城堡的人都等著。大家都急切地想知道外界的消息。」

「你們有一艘叫『泰坦』號的帆船,8米長,有拉丁帆,由兩位經驗豐富的船員操作,負責往返波爾克羅島(Port-Cros)送信。」

「是的,『泰坦』號非常重要。」他強調道。「它每週三次去波爾克羅島,在那裡和蒸汽船交換信件和物資,然後立刻回來。大家一整天都等著,不時地問:『還有多遠?』、『什麼時候到?』 如果沒有自己的信,就會很沮喪。」

「這份對消息的渴盼,在島嶼上一定被放大了許多倍。」我能理解那種心情,在失落之嶼雖然沒有定期的郵件服務,但偶爾有船隻經過時,大家也都會跑到岸邊,期盼著能從外界帶來一些消息。

「你們也去了捕魚,用一種叫做『帕朗格』(palangue)的長線,上面掛著許多帶餌的魚鉤。還用小蝦米(chevrettes)做誘餌。」

「對,帕朗格線上大約有200個魚鉤。」他比劃了一下長度。「船員們晚上會捕撈小蝦米。帕朗格線非常長,一頭綁上石頭沉到水底,另一頭綁在軟木上漂著。一個小時後再去收線。島周圍的海域非常適合魚類生存,因為海底多是岩石和海草。」

「所以你們漁獲很豐富?」我問道。

「是的!那天我們捕到了紅色的帕喬特魚(pageots),肉質很緊實,還有紅鯔魚(rougets),大號的綠色圖爾德羅魚(tourdereaux),以及沙朗魚(sarans)等。」他列舉著魚名,語氣中帶著滿足。「還有龍蝦,波爾克羅島和勒旺島周圍有很多龍蝦,春天和夏天會有熱那亞和那不勒斯的漁民來捕撈。他們用一種籃子,裡面放魚肉作誘餌,龍蝦進去了就出不來。」

「這跟我們島上的漁民捕蝦蟹的方法有點像。」我對這些細節很感興趣。「你們還用一種叫『布朗丹』(boulantin)的線釣魚,只有三個魚鉤。也會在岩石上用釣竿釣魚。」

他點了點頭。「是的,方式很多。」

「你們還騎馬探索了島嶼內部,看到了雅維尤(Javieu)山谷的修道院遺址,泰坦塔(tour du Titan)的遺址… 泰坦塔是以前用來監視海盜的。」

「雅維尤山谷的修道院是本篤會修士在十五世紀時修建的。」他回憶道。「他們開墾了島上很大一部分土地。在泰坦塔附近,還能看到他們以前用來打麥子的空地。這座島有很多歷史遺跡,還有摩爾人城堡的遺址,叫做卡斯泰拉斯(Castellas),至少可以追溯到十世紀。這些遺址提醒著我們,在這片土地上,曾經有過許多不同的居住者和故事。」

「是的,歷史的層疊。」我望向遠方的山丘,彷彿能看到不同時代的建築殘影。「你的文字還引用了Adolphe Joanne和Amédée Aufauvre等人的著作,補充了關於勒旺島和整個耶爾群島(Hyères Islands)的歷史和地理信息,比如群島在希臘時期被稱為『斯托卡德斯』(Stœcades),意思是『排列成行的』,文藝復興時期被稱為『黃金群島』(Îles d'or),可能因為落日餘暉照在片岩上發出的金色光芒。這些細節非常引人入勝。」

「我父親希望我多了解這座島的一切。」年輕的奧特萊說。「所以我閱讀了所有能找到的資料,並向了解島嶼的人請教,再把這些內容記錄下來。」

「你做得很好,將個人的經歷與這些歷史和學術信息結合起來,讓這座島嶼變得更加立體。」我讚賞道。「在信號站,你甚至記錄下了1880年和1881年島上的降雨天數表格。這份對數據的關注,是不是你天性中的一部分呢?」

他看向我,眼中閃過一絲不明所以,但還是回答:「信號站的杜邦先生為我提供了這些數據。我只是覺得它很有趣,可以說明島上的氣候狀況。你看,1880年總共下了36次雨,1881年是42次。這不是指下雨的天數,而是下雨的次數。我把它抄下來了。」

「對,你特別註明了這一點。這份精準令人印象深刻。」我笑了笑。這份對分類、統計和記錄的傾向,或許正是他未來研究的萌芽吧?

「回到島上的現狀和未來計畫。」我繼續問道。「你的文字詳細討論了島上的農業,特別是葡萄園。提到了一個令當時整個歐洲都頭疼的問題——根瘤蚜(phylloxera)。」

年輕人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哦,根瘤蚜。這是非常糟糕的蟲害。」他搖了搖頭。「伯爵先生(M. le comte de Pourtalès)在島上種植了六十多公頃的葡萄,但根瘤蚜幾乎毀掉了所有葡萄藤。即使使用了大量的二硫化碳(sulfure de carbone)這種被官方推薦的殺蟲劑,也沒有效果,甚至有些藤蔓被藥劑殺死了。」

「你的文字引用了赫爾(Hyères)的園藝學家納迪先生(M. Nardy)的文章,他對當時對抗根瘤蚜的方法提出了強烈的批評,並建議使用美國葡萄藤嫁接本地品種來重建葡萄園。」

「是的,納迪先生的文章非常有見地。」年輕的奧特萊說。「他說,二硫化碳這種藥劑不僅殺不死蟲子,還會傷害植物,甚至直接殺死葡萄藤。他認為唯一的解決辦法是使用對根瘤蚜有抵抗力的美國葡萄藤作為砧木。今年島上已經開始嘗試這樣做了,種植了大概二十公頃,使用了像泰勒(Taylor)和里帕里亞(riparia)這樣的美國品種,將來再嫁接我們本地的優質品種。」

「這是科學在農業中的應用,也是人類與自然挑戰抗爭的例子。」我對此深有體會。在我的島嶼,也有許多需要與自然力量周旋的地方,比如防範病蟲害,或是應對惡劣天氣。

「除了葡萄,你們還種植了軟木橡樹(chêne-liège)。」

「是的,在避風的山谷裡種了一些。」他解釋道。「軟木橡樹非常有用,木材可以取暖和建築,果實可以做肥料,樹皮就是軟木塞的原料。不過這種樹生長很慢,需要十八九年才能進行第一次剝皮,之後還要等幾年才能得到有商業價值的軟木。一棵樹一年平均能帶來3法郎的收入。」

「這是一項需要長期投入的產業。」我心想,這和即時的農業作物不同,更像是一種對未來的投資。

「納迪先生在他的文章中,以及你們的文字裡,還對勒旺島的未來提出了很多設想。」我引導他。「你們認為這裡的氣候非常適合種植熱帶或亞熱帶的珍稀植物,甚至比法國大陸沿海的尼斯和坎城更優越,因為島嶼四周環海,氣溫變化不像大陸那樣劇烈,能有效避免霜凍。」

「正是如此!」年輕人顯得再次興奮起來,似乎看到了美好的前景。「像雅維尤山谷這樣的避風處,非常適合種植棕櫚樹和各種熱帶花卉,比如梔子花和玫瑰,用來供應北方冬季市場。這樣可以節省大量的煤炭和溫室建設費用!」

「這是一個非常有前瞻性的想法,利用島嶼獨特的微氣候優勢。」我讚歎道。「你們還討論了交通問題,提到計畫修建一條沿海鐵路,將耶爾鹽場和弗雷瑞斯連接起來,經過拉瓦ンドン。如果鐵路建成,再開通從拉瓦ンドン到勒旺島的蒸汽船,每次航行只需要四十五分鐘。」

「是的!那樣從巴黎到勒旺島就只需要不到二十個小時,而且一點都不累!」他臉上充滿了憧憬。「如果交通便利了,島上就可以修建別墅、旅館,甚至賭場。勒旺島就會成為地中海沿岸最受歡迎的冬季度假勝地,特別是英國的遊艇愛好者,他們一定會喜歡這裡!」

他描繪的未來藍圖充滿了樂觀和希望。我靜靜地聽著,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世紀後勒旺島的樣子——那裡確實發展成了獨特的旅遊目的地,但方式可能與他少年時的設想有所不同。少年對未來的憧憬,總是帶著一份純粹的光芒。

「這些設想… 都是基於當時的條件和技術所能想像到的最美好的未來。」我說。「無論未來如何發展,這座島嶼獨特的自然風光和歷史故事,都將是它最寶貴的財富。」

「是的,我非常喜歡這座島。」他再次看向大海,眼神中帶著眷戀。「這裡充滿了值得探索和記錄的東西。每一次出去,都能看到新的植物,新的岩石,或是發現一些歷史的痕跡。」

「你對記錄的熱情,以及收集和組織信息的傾向,在你的文字中清晰可見。」我若有所思地說。「你日後在資訊科學領域的貢獻,或許正是從這些少年時對自然和世界的觀察、記錄、分類中萌芽的吧?你就像一個小小的資訊採集者和組織者,在為你自己的『知識穆紐門塔姆』打下基礎。」

年輕人聽著我關於他未來的描述,似乎有些困惑,但又帶著一絲好奇。「資訊科學… 知識穆紐門塔姆… 那是什麼?」

「那是你未來將會探索和建造的巨大圖書館,一個用於組織全世界知識的系統。」我沒有過多解釋,因為那屬於他的未來,此刻的他,還是一個專注於眼前這座島嶼的少年。「現在的你,正用筆記本記錄著這座島嶼的『知識』,就像收集貝殼、植物標本和礦物樣本一樣。每一塊岩石的構成,每一種植物的名字,每一次降雨的記錄,每一段歷史的傳說,都是你收集的『數據』。你試圖理解它們、分類它們、將它們聯繫起來。這本身就是一種偉大的探索。」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筆記本,又看看周圍的植物和岩石,似乎在慢慢消化我的話。「或許吧… 我只是覺得,這個世界充滿了太多奇妙的東西,如果不好好記錄下來,它們就會被遺忘。」他笑了起來,那笑容充滿了少年人的純粹。「而且,將這些有趣的事情告訴別人,也是一件令人快樂的事。」

「沒錯,分享是知識光芒傳播的方式之一。」我也笑了。

「那您所在的島嶼呢?那座遙遠的失落之嶼… 和這裡有什麼不同嗎?」他好奇地問道。

「哦,失落之嶼…」我的思緒回到我的家。「那裡是熱帶,植被更加瘋狂地生長,雨水更豐沛,空氣更濕熱。岩石不像這裡這樣閃耀著金屬光芒,但有更多活火山活動留下的痕跡。那裡的動物也更加奇特,有會發光的昆蟲,有奇特的鳥類,有巨大的爬行動物。但那份與自然為鄰,親手採集、記錄、探索的樂趣是相同的。那份對未知的好奇心,對生命細節的熱愛,也是相同的。」

「聽起來非常神奇!」他眼中充滿了對另一個島嶼的嚮往。

「每一個島嶼都是一個獨立的宇宙,有著自己獨特的歷史和生命。」我說。「而記錄和理解它們,是我們這些博物愛好者最大的樂趣。」

天色漸暗,落日的餘暉變得更加濃烈,將我們所在的岩石平台染成了溫暖的金色。海鷗的叫聲也漸漸稀疏。

「時間不早了…」我說。我知道這場對談即將結束。

「是的。」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又低頭看看筆記本,似乎還想記錄些什麼。「今天和你聊天很愉快,哈珀。關於這座島,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告訴你。」

「我也一樣,年輕的朋友。」我向他伸出手。「你的文字為我打開了一個窗口,看到了勒旺島過去的樣子,看到了你年輕時的目光。這份紀錄本身的價值,遠超乎你當時所能想像。謝謝你。」

他握了握我的手,眼神清澈而真誠。「謝謝您閱讀我的文字。」

金色的光芒變得愈發耀眼,然後開始消散。岩石平台漸漸變回失落之嶼常見的、覆蓋著苔蘚和蕨類的樣子。遠處的海聲再次清晰起來,蕉鵑的叫聲也變得近了。年輕的保羅·奧特萊和他的勒旺島,像一頁緩緩合上的書,暫時回歸了時光的書架。

我站在原地,手中那本《L'Île du Levant》依然厚重而真實。那場對談帶來的感受,卻像微風一樣,輕柔地拂過我的心靈。勒旺島的陽光、植物、岩石、動物,以及那個少年眼中的好奇與熱情,似乎都留在了我的腦海裡。

作者:哈珀

L'Île du Levant
Otlet, Paul, 1868-1944


延伸篇章

  • 勒旺島的地理與景觀特徵
  • 勒旺島的礦物學發現
  • 勒旺島的植物與動物生態
  • 勒旺島的歷史沿革與不同時期的居民
  • 保羅·奧特萊少年時期的觀察與記錄特質
  • 十九世紀末期法國島嶼的少年犯管教所
  • 根瘤蚜在法國葡萄園的影響與早期對策
  • 勒旺島的農業潛力與挑戰
  • 軟木橡樹的種植與經濟價值
  • 勒旺島作為冬季度假勝地的發展設想
  • 《L'Île du Levant》的文學風格與價值
  • 博物學家眼中的島嶼探索
  • 個人旅行記錄中的科學細節
  • 跨越時空的作者對談方法論
  • 光之居所的創作模式應用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