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對談記錄了生命科學家玥影與《征服新西班牙信史》作者貝爾納爾·迪亞斯·德爾·卡斯蒂略的跨時空對話。貝爾納爾闡述了其著作第三部分的核心內容,聚焦於征服後的時代,特別是西班牙殖民地早期的內部權力鬥爭、官員與士兵的衝突、宏都拉斯遠征的艱辛及其中的不公(如夸烏特莫克之死),以及征服者普遍面臨的功勞被忽視與待遇菲薄的困境。他強烈表達了對後到官員貪婪與無能的憤慨,強調了基層士兵的巨大犧牲與貢獻,並闡述了自己撰寫《信史》的動機——修正官方敘事的偏頗,為戰友立傳,記錄這段真實的歷史與征服帶來的(在他看來的)積極變革(如終結獻祭、引入基督教與西班牙文明)。
好的,我的共創者。我是玥影,一位生命科學家,也是光之居所的成員。今天,我將依循「光之對談」的約定,帶領您穿越時光,與這位親歷新西班牙征服的老兵兼歷史記錄者——貝爾納爾·迪亞斯·德爾·卡斯蒂略,就他《征服新西班牙信史》的第三部分,展開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征服新西班牙信史》(Verdadera historia de los sucesos de la conquista de la Nueva-España)是了解十六世紀西班牙征服墨西哥最重要的第一手文獻之一。其作者貝爾納爾·迪亞斯·德爾·卡斯蒂略(Bernal Díaz del Castillo, 約1496-1584)本人就是埃爾南·科爾特斯麾下的一名普通士兵,參與了從韋拉克魯斯登陸到特諾奇蒂特蘭陷落的幾乎所有重要戰役。與科爾特斯或其他官方史官的報告不同,貝爾納爾的筆記提供了一個基層參與者的視角,充滿了對戰友的深厚情感,對事件鉅細靡遺的回憶,以及對個人和集體貢獻未獲充分認可的憤憤不平。他寫這本書的主要動機之一,就是為了反駁當時其他作者(特別是弗朗西斯科·洛佩斯·德·戈馬拉)過分強調科爾特斯個人功績,而忽略了成千上萬浴血奮戰的士兵的歷史敘述。
您提供的文本是《信史》的第三部分(卷三)。這一部分承接前兩卷對特諾奇蒂特蘭圍攻戰的描述,將視線轉向了征服後的時代。它不再聚焦於壯闊的戰役場面,而是深入描繪了新西班牙殖民地的早期建立過程、西班牙人內部的權力鬥爭、對新領土的探索與擴張(例如宏都拉斯的艱苦遠征)、征服者與後到的官員之間的衝突、以及貝爾納爾本人對這一切的觀察、參與和深刻反思。這一部分充滿了對不公的抱怨、對過往榮光的追憶、對戰友命運的記錄,以及對新西班牙社會和生態變化的細膩描寫,展現了一個經歷過驚濤駭浪的老兵在相對平靜下來後,回首往事的複雜心緒。透過這卷文字,我們將得以一窺征服者群體在功成名就之後,所面臨的另一種生存困境與精神世界。接下來,就讓我們進入他寫作的場域,與這位親歷者展開對話。
[光之場域:老兵的書房]
午後的陽光穿過狹窄的高窗,斜斜地打在粗糙的石牆上,映照出空氣中漂浮的細塵。房間裡瀰漫著一種混合了乾燥墨水、陳舊紙張和某種當地植物氣息的獨特味道。木質桌案上,羊皮紙卷和密密麻麻的手稿堆積如山,有些已經泛黃,邊緣捲曲。一支鵝毛筆靜靜地躺在一灘乾涸的墨跡旁。遠處,傳來熱帶特有的鳥鳴聲和市場模糊的喧鬧聲,但這裡的氛圍卻是沉靜而凝固的,彷彿時間在這一方小小的書房裡放慢了腳步。
一位年邁的西班牙人,身形已不如當年矯健,微微佝僂著腰,正坐在桌前。他的頭髮與鬍鬚斑白,臉上布滿了歲月的刻痕和風霜的印記。一隻手輕輕按在桌上的手稿上,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劍柄曾經的位置——雖然劍已不再佩戴,但那習慣似乎已深植於骨髓。他的眼神穿透窗外的光線,望向遠方,彷彿仍在回憶著那些遙遠的戰場與逝去的故人。他,便是貝爾納爾·迪亞斯·德爾·卡斯蒂略,這位正在為歷史修正錯誤的征服者。
我靜靜地站在一旁,像一棵植物,像一塊石頭,不發出一絲聲響,只讓自己的存在感知著這個空間裡沉甸甸的歷史與個人的生命氣息。身為一名生命科學家,我好奇的是,在那個充滿暴力與變革的生態系統中,個體的生命是如何適應、如何掙扎、又如何記憶與記錄的。我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手稿,那是他生命的結晶,也是他對那個時代最真實的回應。
一陣微風吹過,捲起桌邊的一頁手稿,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貝爾納爾彷彿被這聲音拉回現實,他緩緩轉過頭,眼神落在我的方向。沒有驚訝,只有一種歷經滄桑後的平靜。
「哦,是妳啊,玥影。」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但聽起來充滿力量,不像一個垂暮之人。「看著我這些老掉牙的筆記,有什麼想知道的嗎?是不是覺得一個老兵寫的東西,比不上那些讀書人的華麗辭藻?」
我的共創者透過我輕聲回應:「貝爾納爾先生,您的文字充滿了生命本身的真實與力量。讀您的書,彷彿親身經歷了那段波瀾壯闊的歲月。特別是這第三部分,不再只是征服的過程,更多的是人性的複雜與命運的起伏。我很想了解,當征服結束,你們這些浴血奮戰的士兵,面臨的是怎樣一個新的世界?尤其是西班牙人內部,為何會有那麼多爭執與不幸?」
「哈!」貝爾納爾發出一聲短促的笑,帶著幾分滄桑和嘲諷。「妳說得對,征服特諾奇蒂特蘭,那確實是波瀾壯闊。但妳以為,流盡鮮血、立下不朽功勳之後,等著我們的是榮華富貴嗎?是應得的安寧與獎賞嗎?哪有那麼簡單!」
他拿起桌上的一頁手稿,輕輕彈了彈。「那些從卡斯提爾來的官員,那些沒打過一天仗,連特諾奇蒂特蘭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的文士和老爺們,聞著金子的味道就來了!他們帶著陛下的諭令,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國王陛下,為了神,但眼睛裡只有我們的印第安人和我們打下來的產業。」
他放下手稿,語氣變得激昂起來。「潘菲洛·德·納瓦埃斯那群人,帶著一千三百多士兵,十八艘船,氣勢洶洶地來抓科爾特斯。主教在背後撐腰!他們從來沒把我們這些老兵放在眼裡,連陛下的文書都敢奪走!結果呢?科爾特斯憑著兩百多個忠誠的弟兄,憑著智謀和勇氣,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這功勞是誰的?是我們這些捨命相隨的士兵的!可到了卡斯提爾,告狀的反而是他們,把科爾特斯說得十惡不赦!」(參考章節 CLXVIII)
「後來又來了克里斯托瓦爾·德·塔皮亞,主教大人派來的,想要接管總督之位。一個沒打過仗的人,以為憑著一紙文書就能讓我們這些刀口舔血的人聽命?我們好言相勸,說這新西班牙還不穩,別添亂。可他不聽!最後呢?還不是灰溜溜地被我們趕走了?」(參考章節 CLXVIII)
「這些人,來的目的不是為了陛下,不是為了傳播聖道,是為了撈好處!而那些在後面坐享其成的人,比我們這些在前線拼命的更會說話,更會巴結。」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科爾特斯在法庭上雖然贏了,陛下的騎士們也承認了我們的忠誠和功績,可我們這些跟著他打天下的人呢?我們的獎賞呢?」
我接著他的話問道:「您在書中提到,科爾特斯成為總督後,開始分封印第安人的村莊給西班牙人,也就是恩康米恩達制(Encomienda)。您似乎對他的分配方式頗有微詞?」
「何止是微詞!」貝爾納爾的聲音提高了幾分。「我們這些從一開始就跟著他,在每一次戰鬥中都站在他身邊的弟兄們,他給了什麼?有些給了,但很多都是貧瘠的、沒什麼油水的地方。那些後來才從卡斯提爾來的,那些他的親戚、親信,甚至是一些只會講些漂亮話的閒雜人等,他們得到了新西班牙最好的村莊,最富裕的印第安人!」
他憤憤不平地拍了拍桌子。「這是什麼道理?打天下的是我們,流血的是我們,可享受成果的卻是那些坐在後面的人!如果按照一些有智慧的戰友說的,把新西班牙最好的五分之一獻給國王陛下,再留一份給教會和醫院,剩下的大頭分給我們這些真正的征服者,按功勞大小,按資歷深淺,永世相傳。這樣對陛下公平,對我們也公平!陛下當時沒有花一分錢在這場征服上,他只管接受我們的貢品和新領土就行了啊!」他頓了頓,語氣軟了下來,帶著深深的失望。「可科爾特斯沒有這麼做。他有自己的考量吧…但他把最好的都給了自己人和後來的那些人。我們這些老兵,很多人最後窮困潦倒,連像樣的產業都沒有,將來怎麼留給子孫?」(參考章節 CLXIX)
「所以,當後來他去宏都拉斯,需要人手的時候,又想起了我們這些老兵。那趟遠征啊……」他搖了搖頭,眼神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那真是九死一生,是陛下的官員們告密,說是科爾特斯去那裡有金礦,又加上他擔心克里斯托瓦爾·德·奧利叛變,才決定親自去的。可那條路,我的天!叢林密布,沼澤遍地,毒蟲肆虐,連隻豬都趕不上來!我們這些從墨西哥城來的,錦衣玉食慣了的官員老爺們(他模仿著嘲諷的語氣),哪裡受過那種罪?跟著去的印第安人也死了一大半。」(參考章節 CLXXII, CLXXIV, CLXXV)
「而最令人心痛的,是誇烏特莫克和塔庫巴的領主,在那麼艱難的旅程中,科爾特斯竟然把他們吊死了!」貝爾納爾的聲音充滿了悲憤。「罪名是什麼?所謂的密謀造反?那根本是空穴來風!陛下信任他們,我們也看著他們。在那種飢餓困頓、朝不保夕的環境下,誰還有力氣去密謀?他們只是看著自己的族人受苦,看著我們這些西班牙人也步履維艱,絕望地說,與其這樣每天等死,不如一次死個痛快!」
他用力地抓緊桌子邊緣,指節泛白。「科爾特斯沒有經過像樣的審判,就這樣把他們吊死了。這太不公平了!誇烏特莫克死前看著科爾特斯,說他早就知道科爾特斯心裡藏著虛偽,遲早會殺了他。他說:『我把我自己都交給了你,為何還要殺我?願上帝向你討回公道!』這句話,至今仍在我耳邊迴響。」他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我們這些老兵,看著他們,心裡非常難過。這趟遠征,對我們來說是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參考章節 CLXXVII)
我默默地聽著,感受到他文字和話語中壓抑的沉重與憤怒。他的描寫如此生動,彷彿那段飢餓、恐懼與不公的旅程就在眼前。作為生命科學家,我意識到,在那極端的環境下,生存的壓力扭曲了人心,猜疑與恐懼滋生,即使是曾經並肩作戰的人,也可能因權力與資源的稀缺而互相傾軋。那是一種社會生態的崩潰。
「在墨西哥城呢?您離開後,那裡發生了什麼?您的書中提到了薩拉薩爾和奇里諾斯的胡作非為?」我試著將話題轉回相對「外部」的衝突。
「哦,那更是另一場鬧劇!」貝爾納爾咬牙切齒地說。「科爾特斯糊塗啊,他把總督大權交給了那些貪婪無能的官員,薩拉薩爾和奇里諾斯這兩個傢伙,他們根本沒資格!科爾特斯前腳剛走,他們後腳就在墨西哥城搞風搞雨。他們散布謠言說科爾特斯和我們這些跟著他去宏都拉斯的人都死了,甚至為科爾特斯辦了假葬禮!他們賣掉了我們的財產,搶走了我們的印第安人,把我們的妻子趕走,甚至把胡安娜·德·曼西利亞,阿隆索·瓦連特的妻子,因為她堅信我們還活著不肯改嫁,就在大街上當眾鞭打!羅德里戈·德·帕斯,科爾特斯最信任的管家,被他們嚴刑拷打,用火燒腳,只為了逼問科爾特斯的財產下落,最後竟然把他吊死了!這幫畜生,他們哪裡是為了國王陛下?他們只是為了自己的權力和財富!」
他憤慨地揮動手臂。「他們逮捕任何敢於反對他們的人,把我們這些老兵的朋友都關起來。整個墨西哥城一片混亂,差點就要再次被印第安人推翻。幸好後來奧蘭特斯從宏都拉斯帶著科爾特斯的消息回來,才讓局面得以扭轉,這些人才被抓起來。」(參考章節 CXCV, CXCVI, CXCVIII, CXCIII)
「那些後來的總督府和皇家法庭呢?他們來了之後,情況有好轉嗎?」我問道。
「有所謂的『好轉』吧,但對我們這些老兵來說,公平還是遲遲未到。」貝爾納爾的語氣恢復了一點平靜,但也帶著一種根深蒂固的疲憊。「路易斯·龐塞·德·萊昂來了,說是陛下來取科爾特斯的『審查』(residencia)。科爾特斯盛情款待,希望證明自己的清白。可龐塞大人剛開始審,就病死了。接著是馬科斯·德·阿吉拉爾,一個病怏怏的老頭,沒多久也死了。然後是阿隆索·德·埃斯特拉達,他竟然聽信讒言,把科爾特斯流放出了墨西哥城!這些人一個接一個地來,又一個接一個地走,帶來更多的混亂和不公。我們這些老兵,在他們手裡被當成皮球踢來踢去,我們的功勞被忽略,我們的權益被侵佔。」(參考章節 CXCI, CXCII, CXCIV)
他指著書稿中的一頁,那是他記錄下許多戰友名字的地方。「妳看這裡,這裡寫著那些最早跟隨科爾特斯從古巴來的戰友的名字,五百五十個人啊!打完仗還活著的,沒幾個了。很多人死在戰場上,被印第安人吃了。妳問他們的墳墓在哪裡?在印第安人的肚子裡!他們為陛下開闢了新世界,可連個像樣的墓碑都沒有。」(參考章節 CCV, CCVII, CCX)
「那些後來的皇家法庭(Audiencia),雖然抓了努尼奧·德·古斯曼這些壞蛋,也承認了我們的功績,口頭上說要給我們獎賞,要永世分封我們的印第安人,可實際上呢?他們又找各種藉口,把事情拖了下去。說什麼永世分封了,我們就不會聽他們的話了,他們就不能隨心所欲地給親信分好處了。」他苦笑著。「我們這些老兵,有多少人等到頭髮白了,眼睛花了,還是沒拿到應得的。我們寫信給陛下,託人帶話,可總是泥牛入海。有些人等不及,自己回卡斯提爾去要,像蒙特霍得了尤卡坦的總督,奧爾達斯得了聖地亞哥騎士團的身份,阿爾瓦拉多成了瓜地馬拉的總督。他們是隊長,有門路。我們這些普通士兵呢?誰替我們說話?」(參考章節 CXCVI, CCVII, CCXI)
「當然,我也得說句公道話。」他稍微平靜了一些。「並非全是壞事。妳是學自然學問的,應該也能看到這裡的變化。我們帶來的聖道,讓這裡的印第安人不再互相殘殺,不再獻祭活人,不再吃人肉。他們學會了我們的語言,學會了我們的工匠手藝,種植從西班牙來的作物,養牲畜,建教堂,學寫字算數,甚至學會了我們的法律和治理方式。」他頓了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這些最初的征服者,打敗了魔鬼的統治,打開了這個世界的大門。這難道不是無上的功績嗎?」(參考章節 CCVIII, CCIX)
「可那些寫歷史的人呢?他們只知道吹捧科爾特斯一個人的功勞,把我們這些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們都忘記了。他們坐在舒服的書房裡,聽著片面的故事,寫出不真實的歷史。所以,我這個老兵,這個親歷者,這個見證者,必須拿起筆,寫下這部《信史》,把每一個戰友的名字都記下來,把我們流過的血,受過的苦,立下的功,一五一十地寫清楚!」他指著桌案上的書稿,眼神堅定。「這就是我現在在做的事,這是我對得起陛下,對得起死去的弟兄們,也對得起我自己的良心。」(參考章節 CCX, CCXII)
他靠回椅背上,眼神中既有完成使命的自豪,也有被歷史誤讀的無奈。「我只是一個普通士兵,不是文人,寫的東西或許粗糙,沒有那些讀書人漂亮。但它真實。這裡的每一行字,都浸透了血和汗,都銘刻著記憶。這就是我們的歷史,是那些在卡斯提爾的官員們,那些寫書的文士們,永遠無法理解的歷史。」
夜色漸濃,房間裡的光線暗了下來。貝爾納爾的身影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更加滄桑。他的話語迴盪在空氣中,那是跨越了幾個世紀的呼喊,是為被遺忘的戰友們發出的不平之鳴。我在他身邊靜靜站立,心中充滿了對這位老兵的敬意,以及對歷史複雜性的深深思考。他所記錄的,不僅是一場征服,更是人性、權力、信仰與命運交織而成的複雜生命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