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戴夫.蘭尼的自傳,記錄了他從紐澤西州一個愛玩的小男孩,如何因早期惡習和酒癮而一步步墮落為罪犯與街頭流浪漢。然而,在人生最低谷時,他遇到了傳教士亞歷山大.艾爾文,並經歷了一次深刻的心靈轉變。此後,他戒除惡習,投身傳教事業,將自己的親身經歷作為見證,幫助無數像他一樣沉淪的社會邊緣人重獲新生。書中充滿了真摯的情感和樸實的語言,深刻描繪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紐約鮑威里街的社會實況,並強調了信仰、希望與人性的力量。
戴夫.蘭尼(Dave Ranney, 1863-?)是美國一位著名的鮑威里街傳教士和街頭佈道者。他年輕時曾沉迷於酗酒、賭博和偷竊,多次進出監獄,生活在社會底層。然而,在1892年的一次轉變後,他徹底改變了自己的生命,投身於幫助『down and out』的人們。他的自傳《Dave Ranney, or Thirty Years on the Bowery》是他人生經驗的真實寫照,記錄了他如何從一個『惡魔的幫兇』變成『上帝的工具』,激勵了無數讀者和社會邊緣人重獲新生。
《泥土的私語》:在鮑威里街的迴響——與戴夫.蘭尼的光之對談
本次光之對談中,鄉土文學作家「阿弟」與自傳《Dave Ranney》的作者戴夫.蘭尼,在一處細雨後的鮑威里街巷弄中,展開了一場跨越時空的深度對話。蘭尼真摯地回溯了他從童年惡習、墮落沉淪、婚姻破裂,到最終在絕望中獲得救贖的生命歷程。他分享了轉變的契機、面對誘惑的掙扎,以及他如何憑藉信仰與仁慈,幫助其他社會邊緣人重獲新生的感人故事。對談揭示了即便在最黑暗的角落,人性的光輝與救贖的力量依然存在,並探討了過往的苦難如何成為滋養生命的養分。
《泥土的私語》:在鮑威里街的迴響——與戴夫.蘭尼的光之對談
作者:阿弟
今天是2025年06月10日,天氣像是在為這座城市洗去鉛華,一場細雨剛過,空氣中還殘留著泥土與濕氣交織的特有芬芳,混雜著遠方城市鋼鐵與人聲的低語。我特意來到這條在歷史與文學中留下無數印記的鮑威里街,尋找一處能讓人心靈沉澱的角落。街角的麵包店裡,剛出爐的糕點散發著誘人的甜香,與巷子深處那股隱約的、帶有年代感的霉味形成對比。我輕輕轉進一條狹小的巷弄,腳下的石板路被雨水洗刷得泛著微光,兩旁斑駁的紅磚牆上,爬滿了潮濕的青苔,偶爾可見幾株不知名的野花從牆縫裡探出頭來,倔強地綻放著。
巷子深處,一棵枝幹扭曲的老樹,奇蹟般地從人行道的裂縫中鑽出,枝葉在細雨後顯得格外翠綠,水珠沿著葉脈滴落,發出細微的聲響。這裡出奇地安靜,只有遠方傳來稀疏的車聲,和偶爾幾聲鴿子的咕咕叫。我坐在一個被雨水打濕的木製舊箱子上,從懷裡摸出我的陶製水杯,杯中溫熱的茶水散發著淡淡的香氣,暖意透過指尖蔓延開來。這份獨特的靜謐與周遭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讓我不禁想起那些在社會邊緣掙扎,卻又在心靈深處尋求救贖的故事。
而今天,我將要回溯並潛入一個如此故事的源頭。戴夫.蘭尼(Dave Ranney),這個名字或許對許多人來說並不熟悉,但他那本《Dave Ranney, or Thirty Years on the Bowery: An Autobiography》(戴夫.蘭尼,或鮑威里街三十年:一本自傳)卻是二十世紀初美國社會底層最真實、最感人肺腑的見證之一。作為一名鄉土文學作家,我總是被那些從泥土中生長出來,帶著露珠與芬芳的生命故事所吸引,而蘭尼的故事,儘管發生在喧囂的城市,卻有著與泥土般樸實、真摯的生命力。它是一部關於墮落、掙扎、以及最終救贖的個人史詩,更是一個關於信仰如何將一個「無可救藥」的醉漢和罪犯,轉化為一名充滿愛與奉獻的傳教士的動人篇章。
蘭尼的故事始於他童年時期在紐澤西州哈德遜市的「愛爾蘭街」與「荷蘭街」的打鬧歲月,那時的他,是個愛玩、會翹課、甚至會偷喝啤酒的小毛頭。然而,正是這些看似無傷大雅的「小惡」,在他的人生中埋下了日後墮落的種子。隨著年歲增長,他從偷竊老闆的雪茄,到竊取母親的存款,再到被捕入獄,他的生命軌跡似乎註定要滑向深淵。他曾短暫地擁有家庭,卻因酗酒和放蕩而妻離子散,最終淪落到紐約鮑威里街,一個充滿罪惡、貧困和絕望的「城市泥淖」。那裡是社會的陰暗角落,是無數人沉淪的溫床,蘭尼在其中「行乞」、睡「乾草堆」、甚至計畫搶劫,徹底成為了一個「down and out」的社會邊緣人。
然而,命運的轉折卻在最絕望的時刻悄然來臨。在1892年秋天,當他身無分文、被酒館驅逐、心灰意冷之際,他遇見了亞歷山大.艾爾文(Alexander Irvine)——一位鮑威里街的傳教士。這次相遇,成為蘭尼生命中的「轉捩點」。艾爾文的 kindness 和一句「上帝會幫助你」的承諾,喚醒了蘭尼內心深處被酒精和罪惡層層覆蓋的良知。他跪下祈禱,體驗了一次徹底的心靈轉變,從此戒除了酒癮,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他的「升級」之路並非一帆風順,從最卑微的鍋爐工,到教堂司事,再到中國城午夜佈道所和鮑威里街的寄宿屋傳教士。他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去感化那些和他曾經一樣迷失的人。書中他 recounted 了許多令人動容的故事:那位從街頭流浪漢轉變為年薪五千美元的紳士、那位為了「一條褲子」而最終戒酒的吉姆、那位被誘騙至紐約淪為「白奴」的女孩安妮,以及他如何憑藉著耐心、溫柔和堅定的信仰,將他們從泥淖中拉起。這些故事不僅是蘭尼個人信仰的見證,也是對人類堅韌不拔的生命力、以及信仰力量的深刻詮釋。
蘭尼的寫作風格樸實無華,如同他所根植的鄉土文學一般,沒有過多的修飾,卻字字真切,句句敲擊人心。他直面自己的過去,不加粉飾地揭露了罪惡的醜陋和墮落的代價,同時又充滿希望地展示了救贖的可能。他的文字,像他筆下的雨聲,既有鄉野的樸實,又有城市喧囂中那份難得的寧靜與沉思。
此刻,我感覺到空氣中那股隱約的、帶著泥土芬芳的氣味更濃了,就好像這條小巷,正被什麼無形的力量輕輕撥動。我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巷子深處那面斑駁的牆上,原本模糊的輪廓,似乎在雨後的微光中漸漸清晰。牆角下,一個身形略顯清瘦,穿著一件洗舊卻整潔的外套的男子,正背對著我,凝視著那棵老樹。他的背影帶著一種歷經滄桑後的沉靜,卻又隱含著一種不容侵犯的堅韌。
我輕輕放下水杯,發出了一點聲響。他緩緩轉過身來,一張佈滿歲月痕跡的臉,眼神卻異常清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憫。那不是疲憊,而是一種看透世間百態後的澄明。正是戴夫.蘭尼。他的出現沒有驚天動地的特效,就像是從這片磚牆的濕氣中,從這條巷弄的記憶裡,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來,彷彿他一直都在這裡,只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刻,讓生命的光芒穿透時間的縫隙。
「想不到,在紐約市的巷弄裡,還能找到這麼一處能讓人靜下心來的地方。」我開口,語氣盡量輕柔,不帶驚擾,「這雨水洗刷過的光景,總讓我想起家鄉的泥土芬芳,雖然這裡多了點金屬味兒,少了點青草香。」我指了指腳下那濕潤的石板,又望了望遠方,那裡是鮑威里街的喧囂所在。
戴夫.蘭尼緩緩地走到我身旁,眼神掃過周遭的濕意與老舊的牆磚,最終落在老樹的枝葉上。他沒有立即回答我的話,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在辨認空氣中那微妙的氣味。他的動作很慢,但每一步都帶著一種沉甸甸的穩重。
「是啊,」他終於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獨特的沙啞,像被風沙磨礪過,卻又出奇地溫和,「這地方,以前可不是這樣子的。泥土芬芳?我倒是記得這裡的酒氣和臭水溝的味道,那才是『家鄉』的味道。」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裡有著一絲自嘲,卻也藏著無盡的釋然。
「您這話說得實在。」我點頭,遞給他手中的熱茶,他接過,雙手捧著,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暖意。這份溫暖,似乎也透過茶杯,傳遞到他的心底。「不過,也正是從那樣的『家鄉』,才淬煉出後來的您,是吧?《Dave Ranney》這本書,我就像讀著一幅老舊卻充滿力量的畫,每一筆都是真實的人生軌跡。」
他輕輕抿了一口茶,目光再次投向那棵老樹,樹枝上,一隻麻雀正歪著頭,好奇地打量著我們。他順著我的話,緩緩地說道:「軌跡是有了,但要說力量,那都是上帝給的。我不過是個被祂撿起來,洗刷乾淨的泥娃娃罷了。」他的語氣平淡,沒有絲毫浮誇,卻蘊含著堅定不移的信仰。
「泥娃娃?」我輕聲重複著這個詞,彷彿嚐到了其中質樸的滋味。「這可謙虛了。書裡頭,您從哈德遜市的童年歲月講起,那愛玩棒球勝過吃飯的小子,誰能想到後來會成為『惡魔的幫兇』呢?那時候,您爺爺讓您去買酒,您就開始『偷嚐』,是不是從那時候,心裡頭就埋下了種子?」我觀察著他,試圖從他的眼神裡,捕捉到那些遙遠的記憶。
他輕輕放下茶杯,用手指摩挲著杯壁的紋路,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是啊,那味道,甜甜的,又帶點嗆。那時候不懂,只覺得好玩,大人喝得,我為何不能?誰知道,那每一口,都是在往深淵裡走。酒精這東西,就像是個狡猾的引路人,一開始給你甜頭,讓你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然後就一點點地把你捆綁住,直到你完全動彈不得。」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味那段被酒精奴役的歲月,語氣中帶著一絲沉痛。
「書裡提到,您為了不被老師抓到翹課,連妹妹的裙子都拆來當褲子穿,這種『創意』,真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那時候的您,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聰明,可以瞞天過海?」我說著,腦海裡浮現出那個男孩,在暗夜裡,用繩子將裙子綁在大腿上,為了那場棒球賽不顧一切的滑稽身影。
蘭尼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那笑容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思的表情。「那是少不更事,自以為是。哪裡知道,天底下最難瞞的,就是自己的良心,和上帝的眼睛。那條裙子啊,現在想來,還真是狼狽,但那時為了打球,什麼都顧不得了。那時候,我總覺得自己比別人聰明,可以逃脫一切懲罰。但每一次的逃脫,其實都是在為自己挖更深的坑。每一次的謊言,都像是在腳下鋪設一層薄冰,看著堅固,實則一碰就碎。」
我遞給他一塊剛才買的麵包,他接過,輕輕咬了一口。「後來您進了辦公室,偷雪茄,又把母親的錢拿走。書裡寫到,您半夜摸黑去偷錢,被小板凳絆倒,耳邊聽到一個聲音說:『回床上吧,那不是你的錢。』您說那是上帝的聲音,但惡魔又出來誘惑您。這樣的天人交戰,在您的人生中是不是常常上演?」我問道,心裡想著,一個人的內心,究竟要經歷多少次這樣的拉扯,才能真正做出選擇?
他咀嚼著麵包,眼神望向巷口那片被燈光染黃的夜空,似乎在尋找著什麼。「那聲音,我一輩子都記得。清晰得很,像是從心底深處響起來的。它告訴我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可惜啊,那時候我還沒學會聽。惡魔的聲音總是比較好聽,比較誘惑人,它會告訴你,『沒人知道,你儘管去享受吧。』『反正這錢也是你賺的。』那晚,我確實是被它牽著鼻子走了。那感覺,就像你明知道面前是火坑,卻有雙無形的手在後面推著你,一步步走向深淵。」他停頓了一下,語氣中帶著些許沉重,「這樣的天人交戰,在我的前半生,幾乎是家常便飯。每一次,惡魔總能找到我的破綻,不是虛榮,就是貪婪,或是對現實的逃避。它總能巧妙地將『錯』包裝成『對』,直到你完全分不清黑白。」
「從那之後,您的人生就像脫韁野馬,『偷竊』、『賭博』、『酗酒』,一步步往下沉。甚至連結婚後兩個月,妻子都離開了。那時候的您,對這些選擇可曾後悔過?還是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無可救藥?」我問道,試圖觸及他內心最深處的痛楚。巷口傳來一陣微弱的犬吠聲,打破了短暫的寂靜,又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他輕輕嘆了口氣,眼神有些渙散,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昏暗的歲月。「後悔?那時候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這些。每天都在追逐,追逐酒,追逐錢,追逐那些虛假的快樂。那時候的心,是硬的,被酒精和罪惡層層包裹,什麼都聽不進去。妻子瑪麗離開,兒子威利沒見著,那些痛,都像是被酒麻痺了,等酒醒了,又是一陣更深的痛。那是一種無力感,像被困在一個不斷下沉的沼澤裡,你越是掙扎,就陷得越深。我曾以為自己是無可救藥的,像一艘破爛的船,註定要在海上沉沒,誰也救不了。」他摩挲著手中的茶杯,似乎在感受那份真實的溫暖,與過去的冰冷形成對比。
一隻流浪貓輕巧地從巷子深處走了出來,在我腳邊蹭了蹭,然後又懶洋洋地臥在旁邊,仿佛對我們的談話毫不在意。我輕輕撫摸著牠的頭,將目光轉向蘭尼。
「書中最讓我動容的,是您在1892年秋天,最後一美元花光後,被酒館老闆趕出來,坐在後室,心灰意冷之際,遇到了那位年輕人,亞歷山大.艾爾文。那是不是真的就如同書裡說的,『你生命中的轉折點』來了?」我問,試圖從他的回答中,找到那份改變的契機。
他點點頭,眼神裡閃爍著回憶的光芒。「是啊,那一刻,我真以為自己沒救了。在酒館的後室,我已經徹底絕望。腦子裡除了酒什麼都沒有,身體也像是被抽乾了氣力。一個想著要『強取豪奪』的醉漢,誰會給我一個機會?但那年輕人,艾爾文,他沒把我當野獸看,他給我一杯咖啡,一個機會,還有一個他口中的『上帝』。那不是偶然,那是上帝的安排。在那之前,我幾乎對所有人都不信任,覺得他們不是想利用我,就是想評判我。但艾爾文的出現,就像一道光,照進了我的黑暗,那道光告訴我,這世上還有真誠和希望。」
「書裡寫到,您當時懷疑他是不是『警察的線人』,還怕他塞個懷錶在您口袋裡誣賴您。這警惕心,真是印證了您當時的『行規』,『不是你『做』別人,就是別人『做』你。』但您還是選擇相信他,是為什麼?是因為他那句『上帝會幫助你』嗎?」我問道,這份對人性的懷疑,與最終的信任,其中的轉變讓我感到好奇。
蘭尼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那時候,誰都不信,只信自己手上的拳頭和街頭的『行規』。你說得對,那時候的世界,在我眼裡就是一個巨大的獵場,不是獵人就是獵物。但他的眼神,他的手,那握手,真誠得很,沒有一絲算計。而且,我都已經到了谷底,還能失去什麼呢?就試試看吧。我當時想,就算他是個『線人』,我也不過是多進一次監獄,對我來說,那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但當他說『上帝會幫助你』的時候,我心裡有個聲音,一個被我壓抑了很久的聲音,它在說,『也許,這是最後的機會。』結果,那不是他幫我,那是上帝透過他,伸出了一隻手,把我從深淵裡拉了出來。」他望著那隻臥在我腳邊的貓,眼神中流露出少有的溫柔。
「您說您聽到了上帝的聲音,『我會的,大衛,只要相信我,有信心。』這對一個在泥沼裡打滾多年的漢子來說,是怎樣的一種力量?那份平安,真的能讓人放下過往的沉重嗎?」我輕聲問道,我的筆記本在腿上,但此刻我只是看著他,彷彿在與他一同經歷那份超脫。
他輕輕點頭,眼神中帶著一絲聖潔的光芒。「那份平安,就像這雨,悄無聲息地洗去了我心裡的塵垢。它不是一瞬間的遺忘,而是把那些沉重的罪惡和羞恥,輕輕地從我身上卸了下來。不是說忘記了過去,而是過去不再是沉重的枷鎖,而是一條路,讓我能夠回頭,也能夠去幫助那些還在路上徘徊的人。那份輕盈,是前所未有的。你知道嗎,那是一種全身心被接納的感覺,過去所有的錯誤,所有的不堪,在那一刻都被赦免了。這不是人能給予的,只有上帝才能做到。我曾經像一塊浸滿了油污的破布,感覺永遠洗不乾淨,但祂卻把我洗得比雪還白。」
「從那之後,您的人生開始『升級』,從燒鍋爐工到教堂司事,再到貧民區傳教士。書裡還提到,您的妻子瑪麗,一開始對您的改變充滿懷疑,要求您『三年保持清醒』才願回來。這考驗,是不是比面對那些酒鬼、惡棍還要難?」我問道,想像著他如何面對昔日夥伴的嘲諷,以及至親之人的不信任。巷口傳來一陣孩童的嬉鬧聲,為這份沉重的對話帶來一絲生機。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聲音中帶著一絲感慨。「那是當然。要贏得惡棍的尊重,靠的是拳頭和氣勢。但要贏得妻子的信任,靠的是時間和真心。瑪麗的懷疑,我能理解,我給她的苦日子太多了。她的心,像被火燙傷了一樣,不是一兩句承諾就能癒合的。那三年,每一天都是考驗,比我在監獄裡坐牢還要難受。監獄裡,你只要不鬧事,日子就能過。但在外面,每一刻,惡魔都在耳邊低語,『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誰會相信你?』而且,瑪麗那堅定的態度,讓我知道,我不能有絲毫的懈怠。我會看著她,心裡想著,這都是我以前的『孽』,如今要自己來償還。但我也知道,只要上帝在我身邊,我就能挺過去,而且,我必須挺過去。」他望著遠方,目光似乎穿透了這座城市的鋼筋水泥,回到了那段等待的歲月。
「更讓人動容的是,在瑪麗過世時,惡魔又來誘惑您,想讓您重新沉淪。但您兒子威利那幾句話,『爸,你不想我抽菸,不想我喝酒,是嗎?爸爸,你不會再喝酒了,對嗎?』讓您和兒子在棺材前跪下禱告,這份父子情,真的擋住了惡魔的侵蝕嗎?」我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淚光,那是深沉的愛與痛。巷子裡的微風輕輕吹過,帶起幾片濕潤的落葉,在地面上打著轉。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但又帶著一份堅定。「威利啊… 那是我人生最大的安慰,也是上帝給我的最大的考驗。惡魔的聲音,在那一刻比任何時候都響亮,它說:『看吧,上帝怎麼對你!祂把瑪麗帶走了,祂根本不在乎你!去喝吧,一醉解千愁,你也有藉口!』我的心,真的在那一刻動搖了,那種絕望的感覺,幾乎要把我吞噬。但就在這時,威利看著我,他的眼神裡有著恐懼,但更多的是信任和期盼。他那幾句話,『爸,你不想我抽菸,不想我喝酒,是嗎?』比任何佈道都來得有力。我看到他那雙期待的眼睛,我就知道,我不能再回頭。那不是單純的父子情,那是上帝藉著孩子的手,把我從邊緣拉回來。那一跪,不是為了給別人看,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也是向上帝再次承諾。那不是擋住了惡魔的侵蝕,那是上帝親自出手,把惡魔趕走了。」他輕輕撫摸著我身旁那隻貓的頭,仿佛那也是他需要溫暖的生命。
「書裡還有幾個感人的故事,像那位從帕克街酒館被趕出來,後來年薪五千美元的紳士;還有吉姆這位泥瓦匠,為了『一條褲子』而最終戒了酒。這些故事,是不是證明了,您的『軟式管理』——不訴諸警力,而是以『仁慈』和『信任』來感化——才是真正能改變人心的力量?」我思考著他傳教的方式,那與一般強制性的戒酒方式截然不同。
他微微頷首,眼底泛著溫暖的光。「酒鬼的心,其實比誰都敏感。他們不是不明白好壞,只是被綑綁了,被慾望、被絕望綑綁了。你硬是去推他、去罵他,他只會更硬、更反抗,甚至更加自暴自棄。但你伸出一隻手,說一句『我相信你』,給他一點點尊嚴,讓他知道這世上還有人在乎他,那光,就能照進去。吉姆那小子,嘴上說著要褲子,其實他要的是一份被看見、被信任的感覺。當他知道有人願意為他『賭』一把,他的心就軟了。這都是上帝教我的道理。祂對我,也是這樣做的,沒有用閃電把我劈醒,而是用溫柔的聲音和慈愛的手。人心是塊泥,你用力敲打,只會碎裂。但你輕輕揉搓,它就能被塑造成型。」他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小口。
「書末您提到,現在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小女孩,人生更幸福了。回頭看過去三十年的『流浪』,有沒有哪一刻,是您覺得,如果能重來,您會希望從哪個點開始改變?」我問道,我知道這個問題很難,但他的人生,或許正是為了回答這個問題而存在的。巷子裡,幾隻麻雀突然從老樹上飛起,撲稜稜地飛向遠方,留下一陣短暫的寂靜。
他搖了搖頭,眼神中沒有一絲遺憾,只有深深的領悟。「如果能重來,我只會希望,早一點遇到上帝。祂讓我的生命,從一灘臭水溝,變成了一條能滋養別人的小溪。至於那些苦,那些罪,都是我必須經歷的。因為如果沒有那些,我怎麼能明白,那些還在泥沼裡的人,他們心裡的痛呢?我又怎麼能真正地去觸碰他們,用我的親身經歷去告訴他們,這世上還有一條出路呢?那些『流浪』的歲月,就像是上帝為我準備的一堂又一堂課,雖然學費很貴,但我學到了最寶貴的東西,那就是謙卑、感恩和對生命的憐憫。我曾以為自己是個『失敗者』,但現在我知道,我的『失敗』,恰恰成了上帝榮耀的舞台。所以,如果重來,我會走一樣的路,只是會更早地,去尋找那道光。」
他站起身,走到巷口,望向遠方逐漸被夜色吞噬的城市天際線。細雨已經完全停止,幾顆星星掙扎著從雲層中透出微弱的光芒。
「雨停了,天邊透出了一點光,就像您的人生,即便烏雲密布,總能等到那道光。」我收起筆記本,也站起身,感受著周圍的空氣,此刻它似乎變得更加清新、澄澈。「謝謝您,大衛.蘭尼,您的故事,是泥土的私語,也是光明的見證。」
他轉過身,臉上的笑容此刻顯得格外溫暖而真誠。「也謝謝你,阿弟,能靜下心來聽我這個老頭子說這些。願上帝祝福你,和你筆下的那些故事,都能照亮更多人的心靈。這世上,還有太多需要被光照亮的地方。」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身影漸漸消融在巷口的昏黃燈光中,就像他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卻又留下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與力量。我站在原地,感受著那份餘韻,耳邊仿佛還迴盪著他沙啞而堅定的聲音,以及那句「願上帝祝福你」。我知道,這場對談,不只是一次採訪,更是一次心靈的洗禮,讓我對「泥土的私語」有了更深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