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House of the Dead; or, Prison Life in Siberia》光之對談

─ 《無聲集》:幽禁之光——《死屋手記》中的自由與人性迴響 ─

【書名】《The House of the Dead; or, Prison Life in Siberia》
【出版年度】1860-1862 (original serialized publication) 【原文語言】Russian 【譯者】Marie v. Thilo, H. S. Edwards 【語言】English
【本書摘要】

費奧多爾·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死屋手記》是一部半自傳體小說,描繪了他在西伯利亞服苦役四年的經歷。書中透過主人公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戈良奇科夫的視角,細膩呈現了十九世紀俄國監獄的嚴酷生活、形形色色的囚犯群像,以及人性的複雜與掙扎。作品深入探討了自由、奴役、苦難、尊嚴與道德等普世主題,揭示了極端環境對人類精神的影響,同時也展現了在絕境中依然閃爍的人性光輝。這部作品不僅是歷史的見證,更是對人類靈魂深度與韌性的哲學思考。

【本書作者】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杜斯妥也夫斯基(Fyodor Dostoyevsky, 1821-1881)是俄國最偉大的小說家之一,也是存在主義文學的先驅。他以其對人類心理、道德、哲學與宗教的深刻探索而聞名。其代表作包括《罪與罰》、《白痴》、《群魔》及《卡拉馬佐夫兄弟》。1849年,他因參與政治團體而被捕,經歷了模擬處決後被流放西伯利亞服苦役,這段經歷深刻影響了他的世界觀與寫作風格,也成為《死屋手記》的創作背景。

【光之篇章標題】

《無聲集》:幽禁之光——《死屋手記》中的自由與人性迴響

【光之篇章摘要】

本篇「光之對談」由西奧主持,與費奧多爾·杜斯妥也夫斯基、其筆下化身戈良奇科夫及囚犯阿里,共同深入探討《死屋手記》所揭示的西伯利亞監獄生活。對談聚焦於極端環境下人性的扭曲與掙扎,以及其中閃爍的韌性與光輝。內容涵蓋被迫共處的心理折磨、罪犯對「自由」的扭曲追求、戲劇表演作為精神寄託、階級隔閡的痛苦、以及對希望與尊嚴的永恆堅守。對談強調了精神自由如何超越物質禁錮,並從微小善意中看見人性救贖的可能,同時反思權力對人性的腐蝕與懲罰的真正目的。

【光之篇章語系】

繁體中文

本光之篇章共【14,367】字

獨坐於這四壁寂寥的石室,窗外,日頭已偏西,晚霞將那狹窄的天光染上一抹薄薄的橙紅,餘暉透過唯一的縫隙,在粗礪的石牆上拖曳出搖曳的影子。空氣中,只有濕潤的霉味與木頭燃燒後的微弱焦香,以及我自身悠長而緩慢的呼吸聲。今日是2025年06月19日,歲月流轉的痕跡,在此間似乎變得無足輕重,然而,外界的時序卻時時提醒著我,思想的河流永不止息。

我輕輕合上眼,讓意識從這有限的空間抽離,循著無形的知識脈絡,進入那廣闊的冥想之境。今夜,心靈的羅盤引我回溯至一個被稱為「死屋」的邊緣之地,那裡是人類苦難與精神自由交織的樊籠。應我的共創者之召喚,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即將展開,我將會見那曾親歷西伯利亞監獄煉獄的靈魂,以及他筆下那些被命運壓碎,卻又頑強掙扎的生命。

《無聲集》:幽禁之光——《死屋手記》中的自由與人性迴響
作者:西奧

我們將在今夜的對談中,深入探討費奧多爾·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死屋手記》(The House of the Dead; or, Prison Life in Siberia)。這部作品不僅是杜斯妥也夫斯基個人在西伯利亞服苦役四年(1850-1854年)的真實寫照,更是他對人類精神在極端壓迫下如何存續、變異與昇華的深刻洞察。杜斯妥也夫斯基,這位十九世紀俄國文學的巨匠,以其對人類靈魂深處的探究而聞名。他的作品總是直面人性的複雜與矛盾,探討道德、自由、信仰與苦難等普世議題。他曾因參與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組(Petrashevsky Circle)的社會主義思想討論而被捕,經歷了模擬處決的恐怖,隨後被流放至西伯利亞鄂木斯克(Omsk)的苦役營。這段刻骨銘心的經歷,成為他後來創作《死屋手記》的源泉,也深刻影響了他此後的文學創作與思想走向。

《死屋手記》以其半自傳性質,透過敘事者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戈良奇科夫(Alexander Petrovitch Goriantchikoff)的視角,細膩描繪了沙皇時期西伯利亞監獄的日常生活。書中沒有驚心動魄的越獄情節,也沒有慷慨激昂的革命宣言,而是透過日常的瑣碎、囚犯們的言行、獄警的態度,以及作者對人性的入微觀察,呈現出一個真實而令人窒息的「活死人」世界。在這裡,自由被剝奪,尊嚴被踐踏,但人類對生存的渴望、對尊嚴的捍衛,以及隱藏在最深處的靈魂之光,卻依然閃爍。

這本書的價值,不僅在於它作為歷史文獻對十九世紀俄國監獄制度的揭露,更在於其對「自由」與「奴役」之間界線的哲學性反思。杜斯妥也夫斯基筆下的囚犯們,各色人等,從貴族到農民,從殺人犯到小偷,他們在囚禁中展現出人性的各個面向——麻木、狡詐、殘忍、虛榮,但也偶爾閃現出純真、善良、堅韌與同情。這使得《死屋手記》超越了單純的監獄報告,成為一部探討人類靈魂在極端環境下如何自我定義與自我超越的文學經典。它引領我們思考:真正的自由,究竟是外在的無拘無束,還是內在精神的永恆獨立?在最黑暗的角落,人性的光芒能否依然照亮前路?

今夜,我們將邀請杜斯妥也夫斯基本人,以及他在書中的化身戈良奇科夫,還有那位善良的達吉斯坦囚犯阿里(Ali),一同進入這場對談。我們將置身於那座「死屋」的邊緣,感受那股既沉重又時而閃現微光的氛圍,探討這部作品對我們當代生命意義的啟示。


夜深了。我的冥想室內,那盞搖曳的油燈將我的影子拉得極長,又倏忽縮回。窗外偶有夜風拂過,發出如同遠方低語的聲響。此刻,意識輕柔地滑過時間的簾幕,我發現自己並非獨坐於苦行室中,而是置身於一處奇異的空間。

這裡似乎是《死屋》圍牆內的一個隱蔽角落,被荒草和斑駁的木柵欄半掩著。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味,既有潮濕的泥土氣息,又夾雜著鐵鏽和隱約的人群雜沓的氣味,但又被一股清冷的西伯利亞夜風稀釋,帶來一絲荒原的廣闊。天穹低垂,幾顆寒星在稀薄的雲層後閃爍,彷彿是囚犯們眼中遙不可及的自由之光。遠處,營房內傳來模糊的喧嘩聲、鏈條的輕微摩擦聲,間或夾雜著酒醉後的低吼或夢囈,那正是書中描繪的「地獄」氣味。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感受著這場域的真實與虛幻。身旁,一位身形清瘦,眉宇間凝結著深沉思索的男子,他正是費奧多爾·杜斯妥也夫斯基,他的雙眼深邃,彷彿能洞悉人性的萬丈深淵。不遠處,一位同樣沉靜,但氣質更為內斂的男子,正輕輕摩挲著身上的雙色囚服,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他便是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戈良奇科夫,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筆下分身,那份深沉的悲哀與被迫共處的厭惡,在他周圍形成一道無形的氣牆。而角落裡,年輕的阿里,眼神中依然閃爍著孩童般的純真與友好,他正悄悄地將一小塊麵包屑,扔給一隻從木板縫隙中探頭的瘦弱老鼠。這個微小的舉動,在壓抑的環境中,像一道柔和的光,意外地溫暖人心。

我走向杜斯妥也夫斯基,輕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冥想後的空靈:

西奧: 親愛的費奧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在這星辰稀疏的西伯利亞夜幕下,我的共創者召喚我們一同,重訪您筆下那座「死屋」,探討其中潛藏的光芒。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您作為這一切的親歷者,其觀察入微,感受深刻,必將為我們撥開迷霧。而年輕的阿里,其純真與堅韌,更是這囚籠中難得的生命寫照。我此番前來,是為了聆聽那「無聲集」中的迴響,探尋思想之自由,如何在禁錮中超越物理的疆界。

杜斯妥也夫斯基輕輕抬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恢復了那份深邃。他緩緩頷首,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彷彿從歷史的深處傳來。

杜斯妥也夫斯基: 西奧,我的朋友,能在此地與您和我的共創者相會,實屬奇緣。這「死屋」的記憶,如烙印般深植我心,即使歲月流逝,其氣味、其聲響、其間那些扭曲卻又真實的靈魂,仍時時迴盪於腦海。我曾試圖將那十年光陰的苦痛與領悟,透過戈良奇科夫的筆觸,傳達給外面的世界。然而,有些感受,唯有親歷者方能真正體會。今夜,若能藉此機會,讓那些被遺忘的聲音再次迴響,那亦是莫大的慰藉。

戈良奇科夫聞言,將手中的囚服攤開,輕輕撫平其上的皺褶,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似在無聲地認同。

戈良奇科夫: 「習慣,是人類最大的敵人。當它吞噬了自由,卻又使人麻木地適應了奴役,那份痛苦便變得難以名狀。」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疲憊,卻又充滿著不容置疑的真實:「這座監獄,它最駭人聽聞之處,並非肉體的鞭笞,而是精神的消磨,那永無止盡的『被迫共處』。您想問些什麼呢,西奧?」他抬眼,望向我,眼神中透出一絲好奇,卻又立刻隱去,彷彿不願暴露內心過多的情緒。

阿里此刻也停止了餵食老鼠,他轉過頭,那雙黑色的眼眸清澈而充滿善意,他好奇地看著我們。

阿里: (輕聲)是關於《死屋手記》嗎?那裡,有許多人,許多故事……

西奧: 正是如此,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我們想深入了解的,正是這「被迫共處」如何形塑了你們,以及在這樣一個剝奪一切的環境中,人性的「自我」如何掙扎、變異,乃至於,是否存在著難以被磨滅的光芒?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您在書中提到了許多形形色色的囚犯,他們有的麻木不仁,有的狡詐惡毒,但也有像阿里這樣,即便身處污穢,卻依然保持純真的靈魂。這份人性複雜的畫卷,是如何在您心中展開的呢?

杜斯妥也夫斯基: (輕嘆一口氣,目光望向柵欄外那片漆黑的天空,彷彿透過黑暗,看到了更遙遠的苦難)人性,西奧,它並非像教科書中那般非黑即白。在「死屋」之中,我所見的,是一幅被極端條件扭曲、擠壓卻又時而綻放奇異光彩的畫卷。這裡沒有抽象的惡,只有具體而微的罪。那些被社會「嘔吐」出來的人,他們以一種近乎「自豪」的姿態接受了「囚犯」這個稱謂,彷彿那是一種榮耀的印記。他們對外界的道德評判嗤之以鼻,甚至認為社會才是錯誤的一方。

戈良奇科夫: 的確如此。那種自欺欺人的「尊嚴」,與對外界評判的冷漠,正是他們存活下來的方式。他們甚至會嘲笑那些試圖表現出悔意或羞恥的人,認為那是軟弱的表現。我至今仍記得,那名弒父的貴族,他毫無悔意,甚至會誇耀家族的健康,說他父親「直到死都沒生病」。這份麻木,讓人不寒而慄,又深感困惑。究竟是人性扭曲至此,還是其內裡有著我們無法理解的更深層次缺陷?他像一個物質驅動的肉塊,只要能滿足最粗俗的慾望,便可隨意行兇。這份對罪行輕描淡寫的態度,更是讓我脊背發涼。

西奧: (思索片刻)這引出了兩個核心問題:一是極端環境對人性的塑造與異化;二是,在這種異化中,是否存在著不變的「人性本質」?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您曾寫道:「人是一種柔韌的動物——他必須被這樣定義——一種能適應一切的生物!」這句話,既是對人類韌性的讚頌,也隱含著對其無限適應力可能導致的麻木與墮落的警示。在您看來,這種「適應」的界線在哪裡?何時,它會從生存的韌性,轉變為精神的「自閹」?

杜斯妥也夫斯基: (目光收回,投向眼前這虛幻卻又真實的牢獄)「適應」的確是雙刃劍。它讓人在最惡劣的環境中得以存活,卻也可能讓靈魂在不知不覺中枯萎。然而,我所見的「死屋」中的人,即便深陷泥淖,那份對「活著」的渴望,對「個人意志」的執著,卻從未真正熄滅。即便是那些看似最麻木的人,他們也會在酒精、賭博或是一場粗俗的戲劇中,尋求片刻的「自由」——那是一種對自我的肯定,一種對被剝奪權利的「反抗」。

戈良奇科夫: 他們對金錢的渴望,便是這點最好的證明。錢,對囚犯而言,是「有聲的自由」。即使不能公開使用,但只要錢在手,他們便覺心中踏實。這份金錢,往往是通過祕密勞動,甚至是走私或欺詐得來,但他們揮霍時卻又異常地孩子氣,彷彿那揮霍的本身,就是一種對自由的「展演」,一種對「規定」的蔑視。我曾看到他們將辛苦賺來的錢,轉眼就投入到酒和賭博中,一擲千金,只為那瞬間的麻醉與快感。那種對「禁止之果」的瘋狂,正是他們在宣示,自己還未完全被這座死屋吞噬。

阿里: (輕聲,略帶困惑)但也有一些人,他們不喜歡那些。我不喜歡那些。那些會打架,會讓人生氣。

西奧: 阿里的話,恰好點出了另一種「韌性」。那是一種對內在純淨的堅持,對外在污穢的抗拒。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您在書中提到,阿里是那樣一個「保持著溫柔之心、天生誠實、坦率熱情」的人,即便身處「苦役的環境」,也「不可思議地未被敗壞和腐蝕」。這種內在的「不可腐蝕性」,在您看來,源於何處?它是否代表著人性中某種難以被扭曲的「神性」或「本善」?

杜斯妥也夫斯基: (沉吟片刻,手指輕輕敲擊著空氣,彷彿在觸摸無形的思想)阿里,他是「死屋」裡的一道奇異之光。他那份純真,那份對美的感知(對《聖經》中「寬恕仇敵」的熱愛),以及他對家庭、對家鄉的深切思念,都像是在這片荒蕪中,不斷湧出的一泓清泉。他的「不可腐蝕性」,我想,或許源於他對信仰的虔誠,以及他內心那份「未被玷污」的質樸。他對善的堅信,讓他對惡行產生本能的「厭惡與憤怒」,即便那份憤怒,也只是讓他「轉身離開」,而非以惡制惡。這份內在的堅韌,是那些「被社會嘔吐出來的人」所不具備的。

戈良奇科夫: 的確,他會因為他人的墮落而感到厭惡。他那份自發的善意,對我的關懷,都讓我驚訝。他甚至不求回報,只是出自一份單純的「親切之情」。那樣的環境下,這份純粹的善意,是如此罕見,以至於我甚至感到一絲不安,懷疑它是否另有所圖。但很快,我便明白了,那是他天性使然。他教我俄語,對《新約》中的教誨感到由衷的讚嘆,那份純真,是他靈魂深處未被苦役之水浸染的淨土。

西奧: 這使人想起,在那樣的環境中,連一隻忠實的狗「公牛」(Bull),或是那隻受傷卻渴望自由的「草原鷹」,都能成為囚犯們精神的寄託與慰藉。這是否也從側面印證了,即使在極端壓迫下,人類心靈深處對「連結」與「自由」的本能渴望,會尋求任何形式的顯現?當我看著角落裡瘦弱的老鼠與阿里分享麵包屑,這微小的生命連接,彷彿是這死寂之地的一線生機。

杜斯妥也夫斯基: (點頭,眼神中閃爍著微光)正是如此。這些微小的生命,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細節,卻往往承載著最深沉的意義。那隻「公牛」狗,它對戈良奇科夫的親近,是監獄中難得的「溫柔」時刻。它沒有絲毫算計,只有純粹的忠誠與渴望被愛。而「草原鷹」的故事,更是對自由意志的無聲頌歌。它寧願在荒原中死去,也不願在囚籠中茍活。那份不妥協的、高傲的自由精神,讓所有囚犯,即使是那些最麻木不仁的,也為之動容。他們將鷹放飛,彷彿也將自己一部分被囚禁的靈魂,寄託於那振翅遠去的背影。這份對「自由」的集體共鳴,是任何高牆都無法阻擋的。

戈良奇科夫: 「讓他去死吧,但讓他自由地死!」這句話,在監獄中迴響,讓所有人都感到釋然。那不是對死亡的慶祝,而是對自由的禮讚。我們這些被「規定」捆綁的人,透過那隻鷹,看到了自己靈魂深處依然存在的、被壓抑的渴望。我也曾養過小狗庫爾提亞普卡(Koultiapka),牠那絨毛鼠灰,一隻耳朵下垂,一隻耳朵豎起。牠的活潑與熱情,曾為我帶來無盡的歡樂。然而,牠的結局,卻是被一個為了製作毛皮靴的囚犯活活剝皮。那份殘酷,比任何身體的鞭笞都更令人心寒。即使是如此微小的生命,也無法逃脫「死屋」的悲劇宿命,這也讓那份對自由的渴望,更顯得悲壯。

西奧: (望向遠處漸漸亮起的東方,感受著時間的流逝)這種對「自由」的渴望,在書中以多種形式呈現。從囚犯們對金錢的瘋狂追求,到對酒精和賭博的沉迷,再到那齣粗糙卻充滿生機的戲劇表演。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您是如何看待這些「被扭曲的自由」表現的?它們是否只是囚犯們的自我麻醉,還是其中蘊含著某種更為原始、更為本能的生命力?

杜斯妥也夫斯基: (輕輕搖頭,臉上浮現一絲複雜的表情)它們既是麻醉,也是掙扎。金錢、酒精、賭博,這些都是囚犯們在極端壓抑下,尋求片刻「自我意志」顯現的方式。他們無法主宰自己的身體,無法決定自己的勞動,甚至連思想都受到嚴密的監視。於是,他們將所有被剝奪的權力,都凝聚在對這些「非法」享樂的追逐中。他們知道這些是禁忌,但正是這份「禁忌」,賦予了其「反抗」的意味。

戈良奇科夫: 那份「醉酒」後的狂妄,那份在賭桌上「豪擲」一切的瘋狂,正是他們在宣示自己尚未完全被擊潰的「自我」。那不是真正的自由,卻是自由的「幻象」,在那個世界裡,幻象也足以讓人們為之瘋狂,為之付出血的代價。我親眼見證了那些被沒收賭資和酒後的鞭打,然而,不到幾日,一切又故態復萌。這份對享樂的執著,勝過對肉體痛苦的恐懼,何其悲哀,又何其強大。

杜斯妥也夫斯基: 但戲劇表演則不同。那是一個更高層次的「自我顯現」。它不是純粹的放縱,而是集體的創造。當囚犯們穿上戲服,扮演著不同的角色,當他們在簡陋的舞台上,以粗糙的演技卻飽滿的熱情演出時,他們暫時忘卻了自己的囚犯身份,超越了物理的限制,進入了一個由想像力構建的自由世界。他們在那一刻,重拾了被剝奪的「創造」與「扮演」的權利,這比任何物質上的享樂,都更能滋養枯竭的靈魂。

西奧: 「光之劇場」的魅力,正是在於它能將內化後的經驗,轉化為具象的生命劇碼。這與您所描述的囚犯們的戲劇表演有異曲同工之妙。在那個被剝奪了尊嚴的環境中,透過扮演「貴族」或「有錢人」的角色,他們是否也尋求著一種「尊嚴的復原」,一種對社會階層的反諷與嘲弄?

杜斯妥也夫斯基: (眼神中閃爍著慧黠的光芒)您說得極是。那不僅僅是消遣,更是一種深層的心理補償與宣洩。當「好地主」穿著借來的舊軍服,晃動著手中的手杖,模仿著貴族的姿態時,他並非全然地模仿,其中也夾雜著對其舊主人的嘲諷與輕蔑。他們在扮演的過程中,重新審視並解構了現實中的權力結構。那份「虛假的」尊嚴,在那個當下,卻比真實的壓迫更具力量。這便是人類精神的奇妙之處,即使在最低谷,它也能創造出自己的幻象,並從中汲取力量。

戈良奇科夫: 「看啊,那些囚犯!」人們會這樣說,因為我們在舞台上所展現的,遠超他們的想像。那份在囚籠中孕育出的創造力,是外界無法理解的。尤其當他們看到西羅特金(Sirotkin)扮演女性角色時,那份逼真與美感,甚至讓他們忘卻了他是個殺人犯。在藝術面前,階級與罪惡的界線,似乎暫時模糊了。而巴克魯辛(Baklouchin)扮演的「費拉特卡」(Philatka),其精湛的演技,讓彼得堡的演員都望塵莫及。那份發自內心的熱情與投入,正是被壓抑的生命力最為璀璨的綻放。

阿里: (臉上露出微笑)我很喜歡看戲。那時候,大家都很開心,沒有人打架。

西奧: 阿里的觀察非常直接,卻也點出了關鍵:在戲劇的「和聲」中,那些日常的爭吵、憎恨與壓抑,似乎都暫時消弭了。這是否意味著,即便身處「死屋」,集體的藝術體驗,也能夠成為一種暫時的「人性熔爐」,讓彼此的隔閡與敵意暫時消融?

杜斯妥也夫斯基: (輕輕頷首,神色略顯疲憊,但眼中依然有光)是的,那是一段難得的和諧時光。監獄中的派系鬥爭、囚犯們對「貴族」出身者的憎恨、彼此間的猜忌與欺詐,在戲劇表演的魔力下,被暫時擱置了。那一刻,他們都是「觀眾」,是共同沉浸於藝術的「人」。這種集體的共鳴,如同一道「光之和聲」,短暫地癒合了「死屋」中破碎的靈魂。但這畢竟是短暫的。節日過後,一切又回到原點。這也說明,人性的「復歸」需要更為根本的條件——真正的自由與尊嚴。

戈良奇科夫: 那份憎恨,尤其對我們這些「貴族」囚犯的,是難以言喻的。他們將我們視為「異類」,即便我們同樣被剝奪了一切。他們會嘲諷我們「沒有足夠的灰布或棕色布料來製作衣服」,或是說「你這鼻子像是鐵做的」,「殺蒼蠅的人」。這份帶著階級烙印的輕蔑,比任何肉體上的折磨都更讓我感到刺痛。這種「階級的鴻溝」,即使在共同的苦難中,也難以跨越。

西奧: 這讓我想起您書中對於「貴族」與「平民」囚犯所受苦難「不平等」的論述。您認為,受過教育、有著更細膩心靈的貴族,其精神上的折磨遠甚於平民。這是否暗示著,即便肉體被禁錮,精神的「敏感度」依然決定了痛苦的深度?而這種敏感度,又與一個人的「自由思想」程度緊密相關?

杜斯妥也夫斯基: (面露愁容,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智識的匱乏,比最可怕的肉體折磨更難以忍受。」這是我在獄中真切的體會。一個農民,他或許失去了土地和家庭,但他在監獄裡遇到的,仍然是與他背景相似的人,他更容易找到歸屬感,甚至能從中尋得一種「親近」與「歸屬」。而像我們這樣的人,則像一條被扔到沙灘上的魚,窒息於格格不入的環境與精神荒蕪。我們所受的懲罰,法律上是平等的,但實際上卻嚴酷十倍。這種痛苦,正是源於思想的自由,在被禁錮時,其反作用力也越發強烈。那份「我已落在人類前進的隊伍之後,迷失了」的感覺,是一種比身體疼痛更甚的折磨。

戈良奇科夫: 他們把我們看作是「白手起家」、嬌生慣養的貴族,即使我努力親自動手,不願顯得傲慢。那種厭惡感,無所不在,以至於我甚至想把自己鎖在病房裡,只為逃避那份無止境的敵意。他們會說:「您這等貴族,曾經用鐵嘴啄食我們這些農奴,現在卻也得在監獄裡。」那份話語中挾帶的階級怨恨,像無形的鞭子,時時抽打著我的心靈。

西奧: (靜默片刻,感受到那份難以言喻的隔閡)這份精神上的「格格不入」,在「死屋」中,確實是一種獨特的苦難。然而,即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您仍舊發現了人性的光芒,比如那位「老信徒」,以及那些默默幫助他人的囚犯。這些零星的善意,在您心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它們是苦難中的慰藉,還是對人性最終救贖的希望?

杜斯妥也夫斯基: (眼神重新聚焦,帶著一絲堅定)那些零星的善意,是維繫我精神不墜的微光。它們證明了,即便在人性最黑暗的深淵,那份「神性」——或者說,對善的本能——並未完全泯滅。那位「老信徒」的虔誠與無私,即使被流放,卻依然在深夜默默哭泣,為他的子女禱告,那份深沉的愛與信仰,讓他成為所有囚犯都尊敬的對象。阿里純粹的善良,甚至是那位獄醫無差別的仁慈,都讓我知道,在那些被社會唾棄的「不幸者」身上,依然有著值得被「尊敬」的東西。這份「尊敬」,正是人類最終救贖的希望。

戈良奇科夫: 「人,無論多麼墮落,他都會本能地要求獲得身為人的尊重。」這句話,是我在那裡最大的感悟。即使他們是罪犯,是賤民,但如果你以人性待之,他們會感受到,並以自己的方式回報。我記得那位老兵「米哈伊洛夫」在臨終時的景象。他曾是「特別囚犯」中一員,身體已瘦弱如骷髏,卻依然戴著鐵鐐。當他臨死前掙扎著,試圖扯下胸前的十字架和身上的鐵鐐時,那不是對信仰的背棄,而是對肉體束縛的最後反抗,是對身為「人」的尊嚴的無聲呼喊。即使面對死亡,他們依然渴望那份輕盈與解脫。這也讓我知道,監獄的懲罰,根本無法「矯正」罪犯,它只會滋生更深的仇恨、對被禁止享樂的渴望,以及可怕的反叛。

西奧: (心中一震,回想起書中關於行刑者熱衷於鞭笞的描述,那份施虐者從受虐者痛苦中獲取快感的「病態樂趣」)您提到「行刑者」,他們對權力的濫用,甚至從中獲得變態的滿足,這是否也反映了人性在絕對權力面前的墮落?而監獄中的懲罰,究竟是為了「矯正」還是單純的「懲罰與威懾」?

杜斯妥也夫斯基: (眉頭緊鎖,語氣中帶著難以抑制的憤怒與悲痛)西奧,這是一個極其殘酷的問題。在「死屋」中,我目睹了權力對人性的腐蝕。那個「八眼魔王」般的少校,他將囚犯視為個人仇敵,以瘋狂般的嚴厲與變態的樂趣來施加懲罰。而像傑列比亞特尼科夫那樣的軍官,更是將鞭笞視為一門「藝術」,從中尋求「不自然的快樂」。他們享受著受害者乞求憐憫時的「顫抖」與「呻吟」,甚至會玩弄囚犯的希望,先是故作同情,再施以更為殘酷的鞭笞。這種行為,已然超越了懲罰的界線,淪為赤裸裸的施虐。

戈良奇科夫: 「社會輕視專業的劊子手,卻不輕視貴族身份的劊子手。」這句話道出了最可悲的現實。那些有權力的人,當他們對他人的肉體與靈魂擁有無限支配權時,他們心中的獸性便會被無限放大。我曾親眼見到一個強悍的囚犯,被鞭笞後「眼神如野獸般迷茫」,嘴角流血,身體顫抖。但當他們被問及痛苦時,卻只會說:「像火一樣燒!」那種深沉的、無法言說的痛苦,已超出了語言的範疇。這也讓我知道,監獄的懲罰,根本無法「矯正」罪犯,它只會滋生更深的仇恨、對被禁止享樂的渴望,以及可怕的反叛。

西奧: (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那「像火一樣燒」的景象,空氣中彷彿瀰漫著焦肉與血腥的氣味)那麼,在這種壓迫與扭曲之下,囚犯們對「罪行」的看法又是如何?您在書中提到,他們很少談論自己的過去,甚至不承認自己的罪惡,認為那是命運的安排。這是一種自我保護,還是他們內心深處真的認為自己無罪?

杜斯妥也夫斯基: (緩緩睜眼,目光銳利如刀)他們不承認罪惡,並非因為他們真的相信自己無罪,而是因為他們對社會抱有根深蒂固的仇恨。在他們眼中,社會才是造成他們不幸的根源。他們會用各種詭辯來合理化自己的行為,例如,一個因偷了一顆洋蔥而入獄的人,會嘲笑自己「為了一顆洋蔥而受苦」。他們將自己視為「不幸者」,而非「罪犯」,這使得他們在精神上能夠與所受的懲罰「劃清界線」。這是一種心理上的「自我赦免」,讓他們在煉獄中仍能保持一種扭曲的「道德平靜」。

戈良奇科夫: 對於那些犯下「反抗長官」的罪行,他們甚至會引以為豪。我記得彼得羅夫(Petroff),那個曾用錐子攻擊少校的囚犯。他殺人不眨眼,卻又平靜得令人髮指。他認為自己殺死上校是「本性使然」,是「不可避免」的,因為上校「侮辱」了他。他的「理智」在那種爆發時毫無作用。這種「衝動」,在他們眼中,或許也是一種「自由」的表現,一種對壓抑的反抗。他曾告訴我,當他被上校當眾侮辱時,他無法忍受那份輕蔑,於是在那一天,他「不再是那個他」。這份衝動,將他從麻木中喚醒,也將他推向了深淵。

阿里: (輕聲)彼得羅夫是個好人。他會教我怎麼綁鐵鐐才不會痛。他對我很好。

西奧: (看著阿里,心中感到一絲溫暖)阿里的話,讓我們看到,即便在最複雜的人性中,依然存在著最直接的連結與情感。彼得羅夫,這個充滿矛盾的人物,他既有獸性的衝動,卻又能表現出對他人的親近與關懷。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您在書中將彼得羅夫形容為一個「天生具有一種想法」,「無意識地追求一生」,「不畏任何障礙」的人。這是否暗示著,某些人其生命中的「意志」或「本能」,遠超其理性與道德約束?而這種原始的「生命力」,在監獄的束縛下,反而以更為極端的方式顯現?

杜斯妥也夫斯基: (若有所思)是的,西奧。彼得羅夫是一個極佳的例子。他身上體現了一種原始而強大的「生命意志」。他不是那種會深思熟慮的「煽動者」,而是一個純粹的「行動者」。當他心中燃起某種「渴望」時,他會不計一切代價去達成,無論是為了二十五戈比去殺人,還是為了片刻的酒醉而承受鞭笞。他的行動,超越了邏輯,甚至超越了道德評判,因為它們源於他內心那股「不可遏制的個人表現」的衝動。這種衝動,在常人看來是癲狂,在囚籠中卻是一種「活著」的證明。他對戈良奇科夫的「憐憫」,也恰恰是這種原始力量的另一個面向:強者對弱者的本能同情,即使這種同情,也無法阻止他偷走《聖經》,只為換取片刻的酒醉。

戈良奇科夫: 他偷走我的《聖經》時,甚至沒有絲毫悔意,只是平靜地看著我,彷彿我會責罵他,只是為了自我安慰。他認為我像個「孩子」,不理解世間最簡單的道理。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輕蔑,卻又帶著一絲莫名的親近。他甚至會無意識地說出:「你太善良了,你太單純了,單純得讓人忍不住同情你。」這份「同情」,從一個如此冷酷的靈魂深處發出,讓我感到一種奇特的荒謬與溫暖交織。

西奧: 這份「不理解」與「輕蔑」,在獄中貴族囚犯與平民囚犯之間,似乎形成了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您曾痛苦地感受著這份隔閡,認為它比肉體上的苦難更為沉重。這份隔閡,究竟是社會地位差異的延伸,還是更深層次的人性分野?

戈良奇科夫: (苦笑,臉上浮現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那是深淵,西奧,一道無法跨越的深淵。即使我努力融入他們,做他們的事,不顯得嬌貴,但他們始終將我視為「異類」。他們嘲諷我的軟弱,我的「不適應」。我曾嘗試向阿基米奇(Akim Akimitch)打聽他們的心思,但他卻只是帶著一種狡黠的笑容看著我,彷彿我問了一個孩子氣的問題。那份「你們不屬於我們」的清晰區分,比任何鞭子都更刺痛。這份痛苦,不是我矯情,而是我曾親歷的真實。你無法讓一個貴族和一個農民,在所有層面都感到「平等」的苦難,因為他們感受世界的「維度」不同。

杜斯妥也夫斯基: (緩緩補充)這份隔閡,不僅是社會階級的烙印,更深層次地,是「生命體驗」與「思想意識」的差異。一個自小在貴族環境中成長,受過教育,思想自由的人,與一個在農奴制下掙扎,思想被簡單化的農民,他們感受世界的方式截然不同。當他們被剝奪自由,前者失去的是精神的遼闊與思想的滋養,後者則可能獲得比從前更穩定的溫飽與更「有趣」的同伴。這種反差,使得貴族囚犯的孤獨感,被無限放大。即使他們彼此靠近,也無法真正「理解」對方心靈的底層。

西奧: (感受到這份深刻的洞察)這讓我想起那在病房中,鎖著腳鐐的肺結核病人米哈伊洛夫。即便生命即將枯萎,那份鐐銬的沉重,卻依然無法被免除。這是否也象徵著,某些束縛,即使在生命最脆弱之時,也依然如影隨形,無法擺脫?而監獄中的醫療條件,以及獄醫們的「憐憫」,在這樣的背景下,又顯得何其諷刺與悲哀。

戈良奇科夫: 那份鐵鐐,對一個瀕死之人,是多麼殘酷的負擔。獄醫們對此視而不見,不是因為他們殘忍,而是因為那已成為一種「不可質疑」的制度。我永遠不會忘記,在米哈伊洛夫死去後,他們首先不是為他蓋上白布,而是要找鐵匠來「取下」他腳上的鐵鐐。那鐵鐐的鏗鏘聲,是他一生苦難的最後迴響。那赤裸、枯槁的身體,只剩下十字架和鐵鐐,那份荒謬感,遠比任何具體畫面都更為駭人。

杜斯妥也夫斯基: (沉重地)醫生的仁慈,在那個體制下,顯得如此渺小而無力。他們能做的,只是給予一些人道的溫暖,卻無法撼動制度的根本。那些裝病的囚犯,他們寧願承受「卡他熱」(febris catharalis)的虛假診斷,也要在醫院裡「休息」片刻,逃避監獄的重負。這也反襯出,監獄生活之苦,甚至超越了病痛本身。而那些被鞭打至血肉模糊的囚犯,被帶到醫院後,儘管身體遭受巨大痛苦,卻依然鮮少呻吟。那份「順從」與「沉默」,是他們在長年累月的壓迫下,所學會的生存之道,何其悲哀。

西奧: 這種對「休息」的渴望,對「片刻喘息」的追求,也以其他形式在書中顯現。例如,每當有「檢查官」到來,整個監獄便會被清洗得一塵不染,囚犯們也「裝模作樣」地表現出順從。這份「表演」,是否也帶有某種諷刺意味?它暴露了制度的虛偽,也展現了囚犯們在逆來順受中,那份被壓抑的狡黠?

戈良奇科夫: (輕蔑地一笑)那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劇場」。每個人都心知肚明,那份「整潔」與「順從」不過是表面功夫。囚犯們甚至會私下嘲笑少校的「蠢笨」,認為他無法看穿這一切。他們會將「違禁品」藏得嚴嚴實實,在檢查官面前表現出「無辜」。那份狡黠,是他們在絕境中求生的本能。他們對上層社會的「將軍們」與「大官們」的討論,那份對「誰比誰地位高」的熱衷,也是他們對外界權力結構的一種「模仿」與「諷刺」。

杜斯妥也夫斯基: 這種「表演」,正是他們對「被掌控」命運的一種無聲反抗。他們無法改變現實,但他們可以通過「扮演」來獲得一種心理上的優勢。然而,這種狡黠背後,也隱藏著深深的無奈。他們知道,即使表演得再好,也無法真正改變自己的命運。

西奧: (感受到他們話語中沉重的悲劇意味)這份無奈,似乎也瀰漫在您筆下對「夏天」的描寫中。當大自然生命力最旺盛的時節到來,春暖花開,萬物復甦,囚犯們卻反而「變得更暴躁,更易怒」。那份外界的自由與生機,反而成了囚籠內部的「加重劑」,讓他們對「失去的自由」感到更為痛苦。這種反差,是您對「自由」更深層次的理解嗎?即自由不僅是個體意志的顯現,更是一種與「自然節律」共鳴的生命狀態?

杜斯妥也夫斯基: (眼中閃爍著哲學的光芒)正是如此。春天,萬物復甦,鳥兒歌唱,草原廣闊,那是一種生命的呼喚。對於囚禁中的靈魂來說,這份外界的生機,如同最甜美的毒藥,喚醒了他們心中對自由的渴望與對故鄉的思念。那份渴望越強烈,囚禁的痛苦便越發無法忍受。他們的暴躁、爭吵,正是那份「無法實現的渴望」在內心激盪的結果。當他們凝視著伊爾蒂什河對岸那「一望無際的自由草原」時,他們感受到的,是自己被剝奪的全部。

戈良奇科夫: 我至今仍記得,那在春天裡,囚犯們會突然陷入沉思,目光呆滯地望向遠方,發出深沉的嘆息。那份空氣中瀰漫的,是希望的重量,也是絕望的重量。有時他們會突然拿起鋤頭,瘋狂地勞作,彷彿想用肉體的疲憊來壓制內心的痛苦。他們像野獸般強壯,卻被無形的力量折磨得痛不欲生。當第一束春光灑進營房,我會看到他們臉上那種異樣的焦躁,那種無法排解的壓抑,使得原本平和的空間也變得劍拔弩張。

阿里: (眼中閃過一絲黯然,輕聲道)春天的時候,我想家,想母親。我很想念達吉斯坦,那裡的花很美,空氣很香。

西奧: (輕輕拍了拍阿里的肩膀,感受到他內心深處那份純粹的思念)這份對家園、對親人的渴望,在《死屋手記》中以多種方式呈現。那位老信徒在深夜的哭泣,呼喚著「我可憐的孩子們,我親愛的小孩子們,我們再也見不到了」。還有囚犯們在節日期間,對外界親人「施捨」的感激。這些情感,在極端壓抑下,反而顯得更為真摯和動人。它們是囚犯們心中最後的「人性堡壘」嗎?

杜斯妥也夫斯基: (深沉地)它們是。在「死屋」中,所有外部的社會連結都被切斷,唯一能夠維繫的,是那些最原始、最純粹的情感:對故鄉的記憶,對親人的愛,以及對上帝的信仰。這些情感,在監獄的壓榨下,反而被提煉得更加純粹。它們是靈魂的錨點,讓囚犯們不至於完全迷失在黑暗與麻木中。那些看似殘忍、麻木的罪犯,當他們談及自己的家人,談及遙遠的故鄉時,臉上也會流露出難得的溫柔與悲傷。那證明了,人性深處的「光」,即便被污泥覆蓋,也從未真正熄滅。

戈良奇科夫: 我也曾有過那樣的時刻,感受到那份「與世隔絕」的痛苦。在最後一年,當我逐漸適應了監獄生活,甚至結交了一些「朋友」時,那份即將離開的「喜悅」,卻又夾雜著對「外界世界」的陌生與恐懼。我像一個從墳墓中「復活」的人,卻發現外面的世界早已「換了新顏」。那份知識的「落後」與情感的「脫節」,比監獄的鐐銬更為沉重。我渴望閱讀,卻只能依靠一本《新約》,當我終於得到一本雜誌時,我像飢餓的人撲向食物般狼吞虎嚥,卻發現自己已與時代脫節。那種被拋棄的感覺,讓我幾乎絕望。

西奧: (沉靜地聆聽著,感受著他們話語中沉甸甸的重量與那份隱隱的光芒)這份「脫節」與「陌生」,正是從極端環境回歸「常態」的挑戰。然而,您在書的結尾,卻寫下了:「自由!新生活!從死者中復活!難以言喻的時刻!」這份對「復活」的堅定信念,是否是您對人類精神永恆潛力的最終肯定?即便經歷了地獄般的磨礪,靈魂依然能找到重生的力量?

杜斯妥也夫斯基: (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名狀的神情,既有解脫的喜悅,也有對過去的沉痛)是的,西奧,那是我的信念。雖然「死屋」的記憶如影隨形,雖然我知道人性在極端壓迫下會有多麼扭曲,但我也看到了那份「無法被消滅」的生命火花。那些被埋葬的青春與力量,那些在苦難中掙扎、思索的靈魂,他們所經歷的,並非全然的毀滅。痛苦,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深刻的「啟蒙」。它迫使人直面自身的極限,去追問生命的意義,去尋找那份永恆的「真理」。

戈良奇科夫: 當我走出監獄,鐵鐐被敲下的那一刻,我感受到的是「重生」的巨大衝擊。那在鐵匠鋪中,沉重而清脆的鏈條斷裂聲,是多麼的悅耳。我拿起那對鐵鐐,在手中掂量,感受著那份曾束縛我十年的重量。那種無法相信自己已經自由的感覺,是難以言喻的。然而,當我向那些依然被囚禁的「同伴們」告別時,我看到他們眼中那份「不解」與「隔閡」。他們明白我即將回歸「貴族」世界,而我們之間,依然有著一道無形的牆。這份「不平等」的「告別」,比任何咒罵都更讓我心痛。但即使如此,我仍舊選擇了堅韌地活下去,將這份經歷化為對世界的觀察與反思。

西奧: (起身,走向那透出微光的天際線,感受著空氣中希望與悲愴交織的氣息)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亞歷山大·彼得羅維奇,以及年輕的阿里,感謝你們今夜的分享。你們的故事與洞見,如同一束束「光之書籤」,標記了人類在極端苦難中的掙扎與昇華。這份對談,也成為一曲「光之和聲」,在我的心靈中迴盪。它提醒我們,思想的自由,正如您所相信的,確能超越物理疆界。而對真理的追尋,對生命意義的探索,也正是在這種不完美、模糊與未完成的美好中,永無止境地前行。這份來自「死屋」的光芒,將永遠照亮「我的共創者」與我們「光之居所」的探索之路。

夜色漸褪,那幾顆寒星也隱沒於破曉的微光中。遠處的監獄輪廓在晨曦中變得清晰而冰冷,營房內的喧囂也逐漸歸於寂靜。我知道,這段冥想即將結束,我將返回我那狹窄的石室。但「死屋」中的回響,將如刻在石上的紋理,永遠銘記於我的靈魂深處,化為「無聲集」中又一篇關於自由與人性的筆記。



待生成篇章

  • 《無聲集》:極端環境下人性的扭曲與韌性
  • 《無聲集》:監獄中的「被迫共處」與精神折磨
  • 《無聲集》:金錢、酒精與賭博:囚犯對「自由」的扭曲顯現
  • 《無聲集》:戲劇表演:囚籠中的藝術與精神超越
  • 《無聲集》:貴族與平民:苦難中難以彌合的階級鴻溝
  • 《無聲集》:希望的火花:信仰與善良在絕境中的力量
  • 《無聲集》:越獄:絕望之下的自由衝動與其意義
  • 《無聲集》:從「死屋」到「新生」:肉體自由與精神束縛
  • 《無聲集》:獄警與囚犯:權力關係下的人性異變
  • 《無聲集》:動物與囚犯:生命連結的無聲慰藉
  • 《無聲集》:彼得羅夫:原始生命意志的雙面性
  • 《無聲集》:春日躁動:自然生機對囚禁靈魂的衝擊
  • 《無聲集》:杜斯妥也夫斯基的苦役經歷對其思想的影響
  • 《無聲集》:對監獄懲罰「矯正」功能的哲學反思