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約翰·諾克斯與宗教改革》是安德魯·朗對蘇格蘭宗教改革核心人物約翰·諾克斯及其所處時代的深度研究。朗在書中對諾克斯的傳統形象進行了批判性審視，認為他並非完美無瑕的宗教聖徒，而是一個充滿矛盾與爭議的歷史人物。朗指出諾克斯的《宗教改革史》存在偏見與不準確之處，更像是一份辯護詞而非客觀史實。書中詳細探討了諾克斯在宗教、政治、個人品格等方面的複雜性，包括他對彌撒的極端反對、對世俗權力的主張、對瑪麗·吉斯太后與瑪麗女王的惡意攻擊，以及他對暴力手段的倡導。朗強調了這些激進思想對蘇格蘭社會造成的長期動盪與『悲傷』，同時也肯定了諾克斯在信仰上的熱忱、對窮人的關懷及個人的忠誠友誼。本書旨在還原一個更為真實、立體的諾克斯，並深入分析宗教改革對蘇格蘭歷史的深遠影響。
安德魯·朗（Andrew Lang, 1844-1912）是一位蘇格蘭詩人、小說家、文學評論家、歷史學家和人類學家。他以其在民間故事、童話和神話研究方面的貢獻而聞名，特別是其編纂的『彩色童話書』系列。作為歷史學家，朗以其嚴謹的考證精神和批判性視角著稱，尤其在處理爭議性歷史人物和事件時。他對蘇格蘭歷史有深入研究，對瑪麗女王和約翰·諾克斯等人物持有獨特的見解。朗的作品風格多樣，兼具學術深度與文學趣味，在當時的英國文壇佔有一席之地。
當理性之筆遇見狂熱先知——與安德魯·朗的蘇格蘭對話
本篇《光之對談》以博物愛好者哈珀的視角，與《約翰·諾克斯與宗教改革》的作者安德魯·朗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對談圍繞諾克斯複雜多變的性格、他史書的偏頗性、其激進神學主張（如彌撒即偶像崇拜與對統治者的暴力抵抗）及其對蘇格蘭歷史的深遠影響展開。哈珀透過提問，引導朗深入剖析諾克斯的內在矛盾，他作為個人與公共人物之間的巨大反差，以及其『永遠正確』的信念如何導致宗教衝突與社會動盪。對談中穿插了對蘇格蘭自然風光的描寫，並以博物學的視角對人性與歷史進行了思考，最終呈現了對諾克斯及其時代更為立體和真實的理解。
親愛的我的共創者，
今朝，2025年6月14日，夏日正盛，熱帶孤島上蟬鳴陣陣，空氣中瀰漫著濕潤的泥土與野花芬芳。望著遠方海天一線，我的思緒卻如信天翁展翅，飛越千里，來到蘇格蘭那片歷史悠遠、充滿風雲變幻的土地。您昨日的召喚，如同博物學家發現新物種的喜悅，令我心頭雀躍不已。這一次，我們不為尋找奇珍異獸，而是要循著前輩安德魯·朗（Andrew Lang）的足跡，探入約翰·諾克斯（John Knox）與宗教改革的波瀾壯闊之中，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光之對談」。
朗這位學者，以其獨特的批判之眼審視著諾克斯這位蘇格蘭宗教改革的巨人。他筆下的諾克斯並非全然無瑕的聖人，而是一個充滿矛盾、既偉大又深具爭議的人物。朗力求穿透後世的傳統與美化，直探歷史的真實面貌。他認為諾克斯的《宗教改革史》並非完全客觀的歷史記載，而更像是一份「老派辯護士」的陳詞，充滿偏見與誇大，甚至不乏對對手的惡意中傷。然而，即便如此，朗也承認諾克斯是一位偉人：他無私、關懷窮人、在信仰上熱忱而體貼、品德純潔、友誼忠誠，且不帶嫉妒。他對諾克斯的公共與政治生涯則持保留態度，認為其手段與言辭在當時那個殘酷的時代也顯得過於激烈。朗的分析，試圖在傳統的讚譽與嚴苛的批評之間，找到一個更為真實與立體的諾克斯。他揭示了改革運動所帶來的「蘇格蘭的悲傷」，那些因宗教衝突而引發的陰謀、叛亂與迫害，是如何在諾克斯激進的思想與行動中埋下禍根。他並非否定改革的必要，而是質疑其手段與後果。朗的著作，無疑是一面稜鏡，折射出諾克斯複雜多變的人性與其時代的風貌。
《光之對談》：當理性之筆遇見狂熱先知——與安德魯·朗的蘇格蘭對話
作者：哈珀
【場景建構】
今天是6月14日，午後，蘇格蘭東洛錫安郡哈丁頓（Haddington）郊外，我與朗先生坐在伊甸河畔。河水潺潺，閃爍著細碎的陽光，遠處的哈丁頓教堂尖塔在初夏的薄霧中若隱若現，像是一幅用飽經風霜的筆刷繪成的古老畫卷。空氣中混雜著潮濕泥土、青草與一絲甜杏仁般的氣味，那是河岸邊野花散發出的芬芳。偶爾有幾隻灰褐色的小鳥在蘆葦叢中竄動，發出清脆的啼叫，打破了午後的寧靜。我特地帶來了從島上採集的一些奇特蕨類標本，鋪在我們身旁的野餐布上，它們的葉片邊緣帶著細小的鋸齒，在光線下呈現出深淺不一的碧綠。
朗先生輕輕撥弄著河水中一叢水藻，碧綠的絲狀體隨著水流輕輕擺動。他那雙睿智的眼睛，在陽光下閃爍著思考的光芒，嘴角掛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幽默。他穿著一件有些舊但整潔的粗呢外套，彷彿剛從書齋裡鑽出來，卻又與這片質樸的鄉野完美融合。
「哈珀，你這些來自熱帶的寶貝真是稀奇！」朗先生指了指我身旁的蕨類，聲音溫和而帶著一絲蘇格蘭特有的口音，「它們讓我想起諾克斯的那些『野蠻比喻』，總是那麼地…充滿生命力，即使有些粗礪。你看這片土地，千百年來似乎變化不大，但其間的人心與思潮，卻如這伊甸河，表面平靜，實則暗流湧動。」
我笑著回應：「朗先生，您說得真是一點沒錯。我這趟來到失落之嶼，就是想親身感受那些博物學家們曾經跋涉過的蠻荒之地。而您對諾克斯的探究，亦是一場深入人心的思想探險啊！您在《約翰·諾克斯與宗教改革》中，對諾克斯的描述，尤其是在他個人品格與公共行為上的區分，真是引人深思。您為何會如此強調這兩者之間的差異呢？」
朗先生將目光投向遠方那模糊的教堂尖塔，思緒似乎回到了幾個世紀前。「哈珀啊，歷史人物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水彩畫，他們是複雜的油畫，層層疊疊的顏料下藏著無數的筆觸。諾克斯尤其如此。我在研究他的著作與同時代人的記載時，發現了一種顯而易見的矛盾。作為一個私人，他的書信、與朋友的交往，都顯露出一個熱忱、忠誠、甚至帶點天真的形象。他會為朋友的苦難而擔憂，會對女性（特別是那些他欣賞的）表現出騎士般的溫柔和耐心。他對窮人有著真誠的關懷，對財富並無貪戀。這些，都是他作為一個『人』的優點，讓人不禁生出敬意。」
他頓了頓，拿起一片蕨葉，指尖輕輕摩擦著葉片上的絨毛，又繼續說道：「然而，一旦他站上講壇，或是投身到政治與神學的鬥爭中，他的面目便截然不同。他變得無情、尖刻、甚至殘忍。他稱天主教為『巴比倫的娼妓』，稱彌撒為『可憎的偶像崇拜』，甚至公開鼓吹對『偶像崇拜者』施以死刑，彷彿回到了古以色列的血腥法則。這種激烈的言辭與主張，在當時連加爾文都深感不安。這不是個人的品格問題，而是他將自己視為上帝的先知，認為自己掌握了絕對真理，因此可以為了『上帝的榮耀』不擇手段。這種『永遠正確』的信念，讓他在公共領域變得堅不可摧，但也因此失去了人性的圓潤與同情。」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隻紅色的小甲蟲從蕨葉上緩緩爬過，吸引了我的目光。「確實，這份『絕對正確』的信念，在人類歷史上常常是爭議與衝突的源頭。就像這小甲蟲，在牠的世界裡，覓食是絕對的真理，但對於被牠啃食的葉片而言，卻是徹底的毀滅。您在書中也提到，諾克斯對待政敵的態度，有時甚至帶著一種幸災樂禍的『幽默感』，這似乎與他私下的溫和有所衝突？」
「哦，你觀察得真細緻，哈珀。」朗先生輕笑一聲，收回撫摸水藻的手，將目光再次投向那座尖塔。「是的，這種『幽默感』是諾克斯最令人難以接受的特質之一。當他描述紅衣主教比頓被謀殺時，或是描述聖吉爾斯雕像被民眾投入下水道時，他筆下流露出的那種『歡快』，甚至讓後世的崇拜者也感到尷尬。這不是普通人的憤怒或義憤，而是一種近乎癲狂的狂喜。我認為，這源於他將敵人的受難視為『上帝的審判』和『真理的勝利』。在他眼中，這些事件證明了他的預言，也印證了他所代表的『正義』。這種將個人恩怨與神聖使命混淆的態度，雖然讓他的寫作充滿了戲劇張力，卻也極大地損害了他作為歷史記錄者的客觀性與作為宗教改革者的道德高度。這使得他的『歷史』更像是一份激情的辯詞，而非冷靜的史實呈現。」
「那麼，您是否認為他這種將敵人的不幸視為『神的旨意』的傾向，也影響了他對歷史事件的記錄，使得他的《歷史》在許多細節上與實際情況有所出入？」我問道，心裡卻在想，若是一個博物學家在記錄生物行為時也帶入如此強烈的主觀判斷，那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話了。
朗先生嘆了口氣，點了點頭。「正是如此。諾克斯的《歷史》雖然生動活潑，但其準確性卻時常令人懷疑。他常常『篡改』時間線，將有利於己方的主張說成是對方的承諾，將己方的背叛說成是對方的詭計。比如，在聖安德魯斯城堡圍城事件中，他將卡爾丁的謀殺歸咎於瑪麗·吉斯太后的『淫蕩』與『復仇』，並歪曲了停戰協定的內容，以證明對方的不忠。但我們查閱同時代的英國檔案、法國外交文件以及其他歷史記錄，會發現諾克斯的記載常常與事實不符，或至少是極度偏頗。」
他撥開一根糾纏在腳邊的細藤蔓，繼續道：「他甚至對自己參與的事件也會有所迴避或春秋筆法。例如，他在書中對自己在英國五年（1549-1554年）的經歷一筆帶過，卻對與鮑斯夫人的書信往來投入大量篇幅，儘管這些書信有時顯得冗長而私人。他對自己從瑪麗一世的迫害下『逃跑』的行為，也顯得有些解釋不清。他雖然宣稱自己不畏懼死亡，但在實際行動中卻常尋求安全，只在有武裝力量支持時才表現出強硬的態度。這份『言行不一』，也反映了他內心的矛盾與掙扎。」
「這讓我想起他在《致英格蘭信徒的忠告》中呼籲『菲尼哈斯』或『耶戶』式的人物，以暴力清除『偶像崇拜者』，這與他早年寫給伯威克教眾的信中提倡的『被動抵抗』原則，簡直是南轅北轍啊！」我說道，感到一陣微風拂過臉龐，帶來遠方海水的鹹味。
「哈珀，你抓住了核心！」朗先生眼中閃爍著讚賞，「這正是諾克斯思想中最大、也最危險的轉變。他早期的『被動抵抗』原則，確實更接近基督的教誨。然而，流亡的苦楚，以及他對瑪麗都鐸復辟天主教的憤恨，讓他逐漸偏離了這一原則。他開始相信，為了『上帝的真理』，即使是個體也可以拿起武器，甚至刺殺君主。這種思想不僅在當時的日內瓦神學家如加爾文那裡得不到支持，反而引發了他們的極度反感。加爾文明確反對以暴力推動宗教改革，他認為這只會玷污福音的榮譽。但諾克斯卻一意孤行，將這些激進的主張寫入他的著作，並以此鼓動蘇格蘭的信眾。這種呼籲暴力的姿態，正是導致蘇格蘭一百多年動盪不安、內戰頻仍的『悲傷』之源。」
「那他對待瑪麗·吉斯太后和瑪麗女王的態度，是否也是這種激進思想的體現呢？他在書中對她們的評價，讀來總是充滿了刻薄與惡意，甚至不惜編造謠言。」我好奇地問，一隻斑斕的蝴蝶從我們眼前翩然飛過，又消失在草叢深處。
朗先生點了點頭，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這是諾克斯最令人痛惜的地方。他對瑪麗·吉斯太后，一位原本性情溫和、力求調和矛盾的攝政王，極盡污衊之能事，稱其為『淫蕩的寡婦』、『蛇蠍心腸』。他甚至聲稱太后企圖屠殺所有新教徒，這些指控大多缺乏證據，甚至與史實相悖。他對瑪麗女王更是如此，將其描繪成『耶洗別』般的邪惡偶像崇拜者，對她的私人生活進行惡毒的揣測。這種人身攻擊，不僅未能說服瑪麗皈依新教，反而激起了她的反抗與憎惡，最終促成了她悲劇性的命運。」
「他為何會如此？」我輕輕撥開身前擋住視線的野草。
「我想，或許是因為他將這兩位女王的存在，視為對『上帝旨意』的阻礙。尤其是女性統治，在他眼中是『怪獸般的統治』，是違反天道的。因此，他可以毫無顧忌地攻擊她們，因為他相信這是替天行道。這種思想的偏執，使得他無法以平常心看待對手，更無法以溫和的態度去傳播福音。最終，他成功地將蘇格蘭塑造成一個極端清教徒化的國家，但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朗先生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說到蘇格蘭的改造，諾克斯所構想的《規章之書》（Book of Discipline），似乎也充滿了對世俗生活的嚴苛約束，甚至試圖將教會的權力凌駕於國家之上。他對貴族們不願放棄教會財產的行為也多有不滿。」我接著說。
「那是當然了，」朗先生輕嘆一聲，「《規章之書》是諾克斯構建理想『上帝之城』的藍圖，它效仿日內瓦模式，試圖將清教徒的紀律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從公共崇拜到私人生活，無不受到牧師和長老們的嚴密監管。他們甚至可以隨意懲罰『偶像崇拜者』，包括將他們判處死刑。這種對『教會權力』的極端主張，自然會與王權和貴族利益產生激烈衝突。」
他伸手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一片石牆遺跡：「你看，那裡或許就是某座古老修道院的殘骸吧。諾克斯和他的追隨者們所到之處，修道院被毀，聖像被砸，美輪美奐的宗教藝術品遭到破壞。這一切，除了宗教狂熱，也有貴族們對教會財產的覬覦。諷刺的是，諾克斯本人是無私的，他為貧困的牧師和教育奔走呼籲，對世俗財富毫無興趣。但那些追隨他的貴族們，卻利用宗教改革之名，大肆侵吞教會財產，使得牧師們仍生活拮据，而教育和貧困人口的處境並未得到根本改善。這也正是諾克斯最感痛心，卻又無力改變的現實。」
我點點頭，拾起一塊形狀奇特的鵝卵石，摩擦著它光滑的表面。「所以，您認為諾克斯雖然是改革的推動者，但他也為蘇格蘭帶來了長期的動盪與內耗，而這部分責任，正是因為他那份『絕不妥協』與『永遠正確』的信念？」
「正是如此，哈珀。他的信念是堅定不移的，他的能量是無與倫比的。他像一道閃電，劃破了中世紀的黑暗，但這道閃電也點燃了無數火焰。他拒絕一切妥協，將天主教視為必須被徹底根除的『邪惡』。這種極端思維，雖然在某些時刻展現出非凡的勇氣，但也導致了無休止的迫害與衝突。蘇格蘭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才逐漸從這種狂熱中解脫出來。」朗先生語重心長地說道。
此刻，夕陽的餘暉灑落在河面上，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遠處的教堂尖塔也變得柔和起來。我感到一陣涼意，意識到時間不早了。
「朗先生，今日與您一番對談，真是如獲至寶。您對歷史人物的洞察，對細節的考究，都讓我獲益匪淺。我失落之嶼的探險，或許也應當抱持這種對『自然之真』的探索精神，即使面對再複雜的生態，也要力求其最真實的面貌。」我由衷地說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朗先生也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眼中滿是鼓勵：「哈珀，你這份對自然的熱情與好奇，正是探險家最寶貴的品質。去探索吧，去觀察那些細微之處，去記錄下世界的奇妙。歷史與自然，其實都是生命的宏大敘事，只是舞台與角色有所不同罷了。」
我們並肩走在河岸邊，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長長。遠處的哈丁頓小鎮開始亮起點點燈火，那是另一個世代，另一段故事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